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乐 - (TXT全文下载)

头凶勇,料难抵敌,没奈何即放下女儿,将打倒的盗,星飞蜂拥奔散。大汉也不去远追,随将女儿驮回,交与老妇。说道:“此地你不可居,我有好友在城内某处,他现有空房,你即刻收拾家伙,我黑早送你母女到彼安活。”母女感激跪谢。果然不候天明,大汉即来送母女往城内安住。

  原来这老妇系寡居,只生此一女,略有些须颜色。二十余岁,高不成,低不就,每日母女针指纺绩度日。因房屋浅促,被盗看知,所以来抢劫。这老妇感念沈大汉恩救,知他并无妻室,因向大汉哭诉道:“小女性最贞烈,若不是恩人力救,久已丧命。今情愿将女服事恩人箕帚。”大汉摇头,立意不允。转烦许多媒人打听婚配,隔了几年,女已二十七岁,只守着不肯许人。

  曾一日,沈大汉到旧城内回拜朋友,行至府西街,忽见一家屋上大烟迷罩,火头已出,邻人惊慌叫喊,聚有几百,束手无策。适值沈大汉过路,才一看见,急将外边长衣脱放傍户杂货店内,跳入屋内。不顾火猛,忙将屋柱只一扳,屋已倾倒。再将墙只一推,墙已卸下。火因此不得上炎,其在下的火,已压熄一半,只烧去此家三间房屋,旁边邻居总不曾漫延。原来这家只有三人,都到城隍庙里看戏,因灶下的余火,未曾全熄,不意延出来烧着壁柱,致有此灾。众邻见火已熄下,俱皆大喜,齐来叩头奉谢。大汉身上烧有十几个大泡,却急忙穿起衣服来。众人问其姓名住处,他并不答应,就如飞的跑去了。

  那时昭武杨将军,回家公干,闻知大汉有力重义,着人传来面谈。参见后,将军问其武艺,他就将如何智勇,如何操演,如何重义的话,细细讲说。将军情投意合,大加喜欢,即与他千总官的粮饷,着他时刻跟随左右,不可暂离。大汉随将军到松江年余,小心应酬,甚是得意。

  忽一日,有某处贼寇蠢动,将军前往征剿。那一日正在对敌时,帐蓬外前,列着许多兵队拥护,将军坐在马扎交椅上,指挥号令。大汉紧随在旁,他猛然把将军坐的交椅推倒,自己同将军都跌倒地下。将军大怒,正在发话究问,只见前列执刀枪军器的护卫兵员几十人,都被贼突然放炮来,也有将头脑连身打去半边的,也有把全身都打去不见的。若不是大汉推倒跌地,性命俱休。原来都是他表兄,平昔讲武艺时,熟知炮发先有如何烟兆,可以预避。因死生在于呼吸,若稍迟半刻,已无救矣。将军知其能干,深感其功,即赐许多金银彩缎,随赏他游击之职,复又时加青目。未久贼已剿灭,大汉赴任甚是荣贵。不多时告假回到扬州,方知那寡母同女,已株守四年,并不婚嫁,专候大汉成亲。这大汉感其厚情,因而允配夫妇。后来女之寡母养生送死,俱系大汉承管。生有二子,与乃父不同,竟改武习文,都继书香科第。未久辞官回家,共享快乐,寿至八十六岁,无病而终。可见有良心,有力而重义之人,必有好报,上天必不有负也。

  武略私议

  治平以文,勘乱以武,文武并重也。今以武学论之,首在主将得人,粮草足备。设有贼寇蠢动,兵饱马壮,精神充实,已先夺敌人之气魄矣。尤在平时号令严明,勤加操演。要知技艺不精,即难以应手。军令不信,即难以遵行。兵器不可不齐,更须旗帜鲜明。刀枪明亮,上可耀日贯天,下可崩山裂地。此为将之要也。惟三军出师,迤延甚远。被乡村镇市,男女老幼,闻风逃避,俱所不免。全在为主将者,预先严论兵弁,大军到处,不许紊乱队次,不许妄杀平民,不许掳抢财物,不许奸淫妇女,犯即按以军法。是此仁义之兵,所至境界,鸡犬不惊,井里安然。总其始勤令于供备之官,毋迟粮草;严治于领旗之弁,毋轻离汛。庶各各凛遵法纪,不敢少有违犯。则兵将无欺,先声胜敌,功成伟烈,又何疑乎。

第四种 《通天乐》

  麻小江

  天付人以膂力,不肯济人,反为损人害人之事,致令立毙杖下,谁谓天道冥冥耶。

  钞关门外约二里远,有一恶棍名唤麻小江。此人生得矮小面麻,两膀力敌十余人。这人性情却与沈大汉相反。但有钱赚,虽坑人害人的事,都去代做,是个敢作敢为的光棍。彼时有个赵富翁,因被一油刮屡次索诈,痛恨切骨,曾烦小江去寻事斗打,他即去把那油刮打个半死。富翁大喜,谢银若干。岂小江后来恶掯富翁十多次,不止二百余金。又半里远有一家,因斗殴缢死。小江即插入中间,自认尸亲。先拿住被告,一顿拳头,打得重伤,苦主大喜,认为至亲。两边播弄,小江于中原被各索三四十金,方代结案。因银不应手,遂代为唆讼。又于中代为料理衙门书差,赚银甚多。及至官审几次,原被俱受刑法,两家费得赤贫。水落时,方知俱是小江所为,各恨切骨。他的坏事甚多,说也说不尽。他住有七进大瓦屋,常与盗贼往来。但有偷来的衣服财宝,都窝藏在他家内。凡有远近偷来的耕牛,进了他的门,不论上好的精壮肥牛,实时牵到后屋宰杀灭迹,垫银与偷贼。他杀的牛,也不计其数。因他有钱,有力捕役俱畏惧,不敢拿他。

  那时高府尊讳承爵,新到任,就有二十余纸状子,控告小江恶迹多端。府尊尚不遽信,即着内署贴身的至亲,前往彼处密访回复,果是真正恶棍。府尊即差干役,拿来重责四十板。合衙门皂快,都恨他恶毒,各用切手头号重打。府尊还要枷号示众,不料小江已经气绝,吩咐头役用芦席裹尸,实时于郊外掩埋。那时钞关至南门宝塔湾一带河堤纤路,俱倾倒不堪,天有雨雪,每每伤损行人甚多。府尊上任,访知明确,即传江都县来当面吩咐,将小江的房产财物尽数抄没变价,都为修造河堤之用。远近人民,第一乐事是除恶棍之害,第二乐事是行堤安稳,称颂功德不朽。

  拟禁打降告示

  为严禁刮棍打降以除民害事,照得欲植嘉禾,先除蟊贼。目今有等不营生业,游食趁闲之徒,专学拳棒,结党成群,见事鸱张,沿街虎踞,每多受他人之雇倩,代为泄忿报仇;抑且入豪右之牢笼,甘作飞鹰走狗。究其极,则为人命之凶手,强盗之把风。种种流毒,深为民害。除现在密访剪除外,合亟饬禁。为此示仰某属官吏军民人等知悉。嗣后该地方,但有油手刮棍,倚仗膂力,遇事生风,插入打降,乡保小甲实时公举到官,重责枷示,驱逐出境。若审有诈财者,照新例究拟立斩。如乡保受嘱徇隐,或被害禀发,或另有访闻,一并究治。其有延请教师,习学拳棒害民者,同居父兄,并拿重处,决不轻贷。

第五种 《通天乐》

  追命鬼
中国古籍全录
  人之心念,平昔能持,则当境自定。叶生具如此大才,取科名如拾芥。只因一念差错,遂至破家丧命。深为可惜,可怜。世人不可不慎也。

  叶介眉字九之,十七岁初考即进学,此人不独扬州知为才子,即通省各处,莫不闻名。他有三件奇处:第一出口成章,下笔千言,不假思索。第二字法铁画银钩,不亚钟王。第三他年方二十五岁,容貌标致,犹如潘安。其妻悍妒,房中有婢女才十七岁,略有颜色,叶生常有爱意,奈妻寸步防间。那时岳母寿日,妻回家庆祝,连过两日。叶生即同婢私语,婢正色说道:“奴婢人虽下贱,志却清贞,守一不二。今相公如此才貌,若得配偶,即终身服肆,亦所甘心。奈主母十分森严,万一知风,奴婢遭其毒手,竟有性命之忧。相公若不能保全,即万不可行。”叶生笑道:“内人虽妒,毕竟我是夫男,他何敢为持。到那时我自以理说情求,包管无事。”婢因顺从。其妇回家,细询小奴知情。怒将此婢棍打无数,遍体皆伤。叶生方开言辩求,妇即痛骂,扯耳跪倒,亦被重打。又将婢女另锁空屋,每日另送一餐粗饭,隔日又打。叶生无奈,密请同交二十余人,俱是生员举监,齐来劝解。妇在屏内高声喊道:“男女虽异,理原无二。譬如妇女,守定一夫。倘若再私一男,诸公若是容得,我即宽恕。”众人只得勉强回道:“事虽叶某不是,推众人情分,可将此婢发媒配人,交还身银,何等相安。”妇亦不允。众人无奈,只得辞回。婢闻众劝不解,是夜痛哭几场,自缢惨死。因婢无父母尸亲,妇即收殓掩埋。

  叶生在书房读书,即明明看见此婢披发垢颜,长舌系颈,立于对面,行也随行,坐也随坐,不肯暂离,叶生甚是畏惧。过了两日,只得私自向婢魂恳求道:“都是我带累与你,惟今之计,只多请高僧经忏超度生天。望祈宽宥。”婢即怒说道:“当初有话在先,你满口依允包管无事。今已丧命,再复何辞。我立意只追你生命,还报了事。你虽请活菩萨念经,丝毫无用。”叶生终日哀求不离。

  那时叶生往江宁科举,方入贡院,才在号房坐下,即见此婢披发垢颜长舌系颈,立于对面,他又把手抹墨在卷上一涂。叶生惊倒在地,不独文不能成一字,且卷已涂坏,只得袖手而出,急忙回家,焦愁不已。未几日婢于白昼将叶生扯去。初尚哀嚎哭泣,少刻寂寂无闻。家人急来呼唤不醒,方知气绝多时。买棺收殓,正在治丧,妇亦自悔不及。忽见夫同婢齐来扯拉,妇即大声惊叫求饶,口吐鲜血几斗,手爬心胸,跌地而死。家人急忙请亲族办理,岂人众到来,因无子嗣,先将家业衣物,吵闹三日,瓜分罄尽。尸臭难闻,方才用些微,买具薄棺,将妇尸收殓。过了两日,尸水滴地,忙着人将两棺抬送郊外埋葬。可见坑人生命,一返一复,因果报应,毫不昧也。

  娶妾纳婢论

  世上有罪恶极大而不可宥者,莫如娶妾纳婢而已。坑陷人之子女,百般惨苦,无可如何。若正妻不能生育,犹可藉以不孝无后为言。每见已有子而又复娶妾纳婢者,意欲何为耶。要知妇人性情嫉妒者颇多,能有几人贤良哉。全在为夫男者,熟筹细酌。即或己不衰老而精壮,亦思所以安顿之策,亦思所以调摄保全之方。首先预度其妻之性情,有可容留之地,虽未必相安尽皆无事,亦不致十分狼藉,稍可以为。一有不然,何如以无事为安乎。最可恨者,世有一种惧内之徒,明知妻之必不能容,而自己却勉强娶妾纳婢,徒有虚名而无实惠,甚至饥寒逼迫,打骂频施。令妾婢度日如年,伤心惨痛,告诉无门,惟有自己背人哭泣而已。日复一日或致郁亡,或致缢死。伤心哉!人俱各有子女,何忍贻害至此。恶极罪重,因果报应,生生世世,莫能销解。岂只生擒活捉而已也。

第六种 《通天乐》

  讨债儿

  人之钱财,生前百般贪爱,死后必不肯轻舍。试看孙老,原不是欠债,亦不是脱骗,不过彼人情愿存寄,尚然如此讨去。予不知作恶谋算人之财物,又如何取讨也。可不凛凛。孙老守候一年,方动银生利。原意沈客到来,本利交还。如此至诚长厚。甚可敬也。

  商客在外经营,须念家中父母妻子倚赖。岂可迷恋翠馆,自害生命。阅此宜当切戒。

  南门骡行内有个孙汉公,为人最至诚,又最信实。远近各省闻名,多往他家作寓。有一湖广少年沈客,主仆二人,贩许多川货到孙老家投卖。那时正值川货缺乏,随发各处,未几都卖完,大有利息,本利共有三百余金。沈客大喜。因钞关门外板场美妓甚多,沈客正当赚财丰余,青年动兴,私向青楼买笑,又恐仆人碍眼。先打发跟顺人回家,说主人有帐目未清,随后就回。沈客连嫖几处,孙老知风,再三劝谏。沈客醒悟,正想回去,忽然传说荆州汉口一带,流贼作乱,某将军现今征剿,水陆路俱不平稳。沈客惊慌,对孙老说道:“流贼猖狂,若收绸缎去,或带银去,可不是自投虎口。意欲把银留在尊府,轻身从旱路赶回,倘路上安静,然后来置货贩去,以为何如。”孙老道:“尊意甚当。但银留舍下,小弟到担一倍干系,须要速去速来方好。”遂把银两秤兑二百两,包封交与孙老。其余除嫖用并剩银带做盘费。孙老置酒送行。

  不一日已到故乡地方安堵。原来贼船虽曾到汉口,只在沿江劫掠,未尝侵逼城池,这传信都虚。沈客欢喜不尽,正要设措银两,买些本地货物往扬州贩卖。不意面上发出五六个疮来,邻里见了都说此是绵花疮,一定在客边眠花醉柳,所以致此。沈客心里明白,着了慌。寻个外科医治,又性急焦愁,要求速愈往扬取银。因许了医人重谢,竟把轻粉与他吃下。不数日疮收痂落,毒气尽归脏腑。沈客只道已愈,忙忙买货。未到半月,广疮复发,越医越重,结毒穿溃,浓臭难闻。心中又挂念扬州银子,时刻焦燥,到得火尽油干,仙丹难治,归于大梦。

  这孙老守候几月,想道:“莫不其家果有变乱,羁绊不来。”光阴迅速,倏忽一年。孙老想道:“银钱是流通之物,何不动银代置货物,翻出些利息与他,不枉一番知交。”随动银买货营运,本利约有加倍。孙老一日午倦,伏几而睡。忽见沈客远来,孙老大喜,就恭敬谦礼。忽然惊醒,乃是一梦。家人报道:“大娘生一个小官了。”孙老闻说,心下顿悟。想道:“沈客定是已故,这孩子是他来托生讨债了。”到房中看了一看,虽形容大小不同,恍似沈客模样。孙老从此一日便钉起一本帐簿,也不与妻说明,凡收生三朝,并痧麻痘疹,从师教学,但有所用,即登记明白。到十三四岁时,惯得他好穿好吃,赌钱串戏,大有所费。儿至十五岁时,孙老将各年帐簿,自己通算,竟用过五百余两。利银比本银,加倍有余。想道:“即此偿还,可以止矣。”选日备办酒席,请亲族邻里。对众说道:“今日此酒专为小儿。”到叫儿子首座。众见孙老如此举动,只道为儿过于放纵,要发旨劝戒之意。齐向儿道:“你且遵父命首座,不必固辞。”其子只得勉强坐下。酒过数巡,即叫小使捧出十五本帐簿,一个算盘,又斟大杯酒奉儿,乃坐下对众道,当初十五年前,沈客如何贩货卖银,因路阻如何寄银的话。说完,又道:“但此银本是沈客自己留寄,非是我见财起意可比。自今本利算明,加倍销除,更无牵挂了。我自己的家业,再浪费不起。此后望贤郎情谅。”这儿在上席听完这些话,把洒-吸而尽,哈哈大笑。笑完身已不动,向前看时,已瞑目长逝矣。众大惊骇,才知有这个缘故。孙老教将筵席撤过,里面妻闻儿死,一步一跌的哭将出来。孙老道:“此儿来投胎讨债,不是你儿子,不须啼哭。”因送出众人,回来买棺殓埋。远近闻知,俱各叹息奇异。

  速还债负说

  世人不能无缓急,一遇患难危困之中,需用财物甚是迫切。彼时未有不指天誓日,以表其衷。及至借贷得来,事赖周全。岂知安静之后,不想偿还,即置肚外。更有见来取讨,反行憎恶怨恨,竟有大睁两眼,思欲兵刃相加。是诚何心哉!即或目下艰窘,不能即还,亦必熟思审处,心心念念,设处计虑,先完本银,利息继后,于心才安。前人云:“阳间一文钱,阴间一行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一定之理。若或假词推托,并不上紧清交,彼虽日久,彼虽至死,亦不能没没而已。只恐业镜台前,帐簿开明,算盘一响,即令披毛戴角,以完夙负。此时悔何及耶!至于取债之人,毕竟家有余资,既济彼于从前,当怜其贫困,宽其时月,劝令缓缓交完,不可辄以毒言相加。语云:“人人说我没行止,你到无钱便得知。”谁无良心,岂肯有钱推奸。若果有钱,安心不肯还债。此等坏人,天亦难容矣。

第七种 《通天乐》

  除魇魅
中国古籍全录
  刻剥贫穷苦汉,固是无良。若匠因惠[虐]待,遂用魇法害人,心甚狠毒,往往自作自受,理所必然。

  魇魅法,予不知起初出自何人传授。予又不知昔人作此害人之法,抑有何益。始作俑者,致今流毒无尽。自当打在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升。

  一念至诚,感动观音菩萨亲传解法。凡为工匠者,切不可习学魇法,自贻伊戚。

  小东门内有个杨寡妇,只生一子。三十多岁夫死,守节抚孤成人,贸易养生。但这寡妇,性最刻剥,专喜讨小本穷人便宜。凡日用莱蔬、鱼肉、果物,都叫挑担的到自家门里来看买,价银与得甚贱。譬如他人的菜物,务必用重秤多些进入;自己的银子,务必用轻戥少些兑出。许多贫人,背后怨恨,都有咒骂。其子屡向寡母说道:“小本挑担穷汉,以及用力雇工,每日不过得银些微,合家父母老小俱看着他养活,须要加意厚待,切莫刻剥,就是大德。”奈苦劝不依。

  那一年,妇值五十岁。要将房屋重新修造齐整,亲族来好看壮观。因预先叫许多木瓦匠来修造。杨氏不体人情,给与工银,既是短克,且每日饭食,又着匠头连菜看都包去。他却每日大早起来,洗脸后即照管督工。并不许木瓦匠偷闲一刻。只见砌墙的砌墙,锯刨的锯创,俱上紧辛勤。若或稍迟,即高声数说,甚至嚷骂。扬城旧例,饭食虽然匠头包揽,其房主却五日一次搞赏。每人肉半斤,酒一斤。这寡妇逢搞,每人肉六两,酒半斤。众匠都怨恨他克减。有一李匠背后低说道:“这恶虔婆,这样刻剥我们,又这样琐碎我们,若叫他过得过大寿日,不信我的手段。”氏子窃闻此话,即背着寡母私向众匠说道:“我母亲有些蠢性,每每多话得罪,今后逢犒之日,我另外每人加酒一斤,加肉四两,看我情面,不可理他。”又向诸匠奉揖,赔个小心。众俱应喏。

  不一日屋俱修造完整,焕然一新。才把众匠打发出门,忽然杨氏受凉发热。氏子急忙请医服药,日渐病重,七日归阴。可怜子哀痛异常,治丧停柩在堂。其子每夜在柩旁伴宿,过了三日。那夜杨氏披发向儿痛哭道:“我因薄待工匠,有李匠大没良心,刻个木人,现今藏在脊正中魇魅,你明早着人取出来。他害了我性命,你速代我报仇。”氏子扳母嚎哭,跌倒醒了,才知是梦。不候天明着人爬上屋,于脊中果然取出木雕的妇人,有三寸长,心中钉一铁钉,背面朱符又写杨氏二字。因痛恨切骨,叫仆到李匠家,只说瓦被猫伙打翻,天要下雨,急等铺拾。哄李匠来家,闭紧门,将刻的木人放李匠面前,把他两手绑住,用棍把两腿痛打,又将拐骨打碎。拾往江都县衙门,正值县尊坐在堂上。那时是晋县尊,听见喊禀,就唤匠人上堂,把木人与他看,问明情由,自认不讳。喝叫皂隶重责三十板。县尊见匠脸青变气喘将死。吩咐抬回,候棒疮略好,再押来枷号示众。才扛出县门,匠已气绝,芦席也没得裹,即刻拖出城外埋了。

  氏子因母自小守寡,抚养成人,平日性极孝顺。今魇匠虽然处死,只是日夜悲哭,又想这魇法,受害者不只我一家,如何有法尽除,令普天下的人俱安稳无殃,方满我心愿。哭想了三日,又梦见母来说道:“你平昔最敬奉观世音菩萨,又时常念大明神咒。你只虔诚求菩萨赏法永除,自有灵应。”说完惊醒,原来他家神龛内,供奉观世音菩萨圣像。自见梦之后,因在丧中,时时对着圣像祈祷,未十日,门外来了一布衣妇人,手敲木鱼,口诵六字真言,向氏子说道:“你因母被魇死,又想法要除害救世,真是个贤孝好人。我不可不传,但我的法最容易,凡起造房屋,可用妇人出恭的粪马桶,只倒去大小便,不必水刷,就是污秽的,坎在地下。于木瓦开工日那晚起,莫与人知晓,密将木匠的斧、凿、墨斗、画齿,瓦匠的铁瓦刀、泥鼻,放在无人处地下,把马桶口向下,底在上,到坎在木瓦匠家伙上过夜,早晨仍放原处。次日将此马桶照旧出恭,另换今日出恭的粪马桶,又如此,转换坎着,一连三夜。到了房屋造完,工匠都散去了,那日就神前焚香叩头,用净水一碗,柳叶一枝,口诵南无灵感观世音菩萨三遍。左手持水碗,右手执柳枝,于梁柱墙壁各处遍洒。一面手洒,一面口念:唵么尼钵纳弥吽。匠如作魇,为者自当。我家福寿,世代安康。此咒语,自唵字起,至吽字止,是正咒。后四句是祈求心愿语,俱要接连虔诚念诵。不拘几十遍,各处洒完,然后对神再拜而退。依此法解救,虽有坏匠诸般魇魅,俱不灵应。且为法的匠人,俱自遭大害。所谓自作自受者是也。但此咒不独此二事,凡各样祈求心愿,俱得圆满如意,持咒之人,永离生老病死诸灾难苦恼。其功甚大,切记切记。”氏子听完大喜。进内封银酬谢,及至出来妇已不见了。各处赶寻不见,知是菩萨显灵。回家焚香望空叩谢。自后遍传,依法治之,则人家俱安泰无恙。氏子姓汪名志进,是当代好人,不可不知。

  恤贫现德

  世上最劳苦者,莫如肩挑步担之贫民。典衣借贷暂为资本,不过贩卖菜蔬鱼果食点等物。每日戴月披星而出,吞饥忍渴而归。夏则挥汗如雨,冬则敝屣凝霜辗转街市。尽日奔驰,虽得蝇头微利,一家之生命系焉。得利则一家喜,失利则一家怨矣。有等不体恤人情者,素性悭吝。若遇显亲宦友,挥金不借,专于经纪贫民,忍心刻薄。又有一等仗势之人,强用色银,巧买克价,赊欠不还,讨急反殴,致彼本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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