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像红灯记 - (TXT全文下载)

,在潭边拜求神药哩,等着烧纸钱哩。』玉梅说:『桌子上有个火炉,点着去罢。』金桂点了火煤,来在后门以外,即刻递于梦月,且自不提。单说玉梅叫道:『姐姐!方才金桂说,后门外有一白面书生,拜求神药。咱何不去到后门楼上去看看。』兰英说:『正合吾意。』二人随来至后门楼上,只见梦月双膝北跪,放声大哭。唱:
李梦月北跪潭边泪涟涟,哭一声姑娘死的好可怜。只为你爹爹嫌贫来害壻,你方才寻兄救夫女扮男。青峰山遇贼我曾把你救,为什么误下贼店入套圈?你也曾赠银把你婆婆殓。你也曾下书寄银到南监,你也曾假托看灯行孝道,你也曾留下侄女居家安。不料想好人却是没好报,算来是先受蒙汗后入潭。果然是姑娘身在潭中死,望乞你刮个旋风我身边。今日里潭边与你烧钱纸,你拿去阴司以内作盘川。痛煞人出门是咱人两个,到如今落我影只又形单。我姑娘阴司路上等一等,我与你仝见阎王去喊寃。李梦月哭着方待往潭跳,耳旁边忽听有人喊声喧。
  话说李梦月啼哭了一会,才要往潭内跳去,忽听有人叫:『月姐!』四下抬头一望,并无一人,心下想道:怪不得俗语说人要将死,鬼跟三天。我方才欲往潭里跳,就有鬼叫我咧。月姐正在犯疑,又听有人叫道:『月姐不要啼哭,往这里来罢!』月姐抬头往上一看,只见那后门楼上,有两个闺女,一个是兰英小姐,一个不得认识,弄得人鬼莫辨。只得起身来向前走,那兰英玉梅二人,在楼往外相迎。兰英一见月姐,把手拉住,说:『月姐,你如何在此处!』梦月说:『我到这里,此话一言难尽!我且问你,到底是死也没有?』兰英说:『妹妹幸有人救,还不曾死!』梦月说:『姑娘呀!』唱:
李梦月秋波杏眼泪珠频,叫了声姑娘听我说分明:清峯山遇贼持刀将你害,那时节救你幸我这弹弓。俺二人自从清峯山散了,为找你一夜无眠到天明。我往那四下村庄找个遍,都说是不知你往那里行。昨一日路遇张虎贼夫妇,推买马用计谎到大松林。一怒间杀了张虎追刘氏,问出了害你真赃与实情。他说你服过他的蒙汗药,要想着抬入深潭被人惊。杀刘氏得你行李与马匹,因此上找你才往这方行。我料着姑娘定在潭中死,我方才焚化纸钱祭尸灵。若不是恁两方才把我叫,险些儿跳入深潭赴幽冥。梦月姐且哭且诉如酒醉,旁边里痛坏玉梅合兰英。
  话说兰英说:『月姐不用啼哭,咱姊妹既然重逢,就是大幸。』月姐把泪痕止住,说:『姑娘究竟如何得生?』兰英就把求神医亲之事说明。月姐说:『真乃吉人天相。』一行说着,把马拉进院内拴好,三人将行李拿列绣楼。不多时丫环拿了洗睑水来,叫月姐净了脸,换了女妆。仝着玉梅兰英拜见夫人。夫人一见问兰英说:『这位是谁?』兰英说:『这是相伴甥女行路的月姐。』夫人满心欢喜。三人回至绣楼,用饭已毕,兰英说:『那清峯山的贼寇,如狼似虎,妹妹如何逃走?』梦月就把他灭贼的事说了一遍。兰英说:『姐姐真有大将之勇了!可惜不曾叫妹妹学习学习。』唱:
赵兰英口称姐姐长笑容,说道是姐姐武艺立奇功。你若是当初在府来教我,到如今我也学的大半通。咱二人同居绣楼好几载,你只教学习针指做女工。难道说遇贼夸我针指好,那贼人就肯饶命路途中?玉梅说从投师也不算晚,咱今日先给月姐庆贺功。俺二人离别重逢是大喜,我陪着恁两个吃团圆钟。在我家住上三朝并五日,学几天恁好扮男上北京。暂把这兰英记在王府内,急回来再把报子明一明。
  话说孙继成中了状元,京内报子,星夜来到无锡县东关下了坐骑,秉手当胸道:『众位大哥们请了!动问一声,那是孙状元老爷的尊府?』众人见他说话是北京语音,回说:『俺这东关内姓孙的甚多,他岂无个名讳么?』报子说:『官大不敢提名。』众人说:『暗地里无妨。』报子说:『这个状元老爷,官名继成。』众人说:『是大相公中了头名!』一齐欢喜不尽,说道:『大相公今科中得好!好报报他家的冤枉!』正然说着,刘保卖豆腐回来,众人说:『客人,就叫那卖豆腐的领你去罢!他就是孙老爷的邻舍居。』报子说:『多承众位指教了。』遂牵马来到面前说道:『动问老兄,且自慢走,我在前面打听明白,都说老爷与孙老爷是邻紧,望乞与我传禀一声,就说京报前来报喜。』未知刘保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龙氏回书花生笔下
  诗曰:贫居街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继成今日登金榜 喜坏趋炎赴势人
  闲言少叙,书归正卷:却说刘保闻得报子之言,问道:『状元老爷叫甚名字?』报子说:『官名继成!』那刘保听说,喜的拍手打掌,笑道:『俺孙大叔可中了!说这事在我罢,你可有报单么?』报子遂将报单取出来,刘保接手中,犹如肺上长草长了心神一般,迈开大步,不多时来至孙家门首,放下担子,用手拍门,高声大叫:『爱姐开门来!』龙氏与爱姐正在草堂,忽听外面有人叫门,龙氏说:『爱姐你去看看是何人叫门?』爱姐来至门里,用手开门,一看原来刘保。爱姐说:『刘哥有何事来叫门?』刘保说:『大婶子在家没有?』爱姐说:『在家。』刘保说:『你快领我去见大婶子。』爱姐领了刘保,来至草堂,刘保一见龙氏,叩头在地,起来说:『大婶子恭喜恭喜!』龙氏说:『有何喜事?』刘保说:『俺大叔任京中,得中头名状元,外面有京报来报喜咧!』龙氏说:『可有报单么?』刘保说有,遂将报单递于龙氏。龙氏接来一看,果然是他丈夫,得中头名状元。遂与爱姐谢了天地,说:『你着报子出门,穷居陋室,无处款待报子,你把他唤到饭店之中用饭,等他去后,一总开发饭钱店钱。』刘保说:『使得!』遂将报子送至饭馆中吃饭不提。单说龙氏见他丈夫得中头名,心中又喜又恨。喜的是丈夫得中,不枉他读书一场;恨的婆婆亡故,兄弟在牢中受苦。又有兰英小姐与月姐上京,倘若途中有是非,这是怎了?想到这里,不由的悲叹起来。唱:
龙氏女一见报单笑盈盈,猛然间又添忧虑在胸怀。暗说道今朝倘有婆婆在,也该他受享荣华喜无涯。都只为丈夫上京正三载,家中事全然不想怎安排。二兄弟现在南牢身受苦,咱娘亲现在停殓尚未埋。你妻子也曾剪发长街卖,小爱姐险些卖出不回来。多亏了婶婶赠银成母殓,现上京寻你救叔未归来。虽说是女扮男妆同月姐,到底是女子怎得比男才。现如今你中状元是大喜,但只怕远酒难将近渴解。正是他龙氏变喜成忧虑,旁有那爱姐有语把言开。
  话说龙氏正然长吁短叹,爱姐说:『娘呀!你每日说俺爹不回来,没有信息,现如今俺爹得中了状元,这可是一场大喜,你到愁眉不展,令人不解你的意思。』龙氏说:『儿呀,如今你爹虽中,离家有千里之遥,你的爹爹那知你奶奶亡故,你叔叔南牢受罪!还有你二婶母在中途路上,他万一出了事来,这可怎了?为娘因此放心不下。』爱姐说:『娘呀,你原来为的这么,据孩儿看来,这个就是忧愁也无法的。现如今报子在这里咧,何不快写了一封书信,叫他带到京中,交付俺爹,俺爹看了书子,必然回来。就是俺二婶子这个时候,必然也到京了,他姊妹俩,一定与俺爹同事,回来到家。那时节好打救俺二叔出监,报了冤仇,再殡埋俺奶奶就是了。』龙氏说:『我儿言之有理!你速去研墨,待我写来。』唱:
上写着龙氏素贞顿首拜,乞官人目览书言细寻思:自从你上京赴考分别后,算起来如今足有三余年。适遇着径遭凶年与苦岁,一家人缺少费用受饥寒。他二叔无奈长去街卖水,要想着供母养身十分难。偏遇着嫌贫爱富他岳丈,假意的请他家内读书文,教他的子息赵能害使女,诬赖着二叔酒后杀他身。公堂上知县贪赃受了贿,动五刑将他叔叔逼遭成,把他来夹打成招定死罪,立即在公堂以上写退婚。咱亲娘一听此言绝了气,天气热又无钱买露暴尸。难的我剪发卖了买纸化,着媒婆去卖爱姐买棺材。后花园幸遇婶母赵小姐,他情愿赠银买棺留爱儿。定下了十五晚上红灯看,与月姐女扮男妆把家离。到灵前与娘咱亲来吊孝,现如今千里上京找你回。也不知婶婶还在招商店,也不知如今曾否到京师。他姊妹倘或见我夫君面,望夫君早早一同回家乡。到家中一则葬埋生身母,再往那南牢往救二弟身。拿住了赵明父子将怨报,好与那继高叔叔把亲成。我丈夫既然今科登金榜,回家来服满进京也不迟。为妻的言短情长诉不尽,务必要细把书言仔细思。龙氏女一封家信方写就,有刘保来至草堂把话提。
  话说刘保来至草堂,向龙氏说道:『婶子!如今京报要起身回去。』龙氏听说,遂取出一封银子,递于刘保说道:『这白银十两,叫报子拿去,路上作盘费用罢!还有书子一封,烦他带到京中,见了你大叔,交付明白,自有重赏。这是一锭银子,拿去开发馆账。』刘保说:『听的。』遂把银信拿着,到馆头交于京报报子,打发报子去了。又清白了馆钱。这话按下不表,单说蔡知县听说孙继成中了状元,吃一大惊,回到官宅见了韩氏,问道:『老爷为何事大惊?』知县说道:『不好了!』韩氏道:『怎么?』知县道:『你怎知道,只因听了你的言语,受了百两黄金,我就把孙继高问成死罪,下在南牢。如今他胞兄中了状元,若是知道他兄弟被人谋害,必然金殿上本,只怕咱夫妇难保活命了!』唱:
蔡知县埋怨当初自己错,怨夫人是你教我受黄金,只顾了贪赃诬害孙公子,他兄弟知道岂肯把我饶。孙状元金殿以上奏一本,大约是你我性命定难逃。
  正是他贪赃知县心害怕,这事情下回书上说根苗。

第二十四回 县官惧祸火灼祸中
  诗曰:为人不可信妇言 听信妇言起祸端 只因错断孙公子 一朝事起后悔难
  闲话丢开,书接前情:却说韩氏夫人一听蔡知县之言,说道:『老爷不必忧心。今日虽将孙继高问成死罪,赵府现有他的呈词,继高又有口供,院司都有批辞。这也不是咱的意思。他的哥哥就是中了状元,难道他兄弟杀了人,该不偿命么?常言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怕他怎的?老爷你埋怨听了为妻之言,岂不令人可笑么?』唱:
韩氏说老爷且把宽心放,我看你事要三思勿看讹。凡办事错了还打错处走,你何必怨我当初把口多?你本是男子做官须决断,遇官事三番向我问如何,自然你贪赃屈把继高问,皆因他身在岳家是非窝。况且有赵家递的呈案在,还有那都院批词没腾挪。他的哥居然就把状元中,那见得兄弟杀人能怨过?你素日为官清正人钦敬,要想着人非圣贤孰无差?他仗着新科状元名头大,俺凭着银子能把人情托。不提这韩氏巧口把夫劝,再把那欺心赵明提一提。
  话说赵明这一日闷坐前庭,闻得孙继成中了状元,心中吃了一大惊。想起初请我的女壻孙继高进府读书,原是好心,只是听了马氏母子之言,才做这样事。如今孙继成中了状元,若是知道他的兄弟南牢受罪,金殿上奏一本,万岁准了他的本章,只恐我大罪难逃!兰英梦月这两个奴才,也不知上那里去了?唱:
赵明贼听的继成登金榜,唬的他埋怨赵能马氏妻,暗思想也是自己无主意,诬赖我女婿杀人把心欺。弄的我伤人耗事还犹可,第一是一家詈骂听不的。自从我做了这件亏心事,每日间再也不敢把家离。昨日里怒把贱人打一顿,足足的卧床半月才扒起。虽说是继高坐监身未死,他的哥状元闻言定不依。他在那金殿之上奏一本,万岁爷准本定然往下批。钦差官若要动刑深究问,审出了贿买人命了不的。圣主公一时龙心动了怒,怕的三尺国法也不能辞。还恐怕万岁龙心将他赦,钦命那状元兄弟来娶妻。现如今兰英女儿无音信,到那时却将何言去对支?我若要泥溯人儿不会走,还搭上刻个木人他不依。这件事倘要传到京城内,叫那些文武笑破嘴唇皮。想起来坏事俱由他母子,好教我里里外外起忧思。不久后事犯将我问了罪,他母子谁能前去说事宜?罢罢罢一把畜生打一顿,再把那马氏贱人另摆治。老赵明越想越恼越生气,叫一声来福速来莫延迟。
  话说赵明气死,无法可施,一声便叫来福,速叫赵能来见。来福听说,站在前厅,高声叫道:『大叔快来,老爷有唤。』赵能正在东厢房睡熟,忽听有人叫他,翻身起来,走在前厅。见了赵明,说:『父亲,将孩儿唤来,有何训教?』赵明说:『为恁母子,亦事中用,适才大街以上,稍来一样希罕东西,甚是美味,叫你尝尝。』赵能说:『孩子有何好处,蒙父亲这样见爱。』赵明说:『这也不是大招应。』说:『来福,把这畜生吊起来!』来福遂去拿了一条麻绳,把那赵能两个手拴住,把绳头隔梁料过去,只见吱哝一声,把赵能吊在梁上。赵明说着『鞭子拿来。』赵能满口告哀。赵明只是不听,叫来福拿过鞭子,接来在手,真一顿好打也。唱:
叫来福吊起马氏代肚子,老赵明手拿鞭子着了急,只见他鞭子起来鞭子落,还听得一般一条把话提:自从你母子那年进府内,我何曾一点事儿差待伊?饥来时吃的好茶与好饭,寒来时穿的绫罗缎疋衣,闲来时外面饭茶去看戏,闷来时院子家人去下棋。恁你们千里不少零钱用,寻常来到比老爷还便宜。谁想你一点好事也不做,单想着害人犯法把心欺。我说那继高贫穷当怜念,你不该置他死地断亲情,气的那兰英女子无踪影,恨的恁娘那个来提一提。似你这狼心狗肺异姓子,看起来一顿打死也相宜。正是他越说越打越生气,打的个趟能鲜血往下流。猛然只听哺咄一声的响,不好了赵能屁股拉了屎。臭的个赵明躲到书房内,小来福随后也跟他出去。不表这赵明打子住了手,官宅里出来贱人马氏妻。
  话说马氏在堂楼以上静坐,听的一声高一声低,如同杀小猪的一般叫唤,即刻下了堂楼,来至前厅,只见四下无人,抬眼一看,见赵能在梁上吊着,浑身带伤。就知是赵明打的,疼痛他心如刀搅一般,说:『这个狠心老狗,为何下这样毒手?』唱:
马氏妇一见赵能梁上吊,疼的他面目改色心里荒。看了看浑身上下都打破,真乃是鲜血淋滴带了伤。我的儿娇养今年十九岁,自幼儿不曾打你一把掌。知道你不是老狗身上肉,才下那无情好打铁心肠。走上前双手就把绳来解,只觉的一股臭气扑鼻来。老东西打你为的什么事,你何不对着为娘说端详?赵能说只为咱把继高害,落的这今日俺们苦遭殃。马氏说随我后边商议去,到不如背着老狗走他娘。
  且不言马氏同子想逃走,下回书听把二家小姐提。

第二十五回 历山河已到京华地
  诗曰:潭边一席危而安 何故心仍未帖然 夫壻全家寃不白 京华奚敢裹不前
  且说兰英梦月二人,在玉悔家中住着,一日向蒋夫人玉梅言明,即要起程赴京,只见那,唱:
蒋夫人闻得小姐要起程,二目中不由滚滚泪珠倾。我有心再留你来住几日,又恐怕躭误恁的大事情。来时节喜的我身病痊好,今一别不知何日来相逢。你表弟年幼不能把恁送,我有句要紧话儿向你明:一路上晓行夜宿登古道,务必要早晚时刻把心经。等着你进京办完恁的事,回来时务必要到我家中。兰英姐连声答应说知道,尊了声妗母不必细叮咛。行路时仗着月姐同作伴,自然是无非无是进都京。回来时定然还看妗母面,可再来叙叙你我家常情。在这里多多住上三五日,俺姊妹然然辞别转回程。正是他甥舅之情诉不尽,李梦月即便开言说一声。
  话说他母女二人,与兰英小姐,恋恋不舍。梦月一旁说道:『妗母仝妹妹不必记心,此处离京亦不甚远,我与你甥女,不过十一二日就回来,再叙家常便了。这天也不早了,若再延迟,赶不上宿店。』夫人说:『月姐言之有理。』便叫丫环把行李搭在马上,牵出后门,他母女送到大门以外,打发他姊妹两个人上马去了。唱:
不说他母女二人回家转,再表那行路梦月与兰英。后门外一齐搬鞍上了马,扑着那阳关大道往前行。论路途行走也要半个月,说书的嘴快何消顿饭功。过多少州城府县与镇店,霎时间把他二人送京中。他姊妹进了燕山城一座,不住的举目留神看分明。但只见京地之中多热闹,更比那南方光景大小同。那一些买卖生意人烟广,各铺户货物希奇格外精。往来的各方杂处人无数,闹哄哄半居求利半求名。二小姐心忙懒看街市景,只想着找个客寓好安身。正是他姊妹途中寻宿店,有一家店主拦住马难行。
  话说店小二,拦住说道:『相公们,天色已晚,还不下店么?咱这店内房屋干净多着咧,饭食俱全,价钱随便开发,此房又洁净,新科状元就在这里面住着中的。』兰英听说,心中暗想:不免就在这里住下,也好打听兄长的下落。便向梦月说道:『大兄你看这店主甚是和气,咱就这里住下罢!』他姊妹二人,扳鞍下马,梦月把马牵进店来,拴在槽上,将行李搬到上房,小伙端了洗脸的水来,两个人洗了脸,又开了一壶茶来。二人喝着茶儿,见那两山墙上,俱是水墨古画,中间挂着一幅字,写的字字丰神。念罢诗句,见后落的款,是孙继成三字。他心中不由的惊疑起来了。唱:
赵小姐看罢诗句吃一惊,看见那款上落的孙继成。暗说道我当字是别人写,却不枓就是孙家大长兄。你在这京中三年未回转,那知道一家人等入火炕。你兄弟现今南牢身受罪,你母亲痛儿气死命归阴。难的你妻子剪发去卖女,遇着我赠银三十殓母亲。皆因为赵明嫌贫来害壻,我因此才怒断绝父女情。我与这月姐同行扮男子,一仝我千里寻兄到北京。我望你回家殡母把弟救,不枉俺姊妹行程一片心。俺在此看字知是兄亲笔,却为何不得见面费思寻。赵小姐想到这里落下泪,王小全走近前来问一声。
  话说王小全近前来问道:『相公为何见字落泪?』兰英说:『店主有所不知,我乃住无锡县东关,姓孙名继高,他写字的,就是我的继成长兄。自他在京中三年不曾回家,母亲叫我前来寻找,又不知住在何处?故此落泪的。』小全说:『小人不知是二老爷到来,望乞宽量。』言罢双膝跪下。兰英说:『店主为何这样的称呼?只管起来说话。』小全说:『二老爷你只不知道么?你家大老爷自前年进京过考,在我店中染了病,误了科场未得中式。今年万岁复又开科,我赠他银子,将靴帽蓝衫赎出,大爷才得入场的。三场已罢,大爷得中头名状元,现任高相国府中赘亲,给我白银百两,亲笔写了一张字。我恐怕坏了,才叫匠人表了,张挂在这里,没有几天。若找了大爷的时节,这天还早,小人可在前引路,领二位爷到相府中,与大爷相会何如?』那小姐说:『店主言之极是,只但是劳你了。』小全就把二位小姐的行李搭在马上,小姐要打发他饭食店钱,王小全执意不收。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冒名姓真来宰相家
  诗曰:偶然写字在店中 不必书写是伯兄 冒充同胞会面后 始知弟妹进都京
  闲言少叙,书接上回:却说兰英要往相府中去寻继成,立时打发饭钱。小全只当真是继成兄弟,执意不收,遂将他二人的行李搭在马上,牵出店门之外。二位小姐夸鞍上马,小全头前引路,就望着相府而来。唱:
王小全领定小姐往前行,要上那相府去找孙继成。但只见坐轿骑马人无数,却多是当今皇上文武卿。赵小姐马上低头心暗想:到相府可拿何言去应承?欲待说我是你的亲兄弟,我与那继高面貌不相同。欲待说我与继成是亲戚,叙不出是他两姨姑表兄。若还是说出弟妹两个字,怕的是自己落个面通红。正是他怕见继成无语对,王小全猛然站住问一声。
  话说王小全说:『请二爷下马罢,已到相府门首了。』二位小姐,遂即下了坐骑,小全把马拎上,说道:『二爷少等,待我前去传禀门上。』上近前看见把门的张龙李虎说道:『有烦二位兄台,禀上状元老爷,就说无锡县本家二爷来投。』耶张龙说道:『这也容易。』遂叫李虎看守大门,他便连忙来至大厅,见掌家的说:『高大爷,外面有状元老爷家中二老爷来投。』高掌家听说,即来至书房见了状元,垂手站住,说:『禀姑爷,外面有无锡县家中二爷来投,现在府门等候。』继成听说他兄弟到来,满心欢喜,一声吩咐有请。高焕出来,传于李虎,李虎来到门首说于小全,小全说于小姐:里边有请。兰英在前,梦月在后,进了府门,只见继成二门等候,接进客厅,叙礼以次分位坐下。继成问道:『那一位是无锡县来的?』兰英说:『小弟便是!』继成仔细看,心中大犯猜疑起来。唱:
孙继成二目闪动看分明,打量那无锡来的一书生。只见他一顶巾儿头上代,身上是可体蓝衣穿一衿。软绵绵腰束一条丝结带,新鲜鲜粉底乌靴足下登。打扮的好像一个富家子,似我家衣服那有这等新?看面目好似梨花初开放,柳叶眉秋波相趁朱唇红。他既然不是闺阁裙钗女,却何为两耳下面有漏通?大约他年纪不过十五六,全不像我弟面目与年庚。我不过在京三年未回去,料作我兄弟不改旧形容。我又非年老龙钟花了眼,难道说同胞兄弟认不清?况且是有他两人仝来此,这件事叫我寻思不得明。我不免仔细将他问一问,我看他说出何言来应承。
  话说孙继成越看越疑,复又问说:『方才家人来报,说我弟前来投我,我看兄台面貌不对,想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甚多,莫非兄台访问错了,也是有的。实说贵居那里,姓甚名谁,我与恁打听打听。』襁成这一句话,问的兰英满面通红。若耍与他实说,只见有人在此,只是低头不语。继成参透其心,遂叫家人退去。兰英见旁无人,才待要说,只觉得难以启齿呀。唱:
赵小姐未曾开口面先红,只觉得浑身出汗心内惊。暗想道若要对他说实话,未过门谁家弟媳见伯兄?有心要瞒着状元不实说,为什么千里迢迢特进京。李梦月旁面替他心作躁,不住的机关暗暗送眉峯。兰英女一时不顾羞和耻,他方才对着继成说实情:我本是姓赵家住无锡县,我的父官居户部是赵明。这是我义姐名唤李梦月,他与我女扮男装到京中。我虽然不是你的亲兄弟,却是你弟媳名叫赵兰英。赵小姐方才说出真情话,不由的羞煞新科状元公。
  话说孙继成听说,是他弟媳到来,羞的面红过耳。暗想男女说话不便,就背脸向外,叫丫环红梅到绣楼上,将玉屏小姐请至前厅来。小姐至屏风以后,睄了睄有二位书生在前厅旁坐,状元哥睑向外坐着,玉屏不解其意,遂叫红悔将状元请至屏风以内,继成低言,将兰英二人来历说明,玉屏说:『这也是稀奇事。』遂来至前厅,将兰英梦月引至绣楼,二人洗了脸,换上衣服,三位小姐见礼已毕,分位坐下。玉屏问道:『那位姓赵那位姓李?』玉屏先把兰英一看,好爱人也。唱:
高玉屏仔细来观兰英女,暗说道好个天仙虞美人。但见他淡搽脂粉桃花面,只趁着柳眉杏眼动精神。生就的樱桃小口牙如玉,最可爱窈窕细软柳枝身。底下的一对金莲小又瘦,上面是巧挽盘龙发乌云。好一似越国西施出了阁,不亚是汉代貂蝉又降临。谁能勾销金帐里偕鸾凤,更比那金榜题名胜几分。世界上见过多少如花貌,从未见这一女子实超羣。高玉屏见了无锡赵氏女,不由的满面生春喜在心。
  话说玉屏小姐看罢兰英,又看梦月,也有沈鱼落雁之容。心下想道:他两个乃闺女中幼女,又生的这般美貌,中途如何行走?正在狐疑,兰英说:『我姓赵名唤兰英,就是你弟妹;这一位是姓李名唤梦月,乃是妹妹的义姐。俺二人假扮男子,同行作伴,原为寻兄而来。』玉屏向梦月说道:『你大姐姐,你来我家是客,不便取笑,赵小姐合我是妯娌们,取笑却也无妨。』要知他二人如何取笑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家门不幸气死孙郎
  诗曰:继成金榜享荣名 离别家乡岁屡更 相府兰英亲遇后 深明女子赴京情
  闲话休提,书接前事:话说玉屏说:『赵小姐合我是妯娌们,取笑不妨,绣楼无人,月姐你听我取笑一番便了。』唱:
高小姐未曾开口笑娉婷,叫了声妹妹你也算精明。小小的闺女扮作男儿样,全不怕半路途中来受惊。倘若是路上遇着无赖子,看破了暗里机关怎脱行?万一是歹人逼你成邪事,不消说绿顶成全二叔名。一句话说的兰英红了脸,听着他尊声嫂嫂听原因:你本是生在相府千金女,为什么信口言谈没重轻?观放着你的笼嘴不欲带,还要想伸嘴去吃路旁青。想是你料豆吃了多和少,称的那闲屁放来没正经。不说他妯娌两个来取笑,再表那新科状元孙继成。
  话说孙继成来至楼下,便叫:『红梅那里?』红梅听的状元叫唤,慌忙来到跟前,说:『姑爷有何分付?』状元说:『你到在绣楼以上,把竹帘垂下,就说我要上楼去,与你赵姑娘见礼。』丫环听说,来至楼上,见了众家小姐,说:『姑爷来说,他叫我把竹帘垂下,要上楼来与姑娘们来见礼。』梦月听说,躲在一旁,丫环把帘子放下,玉屏说:『红梅请你姑爷到楼来。』继成听红梅来请上楼,即便走到楼上,继成在帘外站住。玉屏相伴兰英在帘内站立,彼此隔施一礼毕,各自坐下。继成便问:『贤弟媳不在家中安享荣华富贵,历尽路途到京中,有何要事?』兰英说:『家中若要无事,怎肯出头露面,上京而来。哥哥请坐,听弟媳细细将始末情由,尽言相告。』唱:
赵小姐未曾开口泪先流,尊了声伯兄请坐听根由:你在京那能知道家中事,说起来不觉令人痛悲忧。自从那大哥那年把京进,屈指算于今不觉隔三秋。丢下了家中老少人四口,真正是少年困苦不堪忧。又搭上无钖连遭岁旱苦,四野里五谷田禾遂失收。你兄弟无奈长街挑水卖,不料想遇着我父将他留,他命壻在俺府内攻书史,有一个继母代来赵能名,他母子巧言来劝我的父,三个人暗暗定下计牢笼。那日里七月七日开筵宴,翁壻俩交杯饮酒一堂中,他父子将酒灌醉你兄弟,只醉得不知南北与西东。差使了赵能暗把丫环害,诬赖你兄弟杀害命残生。我父亲次日当堂送女壻,蔡知县贪赃受贿顺人情,拿

分页阅读: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声明:如果您在浏览本馆古籍时遇到问题,或发现本站文章存在版权、稿酬或其它问题,请通过电子邮件“lfglib@qq.com”或客服微信“lfgorg”联系我们,本馆将第一时间回复您、协助您解决问题。本馆所有内容为本站原创发布,任何个人或组织在未征得本馆同意前,禁止复制、盗用、采集、发布本馆内容到任何网站、社群及各类媒体平台。因古籍保存年代久远或受当时印刷技术限制而可能导致的虫蛀、水渍、墨迹脱落等问题,请您谅解。祝您学习和阅览愉快。 数研咨询 书云 研报之家 AI应用导航 研报之家
流芳阁 » 绣像红灯记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