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击余闻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艺藏 - 武术
书籍内容:

《技击余闻》 清 林纾 著

  方先生
  方先生世培,福清之茶山人,练拳技二十年,法曰纵鹤,运气周其身,又聚周身之气,透双拳而出,出时作吼声,久久则并声而无之,但闻鼻息出入。手分金木火水土,中唯水手出时,中者如中恶,而身已飞越寻丈之外。
  陈山人俶玉,一日在道山望潮楼,求先生试艺。先生曰:“山人体干薄劣,触吾拳当飞至丈余。”山人弗之信,果中先生拳,如飞鸟腾逝,坠地幸无苦。
  郭联元者,闽中一时杰出者也。访先生于道山,二君以手相格,楼柱皆战,震震作声欲倾。郭曰:“止矣。足下运飞如仙人,吾不能得其罅隙而入,更持到炊许者,吾当败。”于是相约为兄弟。
  贯市李某,以事客闽中,亦寓道山山楼,能运单剑,云合鸟逝,先生亟赏其技。李不审先生之能,乃侈言曰:“余走遍天下,匪特剑术,即拳勇亦无出吾右。”先生徐起言曰:“客负绝技如此,能否与秀才一试?”客曰:“此宁弗可者。”则去其外衣,短衣附体,胸前密钮三十许,起喉际至于脐下,此朔方勇士衣也。先生乃常服,一合,而李某已中先生水手,腾掷丈余,匍匐不即起,则疾走入室,余以为取剑也,目先生趣备之,先生笑而不答。寻见李某已负袱带剑,疾走下山而去。
  时山下多居博徒,徒中少年闻先生能,则咸欲求试。夏中先生单衣草履,立三清殿廊,与余语,余徘徊殿下,与先生论绵亭山景物,忽恶少五六人,直扑先生背。先生陡运气,而五人已仆于殿上,其一则倒跌而下,首几触铁镬死。余大震,不审所自来。先生遂笑遣此六少年者去。
  先生高足遍闽中,而最知名者为王陵。陵以拳抵柱,柱皆动,有所谓大身化小身法,中人无不败。陵以此法与拳师试,皆莫当。一日,春燕酒酣,竟求与先生较艺。先生陷其樊中,在法当仰跌,先生忽骈三指,置王陵胸,陵肝隔间如沃沸汤,声息皆渺,如死人。先生曰:“孺子初不自量。”即出小丸药合水饮之,立苏。
  从子竹铭秀才策,极契余,颇能诗,身法灵捷如猿猱。茶山交春,先生必聚亲族于别馆。先生恒教子弟舞青铜简及铁盾。最精其技者即竹铭。族老忽言秀才艺几突过其季父,怂恿先生与竹铭试。竹铭往来如飞,观者大哗,以为先生负重名,乃不能胜孺子。先生愠,竟以手按竹铭肩井,竹铭挺立如木偶,解衣试,肩井之骨已下陷。先生大悲,以药治之,三月而愈。自是先生永不与人试技矣。
  茶山多落花生,居人恒以此为产,而牛来食之。先生出户驱牛,牛弗行,鞭之亦弗动。先生忽以拳抵牛,牛大奔至岭上死,问之则伯氏之牛也。剖牛腹,肝长可二尺许,或肝脏为拳所中死耳。先生名以死年后乃亦噪。
  先生平居雅重余,恒自谓欲从军塞外,顾以不得人而事,终隐于茶山而卒。卒时年五十四。先生所赠余长剑,曾镌名藏之家。
  郭联元
  郭联元,高七尺,黄发,腹大如五石匏,行必执巨扇,夜中见之,恒以为厉鬼。本业圬,能画,画笔悍厉突怒,类瘿瓢。然矛剑力盾之技,匪所不精。腹既硕,时时落其裈,则制长裈至乳际,以铁环束之。
  同时有苏某,山左人,耳郭名,以书求试。时苏之武技震一时,书至,家人大恐,力谏郭莫与较,郭不可。自踞广榻,召苏入面对苏哂曰:“足下远来,吾固不敢以主先客,客有能者,吾请恣此腹皮,受客之拳,客能自出其拳者,吾服客矣。”苏亦大笑其妄。于是郭褫其腹上之裈,及于脐下,鼓腹纳苏拳。苏趋少远,作势挺拳趣其腹眼,作气拳之。拳入,郭腹忽缩,苏拳深陷郭腹不得出,则腕奇痛,郭亦畜气不言,少须腹张,若力推苏拳而出,而苏已仰退尺有咫,始服郭能。
  顾郭无行。时浙西胡某,以资倾天下,好掠取艳孀,每出,郭往往以械取孀者。寻病归,腹奇痛,令其徒缚石于杆,敲其腹,痛乃少已,见者咸奇骇,郭亦以是死。
  破钵
  破钵者,与余同里,忘其姓,父老恒称之曰破钵。余家横山,西转即竭忠坊,戚南塘纪功坊也。破钵一日近坊下,道狭,左右夹池沼,有少年怒马趣坊下,马首抵破钵胸臆,破钵以手举马足,马人立,少年善骑幸不坠,然蹄铁则力蹴破钵之胸,破钵若无事者。少年卑词哀之,始释去。
  又明日以柬至,言将延南中壮士,置酒高会于南涧,请破钵较艺。破钵行江湖久,知江湖多异人,流寓闽中,计众集,必非已艺所任,则就南禅寺僧商所可。僧年三十许,颇温文有诗名,亦未闻其能武者,不审钵何由知之,力陈请于僧求助。僧曰:“道人入山久,不与人间事,宁能为尔较力于人?必不得已者,寺门所限,高二尺许,道人卧其上,钵能以拳中吾胸者,吾力助汝。”僧起,钵随岀山门,如僧言,累击不中,钵益神僧之所为,长跽力请。僧许诺曰:“道人明日裹首为恒人,钵先与会,席半,道人至,易汝归,胜负均道人事,无与汝矣。”
  至期,钵至南涧,则长筵十数,首座为老媪,白发被颡,神至坚定,酒数行,僧人言家人病急,趣归。座人大哗,僧曰:“师家得剧患,吾留此献技,乃不可耶?”闽人制长登,恒斫巨杉可丈许,自颠及末,安八足,可列坐二十人,僧举凳至广场,力蹴其上奏技,八足均深陷入土尽没。媪曰:“此猘儿,未易当也。”释令去。
  林植斋
  林植斋培基,闽之尚干村人也。以武科第三人及第。挟其稚妾至山东,宿逆旅中。林他出,有同舍窭人,屡搴帷视其稚妾,妾怒诉之林。林径登寓楼,寻窭人。窭人蠢蠢无所陈辩。林拳殴之无数,窭人一声无响。林既下,手足如病风痹,不能动。逆旅主人曰:“楼上人老拳师也,哀之尚可得生。”植斋颇以人示意。窭人曰:“必其姬氏哀我。”妾不得已道歉衷,窭人下为抚摩旋愈,且戒之曰:“勿饮酒,勿近妇人,疾当已,不尔亦殆。当时不敢以一指加君,尚委顿至是、然国家尚武,固以弓马之力为武耶?则老夫所不能深解矣。”此周松孙比部为余云。
  洪崖二郎 
  洪崖二郎者,七十许老人也。余二十一岁馆于郭姓,郭住王府基,即逆藩耿精忠旧第,烬于兵火,独门前二石狮存。二郎居狮旁小屋中,行步踽旅,如病足,不知其脚筋断也。
  一日府前演剧,二郎率其子妇及稚孙临观。观者如堵墙,二郎以手分劈,观者触其手皆奇痛,直劈百余人为小衕,近台下坐。
  余乃大异,始究二郎生平,盖巨盗也。能平地超逾屋顶,飞行无声响,高垣邃宇匪不入,得赃恒以施贫者,积十五年吏无敢问,仅乃得之。
  官问胡以自名洪崖二郎,对曰:“‘左挹浮邱袖,右拍洪崖肩’二诗,官乃未尝诵耶?”官赫然,不忍置之死,则曰:“汝能改过者,吾不汝加诛。”二郎曰:“野性难驯,官不当责我改过,但绝跟后之筋,则吾不更能飞矣。”官如其言,二郎自是安居,不复更出。
  周伯
  余少时耳周伯名,以武技神于一州,中丞林勿村先生,曾从而师之。尝与乳下儿同寝,妻起旋,儿啼,周以手微抚儿令寝,儿无声,视之死矣,妻大詈恨,自是名益噪动。
  友人某恒造之问艺,伯时时语之以势,及狙击跳跃之能。然友人归语其妻,恒弗善。友人遂白周伯,言吾妻不善先生技,周伯大骇,乃请面夫人。夫人方治具款周伯,但传语请先生试艺于庭,吾居厨次,自别善否。周伯笑,略为试之。夫人传语曰:“未尽所长,请更试之。”周伯始骇,果悉其所长于庭中,屋柱为之震震作声。夫人曰:’可矣,但未足为吾夫师也。”周伯微愠,坚请面夫人。夫人出,则轻盈瘦弱,一良家姝也。礼竟,周伯请较艺,夫人不可,固请,乃曰:“略具形势,勿交以手。”周伯详诺,猱进,瞥然不见夫人,乃觉脑后奇痛,发际之骨已微陷,眩且仆。夫人笑曰:“名闻一州者,艺乃如是。”岀刀圭药令服。
  周伯自是见妇人,辄中慑不敢逞。
  陈孝廉
  陈孝廉名贻驹,闽之台屿人,精博无伦,自云少读书僧寺,日习拳技,夜亲丹铅,于是十二年,能骈五指陷入坚物。
  尝与旗丁斗鹑于三友斋,鹑嗜食,恣斗时,撒以粟,即罢斗。陈鹑斗且负,孝廉出不意竟投粟,旗丁言已鹑胜,将索采,势胜且用武。孝廉曰:“勿尔。”时有木案在壁间,厚可盈寸,孝廉骈五指洞之曰:“欲吾采者视此案。”旗丁始惧。
  孝廉应礼部试,前四十年无公车船,陆行赴顺天。一日趁舟过江,舟人盗也,谋残之江中,同舟者知状咸震。孝廉笑曰:“是当愚之以术。”遂立其同行老人为师,嘱曰:“凡余所试技,尔但顿足丑詈。”夜燃巨烛舟中,孝廉初试剑,后乃试其拳技,桅筑筑动摇。老人詈不已,谓耽酒废学,脱遇敌当败。孝廉伪为恐状,则张五指掐墙木,木应指掐入数分,舟盗大惧,而老人仍詈孝廉不已。孝廉跪谢始起。于是舟盗相戒曰:“彼人技如此,而老人仍肆詈,然则触老人者,洞胸矣。”
  叶三伯爷
  叶三伯爷者,余师叶恂予夫子季父也。能以指按檐际,凌虚巡檐而行。余曰:“此技逾许定国矣。”一日卧楼栏,栏折,三伯爷坠地,仆媪大哗,然三伯爷已平立地上,语仆媪曰:“汝勿嚣噪,以惊尔主。”
  三伯爷善余,尝语少时被酒,与髹肆中恶少年哄,少年结其党徒三十余人斗我,我醉中一一踣之。有健者以足蹴吾腹,吾不及手抵,即以吾腹抵其足,健者已仰跌寻丈以外。已而屠者二十余人,则髹肆友,争奔余,余力抵栅门,尽二十人之力,乃不能入。已而吾援亦至,事得解,今兹悔之。
  叶大令平恭者,三伯爷从子也,尝告余三伯爷轶事。有僧飞锡于铁佛殿,殿中旧多圬者所居,圬中少年可三十余人。僧忽谓之曰:“衲今以面向佛,以背向汝,汝辈以巨縆缚吾腰,悉三十人之力,引吾腰縆,能仰跌者,衲将尽货其瓶钵,设斋款居士。”众圬大駭,如僧言试之,僧果不为动。有一圬知三伯爷精武技,则驰语三伯爷。三伯爷曰:“明日汝更试之。”如言,而三伯爷以手按僧背,僧躯为缩,縆引动僧至尺许。僧愕顾三伯爷曰:“居士亦健者,然吾辈不宜试,苟试必有一死,无益也。”
  鹿鹿
  鹿鹿者,稗贩人。余居琼河时,恒见之刘韵水明经家。鹿鹿取虾蟆仰其腹,以目视日影,用小竹点虾蟆腹,立死。邻狗猛若巨狮,好噬人,鹿鹿恶之,忽投狗少肉,狗尽之,更以肉置诸掌上,饵狗近掌舐肉,鹿鹿以指点狗穴,狗狂嗥力奔十余步死。此二事均余所亲见者。辄戒子弟,不可与是人近。琼河本居水部门外,水木明瑟,万绿上下,清池平畴,河水澌澌,抱绘春园而流,立桥上恒见园中楼阁,出荔枝树杪,余晨起必沿琼河行数周而归。一日,晨曦甫动,忽见鹿鹿荷担过桥,桥外有渔舟,鹿鹿以担受鱼,争值与渔者角,渔者亦健者有力,殴鹿鹿。余立桥上大骇,策渔者必无幸。果见鹿鹿以指点渔者臂腕相接处,渔者忽立而笑不已,亦不能竞,鹿鹿竟负担而归。寻闻此渔者病数日死矣。
  瘿叟
  闽之商贾辐辏处,地曰杭街,复分街为上下,有小巷通之。巷出汤泉绝峡,复为百货捆载出入之途,用勇健两少年,任二百余斤,以巨竹贯而肩之。行人均避道莫敢与忤,偶抵触之,即出恶声,稍纷竞者,后人已汹汹至,均其同党,必得奇辱始已。
  余道出杭街,必趋避之。忆余三十岁时,春尽雨霁,泥泞四溅,余往朝老姊,行经是间。有瘿叟龙钟处余后,余避道让叟,叟亦礼颔余。余适与一客立语,而巷末忽纷扰,其声甚厉。余趋视,则此瘿叟者,为此少年以肩货之巨竹抵其胸,叟幸未仰,詈此少年。少年不让,直取其竹棒趋瘿叟,叟挺立不为动,以手握其竹,碎之。观者大哗,争谓少年宜止矣。竹身大如茗瓯,叟一手握之立碎,此内家拳术也。少年弗悟,仍前扑。叟无言,以指按其胸,少年张目吐沫,汗出如濯。路人争哀瘿叟,逭此少年命。叟怒少霁,命以水至,出丹药投水中,令饮曰:“吾瘿而病,汝健旺如天神,竟以巨竹棒我;非我,颅且立碎!勿论死人当论抵,然若家独无父母耶?奈何无状蔑长者!”少年饮后置货于道,别归取他竹。叟叹曰:“嗟夫!此可半年生耳。”
  横山二老
  道咸间,洋枪之制未工,故老犹溺于拳通一道。少年勇健,迨老乃驯若木鸡。余十余岁时,家横山,邻有纫工王叟,爪甲之长几五寸,日纫不辍,遇不逊事,辄容忍弗较。余为不平曰:“叟太荏弱,在礼叟年长当加敬,胡为见蔑?若我者,久已推而覆之矣。”叟微哂曰:“吾安忍如是。”余闻叟言忍,似能而不为之词,颇以为异。一日叟家方屑米,置石臼庭中,盛雨及之,米屑不能尽起,叟惜谷,竟移其石臼堂上,雍容如恒状,余始惊服。顾邻儿有小三者,狡猾无伦,闻叟多力,则欲撩之怒而折其指甲。一日乘月明,以炭画剪刀于叟门外。叟开门泼其盥器,月光中见剪刀,则疾以爪取之,不能起,二指甲立断。叟知为人愚,则亦自笑。久乃闻小三所为,亦不之较。
  菜佣王趡者,年亦七十许,长日寡言笑,伛而长髯。余家贫,辄就趡买蔬菜充午膳,而趡称余愿。余久闻趡能武,则稍稍请示武技,趡不可曰:“童子安用此?技弗良者挫于人:技良,又足以死人,人死,其祸一也。童子又安用此。”余诺而退。越日,忽见趡行于道,有负巨杉者蹑趡后,以杉木抵趡,趡却立,则又抵之。趡曰:“汝将何为?”杉人曰:“我生平咸如是,汝如何者?”趡初不较,行数武忽大怒曰:“奴子敢尔!”杉人立下其杉扑趡,趡骤起一足,蹴杉人于寻尽之外。杉人忽跪谢曰:“十年步先生后,今日乃得此法,此少林的髓也。”拜已,负杉而去。趡惘然如有失。
  大腹盗
  大腹盗瘦小如恒人,不审胡以大腹得名。大腹行窃,悉挥霍无复孑遣,则埋其余脏于九仙山紫清宫阶级下。官获大腹觅脏,往往就紫清宫下得之,大腹意不更累余人也。
  好狭邪游者,恒与之友善。一日饮友人家,友戏之曰:“吾四人博于门次,汝能盗吾室中物出者,则汝为神技。”大腹诺。久久徘徊局次,俄而不见,忽闻叩扉声,则大腹携其屋中之天平自外入,然座人竟不审大腹之何自出,则大惊怖以为奇事。
  何观察某丰于财,在闽中玉杯金碗富丽极一时。大腹夜入其家,悉其陈设而去。观察未寝,执阿芙蓉吸器,伪睡听其所拣,时大腹背上刀光如雪也。
  余闻大腹名,乃未之见。时族子读书于九仙观,余过之观红叶,忽见山下小儿群奔,则乡丁舁大腹至,发赃物。大腹尪瘦,血液淋离被裈,背负之出,呻吟不可仰。余此时始见大腹,意其必死。越三日,闻大腹越狱遁矣。
  蔡宗贵
  蔡宗贵,年七十余,能制家具,家一子一女,女病瘵,老人恒负之于背。余每自家过其肆,常见此瘵女。
  已而市上火,老人二手握两巨筐,以带束此瘵女于背,出人群中,人皆辟易。常以漆髹巨橱,陈于肆外,雨至,老人以右手入橱腹捧之以入,然橱重近百斤矣。
  余同舍曾生于辉,醉与蔡子哄且斗,老人长揖惶恐,唯患其争。余颇为曾生危,然老人终不怒。明日余特造蔡肆,问叟胡以不怒醉生,叟曰:“老人视人之体干,如琉璃无可触手处,触且立碎,吾乌敢以人命为试?昨日之惶恐,恐吾气动,宁惧醉生。”余言爽然,服叟有养。
  余客台湾三年归,闻老人已死,死嚼其十指都尽,滋以为怪。邻人言叟之死人均以指,死时为群鬼所踣。无稽之谈,余初不信,然余戚某不能拳勇,死时亦咀断其指,是必中怪疾,非鬼也。
  吴长生
  吴长生者,高六尺许,二膊如巨瓮,多力尚武。其舅为林良品先生,余契友衡甫尊人也。先生伟貌如精于武技。长生作横乡里,惟惮先生,先生至,长生立已。
  同里黄规泉,壬午武孝廉,力能举四百斤,藐长生不之顾,恒呼曰孺子。长生与相见,即斗力。二士始以腕格,继以拳殴,怒拿取势,观者如堵墙。忽哗言先生至,二士若弗闻,仍角力。先生以手格二士,二士皆靡。
  先生丰颐广颡,顾身轻如叶。一夕醉中自露台下跌,庭墀中列巨瓮无数,均储豉,先生幸坠其中枢,得无损。年六十余卒。
  苏士德
  苏士德,凤阳人,流寓入闽。瘦小如猕猴,二十人不能近也。
  嗜阿芙蓉,恒与友人分东西榻而吸,苏忽移身,瞥然飞过对榻,灯火不闪,卧西榻者,亦不觉其所从来,其趫捷直类飞鸟。置灯去榻可四尺余,苏伸其三指,作品字形,对灯作遥扑形,火触其指风立灭。
  勇名噪动一时。林良品先生问名将与之试,衡甫力谏止之。士德亦严惮先生,无敢即先生乡里作横。
  顾无行,匪恶不为,乡人集而掊之。有林姓称为伏虎者,携众与角苏士德。苏方蹲榻上,面内而饮酒,伏虎直掐其私,囊破而睾丸见,血液淋离,苏犹腾奋越案而逃,奔其干阿奶吴媪家。媪为之治,凡三月而苏士德愈,凶锋亦敛。
  伏虎
  伏虎,无赖子也。行必以刃自随,年三十三,凡三入狱三出狱矣。父母不能禁。自掊苏士德后,日以勇自矜。
  闽之竭忠坊,水木明瑟,有亭鬻茶饷过客,余恒至其地,临窗面池啜茗。一日亭午,余自城中出坊下,忽有人突过余前,即有白刃从余肩上过,余敛避之,知此刃不为余发,视前逃者已踬,刃垂及,幸健起奔绝迅,虎刃乃不能及。虎愕然见余,躬自陈谢,余笑遣之。
  越三月复见之苍霞洲上,则虎已为群人追踣,夺其刃而蹴之。虎至死不出温语,群人释之,取其刃行。虎忽窃起掇巨石,蹑其人后,余见之大惊,以此殿后者,法当碎其颅。乃石未下而其人已觉,疾走避之,石中卖馄饨之鼎,鼎裂汤溅行人,触者皆泡,余立稍远,幸不之及。顾虎一击不中,已逃。逾日,闻虎以事复下狱矣。
  洞箫徐五
  徐五,南安人,精武技,能吹铁洞箫,声彻云表。隐于货郎,担上恒悬洞箫,遇山水佳处,则弛担而吹之。同时有李泽者,亦善洞箫,客游山左归,而妻子尽以疫死,李生大悲,扃其户,取竹洞箫吹之,竟日竟夜。洞箫声本凄惋,益以李生之悲,闻者为之雪涕,然无敢叩其扉而止之。时徐五过门外,闻箫声,即谓其邻:“吹者何人?审其声似悲其骨肉,然心已碎且死;即入而夺其箫,则亦死。”邻人曰:“奈何?”徐曰:“吾自以铁洞箫救之。”于是举洞箫而吹,作愉婉和悦声,以杀其悲。可一炊许,室中洞箫无声,众排闼入,则李生坠箫如晕。徐五切脉曰:“无伤,当劈其洞箫,煎而饮之以液。”洞箫既劈,竹中缕缕皆血痕矣,既饮而李生遂苏。
  余按:宋杨元诚<山居新话>中载黄子久与客游孤山,闻湖中笛声。子久曰:“此铁笛声也。”少顷,子久亦以铁笛自吹下山,游湖者吹笛上山,略不相顾,笛声不辍,交臂而去。与此事略同,惟游湖者之悲不如李生,而子久之笛,亦未如徐五之能起死也。
  铁人
  吾闽兴化之仙游县,某村有富孀,仅一子阿地,少病创断腕,余右手仅能握匕箸。族人争鱼肉之,孀不堪其扰,誓曰:“吾愿罄吾产,令吾子习武以御强暴,非是未亡人弗能堪也。”子长果如母言,出走江右某寺中,谒住持,住持老而精少林剑术,则涕泣膜拜,述母言。僧初拒而终悯之,埋石笋于后圃,上锐下丰,入土径尺,严筑之令牢固,每日命地以手撮之起,始滑不可撷,乃日夕掇之,可三稔。一旦石陡起,越过头上,飞掷数尺之外。僧微哂,于是始教以武技,经年遣归,母亦不之奇也。族人豪健者,闻地新得少林拳技,谋厄险而试之,遇之小衕中,族人进手,将拉地胁,地忽腾起,越过族人后,以手撮族人颅,颅立碎。举族讼之,官廉稔其情,决杖而流之。数年始归,仙游咸称地曰铁人。
  侏儒
  刘永年者,铅山人,设果肆于建宁城中。时凤阳人多行乞于是间,颇强恣,类剧盗。一日就刘乞胡桃,刘报以一桃,则以指夹碎,食已复请。刘笑出胡桃数十,以腕碾之,则皆碎,丐笑而去。明日别丐举神祠铁香炉可二百斤,涤净,就刘肆乞茗饮。刘以一手挈取入内,掬水满中授丐,丐凛然自去。于是刘之勇名,大噪于建宁间。一日神祠演剧,刘挺立台前,忽有侏儒,以首置刘腹,仰观台上,刘少退,则更进而抵之。刘怒,以指弹侏儒首,侏儒反视,亦以指按刘胁,刘竦然知无幸,竟归。不竟月病卒,此南中所谓绝脉,北人所谓点穴也。
  徐安卿
  徐安卿者,少入兵籍,年四十始变业为疡医,游行于泉漳间,一夜值雨,经洪塘,洪塘有故家翁氏园林,动见妖异。徐至,无下榻处,家人纳之林亭中。时暑雨初霁,微月出云,园中景物凄黯。侍者出饭及酒并肉一盂,徐即石案上饮啖。然阴风动于林末,毛发为竖。少须月乃大明,见荔枝树阴有物徐动,已而见黑影,徐起立至石桥之次,近视则一骷髅,骨干全具,作人行,戴毡帽,下其檐,二目深绿,自帽檐射光而出。见徐则飞行前扑,徐声色弗动,出二手挽枯骨之腕,力拗而折之,掷之桥下,乃呜呜作声,徐推桥栏之石压之,始无动。归卧于石案,迟明,家人群入,见徐尚寝,则争叩夜来何见,徐大怒,詈语状,主人出而陈谢,瘗骨张宴款徐。主人有犹子,少年精拳勇,心嫉徐能,坚留徐,主其家。一日对案而饮,徐方举杯,翁氏子以手直揕徐胸,徐骈三指截其腕,腕如断。遂盛礼徐,留师其技。
  浮水僧
  僧山东人,不知其何时入闽。闽里社演剧,人集道亘,僧不得过,绕而向小湫。僧蹑足履水如平地。乡人有李诺者,目送之,则大骇,揭水而追,至一破寺前,僧四顾骇问何来,李膜拜于地,称曰:“弟子嗜拳技,久不得良师,适见师履水如履地,度非少林寺派,不复有此。”僧叹曰:“吾言技耶?且即荒庵,告居士以衲之身世。”因肃客人,瓶花茗碗,位置精洁。僧曰:“吾兄力能御马,飞行绝迹,衲其稚弟耳,艺皆受之吾兄。实不见讳,吾兄剧盗耳。一日凭山觇行客,见平原有少年驱马三十匹,衲将下要之。兄曰:‘此少年独行无侣,乃能驱马三十匹,非常人也。非汝所制。’兄瞥然如鹗,飞坠少年马前,尘士飞处,衲见红光一片,吾兄身中裂矣。遂暝然若死,不敢下。少年去,始瘗尸于山次,削发去游。今居士就吾叩所学,即艺侪吾兄,又胡为者?矧乃不可即及。”诺废然谢僧归,迟日更叩其扃,则虚无人矣。
  黄长铭
  黄长铭,闽之巨盗也,运剑如飞,一夕入茶商家,胠箧而去。见壁上自鸣钟不能遽舍,则亦挟之登屋。至檐际,钟鸣,声宏远动主人,谓钟声胡在檐际,知有异,则取长铍追盗。盗甫及檐,铍已近长铭跟,长铭即以钟抵其铍,铍应手落。长铭按剑立檐端与主人语,主人抗声呼,咄嗟已失长铭所在。长铭喜博,而好周人之急,不逞之士,多归之。顾信阴阳吉凶之理,一夕将出磨剑,剑锋创其指见血,长铭以为不利,则舍剑易长简。夜入一武孝廉家,孝廉兄弟三人,均以武力得名。长铭既涎其资,亦以其武能故欲试之。三孝廉中季氏最勇,方长铭入时,季已觉,赤足起搏长铭,腾起一足,适蹴长铭腰膂。长铭坐于阈外,季即以两腕按长铭肩,长铭肩不能起,反简以击季氏之股,累简而季弗动。已而援集,缚长铭。长铭笑曰:“余生平仗剑抵富家无数,熟敢与余忤?今至此,宁非天乎?”官核长铭罪状,牍几盈尺,以木笼立长铭于市。长铭谓人曰:“更一夕者,吾侣至,吾脱扃矣。”官闻之,遂杖毙长铭。
  郑七
  郑七者,陕西人,以罪长流闽中,然雅善捕盗,官中即籍为吏,郑亦改行为善,娶妇生子矣。一日野适,见一美少年,曳轻绡之衣,执纨扇,状若贵公子。时野次有亭,妪张幔卖茶,郑七竟与少年同坐。少年啜茗,命妪取盥器涤手,然其指甲中时落黄土之屑,郑始大疑。时城中被巨盗,官不得盗,且严符勒郑七,郑惧,故野行袭盗迹,今亭上遇少年,异其迹,则尾逐之行。少年之行,飘瞥如风,已觉有人尾其后,则回顾曰:“足下珍重,更前且无幸!吾知汝食于县官,故以得我为利,然吾不易得也,幸归,夜中固有所报。”郑竦然返,夜严扃其户,与妻卧语少年事,忽闻有人跽床前谢曰:“谢先生惠爱赦我,然我不忘德。”郑大呼而起,以火四索,户扃如故,不知盗之所从入。然郑慧黠无伦,趣其妻起,以物承其榻,令稍高,复吹灯卧。未移时,而床沿有异声,似匕首插入,床柱震震然。郑复大号,奋起烛之,果一匕首铦利如霜,陷入床沿可径寸。妻大悚曰:“汝胡知盗之行刺,而故高其床寝?”郑曰:“易辨耳。前此之长跽,非谢也;盖跽按吾榻之尺寸,而剚刃焉,冀勿误中,今吾榻高,盗但中其沿,然且更来,更来者必有物以慑我。”五更向尽,果有物置于几上曰:“善视之。”迟明见几上白金百两,白刃一。郑谓妻曰:“汝何取?”妻曰:“取金。”郑曰:“殆矣!得金而舍刃,谓心知有金,不怖刃也,为仇且更剧。今当舍金藏刃,敬以名纸置瓦上报礼,或无事。”明旦金果失,亦以名纸报郑,上书神驹李天馥也。
  象
  象,清漳人,逸其姓,余但知其人名象也。尪瘦如枯腊,出言恒作哭声,即其眉宇观之,亦似蒙重丧,然武技绝精。。道咸间,赭寇之氛方炽,闽之下游,群盗出没无恒,而估客莅闽者,多挟象自随。有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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