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非烟 - (TXT全文下载)

明的非烟,就在这当儿,做出一当好运动,那满身侠骨的陆位明,也就在这当儿,成了一椿大功劳。

  陆位明因犯了罪,扮做卖花婆,到柳家去。遇卫默生在时,总要弄他好许多银钱。凡是陆位明拿进去的珠翠和些钻石,柳非烟见了总要买他许多,这笔钱就要卫默生会钞。卫默生要结非烟欢心,怎敢讲个不字?但陆位明到底不是个卖花婆,这些殊翠钻石,难道真个该资本,去贩了来不成?说也奇怪,那陆位明竟是不费一个本钱,得了银钱,也不把货价去归原主,竟原封不动的全挂子去存在银行里生息。不上半年,已积起万把银子。运到江苏,把一半钱买了一座精致楼屋,一半钱仍存放在银行里,自己不用,却替非烟去营别业。陆位明敢不是呆子吗?这个理由,著书的当时也解索不得,只好暂屈看官们存个疑案。

  第九章 夤夜扣门

  是夜陆位明趁着月色,走到柳非烟家里来,已是三更。见门已关了,里面静悄悄的。心想叩门,又想这半夜三更到此,如何措辞对那老二?低头一想,主意定了,因便放胆叩门。好半晌,才听得有人接应,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呀的一声,开了门一看,不是别个,正是老虔婆方氏。方氏因笑道: “怎的难得,好多天不来,今儿半夜三更,却从那里来呢?”陆位明道: “我今儿失了一件珠宝,往各处找到这时候,也不得见。我回去,我丈夫定要和我拼命,我因此不敢家去。想到妈妈这里,借住一宵,明儿再往典铺里查去,定得查着了才好。不呵,那便不知怎么好?”说着那泪珠儿便扑的吊将下来。方氏因也替他担忧道: “这个可不是你的晦气,你如今也不用着急,明儿再查查瞧,或者运气好,仍就回来,也未可知。你便在我这里住一夜。心里已是苦了,省得再受你丈夫的气。”陆位明道谢,方氏便阖了门,引他入内,到自己房里坐下。陆位明留心看那西楼上一些灯光也没有,粉墙上照着一片月色,静悄悄没些声息。因道: “姐儿敢睡了吗?”方氏道: “你忘了,今儿是十八夜,他们都出城去了。”陆位明一想,不禁恍然道: “我真正糊滁了,怪不得城门不关,那些官员也都出城去呢。”著书的至此,才悟到这都会不是别处,便是杭州。杭州的风俗,每年六月十八夜,倾城仕女,都雇了灯船去逛夜湖。又因十九是个大士诞日,大吏要破晓前赴天竺拈香,这些僚属,便自二三更起,络绎出城,先到天竺伺候站班,所以这钱塘涌金两门,便似金吾不禁。由此推来,那陆位明泊船的所在,定是松木场,转湾的地处,定是石塔儿,进的城,定是钱塘门了。

  陆位明来意,是想趁个夜深人静,把个柳非烟易了容,一同逃出樊笼去的。如今听说柳非烟出城去了,一肚子打算,竟如大石投水,一毫也没处用力。心想: “我如住在此地,等到明夜,安知不露了破绽?既是非烟在西湖里,则我不如竟到西湖里去找他。”主意既定,便向方氏道: “今儿我真忘了,这样一个令节,我想闷睡在这里,不如到天竺去求支灵签,指引信失物的所在,倒是很好。姐儿是到那里去的?或者顺便去望望姐儿。”方氏道: “倒也不错,非烟是和卫爷同去的,他们坐了轿子,说先到昭庆随喜去,去了不多时,想来还在昭庆呢。”位明听了大喜,便别过方氏,迳出钱塘门来。

  第十章  非烟被劫

  到了次日,柳非烟的轿夫,叫做四喜,跑得油头汗出,赶进城来,兜头撞见方氏,正在门首盼望女儿。四喜一见,忙道: “妈妈,不好了,非烟姐昨晚出得城去,进了昭庆,便不出来。直到今早,连卫大爷也不见个影儿,那些香客,都已散尽。小的进寺去寻,那里有什么影子?问那些和尚,也说没有看见。起初还当在左近走了去顽,及至大家寻到此刻,也没寻见。听得乡下人说,昨儿三更后,曾见一个人背着一个女子,往松木场去的。小的赶到松木场去查问,那些渔船上说,昨晚四更时候,果然有一只小船开出去的,但不知可是不是?如今小的已托了人追上去。小的想来,这事定是卫大爷做的,应该怎样一个料理,请你老人家主张。”那方氏听了这些说话,早已魂不附体,回头一想,便自己伸出两手,左右开弓似的,打着自己的嘴巴子哭嚷道: “我老昏了!我不知什么鬼附在身上,便放我女儿一个儿,同那畜生出去,我如今没见了女儿,我这老命还要他什么,不如死了的干净!”说着,双足乱顿,一头向口石柱上撞去。幸被四喜一把扯住道: “你老人家只要去告了官司,便总有一个着落,不会白白的失了便宜。”正说着,却好一乘飞舆赶到面前,歇将下来,里面钻出一人,不是别个,正是卫默生。那方氏就不管死活,一头向他怀里撞去,却好一个朝天,一个合仆,倒在地下。那方氏没头没脑的,只捡那有肉的地方乱咬,卫默生喊痛还来不及,那里有功夫分剖?幸而轿夫将他两个拆开,方氏便一片声喊叫地方,早有几个警察赶了拢来。方氏便一把扯住了卫默生的辫发,拼死的向前拖去。还有一个四喜推着,几个警察拥着,竟向县衙门里去了。

  冤哉卫默生!那柳非烟明明是被假装卖婆的陆位明中途劫去,却把这件湿布衫套在卫默生身上。这是看官们大家都可以做得见证,那里想到事出意外。陆位明当晚赶到,果然见卫默生和柳非烟两个,作对儿夹在人丛里拈香。陆位明尾在后面,悄悄的把柳非烟衣角一扯,非烟回头,见是位明,心中只一喜,便喜到极处,无奈一手被卫默生捋着,脱身不得。此时殿上的人愈多了,直和湖水一般,拥将上来,非烟站脚不住,卫默生便携他到一黑暗的地方道: “你站一站,我解个小便去。”非烟刚自站定,忽地后面伸过一个手,向他脸上一摸,登时昏了过去,喊不出声,那身子便和腾了云的一般,忽高忽低,忽起忽落,不知多少功夫,忽又摇摇摆摆的起来,摇个不住,心里却明白定是陆位明怕他声张,用法子来迷了,只是眼里看不见亮,嘴里说不出话,闷得个实在要节。要想动弹,那手足也是软了无力,不由自主。足有两三个时辰,不得苏醒,心里知道从此便已脱了樊笼,和施逖生过好日子去了,也就安神定魄,索性寻个好好的梦境,竟入睡乡。

  第十一章  侠情变换

  一觉醒来,已知天明,才知道身子是在船里,旁边坐着一人,獐头鼠目,瘦干身材,和戏上扮出来的开口跳一般。打量定是陆位明又改了容了。因笑道: “你怎么一个法子,便把我弄到这里?我真正感激你到极处。”那陆位明听了这话,委实的骇异,因道: “原来你也感激我。”非烟笑道: “我又不是个呆子,你救我出来,我如何不感激你?”陆位明便得意起来,道: “阿吓,正看不出姐儿,倒这样的知趣。那我不用再哄你了。”非烟道: “随你改了什么样一个容,你只好哄哄别人罢了,那里哄得过我?”陆位明骇异道: “怎么改容?怎么改了容哄你?”柳非烟不禁嫣然的笑将起来,道: “好呢,好呢,你又装这种模样来。陆君,你的伎俩,我都晓得了,佩服的很,何苦又对我施这种伎俩?”陆位明道: “阿吓,你真把我糊滁死了,你说陆君,陆君是那一个?”非烟听了他这种话,看了他那种神气,早已笑的和花枝似的乱颤,因道: “好了好了,不要这种样儿,横竖船里也没得旁人,你做作这些形景来什么事?我问你,施郎已经找到了他没有?”陆位明道: “施逖生么,他是在苏州他哥子任上,我如今便是施生叫我来,引你到他那里去的。”非烟便点首儿不再多说,那陆位明却装做了许多鬼脸,心里不知想些什么。忽道: “柳姐儿,你正经只管叫我陆君,那陆君到底什么人?难道除了施逖生,你还有一个姓陆的情人么?”柳非烟不觉愠的变了颜色,道: “陆君,你便要糊涂我,你也不该讲出这样抹煞了良心的话来。”陆位明道: “奇了,怎么倒说我糊滁你,倒是你,才把我真个糊涂住了。好在你如今已是我笼中之物,我便老实对你讲,也不怕你飞上天去。”柳非烟不禁猛吃一惊,忙道: “好,好,你变了方针,你如今存着一个什么歹意,我听死,你速率讲明白了也罢。”陆位明道: “你若这样的激烈,我也讲不得了。”

  此时非烟胸中直有一万股的怨气,因为始终不明白陆位明的用意,不得已,耐着气,把好言去聒他道: “陆君,我蒙你救了出来,你是我的恩人,便我此刻死了,我心里也感激你,到底你救我,还是为逖生,还是为自己?你终须和我讲个明白,好教我定了心呢。”陆位明笑道: “你这个人,真是个趣人,难怪那施家和卫家的两个小子恋爱你。我老实对你说,我起先却是替人家出死力来的,如今见你有趣,我也不由得不恋爱你。”非烟听了大恨,因又道: “那施郎到底可在苏州也不?”陆位明道: “老实说,那是哄哄你的,我本来是个江湖上好汉,因为受了人的雇。”非烟忙道: “阿吓,你受了谁的雇来,敢是逖生?”陆位明道: “不是,是默生。”非烟听到“默生”两字,头上起了一个焦雷,汪的一声,那魂灵儿早从两太阳穴飞出,不知那里去了。那陆位明还滔滔不绝的道: “默生教我哄你,只说到逖生那里去,其实是教我把你藏到他的亲戚家去,待和你结婚。我如今打算,得他三百两雇银,也就可以养一分家小。我便将你做了妻子,走向他方,他也和我讲不得什么,又况你那个心上人施逖生,我不说谎话,老实讲,已经被我结果了性命了,你还希望什么?”看官,你们听见陆位明这番说话么,阿吓,人心难测,鸡肫难剥,有这等可恶的事!害我前半部书写了半天,总说陆位明是个侠义男儿,如今看来,那陆位明的前案,竟是一下子翻尽的了。看官,若使真个如此,我那后半部书也没有了。

  第十二章 非烟死乎恶人死矣

  柳非烟听了那番言语,自知此身日落歹人之手,万无生全之理,趁他一个措手不及,泊冬一声,竟自跳入河里去了。可怜可怜,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绝世美人,竟尔死在这淼淼无情的湖水之中,岂不可惜?那陆位明也不禁失声叫道: “阿吓,可惜他竟投水死了,我若不救他起来,我那三百两雇银,便不稳当。”忙喊舟子停橹,却正遇着斗风,一停橹,那这般便倒淌转去,比使着风篷还要快些。只见那水里的一个大晕儿,也一晕一晕的倒退转去,比船还要快些,再也捞救不着。心中实在不舍,因念这人定是死了,但他身上的珠宝,却正不少,不如入水去摸着他的尸首,剥了他来,也可发一注大财,难道怕什么罪过不成?忽又转念道: “这舟子是卫默生的,若是日后被他道破,可便了不得呢。不如趁此也结果了他的性命。”主意既定,便向舟子道: “我和你两个同下水去,救那女子,可好不好?若救得起,我把雇银分给一百两与你。”那舟子利心更重,早有主意,便说:“很好。”就和他一同跳下水去。不妨这陆位明猛地把他抱住,向水里一沈,舟子欲待挣扎,他已一手扯起舟子的一只朵,那舟子早便张开大嘴,咕嘟咕嘟早把湖水咽个不了,再也讲不得别的,两手两脚,虽是挣扎,早已吃了满肚子水,看看就要死了。

  陆位明正是得意,想把他尸首沉入河底,猛觉得胸口截然一痛,早被那舟子把个小刀子穿入腹里。便一手去卡住了舟子的咽喉,一手去拔那月子。不道那舟子用力过猛,连一只也穿入腹内,拔出来时,那舟子手中,早已把他的一颗坏良心掏了出来。 “阿吓”一声,也就痛死过去。两个尸首,都没了气力,便一齐浮出水面,随着顺水汆了回去。

  第十三章 劫非烟者孰知非位明

  施逖生泊船的所在,并不是松木场,是在松木场前面一个很幽僻的地方。一夜不睡,直等到第二日傍晚,才见陆位明独自个儿,冒冒失失的奔下船来。既下了船,便一叠声叫: “快走快走,不料祸事便到!”施逖生和穆西儿见这形状,也就不敢多问,急忙解缆开舟,遁入深港里去。

  且住,陆位明不是已被舟子一刀,穿了肚肠死了,如何还能鲜龙活跳的跑到这里来?看官休得骇异,须知那个獐头鼠目的人,本来并不是陆位明,不过是柳非烟错认了他,著书的也就跟着柳非烟的口气,称他做陆位明。其实那人是受了卫默生的雇银,教他来劫柳非烟去的,不是那人早经讲明过的,不过柳非烟烟终当他是陆位明,看官们也当他是陆位明,所以也就糊涂住了。如今陆位明既经上舟,避入了小港,才和施逖生讲道: “可怜可怜,如今柳非烟却真的落了恶人手里去了。”施逖生忙问怎样,陆位明道: “我昨晚到柳家去,访非烟到昭庆随喜去了。我便赶到昭庆,果见非烟和卫家小子同在一处。不知道怎么一下子,便不见了他两个的影儿。找寻到天明,也是不见。后来听人说,非烟已被人劫了去了。”施逖生听了大惊道: “阿吓,谁劫了他去?敢是卫默生?”陆位明道: “我起先也道是默生,及至再进城去,道听那默生,却并未走脱,已被老老扭入县署。那县官审了一堂,问不出默生的口供,又得了他的孝敬,忽然翻转脸皮,说老老诬告,要办老老。老老慌了,便又供出我来,说昨晚有个卖花婆子,曾到我家,说要找我女儿去的,或者就是这卖花婆拐去,也未可知。那官长听说,一叠声道: ‘是了,是了,那还讲的过去。?我听了这话,早已打个寒噤,不敢再听,连忙赶出城来,免得被祸。如今我只得再改了装,前去细访才妥。”

  逖生听了,也就一句话讲不出来。陆位明便带上落腮胡子,仍变了一个男子,打点些随身物件,要上岸去。却令穆西儿送逖生回苏州去,约他半个月后,仍再那花园里相见。逖生也无法设,只得再三拜嘱,便自含悲忍泪,分袂而别。陆位明自去,穆西儿就摇着逖生,仍回原路。

  第十四章 第二次美满之希望

  施逖生自与陆位明分袂,早和一个呆子一般,这般大暑的天气,那太阳比火还热,他就蹲在船头上听晒,也不出一点儿汗。到了晚餐时候,穆西儿停了船,请他吃饭,他也不知道吃,只把饭碗捧在手里,出一会子神,也就算吃过的了。穆西儿看他实是可怜,因想到岸上去沽点酒来,替他解闷,便自取了一个酒瓶,走上岸去了。这里施逖生却毫无知觉,只道这船还在湖里摇呢。他心里却空空洞洞的,好像连脏腑也都没有了的。正在看那一条洋烛的烛泪,暗暗点首不已,忽地船头上砰的一声,把他吓了一跳,凝了一凝神,却见穆西儿一手拿着个荷叶包子,一手提了把酒壶,连忙放在桌上,指手面脚的对逖生道: “施大爷,你知道喜事吗?”逖生听见喜事,心也清了,忙问怎么。穆西儿道: “岸上的人,纷纷攘攘的都在那里讲新闻,我才听了回来,不道拐那柳娘子去的人,已经在这里被人杀了,岂不是个快事?”施逖生喜道: “敢是卫默生小子吗?”穆西儿道: “不是,听说是个卫家的轿夫。”施逖生道: “那么柳娘子,定在这里了,你赶紧引我见他去。”穆西儿道: “说也可怜,柳娘子的下处,至今尚是没有下落。柳家的人,因为认得柳娘子被人拐了,向这条路去的,他家里的人,雇了小船,赶到此地,却见两具尸首,汆着顺水回来。”施逖生道: “阿吓,那尸首一个敢就是柳娘子?”穆西儿道: “不是,都是男尸,一个穿肠破肚的不知是谁,一个就是卫家的轿夫,他们追来的人,是柳家的轿夫,所以认识就是十八晚抬卫大爷的人,故此知道。他两人定是拐了柳娘子走的,只可惜都已死了,未能问仙个柳娘子的所在。”施逖生道: “那么他们的船,可在不在?”穆西儿道: “船是在呢,但是空船,没得一个人了,里面只有一块绢帕子在地,他们认得是柳娘子的,所以猜说柳娘子定是上岸逃走了,现在还有人追寻去呢。”

  施逖生悲道: “只怕我那非烟姐,也是死了的呢。”穆西儿道:“这个断断不会,若是死了,定有尸首,那两人的尸首,既汆着顺水回来,他那尸首,定也依着顺水汆的,怎样会得没有?施大爷,我和你讲,他那去的所在,小的却十知八九。”施逖生忙问: “那里?”穆西儿笑道: “没有别处,定是雇了船只,投向太湖别业而去。”施逖生道: “他不曾去过,如何能够知道?”穆西儿道: “我家爷既替仙营了这所别业,自然早经告诉他过,只是这屋子面,陷阱报多,若是没人带领,一定触了机关,我们不如赶先到那屋里去,等候柳娘子。”施逖生大喜,穆西儿便把荷叶包子打开,却是几片玲珑雪藕,斟了一杯酒,让施逖生吃。施逖生此时,倒觉心定,因喝了口酒道: “穆西儿,我想摇船很是费事,我们不如赶到嘉兴,改趁轮船去的快当。”稗西儿道: “是。”就依着逖生赶到嘉兴,把小船附拖轮船之后,迳望姑苏进发。施逖生此时的希望,便与十八夜在船上,希望陆位明的一样。巴不得到了太湖,和柳非烟抱头大哭一场,出出彼此胸中之闷。

  又十四章 白发老妪

  那轮船升足了煤,便似蚊龙得水一般,冲风破浪的,一往无前而去。果然快当,不上一天,已过了平湖不测等处,眼见那五十三个窟洞的一座宝带桥,已在面前。穆西儿早把拖费付讫,预先讲定,在此解缆,那轮船行近桥畔,丁的一声,便把机器略停一停,小船解了缆,便自摇进桥来。太湖里水,绿的实是可爱,遥见修竹万竿,垂杨几树,掩映着一座高楼,里面仿佛有人。施逖生喜道: “敢是非烟早在那里了呢。”穆西儿笑道: “这个断断没有这样的快当,柳娘子纵然来此,他是脱逃虎口的人,那里敢趁轮只,多分今儿还在路上摇着呢。我们来的快当,至少也得等待之五天,方可指望他们到来。”逖生道: “这三五天,如何耐得过去?早知道,还该不趁轮船,在一路上慢慢摇着,或可指望途中遇到。”穆西儿笑道: “那也无益,终不成沿路的船只,都只只上查去不成?”逖生也自笑了,心想事到其间,有力也无使处,只得权且耐忍。

  正想着,舟已抵岸。穆西儿便把船系在柳下,引逖生登岸,叮嘱逖生,但依着他的脚迹,不可乱走。逖生依命,听那夹道垂杨上面,缀着几个鸣蝉,慧慧不曰。入门一带石路,弯弯曲曲穿入竹径,浓绿可爱,映得衣袂都碧,竹里三间楼屋,玻窗透明,穆西儿引入中间,遥见后窗临着一个荷花大荡,那花正开的极盛。转身登楼,走着扶梯,满屋子都起了登登的饔声。楼上有人问道: “是谁?”穆西儿答道:“是家爷的知友,施逖生公子。”楼上人道: “原来施公子来了。”说了这一句,早听的一阵脚步声迎了出来。逖生上楼一见,是个白发老妪。穆西儿早上前请个安,迅生也就上前施礼。稗西曰告施邈生道:“这位便是家奶奶。”逖生深为骇异,位明年不过三十,如何娶这个白发老妇。正疑惑着,那老妪已招逖生进座,便问如何只身到此,位明那里去了。逖生坐定,因把前后的事情,细说一遍。老妪也道非烟决是末死,姑且在此静候,等他丈夫陆位明转来,再作计较。便留逖生暂住在此。逖生也就没有别样说法,从这日起,就在这竹楼上与老妪对房住下。一天两天,三天四天,总望不见太湖里一个船影,不觉已是十多天了。看那后窗荡里的荷花,已渐衰败,大半结了莲实,心中无限感慨。因念陆位明原约半月后仍在阊门外花园相见,便打谅位明不来这里转了,欲待前去,无奈老妪不许,也就没法,足足闷住半个多月。

  这日决计不可久留,与老妪作别。老妪见他执意,因也不便强留,仍叫穆西儿摇船送他前去。逖生在船里无聊得很,因向穆西儿搭讪道: “你家爷,如何娶了这位老奶奶?”稗西儿见问,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 “你看他老了么?他今年才廿一岁呢。”逖生也笑道: “好罢,好罢,扯谎也不能扯到这样个无影无踪。”穆西儿道: “你不信么?你将来再到这里,若是我家爷在家的时候,你再请见他,看你信我不信?”逖生道: “你这话益发讲的离奇,难道你爷会的变,你奶奶也会变么?”穆西儿道: “一点儿也不错,我告诉你,这节事情,讲来煞是可笑。我家奶奶,本来是个美人,被这太湖里巨盗劫了他来,我家爷知道了,千辛万苦,将他救出。他本是人家家的妾媵,被大妇虐待不过,逃出来的。遇了盗劫,这番救得出来,他感激得很,便愿嫁我家爷。家爷说他相貌太美,将来总是个祸根,因此把他装做个老妪模样,好教人家不去觊觎他的美色。”逖生笑道: “这也是个妙用,但你家爷对着这样一个老妪,不讨厌吗?”穆西儿道: “家爷本说天下至情人,不在美色,只要相契便了。不过有时也要把奶奶的假装卸去,赏鉴他的庐山真面,看他的神情,却得意的万分了不得呢。”逖生不禁失笑,说着那船已抵阊门。逖生登岸,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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