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观楼 - (TXT全文下载)

气,将门拴起。费大娘不睡,在儿子房中听他动静。只听得箱柜响声,不知何故。少顷,听得开房门声,阴阴哭出。在板缝里偷瞧,是夜月光正满,堂屋大槅未上。见一娘穿一身新鲜衣服,钗环首饰,妆束得齐整,如出门模样。仍将自己房门闭住,即取小杌一张,双脚站上,腰间解下大红顾绣洋绉长腰巾,做成一圈,挂于门帘钉上,欲去投缳。费大娘知其不妙,忙开门出来,双手把一娘抱住。说:“姑娘做甚呆事。”一娘说:“亲娘,我不害你,让你女儿超生去罢。”费大娘说:“你遇见邪了。”这里,费人才拿苕帚来,在他身上打了几下。费大娘即将一娘拉到房中,叫小厮烧开水。又叫人到钱家,悄悄把信与雅观楼。此时还在套房与玉郎、桂郎混。闻得信,便请尤进缝议事。尤得信,便连夜来会雅观楼。说:“事已至此,非经官不得了事。”雅观楼说:“我要避避才好。”尤说:“不用避,我请毕如刀来,他专代人办官事,且一枝好笔,无词不准,无理亦赢。此人请他来一议,包管六爻安静,不过用笔银子。”雅观楼情愿用银,催着请毕如刀办事。尤进缝又到费家开说,要他婆媳看着一娘,约费人才次早会毕如刀。毕知是笔财气,大有生色,就捏了费、尤一把。说:“你我一人。”毕如刀同到了钱门,雅观楼见了,就下他一礼。连忙拉住说:“小事,包我身上。先做个底子,你看何如”即坐下,取张纸写个底稿,与雅观楼看过。说:“此事叫做宰闷猪,我这东西进去,即刻内单出来,驱人出门。但一件事,要破费你千金。一切事,有令舅我小弟,帮办效劳。非明即后,人便出门。”雅观楼听说大喜,说:“拜托,事后重重有谢。”毕如刀到县前,会值日头翁一谈,将内外事说定。三日内将人逐出,着娘家领回。果然说:“熟事易办。”次日即有差人,率同众伙计多人,喊了引居,打一乘小轿,将一娘抬到官媒家,着他家来领人。陈一子知他用了手脚,不写领子,声言上府喊状,告他谋买人妻。又有原差,来会毕如刀,叫他问钱某,早为想法。有毕如刀同费、尤于中说合,房内东西,尽他发去,外银三百两,名曰遮羞钱,方才陈一子认为胞兄,写了领状带回。此事才息。陈一子又将一娘二次入南京河房,倚门卖笑。雅观楼才把心里块石头放下,旋备酒酬客,毕另有润笔之资。从此又添一个讼师朋友。这一来,有分教:
  家有讼师多讼事,鼠牙雀角日来争。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安乐园玩灯起衅 女僧庵入柜藏奸
  话讲雅观楼,与陈一娘打账之后,每日家中与费、尤专讲园中添补摆设。先是赶办成功,不十分精美,他二人诱他买古玩、瓷铜玉器等件,俱重价购买伪物。又添补套房、牡丹厅、池边临水小亭各处,窗槅嵌大洋玻璃。雅观楼下厅三间,隔板裱糊,作暖房过冬。忙了三个月,连福官家不过到两三次。中间增福、增寿二旦,来玩一天。到次年正月,贺节过,雅观楼欲买几张灯园中张挂。商之费、尤两人,说:“园中张灯之地颇多,据我们看来,四处天井搭五彩大布棚,张挂红灯、玻璃灯等。雅观楼前扎大鳌山一座,五色滚龙二条。十五日元宵用十番打细锣鼓,席上看放烟火,各色花炮流星,龙灯舞于庭下,杂耍戏于筵间,此乐非凡之乐,真天下之一大乐也。”雅观楼听得大喜,便托代办。两人得了此言,即行购买,十三日,一应俱全。家中先玩。十五日请费、尤两家女眷看灯。这十五日晚,到处点得灯山灯海一般,十番奏细乐。费大娘婆媳到,赖氏与凤姐接进。礼毕,凤姐便问:“陈家姐姐因何不到”他说去年腊月,陈姐夫带家去,家内无人。说话间尤奶奶婆媳已到,同坐在雅观楼下,摆上酒肴,看鳌山灯并龙灯,滚球,杂耍戏法。外边灯都点齐,雅观楼说声开宴,坐客有费、尤、毕、管四人。三巡酒过,正在热闹之间,忽听得一片喧嚷之声。园丁急来回话,说:“有一群恶少,三五成群,不由分说挤进看灯。梅花厅槅玻璃都碰碎,小人阻挡不住。”雅观楼说:“看灯也是件雅事,何得如此粗鲁。托诸位出去,好言劝他莫挤,我家灯要点到三更,慢慢看不妨。”谁知这四人都有了酒意,带醉出来,用势语压之。内有两个带醉少年,无非张三李四之类,口中出言不逊。大众也跟他发狂,遂一拥进了假山石洞,直到鳌山面前,口中还有不堪言语。说:“小钱子,你家妈妈从前代人洗洗衣裳,做做稍媒,弄几吊钱放债,你家局气好,该得要发财。开钱铺,又得了西侉子笔横财。你家老子一钱不使,二钱不用,去下来你们享用。我们都是邻居,看见你长大,你家灯节闹灯,把脸面你家,看看灯,叫你家篾老来骂人。放把火,把这倒霉的山子烧得干干净净,把得老爷们怎干。”尤进缝识事,用好言将恶焰挽住。赖氏句句听得明白,大气雅观楼,气得目瞪痴呆。尤进缝进来同赖氏说:“此事非经官不可,将来一回被人欺了。耐下,下次由渐而入,还了得。”赖氏说:“亲翁代我母子出气,我拼用几两银子,把这两个魍魉枷号园门,重重打他四十头号,示众三个月,才得出气。”尤进缝说:“要如此办法。”即与毕如刀商议,先把坊保叫来,把为首两个名字记下。坊保把二人带去,押在铺房。
  毕如刀写报呈,文坊连夜会值日头翁,讲笔后堂礼金,要把刮棍二名,重打四十,枷号园门三个月示众。里外说定,连夜过彩。果是钱可通神,接着报呈,即发内单拿人。次日早堂带到,当堂不问,喝令每名重责四十。头号枷安乐园门口三个月。责放不到午刻,两人已枷在花园门口。计用有千金。这一天十六日,重开筵宴,再点红灯,直饮到更阑方散。毕如刀又代他县前雇四个红黑帽子,门口拦人。这一晚,街巷真是一个也不敢到,敢怒不敢言,惟有背后唾骂而已。又另择日,请毕如刀等酬劳。十五日事毕,如刀说:“钱家兄弟年轻,致人欺负。我们相好,尽力代他办出个样子。到底少年人,保不住不时在外玩玩,逢场作戏,也是应世之人,所不可少。受这些无赖欺还了得,外面人头又生。我闻得某处你有个相好,有人几次要挤你,我暗中代你吹散了几回,你心明白。”雅观楼不觉面赤,说:“好哥哥大爷,你要代晚生想个法,杜绝这些魍魉,真莫大之恩人。”毕如刀说:“不难,只可惜你不肯结交朋友。能于赔个酒水,约几个一等有脸面的朋友,做个主人,拜个弟兄,所费无多,便宜甚大。我是乱谈,听兄弟斟酌。”雅观楼说:“此事全仗哥哥大爷大力,约几位明日园中小聚,看看梅花。”毕如刀知他肯行,次日即代他约有十人,无非狐群狗党之类。这番大会安乐园,合费、尤、毕、管、雅观楼,计十五人,同时结拜。毕如刀居长,管次之,余依齿序,雅观楼居末。开怀宴会,倍极豪奢。雅观楼从此玩心日甚,玩胆日大。闻得城中某庵有女尼妖艳异常,晚间仍作女郎,装束不亚秦谁光景。心慕神追,欲探这门风月。
  一日午后,独自出门,直叩禅扉。内有老尼,引入曲室。便有小尼接入,真乃又一洞天。雅观楼一次之后,不时即到。渐渐外面有了风闻。园门口这两个枷犯,到了十余日后,再四央众街邻求情,到钱家磕头,嗣后永不敢滋事,方准他告病疏枷。两人怀恨在胸,访得雅观楼在某庵走动,他便另纠合匪徒,自不出面。探得进庵,大众便逾墙而入,直奔小尼接客之所。雅观楼此时,与小尼正在吃紧之处。登时闻变,无计可施,惟有大空柜一张,不得已请君入柜,销住为佳。众匪向小尼,叫把雅观楼献出,借个大大当包。小尼回没有。众进房遍搜无影,雅观楼在柜,浑身发颤,柜门摇动。众人说:“古怪,柜有跷蹊宝贝在内抖腿,我们抬你回去,挑担把银子来赎。”于是众人七手八脚,抬到一所僻静空地放下,候尼庵取银来赎。小尼知雅观楼有尤进缝主谋,即请尤来庵议事,尤旋即约毕如刀同议。那空地众人,又向柜问说道:“你要斟酌个调停出来,代你讲讲,你好回去。我们大众,用气力抬你到此地,大大沾你个光,下回就是朋友,庵中尽管你到。”雅观楼在内,喘嘘嘘说了个“尤进缝”三字。这里人即寻尤进缝去。尤会了毕如刀,毕说:“此事非了不可,我去了得便宜些。”适途间两边请的人,都遇见毕如刀。到了空地,叫众人将销扭开,放出雅观楼来。此时才得了命,方不发抖,面带羞容。毕如刀说:“你们不访访就做这件事情,钱某是我们兄弟,要你们照应。”众人惟说:“该死,不知,得罪钱大爷,随他老人家意思。”毕说:“你们把柜仍抬回原处,明日到我家来,我有道理。”众人说就是。于是毕如刀又拉雅观楼,进庵吃酒。说:“兄弟不该单行,此番有我在内,一来代庵中长长行,也为足下扳个脸儿,明日舍他们几两银子,下次再不敢放肆。”说得雅观楼大快。这番入僧尼庵饮酒大乐,雅观楼又过了一宿才回,有分教:
  席间几句闲言语,惹出平地波浪来。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尤进缝遇盗身亡 雅观楼捐官财散
  话讲尤进缝,自尼庵酒散归家,心中自忖说:“雅观楼只我同费人才两人盘住,目下毕如刀又代他拉拢了多少朋友,皆是分肥之物。如今须想一法,大大弄他笔银子。”想自己将来受用。俗语“先下手为强”,想了半夜,偶然触着胸中一件,记他从小,先生劝他,读书可以做官。他回先生说,不消,将来买个官做做罢。虽是小孩子话,可以见其志量。明日用话打动他,看他何如次日将中,会雅观楼在迷香深处吃鸦片烟,两个小妖服侍。尤寻到便说:“昨日你胆太大,如此软地,没点价钱就冒险去,若非毕兄,没得百十银子,贤弟不能出柜。”雅观楼说:“不用谈,我已称了十两银子,绝早订发人送与毕府,以后闲走,大可放心。”尤进缝便道:“非是我说倒旗枪话,你我背后讲,大小要有个老虎皮遮身,原不出奇。即如昨日事,你若有个功名在身上,无论自挣捐纳,那些匪徒也不敢罗唣。平日再同些小官酬应,他肯来碰这个方子。都是你我受他的气,亏我是个□脚,平时有朋情。你是初出土的嫩笋,外人把你当做呆鹅。前者娶一娘,若非我有点手段,未必平安无事。人抬到家,让你睡得安稳。”雅观楼听这一席话,说:“好哥哥,我怎么好哩,从小又不肯读书,人家进学,中举做官,是读书中出来。我的书到放在九霄云外。”尤说:“捐个前程,也是一样。便做一任小官,那怕到任一个月,告假归家,就是乡绅了,那个不敬重。你回家享田园之乐,过一世快活日子,出去便是老爷。”雅观楼此时,心已被他说动。道:“我今要捐个甚的官才好”尤说:“有大有小,听人捐去。”雅观楼说:“想做个县官玩玩。”尤说:“要得二万金,可以到任。只要官运好,到任后遇几件事就可将本寻起,久坐寻得多,又可以加捐知府。俗说,三年穷知府,十万雪花银。这是稳准得很的。”雅观楼说:“此事非玩笑事件,须与母亲说明。”尤说,“你与太亲母说知,等我代你办得停停妥妥,在部里领了凭下来。你去到任,辗转不过三个月功夫,门口就换了样子。”雅观楼听到此处,不由得心里一定要办。旋即将一番言语,告诉赖氏。赖氏说:“此是正经事,我不拦你。但你年纪尚小,未过二十岁,此事须在三十内外人做,那里有这样小孩子老爷,须迟得十年才可。目下捐个监生顶带,再捐现任官做,岂不是好。”雅观楼道:“我等不得,我恨不得明日就到任,才称我心志。”赖氏说:“须请尤哥哥来商议,看他想个法,可以行得。”尤进缝坐园中,即有人来请说话,知其有几分妥局。尤进内宅,赖氏接见,如此云云。尤说:“太太所虑者,妹夫年幼。明日履历上多填几岁,喜得身体像三十内外人的样子。若做州县官,到还去得。”赖氏说:“他那里会审事。”尤说:“做官全靠师爷,多大年纪人做官,离了师爷就不是的。”赖氏说:“我到底愁他年轻。”尤说:“亲母家中同妹夫斟酌,这是无非闲谈,可行可止。”雅观楼决意要行,赖氏无法,说:“家中这几两银子,都是你的,听你用罢。我也不管,让你做个官玩玩,你才得死心踏地,在家里过安稳日子。这些做官事情,做娘的一毫不晓得办。你去与尤亲翁商议,要多少银子如何办法”此时,雅观楼与尤进缝在园中密议,不期费人才来到园中,尤便止住不谈。雅观楼留他吃饭,饭毕,专候雅观楼出去闲玩,好作陪堂。尤推有小事告辞,止费一人,他也就走。晚间,尤进缝独自到园,与雅观楼细谈。到半夜,说定三五日内择吉动身。尤进缝见事已说定,银子随他带出去办,他便起了昧心之见,说:“我先弄两千金,捐个典吏做起来,谅他不能来同我要银子。找到我任上,我自有道理办法。且家中一概都瞒住,只说出门代人办件债务事情。”主意想定,他便叫雅观楼一应人都瞒着,三个月后,我领了到任文书下来,那时再为张扬,收拾到任。雅观楼一一遵从。
  钱家银子,都在银号,取票到铺中兑齐,即到码头看船。刚刚事有凑巧,恰有一只大船泊于空处。见船尾坐一个俏丽梢婆,不由得一见,魂灵儿被他勾摄去了。两只眼就盯在这女郎身上。这女郎偏伶俐可人,即唤梢公上岸,问:“这位客人,可是叫船的?”尤进缝听他是山东人口音,说:“我们要叫船进京,你家船可装么”梢公说:“我们专装进京人。”尤进缝说:“我们有二万银子,进京办公,须要小心妥贴。”这梢公听得有二万银子,船钱随便将就,彼时说定,尤进缝归家,带了一个仆人、银子上船,即扬帆北上。临行时,会见费人才,淡淡说了句:“代家父出门办件首尾事,约个月即回。”此时,雅观楼心无二用,专望京报到门,一切玩处总不到。费人才只说他收了心,每到园中,但见吃鸦片烟,静坐而已,莫明其故。
  单讲尤进缝,船到山东地界,舟人将船泊于芦荻深处。尤以为一路船行,绝少偷空之处。今日泊舟不行,要与这妇人挑逗一番,若能得手,客边颇不孤恓。正想间,只听见前面梢公说:“动手罢。”后面梢婆穿大红窄袖短袄,手执双刀,从船中小门跳出。尤进缝此时还说油儿话,说:“奶奶还会玩双刀,可会玩独棍”这妇人骂了一句:“瞎眼囚,滚了罢。”手起一刀,挥成两段,弃于河中。这仆人唬得魂飞天外,双膝跪在舱内,求女王爷饶命。女郎说:“我不杀你,借你口带个信与他家,这囚囊瞎了鸟眼,把我们当做花船看待,该得送死。你上岸滚去,我们船已到家门口,再迟一刻,我家老王爷出来,你就没命。”仆人拿了行李,即行登岸,身边只有几钱散碎银子,觅饭店住一宿,再作归计。谁知遭唬染病,一病三个月,行李衣裳典卖俱尽。幸得已到五月,天气渐热,病亦小愈,饭店催他出门,只得沿途行乞。一天走十数里,竟要走到夏末秋初,才得到家。这里,雅观楼望到三个月,诸事打点,预备到任荣行,渐渐说出捐官之事。费人才口中不言,心里暗想说:“当初与他茶馆立议,何等说法。他今两万银子到手,足有几千两银子可寻,他便瞒我做事。这等负心,叫他翻在天妃闸淹死。”此是费人才怀恨闲话。雅观楼心里,想到不日要赴任出门,六月初一日又是赖氏生日,指望贴起报子来过生日,因请毕、费二人来问:“可以行得吗”他们二人见此事又是尤姓去办,也随便含糊其词,说:“已经报捐,贴报亦不碍。不过贴个即用知县而已。分发未见部文。”于是雅观楼即请人写报贴。到初一日,拜寿者无非玩友结拜等人,说些恭维的话。尤老实来拜寿,大加惊诧。问及始知,他儿子出门,是办此事。真是个老实人,他腹中便说:“此事也不应瞒我,可笑。”
  彼时座中有一个人,席散心里打稿,有了篇文章。此人即毕如刀,说这事是笔大财气,小钱要大大用笔银子。明日就要去办,迟则捷足先得。次早,去会一个专门搭台多事的个劣绅,告他“贱役矇捐,诉出钱是命本姓吴,幼年曾为某宦服役,其妻做稍媒与贩人口,某年有案在县。如此卑污身家,岂容滥侧绅衿之列。”这一纸进去,分明是送的分大礼,官里即出票,带人质讯。可怜才过生日,到第三天。即有当地坊保,同几个差人到大厅坐下,要请钱大爷一会,说分礼金。雅观楼尚未起来,说厅上有多少人请会。只道报子到门,连忙起来,穿了衣服,即到厅上。有两个头翁,身边取出花边票子,请钱大爷过目。说:“老爷等钱大爷回话。”雅观楼吓得面如土色。内有一个头翁说:“钱大爷,你不是不开口,要屈你同我们走走。不要带累我们,已把轿务现成,抬你老人家到县前,觅个好地方你住下,包好如意。”雅观楼仍迟疑,这两个将他带拖带拉,到门口推他上轿,一溜烟抬去。赖氏不知儿子闯出甚么祸,叫人请费人才与毕、管三人到县前,代他儿子办官事。毕如刀是安定的绳索,差人进门,他就在费人才家客位内谈心,说雅观楼事,大家都要进进财。如尤进缝独得,下次不好办事。正说间,赖氏来请。毕、费二人先去见赖氏,管嘉卿仍未请到。赖氏尚蓬着头,说出早间的事故。毕如刀说:“不碍事,我去办得妥妥贴贴,不叫兄弟吃苦。”赖氏重重拜托了毕如刀说:“事后重谢。”毕如刀说:“此事长在晚生身,止不必多渎。此刻要几两银子,县前零用。”赖氏随即取一封银子,交与毕手,速赴县前,差人在县前左远,暂租了一所空房,收拾得齐齐整整。雅观楼下轿,即有人打水净面,泡上盖碗龙井茶来,即刻摆上满桌点心,宽汤细面。有两个小伙计陪他,又有说书唱曲玩友,纸牌色子,一应俱备。雅观楼此时,反不过意,说:“诸位如此待我,何以为报。”内有两个小伙计说:“大爷把府上用不着的银子,挑担把我家伙计,就算拜你大光。”闲话间,毕、费二人已到。雅观楼此时已麻木,说:“他们拉我在这里,如此管待何故”毕、费说:“兄弟,你自己闯的祸,不向我们商议,听信尤进缝的话。要晓得,这件事没万把银子,是有红衣裳穿的。小小一个军罪,还要打四十大板。话回坏了,嘴要打出血来。”雅观楼一听,就哭起来,要寻死。毕如刀说:“有我,若叫你到老爷堂上跪讯,我誓不见你。”雅观楼跪下,求他救命。毕说:“你舍得用银子,我包你三天回家。”雅观楼无有不依,但求早些归家。毕、费说:“安稳在此地坐坐,我去代你办事。”刚说话,管嘉卿亦到,三人同去会原差,讲定差房五百两,老爷三千两,告状劣绅一千两,将状子说明,拿出销毁,不留形迹,着费人才回赖氏信,请他放心:“不过用几千两银子,事是一点没有。”毕、管二人回雅观楼信,亦如此说法。彼时,原差又摆上七簋中饭,肴极精美。饭过,又拿出牌色来,请雅观楼手谈。雅观楼又回说:“牌我认不得,掷色子罢。”众说:“到是掷掷热闹。”来到下午,雅观楼已输下五百两,大众停住色子,说结清一账再玩。雅观楼说:“让我回去取银子去。”众说:“你只批个手票,到尊府来取,晚间再掷,恐怕做了上家,即将此帖缴上,如此最妙。”晚饭精美不叙。饭毕,又叙上夜局,他便欣然从事。几人攻打一门,未及天明,又输下一千五百两,连前,共二千两。又写手票一纸,天明始睡。毕、管二人,微睡片刻,来会赖氏,催他办事,起速将银办齐,“令郎在下处,一天一夜已输下二千两。”赖氏无法,在银号内兑出六千五百两来了事。仍有寓所堂食、伙计一切杂费,又五百两,通共七千两。破出银票几张,当天了事。雅观楼回家,赖氏百般安慰,怕儿子受了惊吓。说了句勉强话:“道是财去人安乐。”这一番风浪过去,有分教:
  朱提作祟难施法,祸到临头尚不知。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赵福官合谋迷浪子 尤老实丧命哭亡儿
  话讲雅观楼归家,歇了两日,自儿暗想说:“不合预贴起条,候尤进缝部文来,悄悄到任,做了老爷,谁敢告我。这一着原是自家错了。”连日部文不到,闷坐无聊,何以消遣,新学得掷色子,遂约毕、管二人并费人才,再搭上两个人,园中小掷,不过几两输赢。岂知,出小至大,毕、管二人又勾合了软硬相识,掷色子的名曰酒花,一输数百金,渐至门牌也会,竟是不学而能。也是银子要散,不两月间,约输去数千金。有同兴园赵福官,打发门子来请数次,都未曾到。一日,局中人都有事,时届初秋,节后同费人才驾一叶扁舟,经同兴河房前过,福官招之吃茶。晚间请过吃酒,少慰渴衷。雅观楼回说:“归舟即来小聚,不可又招外客。”雅观楼湖上一到即回舟,到同兴园时,红灯初上,狎客盈庭。雅观楼乘兴而来,欲与福官修旧。岂知又来相好留住,情不能却,只得叫鸨子在河岸伺候,候船到,善为婉辞,推说某府接去,三鼓始回。雅观楼大怒:“既已约定,又应他局,明系玩人,从此再不到你家了。”闷闷而回。次日,会见毕如刀等谈及,说:“这些忘八,非打不可。我代你多件事,约几百人摆个阵他看看,叫他丧胆忘魂。”雅观楼说:“托众位哥哥,代我吓他下子,不可动手打,事就大了。”毕如刀说:“你同费兄在园中,我出马代你去办。”于是,毕如刀约管嘉卿,同到同兴园。福官接住,说:“你家昨日得罪个人。某人来,你留他晚间吃酒,以接外客。雅观楼动了气。你知道,他有钱有势,祸不远矣。”福官说:“要托二位老爷施恩,我同东家说,备个东,选几位好姑娘,奉陪玩一天,要来吉星化解。”毕如刀说:“这到扰你,我代你家又生出股财气,我们来进房告诉你。”二人同进福官房,便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福官喜得粉脸堆下笑来,即说与忘八鸨母,合家欢喜。即刻备下美肴,请用中饭。午后,毕如刀与福官盘相,管嘉卿另选一个尤物,各人进房,以至晚间坐席,闲文不叙。专待睡至三鼓,各人披衣而走,直奔雅观楼家。时雅观楼与费人才二人,在园中摸骨牌下棋,消磨时刻。见毕、管二人到,便问:“如何办法”说:“已代约了武朋友两百人,打得干干净净。龟子只是磕头,婊子四处潜躲。福官唬得翻眼抽过去,姜汤灌醒。龟子已知你约的人,明日到门磕头请罪,备酒请大爷陪礼。”雅观楼说:“难道这样打法,他就肯甘心了。”毕如刀说;“你好不油,他是做的受人欺压生意,你不欺压他,他便就欺压人。明日早早,即有鸨子来请你,去设席陪礼,自认不是。你明日要施点恩,他打的家伙,赏他几两银子置备。”雅观楼听说大喜。二人说:“我们也不回去,相宜手谈一乐。”雅观楼也想手谈,要抓两下。于是四人小掷。这都是毕、管二人与同兴园说明,做出打降样子,地下损些破碗盏,桌椅推得东倒西歪。福官假装唬出病来,仍着人请雅观楼来吃酒,作陪礼介。
  雅观楼色子掷到天明,即有个小厮在雅观楼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由不得丢了色子到门口,他们三人心里明白。雅观楼到门口,说:“福官因打降遭唬,知道自己不是,要请钱大爷过去说一句话,他就死也瞑目。”雅观楼道:“不必说,我就会他。即刻来你家去回他信。”雅观楼即歇局,说:“今日输赢有限,再算。我们洗洗险,要上同兴园看看福官如何”毕、管、费齐说:“我们同去,大家打个花脸,以后谅他也不敢。”四人到了同兴园,走到客位,满地肴品,破碗盏损了一地,门窗倒了几扇,并无一个女脚,惟有几个下人。到了福官房中,满地粉盒等件,画片粉碎,福官在床上将被裹头,哼声不绝。雅观楼见此情形,不觉心中难过难舍,到床边,将手轻轻捧出福官脸来,说非是我叫人打你家,前日你约我来吃酒,又接他客,我回去同人说,毕、管二人动气,喊了两百人打你家,我都不晓得。”福官说:“我们散家了,将来讨饭回苏州,大家各散,那敢怨人,恨不该做这受欺生意,遇见你这狼心的人,下这样毒手。你龙目看看,我不过是一死。指望与你相好几年,有个倚靠。”观保说:“事已如此,你且起来吃点东西,收拾收拾,等我送笔银子来你们置办。我今晚陪你过一宿谈谈,不可再接外人吃酒。”福官说:“再如此,是不要性命了。”雅观楼说:“如此狼藉,我们三人先回去,即着人送银子来你家。”当下四人回去,雅观楼说打得如此落花流水,要与他一百两银子。这些动手的也要汏化他分礼金。问:“需多少”毕、管但云:“随你意思谢谢。”再三问及,说:“不过每人把个鞋袜礼。他两百人,就要两百金。”他二人与费人才,干没两百金。当晚,雅观楼到了同兴园,这人家,把一家女人,都打扮得妖艳百出,齐齐出来迎接。真是目不遐接,止有福官不出,独坐房中,不施脂粉,齐眉边扎了个包头。雅观楼见了,不胜之喜。说:“受用了,吃些甚么东西”说:“我自从昨日一唬,心里时刻乱跳,才合眼就像那些狼人站在面前,我疑感是魂掉了。你今日要早些同我睡一夜,我神气才得复元。你出去吃酒,莫贪杯酣饮,若还迟了,我坐不住。我是为你来,才勉强挣起。”雅观楼说:“你不吃东西,我也不勉强你吃酒,要吃碗稀饭过夜才好。”福官说:“我晓得,你出去做席罢,多少人候着你哩。”雅观楼出去,勉强吃两杯酒,吃碗饭,就说:“我倦得很,要睡了。少陪诸位,得罪。”他们三人,各自归房不提。雅观楼进房,安慰了福官半夜,允了他呆包一百两一月,不接外客。他才回嗔作喜,与雅观楼如意畅所欲为。天明回家各散。雅观楼到园中套房,足足睡到日已正午,方才起来。自有玉郎、桂郎服侍洗脸。早饭后,免不得毕、管、费三人并新结拜弟兄到席,无非聚赌狎妓而已。不必烦叙。
  看看中秋将至,园中桂花大放。想到尤进缝,如何半年不到越想越焦,只得借手谈消遣。约几个朋友,挂花厅赏挂花吃酒。有一班匪友,就来迎合。赞说挂花香妙,不可无酒。雅观楼依从,桂花厅设席。意在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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