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北海集 - (TXT全文下载)

国不酣饮一斛,无以决其法。故郦生以高阳酒徒,着功于汉;屈原不餔蓸歠醨,取困于楚。由是观之,酒何负于政哉?”又书曰:“昨承训答,陈二代之祸,及众人之败,以酒亡者,实如来诲。虽然,徐偃王行仁义而亡,今令不绝仁义;燕哙以让失社稷,今令不禁谦退;鲁因儒而损,今令不弃文学;夏、商亦以妇人失天下,今令不断婚姻。而将酒独急者,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为戒也。”既见操雄诈渐着,数不能堪,故发辞偏宕,多致乖忤。偏邪跌宕,不拘正理。又尝奏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周礼》:“方千里曰国畿,其外五百里侯畿。”郑玄注:“畿,限也。”操疑其所论建渐广,益惮之。然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潜忌正议,虑鲠大业。山阳郗虑《续汉书》:“虑字鸿豫,山阳高平人,少受学于郑玄。”虞浦《江表传》曰:“献帝尝时见虑及少府孔融。问融曰:‘鸿豫何所优长?’融曰:‘可与适道,未可与权。’虑举笏曰:‘融昔宰北海,政散人流,其权安在?’遂与融互相长短,以至不穆。曹操以书和解之。”虑从光禄勋迁御史大夫。承望风旨,以微法奏免融官。因显明仇怨,操故书激厉融曰:“盖闻唐虞之朝,有克让之臣,《尚书》曰,舜以伯禹为司空,禹让稷、契暨皋陶。以益为朕虞,益让于朱虎、熊罴。以伯夷为秩宗,伯夷让于夔龙。故麟凤来而颂声作也。《史记》曰:“于是禹兴《九韶》之乐,致异物,凤皇来仪。”后世德薄,犹有杀身为君,若齐孟阳代君居床以待贼,西汉纪信乘黄屋诳楚之类也。破家为国。若要离焚妻子以徇吴,李通诛宗族以从汉之类也。及至其敝,睚眦之怨必仇,一餐之惠必报。《史记》,范睢一餐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故晁错念国,遘祸于袁盎;景帝时,错为御史大夫,以诸侯国大,请削其土。吴楚七国反,以诛错为名。袁盎素与错不相善,盎乃进说,请斩错以谢七国,景帝遂斩错也。屈平悼楚,受谮于椒、兰;屈平楚怀王时为三闾大夫。秦昭王使张仪谲诈怀王,令绝齐交,又诱请会武关,平谏,王不听其言,卒客死于秦。怀王子子椒、子兰谗之于襄王,而放逐之。见《史记》。彭宠倾乱,起自朱浮;朱浮与宠不相能,数谮之光武,宠遂反。邓禹威损,失于宗、冯。邓禹征赤眉,令宗钦、冯愔守栒邑。二人争权相攻,遂杀钦,因反击禹。今流俗本“宗”误作“宋”也。由此言之,喜怒怨爱,祸福所因,可不慎与!音余。昔廉、蔺小国之臣,犹能相下;赵惠文王与秦昭王会黾池,归,拜蔺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右。颇曰;“吾不忍为之下,必辱之。”相如每朝,常避之。颇闻之,肉袒负荆谢之,相与为刎颈之友。事见《史记》。寇、贾仓卒武夫,屈节崇好;光武不问伯升之怨;齐侯不疑射钩之虏。公子悫与桓公争立,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桓公即位,以管仲为相也。夫立大操者,岂累细故哉!往闻二君有执法之平,以为小介,介犹蒂芥也。公法虽平,私情为蒂芥者也。当收旧好;而怨毒渐积,志相危害,闻之怃然,中夜而起。怃音舞。怃,失意貌也。昔国家东迁,文举盛叹鸿豫名实相副,综达经学,出于郑玄,又明《司马法》,《史记》,齐威王使大夫追论古者《司马法》。其法论田及兵之法也。鸿豫亦称文举奇逸博闻,诚怪今者与始相违。孤与文举既非旧好,又于鸿豫亦无恩纪,然愿人之相美,不乐人之相伤,是以区区思协欢好。又知二君群小所构,孤为人臣,进不能风化海内,退不能建德和人,然抚养战士,杀身为国,破浮华交会之徒,计有余矣。”

  融报曰:“猥惠书教,猥,曲也。告所不逮。融与鸿豫州里比郡,山阳与鲁郡相邻比。知之最早。虽尝陈其功美,欲以厚于见私,信于为国,不求其覆过掩恶,有罪望不坐也。前者黜退,欢欣受之。昔赵宣子朝登韩厥,夕被其戮,喜而求贺。宣子,赵盾谥也。《国语》曰:“宣子言韩厥于灵公,以为司马。河曲之役,赵宣子使人以其乘车干行,韩厥执而戮之。众咸曰:‘韩厥必不没矣。其主朝升之而暮戮其车,其谁安之?’宣子召而礼之,谓诸大夫曰:‘二三子可以贺我矣。吾举厥也,中吾,乃今知免于罪矣。’”况无彼人之功,而敢枉当官之平哉!忠非三闾,即屈原也。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故曰“三闾”。智非晁错,窃位为过,免罪为幸。乃使余论远闻,所以惭惧也。朱、彭、寇、贾,为世壮士,爱恶相攻,能为国忧。至于轻弱薄劣,犹昆虫之相啮,适足还害其身,《夏小正》云:“昆,众也。”《孙卿子》曰:“昆虫亦有知。”诚无所至也。晋侯嘉其臣所争者大,而师旷以为不如心竞。《左传》“秦伯之弟针如晋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员。行人子朱曰:‘朱也当御。’三云,叔向不应。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于朝?’抚剑从之。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晋国赖之;不集,三军暴骨。子员导二国之言无私,子常易之。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拂衣从之。人救之。平公曰:‘晋其庶乎!吾臣之所争者大。’师旷曰:‘公室惧卑,臣不心竞而力争’”也。性既迟缓,与人无伤,虽出胯下之负,韩信贫贱,淮阴少年侮之,令信出跨下。榆次之辱,《史记》,荆轲尝游榆次,与盖聂论剑,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去。不知贬毁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蚊音文。虻音盟。言蚊虻之暂过,未以为害。子产谓人心不相似,《左传》曰,子产谓子皮曰:“人心不同,其如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或矜埶者,欲以取胜为荣,不念宋人待四海之客,大炉不欲令酒酸也。炉,累土为之,以居酒瓮,四边隆起,一面高如锻炉,故名炉。字或作“垆”。《韩子》曰:“宋人有沽酒者,斗燍甚平,遇客甚谨,为酒甚美,而酒不售,酒酸。怪其故,问所知闾长者杨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何故不售?’曰:‘人畏焉。’令孺子怀钱挈壶往沽,狗迎龁之,酒所以酸而不售。”至于屈谷巨瓠,坚而无窍,当以无用罪之耳。《韩子》曰:“齐有居士田仲,宋人屈谷往见之,曰:‘谷闻先生之义,不恃仰人而食。今谷有树瓠之法,坚如石,闻厚而无窍,愿献先生。’田仲曰:‘夫子徒谓我也。凡贵于树瓠者,为可以盛也。今厚而无窍,则不可以盛物,而任坚如石,则不可以割而斟,吾无以此瓠为也。’曰:‘然,谷将弃之。’今仲不恃仰人而食,亦无益人国,亦坚瓠之类。”它者奉遵严教,不敢失坠。郗为故吏,融所推进。赵衰之拔郄縠,《左传》,晋文公谋元帅,赵衰曰:“郄縠可。”乃使郄縠将中军。不轻公叔之升臣也。公叔文子,卫大夫,其家臣名撰,行与文子同,升之于公,与之并为大夫。撰音士眷反,见《论语》。知同其爱,训诲发中。言曹公与己同爱郗虑,故发于中心而训诲。虽懿伯之忌,犹不得念,《礼记檀弓》曰;“滕成公之丧,使子叔敬叔吊,子服惠伯为介。及郊,为懿伯之忌不入。惠伯曰:‘政也,不可以叔父之私不将公事。’遂入。”郑玄注曰:“懿伯,惠伯之叔父也。忌,怨也。”况恃旧交,而欲自外于贤吏哉!贤吏谓虑也。辄布腹心,修好如初。苦言至意,终身诵之。”

  岁余,复拜太中大夫。性宽容少忌,好士,喜诱益后进。及退闲职,太中大夫职在言议,故云闲职。宾客日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与蔡邕素善,邕卒后,有虎贲士貌类于邕,《汉官典职仪》曰:“虎贲中郎将,主武贲千五百人。”融每酒酣,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且有典刑。”《诗大雅》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也。融闻人之善,若出诸己,言有可采,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称所长,荐达贤士,多所奖进,知而未言,以为己过,故海内英俊皆信服之。

  曹操既积嫌忌,而郗虑复构成其罪,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典略》曰:“粹字文蔚,陈留人,少学于蔡邕。建安初,以高第擢拜尚书郎,后为军谋祭酒,与陈琳、阮瑀等典记室。融诛之后,人睹粹所作,无不嘉其才而忌其笔也。”枉状奏融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云‘我大圣之后,而见灭于宋,《史记》曰,鲁大夫孟厘子曰:“孔丘,圣人之后,灭于宋。”服虔注曰;“圣人谓商汤也。孔子六代祖孔父嘉为宋华督所杀,其子奔鲁也。”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讪音所谏反。讪谓谤毁也。《苍颉篇》曰:“讪,非也。”又融为九列,不遵朝仪,秃巾微行,谓不加帻。唐突宫掖。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跌荡,无仪检也。放,纵也。云‘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说文》曰:“缶,缶也。”《字书》曰:“缶似缶而高。”出则离矣’。既而与衡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颜回复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书奏,下狱弃市。时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诛。

  初,女年七岁,男年九岁,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主人有遗肉汁,男渴而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赖知肉味乎?”兄号泣而止。或言于曹操,遂尽杀之。及收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莫不伤之。

  初,京兆人脂习元升,与融相善,每戒融刚直。《魏略》曰:“曹操为司空,威德日盛,融故以旧意书疏倨傲,习常责融令改节,融不从之。”及被害,许下莫敢收者,习往抚尸曰:“文举舍我死,吾何用生为?”操闻大怒,将收习杀之,后得赦出。

  魏文帝深好融文辞,每叹曰:“杨、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五篇。文帝以习有栾布之节,加中散大夫。《前书》曰:“栾布,梁人也,为梁王彭越大夫,使于齐,未反。汉诛越,枭首雒阳下,布还,奏事越头下,祠而哭之。”

  论曰:昔谏大夫郑昌有言:“山有猛兽者,藜藿为之不采。”宣帝时,司隶校尉盖宽饶以直言得罪,郑昌愍伤宽饶忠直忧国,以言事不当意,而为文吏所诋挫,故上书讼之。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弑虐之谋;《公羊传》曰:“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平仲立朝,有纾盗齐之望。纾音舒,解也,缓也。盗齐谓田常也。《庄子》曰:“田成子一旦弑齐君而盗其国。”《左传》,齐景公坐于路寝。公叹曰:“美哉室!其谁有此乎?”晏子对曰:“如君之言,其陈氏乎?”公曰:“是可若何?”对曰:“唯礼可以已之。”若夫文举之高志直情,其足以动义概而忤雄心。忤,逆也。故使移鼎之迹,事隔于人存;移鼎谓迁汉之鼎也。人存谓曹操身在不得篡位也。《左传》《》曰:“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商纣暴虐,鼎迁于周。”代终之规,启机于身后也。代终谓代汉祚之终也。身后谓曹丕受禅也。夫严气正性,覆折而己。岂有员园委屈,可以每其生哉!“园”即“刓”字,音五丸反。《前书音义》曰:“刓谓刓团无棱角也。”每,贪也。言宁正直以倾覆摧折,不能委曲以贪生也。贾谊云:“品庶每生。”懔懔焉,皓皓焉,其与琨玉秋霜比质可也。懔懔言劲烈如秋霜也。皓皓言坚贞如白玉也。皓音古老反。

  续汉书列传

  融字文举,孔子二十世孙也。高祖父尚,巨鹿太守;父宙,泰山都尉。融幼有异才。时河南尹李膺有重名,敕门下简通宾客,非当世英贤及通家子孙弗见也。融年十余岁,欲观其为人,遂造膺门,语门者曰:“我,李君通家子孙也。”膺见融,问曰:“高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众坐奇之,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炜后至,同坐以告炜,炜曰:“人小时了了者,大亦未必奇也。”融答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时,岂实慧乎?”膺大笑,顾谓曰:“高明长大,必为伟器。”山阳张俭,以中正为中常侍侯览所忿疾,览为刊章下州郡捕俭。俭与融兄褒有旧,亡投褒。遇褒出。时融年十六,俭以其少不告也。融知俭长者,有窘迫色,谓曰:“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因留舍藏之。后事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登时收融及褒送狱。融曰:“保纳藏舍者融也,融当坐之。”褒曰:“彼来求我,罪我之由,非弟之过,我当坐之。”兄弟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诏书令褒坐焉。融由是名震远近,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并以俊秀为后进冠盖。融持论经理不及让等,而逸才宏博过之。司徒、大将军辟举高第,累迁北军中候、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时年三十八。承黄巾残破之后,修复城邑,崇学校,设庠序,举贤才,显儒士。以彭璆为方正,邴原为有道,王修为孝廉。告高密县为郑玄特立一乡,名为郑公乡。又国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棺木而殡葬之。郡人甄子然孝行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令配食县社。其礼贤如此。在郡六年,刘备表融领青州刺史。建安元年,征还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辄为议主,诸卿大夫寄名而已。

  汉纪别传

  融在郡八年,仅以身免。帝初都许,融以为宜略依旧制,定王畿,正司隶所部,为千里之封 乃引公卿上书言其义。是时天下草创,曹、袁之权未分,融所建明,不识时务。又天性气爽,颇推平生之意,狎侮太祖。太祖制酒禁,而融书啁之曰:“天有酒旗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故尧不饮千锺,无以成其圣。且桀纣以色亡国,今令不禁婚姻也。”太祖外虽宽容,而内不能平。御史大夫郗虑知旨,以法免融官。岁余,拜太中大夫,虽居家失势,而宾客日满其门,爱才乐酒,。常叹曰:“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吾无忧矣。”虎贲士有貌似蔡邕者,融每酒酣,辄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其好士如此。

杂考

  世说云:孔文举年十歳,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诣校尉。诣门者皆儁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旣通,前座。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亲,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竒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别传曰:融四歳与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

  文苑传曰:祢衡避难荆州,建安初来游许下。始达颍川,乃阴懐一刺。旣而无所之适,至于刺字漫灭。是时许都新建贤,士大夫四方来集。或问衡曰:“盍从陈长文司马伯达乎?”对曰:“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又问:“荀文若、赵稚长云何?”衡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修。”常称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融亦深爱其才。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与交友,上书荐之。

  文士传云:衡少与孔融作尔汝之交,时衡未满二十,融已五十。敬衡才秀,共结殷勤,不能相违。以建安初北游,融数与武帝笺,称其才。帝倾心欲见,衡称疾不肯徃,而数有言论。帝甚忿之,以其才名,不杀,图欲辱之,乃令録为鼓吏。

  世说云: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挝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魏武惭。

  祢衡传云:衡参挝而去,颜色不怍。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孔融退而数之曰:“正平大雅,固当尔邪?”因宣操区区之意,衡许往。融复见操,说衡狂疾,今求得自谢。操喜,勑门者有客便通,待之极晏。衡乃着布单衣疏巾,手持三尺梲杖,坐大营门,以杖棰地大骂。吏曰:“外有狂生坐于营门,言语悖逆,请収案罪。”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鼠雀耳。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今送于刘表,视当何如?”于是遣人骑送之。

  杨彪传云:袁术僭乱,操托彪与术婚姻,诬以欲图废置,奏収下狱,劾以大逆。将作大匠孔融闻之,不及朝服,往见操曰:“杨公四世清德,海内所瞻,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袁氏归罪。杨公易称积善余庆,徒欺人耳?”操曰:“此国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杀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也?今天下缨緌,搢绅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聪明仁智,辅相汉朝。举直措枉,致之雍熙也。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聴,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明日便当拂衣而去,不复朝矣。”操不得已,遂理出彪。

  世说云:边文礼才辨俊逸,孔北海尝荐于曹公曰:“边让为九州岛之被,则不足为单衣,襜褕则有余。”

  魏志云:陈元龙使功曹陈季弼诣许,谓之曰:“许下论议,待吾不足,足下相为观察,还以见诲。”季弼还曰:“闻远近之论,颇谓明府骄而自矜。”元龙曰:“夫闺门雍穆,有徳有行。吾敬陈元方兄弟。渊清玉洁,有礼有法,吾敬蕐子鱼。清修疾恶,有识有义,吾敬赵元逹。博闻强记,竒逸卓荦,吾敬孔文举。雄姿杰出,有王伯之畧,吾敬刘玄德。所敬如此,何骄之有?”

  郑玄传云:相国孔融深敬于玄,屣履造门,告高宻为玄特立一乡。

  邴原别传云:鲁国孔融在郡,教选计当任公卿之才,乃以郑玄为计掾,彭璆为计吏,原为计佐。融有所爱一人,常盛嗟叹之。后恚望,欲杀之,朝吏皆请。时其人亦在坐,叩头流血,而融意不解。原独不为请。融谓原曰:“众皆请而君何独不?”原对曰:“明府于某,本不薄也,常言岁终当举之,此所谓‘吾一子’也。如是,朝吏受恩未有在某前者矣,而今乃欲杀之。明府爱之,则引而方之于子,憎之,则推之欲危其身。原愚,不知明府以何爱之?以何恶之?”融曰:“某生于微门,吾成就其兄弟,拔擢而用之;某今孤负恩施。夫善则进之,恶则诛之,固君道也。往者应仲远为泰山太守,举一孝廉,旬月之间而杀之。夫君人者,厚薄何常之有!”原对曰:“仲远举孝廉,杀之,其义焉在?夫孝廉,国之俊选也。举之若是,则杀之非也;若杀之是,则举之非也。诗云:‘彼己之子,不遂其媾。’盖讥之也。语云:‘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仲远之惑甚矣。明府奚取焉?”融乃大笑曰:“吾直戏耳!”原又曰:“君子于其言,出乎身,加乎民;言行,君子之枢机也。安有欲杀人而可以为戏者哉?”融无以答。是时汉朝陵迟,政以贿成,原乃将家人入郁洲山中。郡举有道,融书喻原曰:“修性保贞,清虚守高,危邦不入,久潜乐土。王室多难,西迁镐京。圣朝劳谦,畴谘隽乂。我徂求定,策命恳恻。国之将陨,嫠不恤纬,家之将亡,缇萦跋涉,彼匹妇也,犹执此义。实望根矩,仁为己任,授手援溺,振民于难。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顾,谓之君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来矣!”原遂到辽东。辽东多虎,原之邑落独无虎患。原尝行而得遗钱,拾以系树枝,此钱既不见取,而系钱者愈多。问其故,答者谓之神树。原恶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辨之,于是里中遂敛其钱以为社供。后原欲归乡里,止于三山。孔融书曰:“随会在秦,贾季在翟,谘仰靡所,叹息增怀。顷知来至,近在三山。诗不云乎,‘来归自镐,我行永久’。今遣五官掾,奉问榜人舟楫之劳,祸福动静告慰。乱阶未已,阻兵之雄,若釭弈争枭。”原于是遂复反还。积十余年,后乃遁还。南行已数日,而度(度姓公孙辽东太守)甫觉。度知原之不可复追也,因曰:“邴君所谓云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罗矣。又吾自遣之,勿复求也。”遂免危难。自反国土,原于是讲述礼乐,吟咏诗书,门徒数百,服道数十。时郑玄博学洽闻,批注典籍,故儒雅之士集焉。原亦自以高远清白,颐志澹泊,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故英伟之士向焉。是时海内清议,云青州有邴、郑之学。

  魏志云:王修游学南阳,止张奉舍。奉举家得疾病,无相视者。修亲隐恤之,病愈乃去。初平中,北海孔融召以为主簿,守高宻令。高宻孙氏素豪侠,人客数犯法。民有相刼者,贼入孙氏,吏不能执。修将吏民围之,孙氏拒守,吏民畏惮不敢近。修令吏民敢有不攻者与同罪,孙氏惧乃出贼,由是豪强慑服。举孝亷,修让邴原,融不聴。答修敎曰:“原之贤也,吾巳知之矣。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尧不能用,舜实举之。原可谓不患无位之士,以遗后贤,不亦可乎?”修重辞融答曰:“掾清身洁,已厯试诸难。谋而鲜过,惠训不倦。余嘉乃勲应乃懿,徳用升尔于王庭,其可辞乎?”时天下乱,遂不行。顷之,郡中有反者,修闻融有难,夜往奔融。贼初发,融谓左右曰:“能冒难来,唯王修耳。”言终而修至,复署功曹。时胶东多贼冦,复令修守胶东令。

  郑玄传云:玄惟有一子益恩,孔融在北海,举为孝亷。及融为黄巾所围,益恩赴难殒身,有遗腹子,玄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魏书云:袁绍宿与故太尉杨彪、大长秋梁绍、少府孔融有隙,欲使公以他过诛之。公曰:“当今天下,土崩瓦觧,豪杰并起,辅相君长,人怀怏怏,各有自为之心。此上下相疑之秋也,虽以无嫌待之,犹惧未信,如有所除,则谁不自危。且夫起布衣在尘垢之间,为庸人之所陵陷,可胜怨乎。高祖赦雍齿之雠,而羣情以安,如何忘之?”绍以为公外托公义,内实离异,深怀怨望。

  语林云:献帝尝晏见孔文举与郗鸿豫,问文举曰:“鸿豫何所优长?”文举言:“可与适道,未可与权。”鸿豫举笏曰:“融昔宰北海,政散人流,其权安在?”遂与文举互相短长。

  魏氏春秋云:袁绍之败也,融与太祖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已赐周公。”太祖以融学博,谓书传所纪。后见问之,对曰:“以今度之,想其当然耳。”十三年,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坐弃市。二子年八歳,时方奕棋。融被收,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执,不起何也?”二子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者乎?”遂俱见杀。融有高名清才,世多哀之。太祖惧远近之议也,乃令曰:“大中大夫孔融,旣伏其罪矣,然世人多采其虚名,少于核实。见融浮艶,好作变异,眩其谁诈,不复察其乱俗也。此州人说平原祢衡,受传融论,以为父母与人无亲,譬若缻器寄盛其中。又言若遭饥馑,而父不肖,宁赡活余人。融违天反道,败伦乱理,虽肆市朝,犹恨其晩。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诸军将校掾属,皆使闻见。”

  世说云:孔融被収,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歳,小者八歳,二儿故琢针戱,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収至。

  世语云:魏太祖以歳俭禁酒,融谓酒以成礼,不宜禁。由是惑众,太祖収寘法焉。二子龆龀见収,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

  世说云:孔北海被収,时男方九歳,女纔七岁,以幼弱得全,寄住他舎。主人遗以肉汁,男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頼知肉味乎?”或有言于曹操,収之将加戮。女谓兄曰:“若死而有知,得见父母,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

  魏畧云:脂习字元升,京兆人。公府辟举高第,天子西迁,及诣许昌,习常随从。与少府孔融亲善,太祖为司空威德日盛,融书疏倨傲,习常责融,。欲令改节融被诛时,许中百官与融相亲善者,莫敢収恤,习独抚而哭之,曰:“文举卿舎我死,我当复与谁语者。”

  语林云:脂元升以哭孔文举尸,魏太祖収欲治罪,以其事直见原。元升后见太祖陈谢前愆,太祖呼其字曰:“元升卿。故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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