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公集 - (TXT全文下载)

书籍类目:集藏 - 四库别集
书籍内容: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二
  李文公集       别集类一【唐】
  提要
  【臣】等谨案李文公集十八巻唐李翺撰翺字习之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之裔也贞元十四年进士官至山南东道节度使检校户部尚书事迹具唐书本传其集唐艺文志作十八巻赵汸东山存稿有书后一篇称李文公集十有八巻百四篇江浙行省参政赵郡苏公所藏本与唐志合陈振孙书録解题则云蜀本分二十巻近时凡有二本一为明景泰间河东邢让抄本
  国朝徐养元刻之讹舛最甚此本为毛晋所刋仍十八巻或即苏天爵家本欤考阎若璩潜邱劄记有与戴唐器书曰特假旧唐书参考李浙东不知何名或李翺习之全集出尚可得其人然老矣倦于寻访矣云云则似尚不以为足本不知何所据也翺为韩愈之侄婿故其学皆出于愈集中载答皇甫湜书自称髙愍女杨烈妇传不在班固蔡邕下其自许稍过然观与梁载言书论文甚详至寄从弟正辞书谓人号文章为一艺者乃时世所好之文其能到古人者则仁义之词恶得以一艺名之故才与学虽皆逊愈不能镕铸百氏皆如己出而立言具有根柢大抵温厚和平俯仰中度不似李观刘蜕诸人有矜心作意之态苏舜钦谓其词不逮韩而理过于栁诚为笃论郑獬谓其尚质而少工则贬之太甚矣集不知何人所编观其有与侯髙第二书而无第一书知其去取之间特为精审惟集中皇祖实録一篇立名颇为僭越夫皇祖皇考文见礼经至明英宗时始着为禁令翺在其前称之犹有説也若实録之名则六代以来已定为帝制隋志所载班班可稽唐宋以来臣庶无敢称者翺乃以题其祖之行状殊为不经编集者无所刋正则失所别裁矣陈振孙谓集中无诗独载戏赠一篇拙甚叶适亦谓其不长于诗故集中无传惟传灯録载其赠药山僧一篇韩退之逺游聨句记其一聨振孙所谓有一诗者盖蜀本适所谓不载诗者盖即此本毛晋跋谓迩来抄本始附戏赠一篇盖未详考振孙语也然传灯録一诗得于郑州石刻刘攽中山诗话云唐李习之不能诗郑州掘石刻有郑州刺史李翺诗云云此别一李翺非习之唐书习之传不记为郑州王深甫编习之集乃收此诗为不可晓苕溪渔隐丛话所论亦同惟王楙野客丛书独据僧録叙翺仕履断其实尝知郑州诸人未考考开元寺僧尝请翺为钟铭翺答以书曰翺学圣人之心焉则不敢逊乎知圣人之道者也吾之铭是钟也吾将明圣人之道焉则于释氏无益吾将顺释氏之教而述焉则绐乎下之人甚矣何贵乎吾之先觉也观其书语岂肯向药山问道者此不刻亦如韩愈大颠三书因其素不信佛而缁徒务欲言其皈依用彰彼教耳楙乃以翺尝为郑州信之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也至金山志载翺五言律诗一篇全勦五代孙鲂作则尤近人所托不足与辨宋叶石林诗话曰人之才力有限李翺皇甫湜皆韩退之髙弟而二人独不传其诗不应散亡无一篇存者计或非其所长故不作耳二人以非所长而不作贤于世之不能而强为之者也斯言允矣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李文公集巻一
  唐 李翺 撰
  感知己赋【并序】
  贞元九年翺始就州府之贡举人事其九月执文章一通谒于右补阙安定梁君是时梁君之誉塞天下属词求进之士奉文章造梁君门下者葢无虚日梁君知人之过也亦既相见遂于翺有相知之道焉谓翺得古人之遗风期翺之名不朽于无穷许翺以拂拭吹嘘翺初谓面相进也亦未幸甚十一月梁君遘疾而殁翺逰于朋友公卿间徃徃皆曰吾久籍子姓名于补阙梁君也翺乃知非面相进也当时意谓先进者遇人特达皆合有是心亦未谓知己之难得也梁君殁于兹五年翺学圣人经籍教训文句之防而为文将数万言愈昔年见于梁君之文弗啻数倍虽不敢同徳于古人然亦常无怍于中心每岁试于礼部连以文章罢黜声光晦昧于时俗人皆谓之固宜矣然后知先进者遇人特达亦不皆有是心方知知己之难得也夫见善而不能知虽善何为知而不能誉则如勿知誉而不能深则如勿誉深而不能乆则如勿深乆而不能终则如勿久翺虽不肖幸辱于梁君所知君为之言于人岂非誉欤谓其有古人之遗风岂非深欤誉而逮夫终身岂非久欤不幸梁君短命遽殁是以翺未能有成也其谁能相继梁君之志而成之欤已焉哉天之遽防梁君也是使翺之命久迍邅厄穷也遂赋感知己以自伤其言怨而不乱葢小雅骚人之余风也其辞曰
  戚戚之愁苦兮思释去之无端彼众人之容易兮乃志士之所难伊自古皆嗟兮又何怨乎兹之世独厄穷而不达兮悼知音之永逝纷予生之多故兮愧特于世之谁知抚圣人教化之防兮询合古而乖时诚自负其中心兮嗟与俗而相违趋一名之五稔兮尚无成而淹此路岐昔圣贤之遑遑兮极屈辱之驱驰择中庸之蹈难兮虽困顿而终不改其所为苟天地之无私兮曷不鉴照于神祗心劲直于松柏兮沦霜雪而不衰知我者忽然逝兮岂吾道之已而
  幽懐赋【并序】
  朋友有相叹者赋幽懐以答之其辞曰
  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嗟老而羞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傥中懐之自得兮终老死其何悲昔孔门之多贤兮惟回也为庶几超羣情以独去兮指圣域而髙追固箪食与瓢饮兮宁服轻而驾肥望若人其何如兮慙吾徳之纎微躬不田而饱食兮妻不织而丰衣援圣贤而比度兮何侥幸之能希念所懐之未展兮非悼已而陈私自禄山之始兵兮岁周甲而未夷何神尧之郡县兮乃家传而自持税生人而育卒兮列髙城以相维何兹世之可乆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苖之逆命兮舞干羽以来之惟刑徳之既修兮无遐迩而咸归当髙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师能顺天而用众兮竟扫防而戡随况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规刬弊政而还本兮如反掌之易为苟庙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违哀子生之贱逺兮包深懐而告谁嗟此诚之不达兮惜此道而无遗独中夜以潜叹兮匪吾忧之所宜
  释懐赋【并序】
  读党锢传哀直道之多尤不容作释懐赋其辞曰懐夫人之郁郁兮歴悔吝而不离吾心直以无差兮惟上天之能知邪何徳而必好兮忠何尤而被疑彼陈辞之多人兮胡不去众而讯之进荩言而不信兮退逺去而不获弗验实而考省兮固予道之所厄昔师商之防圣兮徳既均而行革惟肝肠之有殊兮守不同其何责愿披懐而竭闻兮道既塞而己行路非险而不通兮人忌我而异情王章直而狱死兮李固忠而陷刑自古世之所悲兮矧末俗之哀诚哀贞心之洁白兮疾苖莠之纷生令农夫以手锄兮反翦去乎嘉茎岂不指秽而语之兮佯瞪矒而不肯聴叹释去而不忍兮终留滞亦何成当晨旦而歩立兮仰白日而自眀处一世而若流兮何乆永而伤情乐此言而内抑兮壮大观于庄生防馨香之茝兰兮树蒿蔚以罗列斥通道而使芜兮恋棘径之中絶置春秋而询心兮羌与此其奚别昔担词而约交兮期共死而皆居嗟所守之既异兮乃汗漫而遗初心皓白而不容兮非市直而望利忠不顾而立忘兮交不同而行弃悲夫不徇已而必仇兮谅非水火其何畏独吾行之不然兮直愧心而惧义嘉山松之苍苍兮岁苦寒而亦悴吾固乐其贞刚兮夫何尤乎小异欲静黙而絶声兮岂不悼厥初之所志抑此懐而不可兮终永夜以嘘唏

  李文公集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李文公集巻二
  唐 李翺 撰
  复性书上
  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过沙不浑流斯清矣烟不郁光斯眀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性与情不相无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岂其无情邪圣人者寂然不动不徃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参乎天地变化合乎隂阳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者邪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虽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覩其性焉火之潜于山石林木之中非不火也江河淮济之未流而潜于山非不泉也石不敲木不磨则不能烧其山林而燥万物泉之源弗疏则不能为江为河为淮为济东滙大壑浩浩荡荡为弗测之深情之动弗息则不能复其性而烛天地为不极之明故圣人者人之先觉者也觉则眀否则惑惑则昏明与昏谓之不同眀与昏性本无有则同与不同二者离矣夫明者所以对昏昏既灭则眀亦不立矣是故诚者圣人性之也寂然不动广大清眀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语黙无不处于极也复其性者贤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则能归其源矣易曰夫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眀四时合其序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神乎此非自外得者也能尽其性而已矣子思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眀眀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圣人知人之性皆善可以循之不息而至于圣也故制礼以节之作乐以和之安于和乐乐之本也动而中礼礼之本也故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歩则闻佩玉之音无故不废琴瑟视聴言行循礼而动所以教人忘嗜欲而归性命之道也道者至诚也诚而不息则虗虚而不息则眀眀而不息则照天地而无遗非他也此尽性命之道也哀哉人皆可以及乎此莫之止而不为也不亦惑邪昔者圣人以之传于顔子顔子得之拳拳不失不逺而复其心三月不违仁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其所以未到于圣人者一息耳非力不能也短命而死故也其余升堂者葢皆传也一气之所养一雨之所膏而得之者各有浅深不必均也子路之死也石乞壶黡以戈撃之防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由也非好勇而无惧也其心寂然不动故也曾子之死也曰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此正性命之言也子思仲尼之孙得其祖之道述中庸四十七篇以传于孟轲轲曰我四十不动心轲之门人逹者公孙丑万章之徒葢传之矣遭秦灭书中庸之不焚者一篇存焉于是此道废阙其教授者唯节行文章章句威仪撃劔之术相师焉性命之源则吾弗能知其所传矣道之极于剥也必复吾岂复之时邪吾自六嵗读书但为词句之学志于道者四年矣与人言之未尝有是我者也南观涛江入于越而吴郡陆傪存焉与之言之陆傪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东方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也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呜呼性命之书虽存学者莫能眀是故皆入于庄列老释不知者谓夫子之徒不足以穷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有问于我我以吾之所知而传焉遂书于书以开诚眀之源而缺絶废弃不扬之道几可以传于时命曰复性书以理其心以传乎其人乌戏夫子复生不废吾言矣
  复性书中
  或问曰人之昏也乆矣将复其性者必有渐也敢问其方曰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正思者无虑无思也易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闲邪存其诚诗曰思无邪曰已矣乎曰未也此斋戒其心者也犹未离于静焉有静必有动有动必有静动静不息是乃情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焉能复其性邪曰如之何曰方静之时知心无思者是斋戒也知本无有思动静皆离寂然不动者是至诚也中庸曰诚则眀矣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问曰不虑不思之时物格于外情应于内如之何而可止也以情止情其可乎曰情者性之邪也知其为邪邪本无有心寂不动邪思自息惟性眀照邪何所生如以情止情是乃大情也情互相止其有已乎易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逺复无只悔元吉问曰本无有思动静皆离然则声之来也其不闻乎物之形也其不见乎曰不覩不闻是非人也视聴昭昭而不起于见闻者斯可矣无不知也无弗为也其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诚之眀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易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曰敢问致知在格物何谓也曰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眀辨焉而不应于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治国治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易曰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阴一阳之谓道此之谓也曰生为我说中庸曰不出乎前矣曰我未眀也敢问何谓天命之谓性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者天之命也率性之谓道何谓也曰率循也循其源而反其性者道也道也者至诚也至诚者天之道也诚者定也不动也修道之谓教何谓也曰诚之者人之道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修是道而归其本者眀也敎也者则可以教天下矣顔子其人也道也者不可须离也可离非道也说者曰其心不可须动焉故也动则逺矣非道也变化无方未始离于不动故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说者曰不覩之覩见莫大焉不闻之闻闻莫甚焉其心一动是不覩之覩不闻之闻也其复之也逺矣故君子慎其独慎其独者守其中也问曰昔之注解中庸者与生之言皆不同何也曰彼以事解者也我以心通者也曰彼亦通于心乎曰吾不知也曰如生之言修之一日则可以至于圣人乎曰十年扰之一日止之而求至焉是孟子所谓以杯水而救一车薪之火也甚哉止而不息必诚诚而不息必眀眀与诚终嵗不违则能终身矣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则可以希于至矣故中庸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乆则徴徴则悠逺悠逺则博厚博厚则髙眀博厚所以载物也髙眀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髙眀配天悠乆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问曰凡人之性犹圣人之性故曰桀纣之性犹尧舜之性也其所以不覩其性者嗜欲好恶之所昏也非性之罪也曰为不善者非性邪曰非也乃情所为也情有善有不善而性无不善焉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所以导引之者然也人之性皆善其不善亦犹是也问曰尧舜岂不有情邪曰圣人至诚而已矣尧舜之举十六相非喜也流共工放驩兜殛鲧窜三苗非怒也中于节而已矣其所以皆中节者设教于天下故也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易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防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圣人之谓也问曰人之性犹圣人之性嗜欲爱憎之心何因而生也曰情者妄也邪也邪与妄则无所因矣妄情灭息本性清眀周流六虚所以谓之能复其性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论语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能正性命故也问曰情之所昏性即灭矣何以谓之犹圣人之性也曰水之性清澈其浑之者沙泥也方其浑也性岂遂无有邪乆而不动沙泥自沉清眀之性鉴于天地非自外来也故其浑也性本弗失及其复也性亦不生人之性亦犹水也问曰人之性本皆善而邪情昏焉敢问圣人之性将复为嗜欲所浑乎曰不复浑矣情本邪也妄也邪妄无因人不能复圣人既复其性矣知情之为邪邪既为眀所觉矣觉则无邪邪何由生也伊尹曰天之道以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如将复为嗜欲所浑是尚不自觉者也而况能觉后人乎曰敢问死何所之耶曰圣人之所不眀书于策者也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防魂为变是故知神之情状斯尽之矣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然则原其始而反其终则可以尽其生之道生之道既尽则死之说不学而自通矣此非所急也子修之不息其自知之吾不可以章章然言且书矣
  复性书下
  昼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作者与万物皆作休乎休者与万物皆休吾则不类于凡人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耶休耶二者离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终不亡且离也人之不力于道者昏不思也天地之间万物生焉人之于万物一物也其所以异于禽兽虫鱼者岂非道德之性乎哉受一气以成其形一为物而一为人得之甚难也生乎世又非深长之年也以非深长之年行甚难得之身而不专专于大道肆其心之所为则其所以自异于禽兽虫鱼者亡几矣昏而不思其昏也终不眀矣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思十九年时如朝日也思九年时亦如朝日也人之受命其长者不过七十八十九十年百年者则稀矣当百年之时而视乎九年时也与吾此日之思于前也逺近其能大相悬耶其又能逺于朝日之时耶然则人之生也虽享百年若雷电之惊相激也若风之飘而旋也可知耳矣况千百人而无一及百年者哉故吾之终日志于道德犹惧未及也彼肆其心之所为者独何人耶

  李文公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李文公集巻三
  唐 李翺 撰
  平赋书【并序】
  孔子曰道千乗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又曰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欲轻之于尧舜之道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大桀小桀也是以什一之道公私皆足人既富然后可以服教化反淳朴古之圣贤未有不善于为政理人而能光于后代者也故善为政者莫大于理人理人者莫大于既富之又教之凡人之情莫不欲富足而恶贫穷终嵗不制衣则寒一日不得食则饥四民之苦者莫甚于农人麦粟布帛农人之所生也嵗大丰农人犹不能足衣食如有水旱之灾则农人先受其害有若曰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夫如是百姓之视其长上如仇讐安既不得享其利危又焉肯尽其力自古之所以危亡未有不由此者也人皆知重敛之为可以得财而不知轻敛之得财愈多也何也重敛则人贫人贫则流者不归而天下之人不来由是土地虽大有荒而不耕者虽耕之而地力有所遗人日益困财日益匮是谓弃天之时遗地之利竭人之财如此者虽欲为社稷之臣建不朽之功诛暴逆而威四夷徒有其心岂可得耶故轻敛则人乐其生人乐其生则居者不流而流者日来居者不流而流者日来则土地无荒桑柘日繁尽力耕之地有余利人日益富兵日益强四邻之人归之如父母虽欲驱而去之其可得耶是以与之安而居则富而可教与之危而守则人皆自固孟轲所谓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呜呼仁义之道章章然如大道焉人莫不知之然皆不能行何也见之有所未尽而又有嗜欲以害之其自任太多而任人太寡是以有土地者有仁义无代无之虽莫不知之然而未有一人能行之而功及后代者由此道也秦灭古法隳井田而夏殷周之道废相承滋乆不可卒复翺是以取可行于当时者为平赋书而什一之法存焉庶防乎能有行之者云尔
  凡为天下者视千里之都为千里之都者视百里之州为百里之州者起于一亩之田五尺谓之歩【古者六尺为歩古之尺小为兹时之尺四尺八寸则方一歩为古之方一歩余三百六寸二分五厘也】二百有四十歩谓之亩【古者歩百为亩与此时不同而従俗之数则易行也一亩为古之田三畆也】三百有六十歩谓之里【古者亩百为夫夫三为屋屋三为井一井之田九夫三屋方三百歩为一里也方一里之田九夫顷异名也】方里之田五百有四十亩【亩百为顷五顷四十亩也古之里虽小其亩又加小所以古之方一里为田九顷兹时方一里为田五顷四十亩为古之田十六顷有二十亩也】十里之田五万有四千亩【五百四十顷也为古之田一千六百二十顷也】百里之州五千有四亿亩【五万四千顷也为古之田一十六万二千顷也】千里之都五千有四百亿亩【五百四十万顷也为古田一千六百二十万顷也】方里之内以十亩为之屋室径路牛豚之所息葱韭菜蔬之所生植里之家给焉【古者方一里为井为田九百亩农夫八家各受百亩公田八十亩八家同养公田公事毕然后理私田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余田二十畆为闾井屋室兹时既加大一亩之田为古之田三畆十畆之田为古之田三十亩挍其多少亦相若矣】凡百里之州为方十里者百州县城郭之所建通川大途之所更丘墓乡井之所聚甽遂沟渎之所渠大计不过方十里者三十有六有田一十九亿四万有四千亩【一万九千四百四十顷也】百里之家给焉千里亦如之髙山大川则郭其中斩长缀短而量之一亩之田以强幷弱水旱之不时虽不能尽地力者嵗不下粟一石公索其十之一凡百里之州有田五十有四亿亩以一十九亿四万有四千亩为之州县城郭通川大途甽遂沟浍丘墓乡井屋室径路牛豚之所息葱韭菜蔬之所生植余田三十四亿五万有六千亩【三万四千五百六十顷也】畆率十取粟一石为粟三十四万五千有六百石以贡于天子以给州县凡执事者之禄以供賔客以输四方以御水旱之灾皆足于是矣其田间树之以桑凡树桑人一日之所休者谓之功桑太寡则乏于帛太多则暴于田是故十畆之田植桑五功一功之蚕取不宜嵗度之虽不能尽其功者功不下一匹帛公索其百之十凡百里之州有田五十四亿畆以十九亿四万有四千畆为之州县城郭通川大途甽遂沟浍丘墓乡井屋室径路牛豚之所息葱韭菜蔬之所生植余田三十四亿五万有六千畆麦之田大计三分当其一其土卑不可以植桑余田二十三亿有四千畆树桑凡一百一十五万有二千功功率十取一匹帛为帛一十一万五千有二百匹以贡于天子以给州县凡执事者之禄以供賔客以问四方以御水旱之灾皆足于是矣鳏寡孤独有不人疾者公与之粟帛能自给者弗征其田桑凡十里之乡为之公囷焉乡之所入于公者嵗十舎其一于公囷十嵗得粟三千四百五十有六石十里之乡多人者不足千六百家乡之家保公囷使勿偷饥嵗并人不足于食量家之口多寡出公囷与之而劝之种以须麦之升焉及其大丰乡之正告乡之人归公所与之畜当戒必精勿濡以内于公囷穷人不能归者与之勿徴于书则嵗虽大饥百姓不困于食不死于沟洫不流而入于他矣人既富乐其生重犯法而易为善教其父母使之慈教其子弟使之孝敎其在乡党使之敬让羸老者得其安防弱者得其养鳏寡孤独有不人疾者皆乐其生屋宇相邻烟火相接于百里之内与之居则乐而有礼与之守则人皆固其业虽有强暴之兵不敢陵自百里之内推而布之千里自千里而被乎四海其孰能当之是故善为政者百姓各自保而亲其君上虽欲危亡弗可得也其在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戸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此之谓也
  进士策问第一道
  问初定两税时钱直卑而粟帛贵粟一斗价盈百帛一匹价盈二千税戸之嵗供千百者不过粟五十石帛二十余匹而充矣故国用皆足而百姓未以为病其法弗更及兹三十年百姓土田为有力者所并三分逾一其初矣其输钱数如故钱直日髙粟帛日卑粟一斗价不出二十帛一匹价不出八百税戸之嵗供千百者粟至二百石帛至八十匹然后可足是为钱数不加而其税以一为四百姓日蹙而散为商以逰十三四矣四年春天子哀之诏天下守土臣定留州使额钱其正料米如故其余估髙下如上供百姓頼之以比两税之初轻重犹未相似有何术可使国用富而百姓不虚逰人尽归于农而皆乐有力所并者税之如戸而士兵不怨夫岂无策而臻于是耶吾子盍悉懐以来告
  又第二道
  问土蕃之为中国忧也乆矣和亲赂遗之皆不足以来好息师信其甘言而与之诅盟耶于是深懐阴邪乗我之去而欺神虐人系虏卿士大夫至兹为羞备御之耶则暴天下数十万之兵或悲号其父母妻子且烦馈餫衣食之劳百姓以虚弗备御之耶必将伺我之间攻陷城池掠玉帛子女杀其老弱系累其丁壮以归自古帝王岂无诛土蕃之成筞邪何边境未安若斯之甚邪二三子其将亦有说乎

  李文公集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李文公集巻四
  唐 李翺 撰
  従道论
  中才之人拘于书而惑于众传言违众不祥书曰三人占则従二人之言翺以为言出于内则可守而为常则中人之惑者多矣何者君子従乎道也不従乎众也道之公余将是之岂知天下党然而非之道之私余将非之岂知天下謷然而是之将是之岂图是之之利乎将非之岂圗非之之害乎故大道可存是非可常也小人则不然将是之先攫其利己将非之先怖其害己然则逺害者心是而非之利者心非而是之故大道防是非汩人伦壊邪说胜庸可使众言必聴众违必従之耶且夫天下蚩蚩知道者几何人哉使天下皆贤人则従众可也使天下贤人二小人三其可以従乎况贪人以利従则富者之言胜柔人以生従则威者之言胜中人以名従则狷者之言胜而君子之处众则谆谆然如愚怡怡然如卑当言而黙者三逰同而噐异则黙待近而责逺则黙事及而时未则黙小人俱不然所以君子慎言而小人饰言君子俟时而小人徇时也然则君子默于众小人黙于独皆事势牵之岂心愿耶学而従之者得以择之矣呜呼治世少而乱世多贤一伸而邪百胜在上者言贵和而不贵正在下者言贵従而不贵得设使一室之中一人唱而十人和一人讷则虽欲言之羣而訧之矣是则和者人之喜默者人之怒吾宁従道而罹怒乎宁违道而従众乎斯所谓辨难易而权是非矣或曰众可违而不可従必乎曰未也君子怯于名而勇于实吾非众之首众非吾必従君子完其力而已则奚以违理不吾之问辞非人必従君子耳其声而已则奚以违所谓君子者进退周旋羣独语黙不失其正而不罹其害者葢在此而已矣
  去佛斋【并序】
  故温县令杨垂为京兆府参军时奉叔父司徒命撰集防仪其一篇云七七斋以其日送卒者衣服于佛寺以申追福翺以杨氏防仪其他皆有所出多可行者惟此一事伤礼故论而去之将存其余云
  佛法之流染于中国也六百余年矣始于汉浸滛于魏晋宋之间而澜漫于梁萧氏遵奉之以及于兹葢后汉氏无辨而排之者遂使夷狄之术行于中华故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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