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 (TXT全文下载)

,乃勤恳问姓氏。对曰:“某非人也,盖直送关中死籍之吏耳。”令惊问其由。曰:“太山召人魂,将死之籍付诸岳,俾某部送耳。”令曰:“可得一观乎?”曰:“便窥亦无患。”于是解革囊,出一轴,其首云:“太山主者牒金天府。”其第二行云:“贪财好杀,见利忘义人,前浮梁县令张某。”即张君也。令见名,乞告使者曰:“修短有限,谁敢惜死?但某方强仕,不为死备,家业浩大,未有所付。何术得延其期?某囊橐中,计所直不下数十万,尽可以献于执事。”使者曰:“一饭之恩,诚宜报答,百万之贶,某何用焉?今有仙官刘纲,谪在莲花峰。足下宜匍匐径往,哀诉奏章,此则无计矣。某昨联金天王与南岳博戏不胜,输二十万,甚被逼逐。瞳下可诣岳庙,厚数以许之,必能施力于仙官。纵力不及,亦得路于莲花峰下。不尔荆榛蒙密,川谷阻绝,无能往者。”
  令于是赍牲牢,驰诣岳庙,以千万许之。然后直诣莲花峰,得幽径,凡数十里,至峰下,转东南,有一茅堂,见道士隐几而坐,问令曰:“腐骨秽肉,魂亡神耗者,安得来此?”令曰:“钟鸣漏尽,露顷刻,窃闻仙官能复精魂于朽骨,致肌肉于枯骸。既有好生之心,岂惜奏章之力?”道士曰:“吾顷隋朝权臣一奏,遂谪居此峰。尔何德于予,欲陷吾为寒山之叟乎?”令哀祈愈切,仙官神色甚怒。
  俄有使者赍一函而至,则金天王之书札也。仙览书,笑曰:“关节既到,难为不应。”召使者反报,曰:“莫又为上帝谴责事?”乃启玉函,书一通,焚香再拜以遣之。
  凡食顷,天符乃降。其上署“彻”字,仙官复焚香再拜以启之。云:“张某弃背祖宗,窃假名位,不顾礼法,苟窃官荣,而又鄙僻多藏,诡诈无实。百里之任,已是叨居,千乘之富,今因苟得。令按罪已实,待戮余魂,何为奏章,求延厥命?但以扶危拯溺者,大道所尚;纾刑宥过者,玄门是宗。尔一,我全弘化。希其悛恶,庶乃自新。贪生者量延五年,奏章者不能无罪。”仙官览毕,谓令曰:“大凡世人之寿,皆可致百岁。而以喜怒哀乐,汨没心源。爱恶嗜欲,伐生之根。而又扬己之能,掩彼之长,颠倒方寸,顷刻万变,神倦思怠,难全天和。如彼淡泉,汨于五味,欲致不坏,其可得乎?勉导归途,无堕吾教。”令拜辞,举手已失所在。
  复寻旧路,稍觉平易,行十余里,黄衫吏迎前而贺。令曰:“将欲奉报,愿知姓字。”吏曰:“吾姓钟,生为宣城县脚力,亡于华阴,遂为幽冥所,递符之役,劳苦如旧。”令曰:“何以免执事之困?”曰:“但金天王愿,请置予为阍人,则吾饱神盘子矣。天符已违半日,难更淹留,便与执事别。”入庙南柘林三五步而没。
  是夕,张令驻车华阴,决东归。计酬金天王愿,所费数逾二万,乃语其仆曰:“二万可以赡吾十舍之资粮矣。安可受祉于上帝,而私谒于土偶人乎?”
  明旦,遂东至偃师,止于县馆,见黄衫旧吏,赍牒排闼而进,叱张令曰:“何虚妄之若是?今祸至矣!由尔偿三峰之愿不果,俾吾答一饭之恩无始终,悒悒之怀,如痛毒蜇。”言讫,失所在。顷刻,张令有疾,留书遗妻子,未讫而终。是岂催命鬼邪?
  太原王垂与范阳卢收友善。唐大历初,尝乘舟于淮浙往来。至石门驿旁,见一妇人于树下,容色殊丽,衣服甚华,负一锦囊。王卢相谓曰:“妇人独息,妇囊可图耳。”乃弥棹伺之。妇人果问曰:“船何适?可容寄载否?妾夫病在嘉兴,今欲省之,足痛不能去。”二人曰:“虚舟且便,可寄尔。”妇人携囊而上,居船之首。
  又徐挑之,妇人正容曰:“附,何得不正耶?”二人色怍。垂善鼓琴,以琴悦之,妇人美艳粲然。二人振荡,乃曰:“娘子固善琴耶?”妇人曰:“少所习。”王生拱琴以援,乃抚轸泛弄泠然。王生曰:“未尝闻之。有以见文君之诚心矣。”妇人笑曰:“委相如之深也!”遂稍亲合。其谈谐慧辩不可言。相视感悦。是夕与垂偶会船前,收稍被隔碍,而深叹慕。
  夜深,收窃探囊中物视之,满囊骷髅耳。收大骇,知是鬼矣。而无因达于垂,听其私狎,甚缱绻。
  既而天明,妇人有故下。收告垂,垂大慑曰:“计将安出?”收曰:“宜伏箦下。”如其言。须臾,妇人来,问王生安在。收绐之曰:“适上岸矣。”妇人甚剧,委收而追垂。
  望之稍远,乃弃于岸,棹倍行。数十里外,不见来。夜藏船处闹。半夜后,妇人至,直入船,拽垂头。妇人四面有眼,腥秽甚,啮咬垂,垂困。二人大呼,众船皆助,遂失妇人。明日,得纸梳于席上,垂数月而卒。是岂色鬼邪?
  唐俭少时,乘驴将适吴楚,过洛城,渴甚。见路旁一小室,有妇人年二十余,向明缝衣,投之乞浆,则缝袜也。遂问别室取浆,曰:“郎渴甚,为求之。”逡巡,持一盂至。俭视其室内,无厨灶。及还而问曰:“夫人之居,何不置火?”曰:“贫无以炊,侧近求食耳。”言既,复缝袜,意绪甚忙。又问何故急速也,曰:“妾之夫薛良,贫贩者也。事之十余年矣,未尝一归侍舅姑。明早郎来迎,故忙耳。”俭微挑之,拒不答。俭愧谢之,遗饼两轴而去。
  行十余里,忽记所要书有忘之者,归洛取之。明晨复至此,将出都,为途刍之阻,问何人,对曰:“货师薛良之柩也。”骇其姓名,乃昨妇人之夫也。遂问往,曰:“良婚五年而妻死,葬故城中。又五年而良死,良兄发其柩,将先茔耳。”俭随观焉。至其殡所,是求水之处。俄而启殡,棺上有饼两轴,新袜一双。俭悲而异之,遂东去。
  舟次扬州禅智寺东南,有士子二人,各领徒,相去百余步,发故殡者。一人惊叹久之,其徒往往聚笑。一人执锸,碎其柩而骂之。俭遽造之。叹者曰:“璋姓韦,前太湖令。此发者,璋之亡子。空十年矣。适开易其棺,棺中丧其履,而有妇人履一只。彼乃裴冀,前江都尉。其发者爱姬也,平生宠之,裴到任二年而卒,葬于此一年。今秩满将归,不忍弃去,将迁于洛。既开棺,丧其一履,而有丈夫履一只。两处互惊,取合之,彼此成对。盖吾不肖子淫于彼,往复无常,遽遗之耳。”
  俭闻言,登舟静思之曰:“货师之妻死五年,犹有事舅姑之心。逾宠之姬,死尚如此,生复何望哉!士君子可溺于此辈而薄其妻也!”是岂风流鬼邪?
  
鬼 诗
  “流水涓涓芹努牙,织鸟西飞客还家。荒村无人作寒食,殡宫空对棠梨花。”此鬼诗中之最峭者。“钱塘江上是儿家,郎若游时来吃茶。黄土覆墙茅盖屋,门前一树马樱花。”此鬼诗中之最逸者。“数点鬼灯移近岸,夜深苏小踏青归。”是鬼诗之设想幽绝者。
  
新 鬼
  人之初,性本善。故赤子于世,如混沌未开。懵然所行,皆合圣人之道。然世上善人少而恶人多,久之,所行必不容于世,故须学也。所学何也?恶人之道也。
  人固如此,鬼亦如之。人言鬼有新宿之分,新鬼如赤子,常怀恻隐之心,常有所不忍。宿鬼多老奸巨猾,无所不为。
  夫子曰:“老而不死,是为贼。”是谓人也。然予谓此言亦谓鬼也。人死为鬼,鬼死为何也?
  昔人有言鬼事者,有新死鬼之说,读之,堪称奇绝,可下酒一斗。录之,以示今之为人者及后之为鬼者:
  有新死鬼,形疲瘦顿。忽见生时友人,死及二十年,肥健。相问讯曰:“卿那尔?”曰:“吾饥饿,殆不自任,卿知诸方便,故当以法见教。”友鬼云:“此甚易耳,但为人作怪,人必大怖,当与卿食。”新鬼往入大墟东头,有一家奉佛精进。屋西厢有磨,鬼就推此磨,如人推法。此家主语子弟曰:“佛怜吾家贫,令鬼推磨。”乃辇麦与之。至夕,磨数斛,疲顿乃去。遂骂友鬼:“卿那诳我?”又曰:“但复去,自当得也。”复从墟西头入一家,家奉道:“门旁有碓。此鬼便上碓,如人舂状。此人言:“昨日鬼助某甲,今复来助吾,可辇谷与之。”又给婢簸筛。至夕,力疲甚,不与鬼食。鬼暮归,大怒曰:“吾自与卿为婚姻,非他比。如何见欺?二日助人,不得一瓯饮食。”友鬼曰:“卿自不偶耳。此二家奉佛事道,情自难动,今去可觅百姓有作怪,则无不得。”鬼复去,得一家,门首有竹竿。从门入,见有一群女子,窗前共食。至庭中,有一白狗,便把令空中行,其家见之大惊,言自来未有此怪。占云:“有客鬼索食,可杀狗,并甘果酒饭,于庭中祀之,可得无他。”其家如师言,鬼果大得食。自此后恒作怪,友鬼之教也。
  
难五行之说
  五行之说,始于邹衍,而成于汉刘向、班固。然《五行志》等书皆牵扭可笑。
  取火于金石,独木也哉?克木者金,而火未尝不克木。予见克土者金,木之克不若金之利也。火水交相克者也。土克水,水亦克土也。总之天地无不生,无不克。万物消长乎阴阳也,若五行生克,谬矣哉!
  金克木者,斧斤入林也,不知水渍火焚,木更朽且焦矣。木克土者,以树根能蚀土耳,然则凡草木虫豸之生长,孽孕于土者,皆克土者乎?土生草木,犹母乳子也,子乳于母,岂克母耶?
  土克水者,以土能堙水不流,是鲧得顺五行之性,而何云汩陈?况土仅壅水耳,水且能决土,则土劣于水明甚。
  水克火矣,而火沸水成汤,且烁水使干,非水之定胜也。龙雷之火,得水益烈,又何以称焉?
  火克金者,以火之烁金使流耳,而金固无损,固不似土埋水渍蚀之殆尽也。
  凡为彼说,皆非穷理格物者所当信。愚谓克者,能也,致能于彼而互相成也。天地五行消息之道,甚精甚微,勿以人世之攻取恩怨之凡情测之,尤不可用之于医,自速其死。
  五行生克之说,前人多辨之者,此不过言其气之变通,性之相成耳。非生者果如父母,克者果如仇敌也。至医家泥于其说,遂谓脾强则妨肾,肾强则妨心,心强则妨肺,肺强则妨肝,肝强则妨脾。岂人之脏腑,日构衅争斗于胸中,得势以骄而即相凌夺乎?五行之说,虽得自然之理,然非世间万物之法。以五行之说,论天下一切,不唯有张冠李戴之虞,亦有误国害人之祸。
  古之持阴阳术者,借五行之说,成一家之言,亦无不可;今之持阴阳术者,托之空言以欺人,小者妄言骗取财货;大者贻误坏人性命。
  呜呼!五行生克,间或有之,然谓其为天下万物之法而笃信之,则陋矣。
  
戌部 
  
官吏岂有此理
  吏之所以酷,是以其清廉不恃;官之所以贪,是以其亲善为柄。
  天下贪官污吏横行,必是暴君使然。贪官可恨,污吏可憎;然多一二酷吏,未必不可以使天下某地某方吏治为之一清。
  酷,好于贪,好于污。人只见其酷,未尝见其清,未尝见其正,憾矣!
  
酷吏可敬
  夫吏以“酷”名,盖人恶之、恨之也。然酷吏中亦有廉足以为仪表,一切彬彬,质有其文武者,其政虽惨酷,其方略教导,禁奸止邪,斯称其位也。汉之郅都、张汤者,酷烈为甚,然其廉正亦古今之极,人畏之,亦敬之,天地共鉴,夷狄咸服。
  汉酷吏郅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济南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氏首恶,余皆股栗。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
  孝景帝乃使使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像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
  如此酷吏,匈奴且敬畏之,比后世附胡之吉温者流,天渊也。
  汉酷吏张汤决狱,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于是往往释汤所言。
  汤至于大吏,内行修也。通宾客饮食,于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
  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于是上可论之。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于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于是上遣山乘鄣。至月余,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慑。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
  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踪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
  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
  丞相之三长史皆恨汤,欲陷之,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
  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
  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而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于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
  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
  呜呼!酷吏若汤者,虽酷烈,然廉亦极矣。比唐来俊臣之纳金入赃、辱人妻女,胜不知几何也!酷吏若汤者,虽可畏,亦可敬也。
  
酷吏可爱
  夫吏以“酷”名,盖人恶之、恨之也。然酷吏中亦有纯巧而可怜者也。所作所为,皆率且乖也。虽酷烈为甚,亦有令人怜之处也。
  汉酷吏张汤少时,其父尝出,汤为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余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至纯、至真,其年少如此者,岂不可爱?
  唐酷吏周利贞,武后时为钱塘尉,时禁捕鱼,州刺史饭蔬。利贞忽馈佳鱼,刺史不受,利贞曰:“此阑鱼,公何疑?”问其故,答曰:“适见渔者,禽不获,而有鱼焉,阑得之。”刺史大笑。谄故谄矣,然巧而可爱。
  
护 过
  尝闻护过,与护疾同;自谓无过,即过之丛。过而能改,庶几圣贤;文过饰非,小人以为常;闻过则喜,君子亦难之。
  徐存斋由翰林督学浙中时,年未三十。一士子文中用“颜苦孔子卓”,徐勒之,批云:“杜撰。置四等。”此生将领责,执卷请曰:“太宗师见教诚当,但‘颜苦孔子卓’,出扬子《法言》,实非生员杜撰也。”徐起立曰:“本道侥幸太早,未尝学问。今承教多矣。”改置一等。一时翕然,称其雅量。
  不吝改过,即此便知名宰相器识。闻万历初,公有《士作怨慕章》一题,中用“为舜也父者为舜也母者”句,为文宗抑置四等,批“不通”字。公自陈,文法出在《檀弓》。文宗大怒曰:“偏你读《檀弓》,更置五等。”人之度量相越,何啻千里。宋太祖尝以事怒周翰,将杖之。翰自言:“臣负天下才名,受杖不雅。”帝遂释之。古来圣主名臣,断无使性遂非者。
  又闻徐公在浙时,有二三争贡,哗于堂下,公阅卷自若。已而有二生逊贡,哗于堂下,公亦阅卷自若。顷之,召而谓曰:“我不欲使人争,亦不能使人让。诸生未读教条乎?连本道亦在教条中,做不得主。诸生但照教条行事而已。”由是争让皆息。公之持文体皆此类也。
  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今人诵其言,而鲜能行其事。倘能行其事,则庶几“不二过”,可为“亚圣”也。
  
升官图
  忠佞由来分两涂,德才岂与受赃符。一将名字传见口,莫把升官当画图。
  
伶 谏
  宋时大内中,许优伶以国事入科诨,作为戏笑。盖兼以广察舆情也。秦桧当国,和议既成,无迎还二圣意。又桧一日于朝堂假寐,误坠其巾,都察院吴某立置曲柄荷叶,托首安于椅后,遂名曰“太师椅”。有二优因戏于上前,一人捧太师椅,安排座位,一人盛服缓步而出,耳后戴大金环二垂至前肩。一人问曰:“汝所戴是何物?”曰:“此名‘二胜环’。”一人直前将双环掷诸其背,曰:“汝但坐太师交椅,受用足矣,二胜之环,丢之脑后可也。”韩胄当国恃功,妄作诸事,皆矫旨行之,偶值内宴,伶人王公谨曰:“今日之事政如客人卖伞,不油里面。”史弥远当国,威福日盛,凡有夤缘者必奔走其门。一日,伶人于上前演剧,一人扮颜夫子,喟然而叹,子贡在旁,曰:“子何忧之深也?”颜子曰:“夫子之道,仰弥高,钻弥紧,未知何日望见,是以叹耳!”子贡曰:“子误矣,今日之事,钻弥紧何益?只须钻弥远足矣。”余谓伶人之慧心壮胆,固属可嘉,而诸帝之侧闻谲谏,如聩如聋,何也?
  
亥部 
  
文化岂有此理
  
便壶是什么?便壶之品格胜于佛祖,佛祖心中不能容纳之物,便壶可以容纳。
  便壶赋
  荷鳖名之雅制,蕴龙势之曲蟠,惟尔圆融,与人方便。莫笑空空硕腹,能容天下所不容;常叹朗朗矢声,可悦世上之难悦。
  宋师慧入朝,隐谏虽无藉于此君,赵文璧纳赂,邀荣直欲奉为至宝。日暖花明,昼依墙角;梦回灯暗,在伴床头。几疑玉杵捣霜,恰应铜壶滴漏。
  宽矣,绰矣,颠之倒之,只须荡荡,何用萧萧!
  
马桶赋
  与天地为同体,融乾坤于一炉。耳垂脱兔之象,首仰渴鸟之势。
  惟尔解人之忧,不辨尊卑。骐骥固有先登之勇,驽骀亦著安步之能。
  呜呼,子之为物,与世无争。伏枥甘心,衔枚自喜。
  
抓背爬
  着体爬罗去,此君节更坚。趣酣符背,技痒欲摩肩。透出麻姑爪,分开钩弋拳。纵忧芒刺负,抚掌即安然。
  
剔牙杖
  弄口亦沽唇,金签索绾银。齿尊别有杖,牙慧拾于人。酒醒攀垂柳,涂穷检束薪。何如襟带里,系佩日相亲?
  
包脚布
  布异足缠长,裁来一尺方。沿边余半白,着底染簇黄。乱扑频飞屑,微汰有别香。斜包环四角,踵趾两相藏。
  
拜 年
  今年仍是旧年人,换得衣裳簇簇新。一揖阶头分手去,暂将红帖寄门神。
  
腊八粥
  霜降牵连五九风,粥名腊八菜名冬。调和百果成佳味,有碗先盛背翁。
  
烧路头
  万家爆竹一齐来,柏子松毛纸马灰。可怪世人无别计,但知幽盲发横财。
  
遣 病
  自家有病自家知,心病还将心药医。得放手时且放手,失便宜处是便宜。
  
慰友下第
  说与旁人总不知,只争来早与来迟。文章自古无凭据,你是何人我是谁?
  
卖春联
  解馆先生弄笔勤,春联几副贾斯文。人来问价增三倍,不使鹅群笼右军。
  
有感书怀
  年年吃酒酒钱无,有了髭须弗利图。今日那知明日事,只销依样画葫芦。
  
打 春
  青游历历捕东郊,打碎春牛散地抛。莫道乞儿贫薄相,暂时纱帽暂时袍。
  
状元筹
  呼么喝六太仓忙,一到新年兴愈狂。也是场中名利客,探花榜眼状元郎。
  
春夜书怀
  无心插柳柳成荫,莫道无心却有心。我本将心托明月,春宵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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