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荷花史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话本
书籍内容:

  目录

  前记 薛汕

  序 爱莲主人

  卷一
  《二荷》发端
  夜吊小青
  梦赠双荷
  春游遇美
  问卜寻踪
  步访桃源
  归窗定计
  闺阁谈心
  乔妆珠女
  青楼唱和
  紫玉托身
  回拜裴生
  严父责禁
  书馆传神
  紫玉奉书
  命往裴家
  花下闻琴

  卷二
  聆音问答
  高歌挑引
  入耳关心
  白郎十愿
  赋赏荷花
  因诗拟合
  窃看新诗
  园亭步和
  二婢寻笺
  计赚传书
  若云邀玩
  搜取诗笺
  之枚算计
  检阅回书
  楼中豪饮
  悬挂色牌

  卷三
  湘庙卜婚
  假托传诗
  差鬟探问
  得情归报
  私论药方
  访玉回窗
  主婢私谈
  闷怀寄咏
  抛诗假约
  被哄遇生
  月下盟心
  议选东床
  裴爷起用
  差鬟话别
  争元下第
  却婚被黜
  辞亲上京
  闻报惊疑

  卷四
  改妆问信
  旅邸逢生
  京遇紫娘
  闻变悲伤
  特荐平辽
  功成拜访
  奉旨封侯
  托友为媒
  花烛成亲
  议接紫娘
  四美联欢
  苍头回报
  紫玉操琴
  小青点化
  敕赐荣归
  瑶池共乐

  新刻评点第九才子 二荷花史 前记

  前记

  《二荷花史》是俗文学中的名篇。
  一九三八年,郑振铎在其所著的《中国俗文学史》中就曾经提到:“广东最流行的是木鱼书。……其中负盛名的有《花笺记》,有《二荷花史》。《花笺记》被称为‘第八才子书’。……《二荷花史》被称为‘第九才子书’,凡四卷,分六十七则。叙的是少年白莲因读《小青传》有感。梦小青以双荷花赠之。后遂得和丽荷、映荷二女等成为眷属事。作者、评者俱未知为何人,……作者似乎也是穷愁之士了。”
  广东的弹词,大多用当地的语言来写,名称也有所不同:在潮州话地区的叫“歌册”,在客家话地区的叫“五句落板”,在广州话地区的叫“木鱼书”。这些地区,都有刻本问世,潮州的李万利堂、财利堂,广州的丹桂堂、五桂堂……他们所印行的,自清以来,代代相传,要说册数,真是盈千累万,要说种类,就所能知道的,已有五百种;至于未能知道的,恐也不在少数。
  这些弹词,流传的时间,最少是在三百年以上。因此,很自然地成为人民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在过去,爱看、爱听和爱唱弹词的,大部分是妇女——所谓大家闺秀。后来,它的读者,范围逐渐扩大,真是男女老少都能包容进去。流传的地区很大,甚至远到南洋一带。
  人民热爱这些弹词,不管识字或不识字的,识字的朗读,不识字的就听,也有些配上音乐,由专业艺人边弹边唱。
  这些弹词,各个地区都各有特点。但也有共同的地方,凡是取材于地方的人物和故事的,多娓娓动人。潮州话的《陈三五娘》、《苏六娘》;客家话的《赵玉麟与粱四珍》、《张谷山得赏》以及广州话的《花笺记》、《二荷花史》……等。都是长期间以来,最受人民欢迎,感人至深,对人民的思想和行动,有过不同程度的影响。
  可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建设年代中的读者,往往很难理会在这些作品中所描绘的人物以及其中所发生的事件,并给予恰当的估计。潮州的《陈三五娘》、《苏六娘》描写在封建礼教下的妇女,为求得婚姻自由而进行斗争,有的恋爱成功结婚了,有的私逃不成,自杀身死……人物的性格非常分明,值得同情,为她们敢于反抗而讴歌!可是,广州话的《花笺记》、《二荷花史》描写的妇女,是封建礼教的驯从者,这些人物有真挚纯洁的爱情,为此私订终身后花园。又有什么价值呢?她们甚至愿意在“一夫多妻”的制度下,同享“富贵荣华”,妻妾共处,……如此格调低下,有什么可取呢?至于被命为“第x才子书”,还以为是“无聊文人”的胡言乱语。
  这费解,在这儿,必要简略地加以说明的是:
  这两者是不能并列来谈的。前者大约没有多大的问题;而后者,我们必须理解到“一夫多妻”是封建制度的产物。它是历史上客观存在的事实。作品既以描写寄生在封建地主阶级上的人物和事件为主要内容,它怎么可能超脱这么一些“存在的事实”呢?这些人物要是不在思想上已被封建道德所深深地熏染,那就显得虚假了。作者歌颂了爱情,竟连“一夫多妻”也一起歌颂了。作者这样一个世界观,当然是不正确的,可是我们不能离开当时的社会条件来要求作者,也就是说,不可能要求作者在作品中没有封建地主阶级的思想、情调和语言。在这情况下,作者所写的妇女,必然仅能做到:她们在行动上虽是懦弱的,然而,她们的心灵却是善良的。
  在这一类作品中,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对封建帝王歌功颂德的语言,一些主要人物的思想脉络,尤其是男主人翁,莫不用“赴京会试”,“状元及第”和“沐浴皇恩”……等等来加以表现。即使所占的分量很微,然而,已够破坏正面人物在性格上的完美。对于这么一些缺点的理解,也应该一如上面所提出来的,对待文艺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必须从历史发展的观点来加以处理。
  那么,作为名篇的《二荷花史》,究竟有哪些社会意义和艺术价值呢?
  首先是反映了没落的封建官僚的生活;男主人翁未及第则潦倒终生,寻花问柳;一朝爬近反动统治阶级的身旁,则奢侈挥霍,妻、妾、婢所谓“四美临门”。作者在这么一个大前提下,在处理上不同于一般说部:开始揭发男主人翁——白莲,在灵魂上的空虚。当他潦倒的时候,他在爱情上没有得到寄托;当他得意的时候,形式上“爱情”使他感到满足了,可是却是丑恶的,因此当小青献诗,就使他整个的精神猛垮下来。作者很明白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什么是爱情?特别是作为封建地主阶级中人的“爱情”,究竟是怎么一个实质?
  其次,更重要的是反映了寄生在封建官僚的家庭中的女主人翁的生活:外形上的雅丽,内涵上的苍白。她们就是在这样一个腐朽的环境里生长着。这样的一点生机,由于她们是人,她们存在着人性,所以要进行挣扎,由于她们是女性,她们也有着对爱情的真挚要求,所以很自然地接受外来的追求。她们是受抑郁而不能主宰命运的人,可是却能保留纯真的感情,坚持着对爱情的忠贞。甚至互相之间,何映荷与裴丽荷;二荷对待紫玉、凌烟,也是互相怜惜。在冷酷的世情中,惟有互相温暖,希图生以共处,死而同穴。作者通过二荷所树立的女性的人格,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仅是对她们加以同情,而且对她们的命运,考虑导向到什么地方去。
  再其次,这部作品,有着比较精湛的艺术技巧。从结构、风格到语言,都有一些独特的地方。虽一般地说,它还没有摆脱旧说部的“俗套”,但有些地方已不完全是照“俗套”行事。比如说,照“俗套”应该白莲及第。作者偏安排他落第,从中又引出李若云,强调他们间的友情,通过李的推荐然后马上立“功”。作者在一些小地方运用了不同的手法。例如对衬:先有白莲的“男扮女装”,而后又有凌烟的‘女扮男装”。这些虽不关重要,却很有趣,等等。
  这部作品的最大成就在风格和语言上面,一方面是接受和采用一些“词话”在刻画人物的丝丝入扣的传统手法;再一方面,适应弹词的特点,用精练的语言和优美的词藻敷衍开来,使作品发出光彩,不仅耀眼,而且音节铿锵。当然,这并不等于说,每一节、每一句都到了“恰切无痕”。可是稍有瑕疵,并不妨阻引人进入神化的境界。
  这一个优点,《花笺记》如此,《二荷花史》也没有例外。这可以从广东很多的木鱼书中,别的没有象它那么获得众多的读者,而它的生命力却那么强,得到更多的人进行评点、题词;出现了多种多样的刻本、俗本,就可以证明了。
  这些都是值得重视的。
  这部作品的作者,一直到现在止,还没有更可靠的资料来证实是谁。根据《二荷·发端》所提到的:“倒罢清樽理罢琴,偶行荒径见苔侵,正系日来无事贫非易;老去多情病自深,寂寂曲栏愁倚遍,你话探奇谁解过山林?不如且把风流案,等我传些清话去人闻。”也只能知道:作者是一个贫穷的文人;作者是病老了,抓住这个题材来发抒自己的感情。至于姓名,从爱莲主人的评点,可以知道:“作者是麦先生;麦、白二字语音相近,恰好相借。”
  爱莲主人的话,既是推测之词,我们只能姑妄听之。白莲也许是作者的化身。白莲的身世也许就是作者的身世,但也可能不是。因为既是文艺作品,不能象自传一样全系事实,否则就没有艺术的力量。但有一点可以见得到:作者读了《小青传》,猛烈地被撞击着心灵。这部作品,毋宁说,就是在这一感情的滥觞下产生的。
  爱莲主人的在祭小青文这一节上的评点有着:“吾曾观其传与诗,无不感叹欲绝。……想普天下万世才子,亦多同心,但不意于歌本而行之耳。闻作者十二三岁时,作此祭文,而声格套从欧公《祭石曼卿》等文得来,真是夙慧……。”
  这说明了:作者写这一部书的过程,最先是受到《小青传》的感染,于是结合自己的遭遇,写将出来。
  作者写这一部书,很早就有过酝酿。诗文部分,可能在全部未动笔以前,就有过定稿,直至写全书,才把这些极精练的诗文,安排进去。
  爱莲主人是什么人?现在也无从考定。在他所作的《序》中,有谓:“怀予生平少孤,自学无所提命,零丁孤苦,举世无知。”寥寥数语,是不能得到有关的线索的。他所说的“自恨不出里门,罕闻天下之事,日惟取此成书,细加考订”,也只能说明他多做—番“考订”的工作而已。
  既然是爱莲主人“考订”过,很显然地,以前就有过未经他“考订”过的原本。可惜,现在已得不到。根据爱莲主人“评点”的本子,有些地方,还提到“原评”,象卷二《入耳关心》,就有三处列入原评。这是值得注意的。
  “原评”是什么人作的?同样的没法考查。
  除原本外,还有一个“俗本”,大约错谬很多,在爱莲主人的评点中,不断地举出“俗本”的一些不妥当的地方,同时进行批评。这里无妨抄引一二。
  卷一《春游遇美》一节,叙述白莲与李若云同游湘妃庙,见二荷在横塘上船。上端就批着:“俗本此处删去一篇绝妙文字,未曾上船,直写下船,一何可笑!岂知原本层次,写来一笔不漏。”
  象上面这一类纠正“俗本”的地方是很多的,这里不一一举出了。
  《二荷花史》经过爱莲主人做了一番细致的考订工作。有些地方纠正了刊误,有些地方就人物的性格,加以必要的润色,确实使作品完美一些。但爱莲主人的批评,由于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有些地方是采用“色空”的观点来看问题,有些地方是凭自己毫无根据的推测,因此,也就写下了好些庸俗的,甚至是荒唐的意见。因为这不是《二荷花史》本身的问题,这里不详细的加以论列。
  现在的这个校订本,为了让读者自行欣赏原作,不再把爱莲主人的评点印出来,这对更正确来估计这一部名篇,也许比“先入为主”之见来得好些。
  这一个校订本,主要的是根据丹桂堂《新刻评点第九才子二荷花史》的影印本。由于丹桂堂原刻已有许多错落,加上刻板因印刷年久,早就模糊,影印出来,也就更依稀莫辨,故同时又参照五桂堂的仿刻本,加以订定。文内,有些地方错落了的,或者意义不明的,或者不切合口语的,由于找不到原本,只得就可信的加以改正。
  这个校订本,一定还有很多不妥的地方,诸高明斧正。

  《二荷花史》曾于一九五八年五月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过,只印了两千册,很快售完。我作为校订者,曾收到读者不少来信,说买不到书,并对书中某些删节有不同的意见,我一直无法回答。
  没有想到,二十四年以后竟有另行出版的机会,让我说上几句话。
  上面是我初版所写的“校订后记”,但在最后删节号里的话,是出版社加上去的,完全不是我的意思。
  现在,我又重新校订一次,把上次版本中的错字、漏句和删去的,改正的改正,恢复的恢复,让读者比较完整地看到这本书的本来面貌。在工作上,陈逸飞同志加以协助,特此志谢。
  对于广东木鱼书,附录我所写的一篇文章,以供参考。
  关于这部著作的研究和如何评价的工作,这仅仅是开始。我的看法只作为“一家之言”,用来抛砖引玉。
  由于《大百科全书》的“曲艺卷”要我写释文,对这部名篇又多说了一些话,涉及产生的时代背景,大意如下:
  晚明以来,中国思想界以李贽、袁宏道所倡导的“离经叛道”精神,曾经冲击维护封建统治的经书以及伪道学。这一股反礼教,反拟古的精神,反映在文学创作上,敢于“越轨”,敢于描写着一些人的真实思想,赞扬人性获得某些解放的多了起来。这种思想,到了清代中叶,并没有消失,并且逐渐地扩展开来,成了腐朽的封建王朝及其政治思想必然解体而产生的前奏。
  该书作者,毫无例外地受到了这种影响,因此在《二荷花史》中表达出来。好象乌云中一线闪电,倏然一亮。这一亮,有它可贵的地方,例如主人翁白莲一再藐视科举考试,最后“解下兵权转故乡”、“共接元侯归昼锦”,归隐了,有一定的思想性。但是从全书看,作者没有勇气和胆识,走上李、袁等人的道路,作为没落的子弟,最多发几句牢骚,说几句真心话,形诸《二荷花史》之中,又找不到出路,“经”固难离,“道”也难叛,很快又回到旧传统,仍然粉饰太平,唱了一曲不大欢快的赞歌,充分暴露出阶级的局限性。
  这不能不指出,《二荷花史》是在这样一个独特的时代背景下所产生的。

  薛汕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日,北京

  序

  不肖生平读书而于马《史》、屈《骚》之外,又别好传奇野史;或见余而讥之,余固嗔然而莫应也。尝思古人有不得志于时者,每每托为风花雪月之词,以自寄其意;男女思忆之事,以自达其情:此《二荷》之所由作也。观乎《二荷》之所云,如白莲、映荷、丽荷其人者,虽男女情之所极,而其存终始,慎愧嫌疑,揆诸桑间濮上之流。盖有不可同日而语者,岂非圣人之所云:《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乎?是书之人之事,何不见史传欤?皆作者借其姓名,述其行事,载之为书,以道达其牢骚抑郁之情,以为有才如斯,有情如斯,男女之遇合,贞静如斯。殆必不封侯、不诰命不止也。然鉴于此书,盖有所深感矣。怀予生平少孤,自学无所提命,零丁孤苦,举世无知。自恨不出里门,罕闻天下之事,日惟取此成书,细加考订。惟读书者不以文害词,不以词害志,以无逆志,是为得之,不必问其书之赝否。而见余之年来适情时短,悲歌日长,则又不能不借是书以为开拓心胸之一助也。后之览者其亦识余之心乎!
  爱莲主人 谨识

  卷一

  《二荷》发端

  倒罢清樽理罢琴,偶行荒径见苔侵,正系日来无事贫非易,老去多情病自深。寂寂曲栏愁倚遍,你话探奇谁解过山林?不如且把风流案,等我传些清话去人闻。
  近言我粤羊城内,世居南海一才人,白姓莲名青友字,年方十七正青春。孤飞雁影无兄弟,鹤发庭前独二亲。父号鹿庵称逸老。琴书无事乐闲身;母氏姓张贤慧极,年纪都将近六旬。白生品格风流甚,好似梅花无俗玉无尘,慷慨兼之多侠气,就系家徒四壁不知贫;且又惯耽风月癖,第一惜玉怜香最入魂,常言妻要求佳偶,所以至今犹未结朱陈。

  夜吊小青

  一日残篇方理罢,倦来纵步入园林,行到浣花池畔立,只见明媚春光最可人:红破小桃方裂锦,绿披高柳正垂云,啼春莺欲歌《金缕》,鼓浪鱼思跃水纹。望入彩霞天弄色,行看碧柳地留阴。穿窗正见蜂成队,绕槛还惊蝶作群;正系竹里独看春寂寂,花间谁共昼沉沉。
  生因对此撩情处,花事无端忽挂心,自想弱龄今十七,镜台犹未定佳人,独自对花无好伴,算来未免负青春,迟迟遂转芸窗去,回思只觉欲销魂。《子》《史》百家都不读,空系一番抽气一伤神。忽见小青诗一集,只话背来破闷倚花吟。唔想找到《牡丹亭》一绝,如海春愁转觉深。细思今日人家女,风流谁似小青身?或个有才非有色,就系有色无才亦可憎,纵然才色都全了,又怕佢地锺情未必深。绝代阿青谁比得,才色深情俱可人。我想娶妻若得同她样,庶唔虚了百年春。最是生不同时千古恨,今日空对飞花想艳魂;旧时西阁今何处?何处方墙是绿阴?影象欲从何处访?空帏何处觅其人?掩卷忽然心想着,算来今晚月当旬,正好将文做一纸,夜间去吊佢芳魂,环佩或得从天下,笑语花间或得闻,古道心诚能感物,多情况是小青身。即便展开笺—幅,枯肠搜索细思寻,倏忽龙蛇飞满纸,淋漓书就一篇文。
  写罢不知天色暮,花间月色忽筛银。便叫一个书童名雪桂,教佢香阶去扫尘。金炉自把龙涎炷,玉碗教盛雀舌临;胆瓶更采奇花插,石上还呼放碧琴。物件一时都取便,向花顶礼就参神,肃然如在躬身拜,遂宣所拟祭章云:

   维
年月日,怜香子白莲,谨以香一炷、花一瓶、清茶一盏,古琴一张,致吊于小青娘子曰:
呜呼!小青,人孰无情?子乃郁结憔悴,幽怨难平,抱恨以死,千载之下,谁独怜卿?意者香魂未散,幻为花月之精,空中环佩,时遇我于别馆离亭。奈何花底柳睡,悄悄冥冥,即之不可得而见,听之而又无声。使我纱窗寂寞,幽梦难成,孤灯挑遍,徒倚帏屏。呜呼!小青,我之念子,风流香艳,窈窕娉婷,故我于无人之处,尝呼我子之名。子倘怜我,当于今夕共话生平,或随好风而来月下,或因香梦而入疏棂。请驾鸾鹤,早下青冥,莫学落花流水,两属无情。呜呼!来矣!小青,小青。

  吊祭已完时夜静,寒笼烟树月将沉,四顾寂寥人俱寂,只着归窗去睡歇精神。

  梦赠双荷

  辗转不堪疲倦甚,依稀栩栩蝶如人,朦胧见一青衣女,手持一束笑吟吟。说道:“我主传言多上福,特差奴至请郎君。”
  白生听得忙声问:“妹你家中贵主是何人?”青衣微笑回生语:“君尚如何未晓因?我主原来非别个,小青名字是娘身。含愁自系埋香后,却感东皇宠惠深,命掌蕊珠宫苑事,职司风月管花神。荣华今已非同昔,不比当年侍下陈。西陵不比愁芳草,不比血染春衫有泪痕。临池不比偷怜影,不比挑灯闲读夜伤神。坠楼不比人空死,金谷唔来羡季伦。杨枝却遂天生愿,纵有桃花不比魂,因系月下感君垂吊意,故此差奴特地到邀寻。”
  听罢白生方欲答,唔想青衣携起走如云。一时便到宫庭上,美丽其中果绝尘,须臾帘卷青娘出,左右相扶尽美人。
  礼毕便分宾主坐,小青遂即把言陈:“妾昔在生多薄命,粗鄙何劳挂在心?诗歌既已蒙青盼,做乜月下尤烦吊慰深?想起此情难以报,只有一朵并蒂荷花欲赠君。”即携生向池边看,只见波光如练静无尘。空系沁着并蒂白莲花一朵,世上凡花莫与伦,细细天香轻作瓣,盈盈秋水淡为神。小青笑指双荷道:“轻盈惟此可酬君,他年若得根成藕,须向瑶池证夙因。你莫失足自贻千古恨,回头当误百年身。”便叫侍儿轻摘下,将来递过白生云:“此花还仗扶持力,中途怕有恶风侵,莫学汉元多薄幸,琵琶让佢泣边尘。”
  白生听罢全唔解,只着接花辞别转回程,唔想刚刚归至中途地,凑着古树莺啼斗早春。就时畀佢来惊醒,往事方知是梦魂。

  春游遇美

  举头忽见东方白,起来闲坐独沉吟,正想梦中情与事,忽听前厅有客临。出见谁知非别客,乃系一个顶号相知李若云。白生一见忙呼坐,遂将前梦对他陈。若云听得深称异,就话:“梦寐原何有凭真?古云春梦多颠倒,哩下劝你抛开且莫论。我想今朝乃是清明节,该寻一地共游春。算来城北花溪上,寺观清幽远市尘,溪边有座湘妃庙,哩下踏青多少奉香人。唔好大家来去同游玩,庶唔虚负物华新。”见语白生称极好,就叫书童跟尾共抽身。
  轻举步,慢趋前,风光无地不堪怜。笑语林间欢酌酒,清歌花里弄朱弦。笑语见人围蹴鞠,又见罗裳轻卷试秋千。
  见人斗草穿芳径,又见紫骝嘶过绿杨烟。正系四时最好是三月,一路相逢美少年。芳景寻来看不尽,入眼花溪已在前。生共若云忙赶上,只见流水胡麻又一天。曲处转从栽竹径,乎来宽踏种花田。桥通对面楼藏树,路入前头路隔烟。闲行转到湘妃庙,石栏低倚共流连。只话又从此地观春景,唔想隔溪忽见一花船。载着如花人一簇,真系风流个个可人怜,摇来系在横塘曲,佢地就整衣妆共上船。企定有人轻说道:“我地拾翠如今往个边,总为前头有座花亭好,所以踏青人爱到流连。”
  二生举目来同看,只见柳眉花面各争妍:其间有系长披发,好似一片香云披绿肩;有系发鬓学梳新样髻,就畀花枝斜插衬金钿;春衣有系金为缕,有系冉冉春罗着紫烟,有系行时有系坐,佢就遮遮掩掩小亭前。自己睇来能惹恨,就中两个更堪怜。衣着一身都系白,上都系带紫云肩;头亦都系梳凤穗,就系青丝都亦正披檐;大家扶着香肩立,好似一双春玉倚风前;正系立当秋水花应妒,行过东风燕定怜。
  白生一见魂飘荡,惜玉情怀更觉牵,就阻若云低说道:“我地此行真亦不徒然!你睇池畔这双穿白个,唔止月中飞下两云仙!唔好大家行过垂杨岸,近些来去细观瞻。”若云带笑称:“来去,等我睇佢做乜咁貂蝉。”遂即扶肩同举步,轻轻行过绿杨边,藏身正欲来偷看,唔想惊动几个梅香美少年,齐声道:“有人来了,请众娇娇好下船。”此际二生闻此语。乘机直闯到亭前。吓得个群娇贵人家女,回身躲避各纷然。佢就共将扇底桃花面,欲露还遮最可怜。惟系个对着白美人真定静,只见凝然端立在亭边。
  直待二生行过后,回看始见细开言:“我地亦来归去罢!此间唔在咁烟缠;况且今日踏青人似蚁,恐怕失魂唔止一疯癫。”语完遂共移香屐,娇来只觉步难前;风吹绣带裙轻卷,消魂时又见金莲;你拖我阻飘还荡,簇簇相扶共下船。此时解缆摇将去,空系剩落余香恼白莲。
  生见船开人已远,暗中心事益如癫。随舟跟着佳人去,唔想水穷桥断路难前,正系一见便睇真似梦,望来虽近远如天。白生此际情难禁,转身还复向亭边,只见印苔香屐留痕浅,佢就指将来对若云言:“个正系那人遗迹了,你睇细得如同一个钱,你知佢系谁人否?做乜娇姿有咁可人怜?佢系碾玉生为双姊妹,团香胎作两婵娟,杨柳比腰无异软,芙蓉如面一般妍。哩下点得识她名与姓,我就移家迁起佢墙边,我就请人通信息,我就安排金屋贮婵娟。”若云听得呵呵笑:“你今作怪甚非前,往日学人称老实,做乜一旦因佢发起癫?此娇我亦唔相识,天上人间总漠然,兰桡既载人归后,此舟过去已无船,渺茫踪迹何须问,就系二乔双燕亦徒然。正系黄鹂有恨空啼树,青鸟无情已绝烟,不如共你回归罢!闲事何须苦挂牵?”
  生见若云催步转,凄凄只得共回旋,半路若云分手去,白生益觉走难前。

问卜寻踪

行来城外关桥上,睇见一个先生卖卦在旁边。转因心内思量道,我欲访寻先那两婵娟,正好请教此翁占纸卦,睇我访问该从那一边。
托词遂向先生启:“敢劳将卦为我占。外游我欲寻佳友,踟蹰今未敢趋前,唔知利在何方去?故此指迷今特托高贤。”先生听了生言语,即为忙忙取卦占。占罢叫声:“多贺喜!元龟吉兆已先传。问来卦系乾兼巽,巽是风时乾是夭;凑为一卦‘天风姤’,‘姤’为遇也《易经》言。凡事不期而遇合,前程一定喜无边;据卦看君今月内,相逢似系有奇缘。唔止空空好去寻朋友,看来还有遂心田;欲知要往何方去,第一西南两处最宜然。此卦上乾而下巽,乾居南位巽西边;得朋主在西南利,此语原来是《易》言。君行若向西南位,喜事须知在眼前;正系莫愁前路无知己,为友为钗事总全。”
白生此际闻他说,心中无限喜欢天,便付卦资忙揖别,相辞遂即转家园。

步访桃源

匆匆归到书房里,红日沉西已暮天。一夜闲恩知多少,春树朦胧又晓烟。生即起身梳洗罢,披衣就去访桃源。
启行初向东方出,只见一溪流水自潺潺。临流空忆胡麻饭,你话阮郎何日正逢仙?迟回几度唔知久,北社春光忽在前。便向小桥忙踱过,撩人又见酒家帘;胡姬十五
当垆坐,笑执金樽把客延。只话脱下春衫沽一斗。又怕破愁翻恨酒无权;急从楚巷忙穿去,又到西家问翠钿。忽思占卦先生语,话在西南两处见奇缘;如今已系西方了,逢人须要细观瞻。就向花街轻一转,笑语俄闻在耳边;谁知系一高楼上,窗里凭来两少年。举眼轻轻偷睇下,见佢满头花翠倚珠帘;装束轻清真俏丽,绿云刚亦正披肩。以为人系冤家了,唔想仔细观清又不然,正系寻穷楚馆难逢影,访遍秦楼亦绝烟。返身遂又忙移步,便从柳陌往南边,所经门巷都看过,何曾见有那人烟?自想行履将半日,饥来已觉步难前。
思思只话回家转,唔想见个阿姑行出在头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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