道德真经解(明佚名) - (TXT全文下载)

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建者,造始有为者也。唯道建德判,立天地巍巍乎其不拔,此分一气而为两仪之时也。抱者,即而不离者也。唯德抱道生,成万物绵绵乎其不脱,此散一气而成庶类之时也。物同得於一气,唯人为最灵,故能之万物之祖,天地之原。於此建中抱一以为天下,则垂之后世子孙,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不辍矣。是道也,吾原其始,盖本於修之身而已。道之真既以治身,则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为天下。由一身而及乎天下,则其修弥广其德弥进矣。修之身者,神虽在身,先隐天地,静居万物之始,令意莫在身,此所谓修之身,则其德乃真矣。由此推之,人虽在家,令意莫在家,此所谓修之家,则其德乃余矣。人虽在乡,令意莫在乡,此所谓修之乡,则其德乃长矣。人虽在国,令意莫在国,此所谓修之国,则其德乃丰矣。人虽在天下,令意莫在天下,此所谓修之天下,则其德乃普矣。故以身观身者,内视密眄而观己之德也。夫一家一乡一国以至天下之观者,圣人无容心焉,各以其自观之,故得自然也。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歧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嘎,和之至。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赤子之性,与道为一,其天守全,其神无隙,是以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而含德之厚可以比於赤子。若是者,积德玄通,藏於天而物莫之能伤也,故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者,德全於地道也。地之气始於子,赤子骨弱筋柔而能握固者,是纯气之守应於地道也。未知牡牝之合而峻作,精之至者,德全於常道也。常然之道,其精甚真,赤子未知牡牝之合而时有峻作者,是道之真精应於人也。终日号而嗌不哽,和之至者,德全於天道也。天主声,以其阴阳之气和而未分,故终日号而嗌不哽也。知和者,阴阳混而为一,故曰常。知常者,阴阳合而未分,故曰明。赤子之性与天地合,其德不以生为益。反为益生者,动之死地之兆,是谓祥矣。既以生为益,则必以心使气,是谓坚强之徒也。始於益生,致於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道要自然,行者能得,闻者能言,所以言者,以言相然。相然者,意之默识而已,未尝见於饶饶之言辨也,故曰知者不言。不知道者,以言相烦,不闻不言,不知所由然,故曰言者不知。唯圣人知天地之道,有大美而不言,故塞其兑,闭其门,涂郄守神而退藏於密。及其出而为天下,於此体天之道,则挫其锐而和其光也,於此体地之道,则解纷而同其尘也。天地之道是谓玄同,玄有赤有黑,故玄同则合乎至一,而与天地相参。天道无亲,故不可得而亲,既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也。地道无欲,故不可得而利,既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也。大道无形,故不可得而贵,既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也。若是者,宜为天下贵。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天下不可治也,故以正治国者,必以奇用兵。盖正复为奇,则有用兵之患,以福兮祸所伏也,孰知其极?是以圣人以无事取天下。无事则法地而好静,好静则法天而无为,无为则法道而无欲,无欲则天下自然归之。吾何以知其然哉?夫治出於有为,而失太上不言之教,故多忌讳之禁,则四民迁业而弥贫。民贫则征求利器,贪污之风生,故国家滋昏。玩好伎巧,难得之货贵,故奇物滋起。由此利害相攻,法令滋彰,克核大至,民不聊生,故盗贼多有。奇兵之用缘此而起,此乃以正治国,正之极也。是以圣人无事,则国实民富,故忌讳不生。好静则天下自正,故利器不作。无为则万民自化,伎巧何施?无欲则民自归朴,盗贼何有?此乃以无事取天下也。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祆。民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太上之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天下知有上而不知有政,故为政无处正,自居之闷闷者,有政而不作也。有政不作则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故其民亦淳淳而若朴焉。然既立政为正,必有以察为奇,故始於闷闷而终於察察。终於察察,政之极也。其政太察,使民无所措手足,故其民缺缺焉。圣人言但知求福,不知罪婴,但知养身,不知戮形,祸福倚伏,理之然也,故曰孰知其极,其无正邪?世之人以政为正,不知正之极而奇生,以福为善,不知善之复而妖起,迷迷相传,于今久矣。是以圣人方如广德之厚,故不割也,廉如上德之清,故不刿也。直而不申於外,光而返照於内,无正可处,无奇可察,是谓无极之道。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唯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啬者,敛也,畜也,归之於德也,以外言之曰敛,以内言之曰畜。敛於外者,至於无欲,故后其身,外其身,所以治人也。畜於内者,至於无知,故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外则无欲,法地之静而得以尽性,内则无知,体天之用而至於复命。尽性而至於复命,是乃复守其母,故谓之早复焉。早者,日升於甲阳之首也。复守其母,则与天地合其德,是之谓重积德。积德玄通,与道合真,则无不克。与道合真者,难终难穷,故莫知其极。难终难穷者,万理咸备,故可以有国。有国之母者,道也,不方不圆,与天地并,故可以长久。始於守母,是谓深其根,终於复命,是谓固其蒂。得天地为常而五行不相克,与大道为一而三光无明冥,是谓长生久视之道。
  治大国章第六十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治道贵清浄而民自定,不可施为也,故治大国者,若烹小鲜。自人言之,则大国者乃天中地户,黄帝之乡,所以治之亦若此而已。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一心定而王天下,故鬼无所出其灵响,依人而行,何神之有哉?非其鬼不神也,以其不受於邪,邪气自去,是神亦不伤於人也。非其神不伤於人也,以其圣人处无为之事,而天下化成,使民外则无争夺攻战之患,内则无图为杀怨之心,不犯神之报应,是乃圣人亦不伤人矣。人与鬼神两不相伤,则神之予矣,贻尔多福而归德於神也,民之质矣,日用饮食而德归於人也。德归於神,故子孙以祭祀不辍;德归於人,故天下乐推而不厌。此乃圣人以道莅天下之效。
  大国者下流章第六十一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水以善下,故江海能为百谷王。大国欲兼畜人,亦以其下流而已,故曰大国者下流。天下交,万物生,人道交,功勋成,是谓天下之交,然必自处以柔静而后可。牝常以静胜牡,而牡归之者,以静为下也。静则无事,唯无事可以取天下,而况於国乎?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或下以取者,君道也。或下而取者,臣道也。君犹天也,天道下济而光明,故大国不过欲兼畜人。臣犹地也,地道卑而上行,故小国不过欲入事人。至於天地交而万物生,人道交而功勋成,则两者各得其所欲。然宜下流者,唯大国而已,故又曰大者宜为下。
  道者万物之奥章第六十二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道者虚无之渊,人皆见物而不见乎道,则以道为万物之奥故也。得道之妙则为善,是谓性命之宝。得道之言则为不善,然亦於道有所保焉。市者,众人之所归。加者,置诸众人之上。美言尊行,人之不善於道者,亦足以得众而人上之。夫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坐而论道者也。有拱璧以先驷马,则美言尊行得众而人上之如此。虽如此,亦不如坐进无为之道,得其妙之为愈也。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性命之宝,求则得之,而生之所保,特有罪以免耶?故为天下贵。
  为无为章第六十三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大事必作於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圣人体天道以行不言之教,故为无为;体常道以处无为之事,故事无事;体地道而乐恬淡之能,故味无味。自其所应者言之,若有为有事有味也。自其所守者言之,则其为者无为,其事者无事,其味者无味而已。世之人不通乎此,故勇动多怨,缘小而至大,缘少而至多,唯有心於事为嗜欲之间也。然大小多少,缘类而报,皆出於自得,天地应之如谷,故曰报怨以德。由此观之,天下之难事缘作於易而至於难也,天下之大事缘作於细而至於大也,故患生不意,祸生丝微,此之谓欤?是以圣人以天合天,故终不为大;与道为一,故能成其大。且轻诺多易者,伤轻易於有为也,故寡信而多难矣。圣人行不言之教,故无寡信之行;处无为之事,乐恬淡之能,故无多难之尤;任其自然而不敢为,故终无难矣。
  其安易持章第六十四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故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以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安静未萌,易为持谋,所谓为之於未有也。脆微已作,易为浮散,所谓治之於未乱也。然为之於未有者,能无思虑乎?治之於未乱者,能无智谋乎?故圣人言:谋思危之首,危者将不久,不若戒事物之先而忘其为,戒事物之始而忘其治之为愈也。夫大生於小,高生於下,远生於近,理之然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唯圣人见端而思末,睹旨而知归,是以无为也,故无败,无执也,故无失。若夫民之从事,未免於有为有治而不知慎戒,所欲浸长,真和乃尽,故几成而败之,岂不然哉?若能慎终如始,反婴儿守母之道,则无败事矣。故圣人欲不欲,外无所为,虽难得之货不足贵也,学不学,内无以为,虽美言尊行不足尚也,以复众人为治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古之善为道章第六十五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常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道无为则自得於内,道无不为则化成於外,是以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明则浇淳而乱,愚则守朴而静,且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而有知也。智者争之器,故以智治国者,国之贼,非以其明之耶?不以智治国者,国之福,非以其愚之邪?国之贼,则开人者,贼生也。国之福,则开天者,德生也。此两者,亦楷式可则而像之。能知楷式,然后可以观於天,故是谓玄德。玄德者,上德也,故深矣远矣。物无得而偶之者,惟同乎大顺而已,故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江海为百谷王章第六十六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江海以其善下,故取百谷之流而为王矣。王有归往之义,故以贵下贱大得民也。是以圣人体天之道而以言下之,则处上而人不重,故从之也轻;体地之道而以身后之,则处前而人不害,故利之者博。若此则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故天下乐推而不厌也。要其所以然者,亦不过善下而已。唯善下者不与物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天下皆谓章第六十七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肖物者小,为物所肖者大。夫道包裹天地,充满六极,洋洋乎大哉,故似不肖。天大地大,肖道而已,故能久。然天地空中之一细物,其於道亦细也,夫是以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者,父道也,造物之主,言天也。二曰俭者,母道也,畜敛之主,言地也。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者,天地之原也,感而后应,不为物先,言道也。天地道兼而用之,则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三宝无出於此者。凡人皆有是,当在宝而勿失,持之为上。夫天道生之覆之,是所谓慈。虽慈也,然不争而善胜,是慈故能勇。地道畜之育之,是所谓俭。虽俭也,然德合於无疆,是俭故能广。唯大道总乎天地之原,虽不敢为天下先,然生化之字待是而立,故能成器长。若夫逆天地而拾大道者,则死矣。夫慈以战则胜者,以阳战阴也。以守则固者,抱玄之道也。且以顺战逆,待时而动,则援之而胜矣。不可动则守以顺,天时亦卫之而固矣,故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善为士章第六十八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争,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善为士者,怀三宝之道,不以兵强天下而用武也,于以战人是为善战,于以胜敌是为善胜,于以用人是为善用。善战者,待时而后动,虽战而不怒,体慈之宝也。善胜者,虑胜而后会,虽胜而不争,体俭之宝也。善用人者,智不自虑,而悦以使人,故人乐为之用,体不敢为天下先之宝也。善於此者,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也。然古之为正,正复为奇,乃有用兵之戒,故曰古之极。孰知其极也夫?
  用兵有言章第六十九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则哀者胜矣。
  用兵有言者,明其言非我有也,乃用兵者之常言也。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则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未尝感人也,应之而已。既不得已,则非踊跃用兵而以乐杀人为事者,是以不敢进寸而退尺,故曰行无行也。攘无臂者,善战而不怒也。仍无敌者,善胜敌而不争也。执无兵者,善用人而为之下也。此乃深得三宝之道者。然三宝非独论兵而已,奈何古之极,遂至於用兵也。兵乃凶器,不可轻敌,轻敌者,是乐杀人也。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故几丧吾宝。是以抗兵相加,则哀怜者慈也,以慈为宝,则无轻敌之祸,故胜也。
  吾言甚易知章第七十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惟无知,以不吾知也。知我者希,则我者贵矣。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无思无虑始知道,故易知也。无从无道始得道,故易行也。而天下富贵者侈欲以丧真,贫贱者劳役以伤生,皆丧己於物,失性於俗,故莫能知,莫能行矣。夫言有宗者,明一章之言,其统之有宗也,此之谓易知者欤?事有君者,明一章之事,其主之有君也,此之谓易行者欤?不失其宗与君,何息不能知,不能行哉?故圣人言:子若行吾道,当知上慧原,智亦不独生,皆须对因缘。若无行宿本,是谓无知,恶能明太上玄妙之理?此所以不吾知也。有不言而知者,见非於众,有不学而得者,见异於俗,故知道者稀,足见得见者贵也。是以圣人薄於外而厚於内,不衒鬻於人,怀昆山之玉而莫能知者。
  知不知章第七十一
  知不知,尚矣;不知知,病矣。夫惟病,是以不病。圣人之不病,以其病,是以不病。
  道本无知也,以无思无虑而知道矣,故曰知不知,是谓真知。能知不知之知者,其知尚矣。不知不知之道,而昭然有知者,高谈妙论,以究本穷元,其知病矣。唯知知病为病而忘其知者,是以不病也。圣人何其不病也?以其知知病为病,而常若不知矣,是以不病也。
  民不畏威章第七十二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怒而威,其威也小;不怒而威,其威也大。圣人不以威屈天下,使民无畏威之容,而有畏德之心,则不怒之威默加乎人,是谓大威至矣。化民使得尽其性,则扩而充之,所居无狭,育而成之,所生无厌,此乃圣人所以体夫天地道者也。体天大威而不怒,体地广居而不狭,体道生生而不厌。惟上不厌民之所生,则民亦得尽其性而不厌矣,是以圣人不自见故明矣。惟明所以自知而体天地也,不自贵故德矣。惟德所以自爱而法大道也,故去彼自见自贵,而取此天地道者焉。
  勇於敢则杀章第七十三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坦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勇於敢为而以身先天下者,是谓逆天道也,故杀矣。勇於不敢为天下先者,是谓体天道也,故活矣。然勇於不敢者,於生之利而於俗之害,勇於敢者,於俗之利而於生之害,在世俗观之不能无疑,故惑之也。若夫天之所恶,孰得而知其故哉?且天道亏盈而益谦,故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是以圣人犹难之而不敢为也。夫天之道本无所为,万物之出,与之出而不辞,万物之归,与之归而不拒,物之多皆所受命於此,是谓不争而善胜也。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固不言而善应也。善者福之,淫者祸之,固不召而自来也。示人以易知,应物以多变,固坦然而善谋也。天网恢恢,疏而不失,其以此欤?
  民常不田久章第七十四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民得其性,则常乐其生;苟失其性,则死亦何畏哉?虽为苛法以死惧之,民亦将抵冒而终莫能化也。若使民常畏死,是政民得其性而知生之乐,故重犯法也。有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又孰敢为哉?常有司杀者杀,是谓有德司契也。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矣。夫代司杀者杀,是谓无德司彻也。民常不畏死,而以死惧之,岂不谓代大匠斲耶?斲物之大匠者,造物之主也。造物之主者,天道无为也。逆天制物者,有为也,希有不自伤者也。
  民之饥章第七十五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也,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圣人之治,省刑罚,薄税敛,知天之天,然后民可得而保也。食税之多,以其赋重,而不知薄税敛以养之,故民之所以饥。上之有为,以其政烦,而不知省刑罚以安之,故民之所以难治。凡人之情,兴於富庶,然后有恒心,还於淳朴,然后无他欲。至於饥而难治,则不安其分量,而欲利之愈勤,是以於生太厚而动之死地者有之,故人之所以轻死也。唯得道之人,寸田内守而和气自降,形精不亏而天守自全。若是者,达生之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是贤於贵生也,异於生生之厚而轻死者矣。
  人之生章第七十六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也,柔弱者生之徒也。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故坚强居下,柔弱处上。
  人之生也,骨弱筋柔,其死也,筋骨坚强。草木之生也,甲脆枝柔,其死也,枝叶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理之然也。兵强则不胜,与木强之理共矣。坚强死之徒,故居下。柔弱生之徒,故处上。亦天地之道所宜然。
  天之道章第七十七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损有余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唯道乎。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贤也。
  天之道以中为至而已,无过与不及也。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不使之有余,故有余者损;下者举之,不使之不足,故不足者补。盖天道减盈满,补虚空,毁强盛,益衰弱,人之道则一切反此,损不足以奉有余。能以有余之道奉天下者,唯天道为然。圣人体道者也,故为而不恃,功成不居,未尝以所长而自见於人,故常无损,此圣人之所以能天。
  天下柔弱章第七十八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能攻坚强之物,物莫能胜者,以其有常而无以易之也,故几於道矣。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何哉?以其益生,以其心使气,故失柔弱之道也。夫柔弱有常而无以易之者,其唯天地之道乎?唯地之道,受国之垢而不自化,乃化化者也,是谓社稷主,此之谓柔之胜刚者欤?唯天之道,受国之不祥!而不自生,乃生生者也,是谓天下王,此之谓弱之胜强者欤?夫正言若反者,受国之垢与不祥也。以正言之,若反者矣。
  和大怨章第七十九
  和大怨者,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阳为德,无为也。阴为怨,有为也。世之人勇动於敢为,故有怨,加以知慧仁义以和大怨,怨愈多矣。夫若是者,安可以为善?且知慧外通,仁义多责,故勇动多怨。是以圣人执天之行,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尝予於人而不取也,故不责於人,何怨之有?上德无为而报怨以德,故曰有德司契。下德有为而以和大怨,故曰无德司彻。天之道,是谓上德者,无亲无疏,唯善人无为者常与之。
  小国寡民章第八十
  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使民至老死,不相与往来。
  九隅八区,寓以小国。况至德之世,地不加辟,民不加聚,能使一国若一家,一家若一身。盖我好静而民自正,虽有智者创於前,巧者迷於后,民亦无机心之累,故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於是时也,民皆乐生安土,自守其国,是重死而不远徙也。以不远徙也,故无川途之险,虽有舟舆无所乘之,无攻战之患,虽有甲兵无所陈之。大信不约,何假书契?乃复结绳而用之。故力田而甘其食,躬桑而美其服,怀土而安其居,存生而乐其俗。居相比也,声相闻也,而不相往来,无欲无求,莫之为而常自然,此之谓至德。
  信言不美章第八十一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信言者,希言也,其出口也,淡乎其无味,故不美。美言者,貌言也,其於人也,轻诺必寡信,故不信。天道不言而常善应,故善者不辩。和大怨者,安可以为善?故辩者不善。知道者必达於理,达理则将以反说约也,故知者不博。以博溺心,则闻见愈多,不如其约也,故博者不知。夫不美也,不辩也,一不博也,所谓在己无居者也。圣人之道在己无居,则运而无所积,故圣人无积,以有积故不足,无藏故有余。圣人无积,故能以有余之道奉天下,天下皆往资焉而不匮,故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也。夫圣人之道即天之道是已,惟天之道利而不害,故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且天以美利利天下,何害之有?圣人出为於无为,亦非乱天之经,逆物之情也,又复何争焉?此《德经》也而言终及於此者,以德兼於道,道兼於天。不明於天,斯不通於圣,故混元以此终焉。
  古之圣人由道以显教,因言以见道。道本无形,妙不可测,然不假於言,则道何缘而明?苟言不尽意则直书,辞称微妙难识,微妙难识,学者莫知其根。
  道德真经解卷下竟
  #1 若拙:疑作『若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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