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经略 - (TXT全文下载)

非常之恩,势难遍施,故虽爱及一人,而三军劝者,此用恩之巧也。将军三军,疴痒相关,三军与将,生死共命者也。今之将,德泽不加,休戚不顾,惟知用笞杖以立威,剥军资以充橐。此而欲责之以赴难,必不得之数矣。
  
  军刑
  
  拊循之久,士既亲附,倘威刑不肃,何以令人?尝见纯用恩者,兵骄将纵,居恒则犯上而无等,临敌则未战而先退。鼓之不进,令之不止,譬之骄子,不可用也。夫天之道,虽春生不废秋杀。将之道,岂以姑息掩我威棱?苟在所统,犯法有刑,即位已崇高,亲如子弟,断不可宥。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所谓罚必上究也。盖万众云屯,科条备具,告戒分明,三令五申,已严约束,欲节制则不得不立法,欲立法则不得不行诛。违令者既以必诛,奉令者倍加竞守,杀之而众不恐,宥之而众不服。至若临阵,犹且峻刑。军心无两畏,亦无两侮。畏我则侮敌,畏敌则侮我。为所畏者胜,为所侮者败。善哉古人之言曰:“为将者,必使三军畏我而侮敌。”或临阵退缩,或陷阵不人,无问贵贱必斩之,以令其馀。盖必胜在乎死战,死战在知必死。军知退却之必死也,是以大呼陷阵,所向无敌矣。第罚不迁列,亦不逾时。迁列则众疑惧,逾时则人必生奸、养乱、取败亡,是皆将过。故小犯则宥,大犯则诛:无心之犯则宥,有心之犯则诛。持之衡平,济以机术,用法虽严,军中咸服矣!
  
  穰苴斩庄贾,孙子斩妃嫔,皆能戮君之宠爱以正法,所谓“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也。二将竟以此著名,人亦竟以此畏二将,而不敢犯其今。一生得力,在此一举矣。
  
  晋将苟晞屡破汲桑、石勒,威名大振,用法严峻。其从母依之,奉养甚厚,其子求为将,晞不许,曰:”吾不以军法贷之,将无后悔耶!”母固求之,乃以为督护。后犯法,唏伏节杀之。其从母叩头求救,不听。既而素服哭之,曰:“杀卿者,兖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将也。”
  
  隋杨素驭戒严整,有犯军令者立斩之,无所宽贷。及其对阵,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则已;如不能陷阵而还者,悉斩之。又令二三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粟,有必死之心。由是战无不胜。
  
  大率军刑之严,必在乎恩爱既施,人心固结之后。世之为军者,平时不知用恩,有罪则加刑戮,每激军中之变。至激变而始骄惜,惟恐一夫变色。故三军得窥其底里,而事之所以不济矣。岂知严刑之将,即三军不忍叛将,罚施于乱法之人,刑加乎自犯之罪。堕泪行诛,解衣厚敛;欲贷之而无计,非好杀以张威。苟此念昭明,而三军悦豫矣。
  
  军赏
  
  将以诛大为威,赏小为惠。无不谓小者尚无遗赏,则肤功岂肯忘心?此三军之士所以毕命向前,计无反顾者矣。昔人有言:“赏不逾时。”故不独贵小而贵速,迟则为屯膏,而人怀观望;不独贵速而贵溢,溢则出望外,而人咸激劝;不独贵溢而贵公,公则如天地,而人咸倾服;不独贵公而贵信,信则不负人,而人思尽力。《三略》一书,倦惓重礼赏以驾驭英豪。良以人虽圣贤,必不效力于孤功之人;将虽明智,必不能得死力于不赏之士。赏不下及,而冀再用其人,虽慈父不能得之于子,而将顾可得之于三军乎?故有功不赏,虽赏不速、不溢、不公、不信,均将之所忌也。然而尤贵不滥,滥则得者不以为荣,贪者辄图侥幸。有限之财源,既不胜其漏卮;膏泽之难遍,且将令其觖望。故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妄施,分毫不与。此魏武之所以称明啬举约,涓滴成泽,三军谅之,其心亦悦。此秦王世民所以一羊可以分食,而杨行密锡予将士,其帛不过数尺者,盖惟艰难之际,虽俭可以得人心包。
  
  晋文公将伐郑,赵衰言所以胜郑。文公用之而胜郑,将赏赵衰。赵衰曰:“君将赏其本乎?赏其末乎?赏其末则骑乘者存,赏其本则臣闻之祁虎。”公召邓虎曰:“衰言所以胜郑,今晚胜将赏之,曰‘盖闻之子’,子当赏。”祁虎曰:“言之易,行之难,臣言之者也。”公曰:“子无辞。”祁虎不敢固辞,乃受赏。孔子曰:“凡行赏,欲其博也,博则多助。今虎非亲言者也,而赏犹及之,此疏远者之所以尽能竭智也。”此之谓溢于赏。
  
  诸葛武侯之治蜀也,人评之曰:“善元微而不赏,恶无微而不罚。”又曰:“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戮。”所以既没之后,能使李严致死,廖立痛哭,而贤愚之所以佥忘其身者也。此之谓公。《尉缭》云:“赏及牛童马圉,是赏下流也。”此之谓赏小。
  
  狄青既破侬智高于广南,上顾谓宰相曰:“速议赏.缓则不足以劝矣。”又古名将多有赏人于阵者,此之谓速。
  
  韩信谓沛公曰:“项王见人,恭谨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饮食;至有功当封爵者,印刘敝,忍不能予,此之所谓妇人之仁也。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沛公从之,竟灭项。则能赏与不能赏者,其功效自剐矣。
  
  黄石公之《三略》,则以为无财士不来;《荀子》之“五权”,则以为用财之欲参。其说统贵厚赏。而《兵法》又曰:“无使仁者主财,恐多与,多与则近滥,而少与则亦不足以继矣。”赐赉无厚薄,惟宜颠倒之术,圆应通变。军中资财,常令有馀,出纳之数,应须明白。
  
  将谋
  
  三军之事,以多算胜少算,以有谋胜无谋。而孔子言“行三军”,亦曰“好谋而成”。故昔人论将之失者,不曰好谋无断,则曰议论多而成功少。斯言盖中兵家之膏盲矣!凡为将,攻不必取不苟出师,战不必胜不苟接刃。夫必胜必取而后攻战者,即《孙子》所谓“胜兵先胜而后战”,言先得胜算也。岂如庸将,不料彼我之蛰,不决制敌之机,不设奇谲之变,不讲地形之利,统军而进,偶尔合战,亦偶尔分胜负,而将不能自主也哉!夫胜负之数,将不先定,安能为三军之司命?如果敌势方强,未可与角一朝之胜负,必坚守而不轻为一战。及其得机决策,则策胜如神矣。故敌不能诱,亦不能激。中诏让之,而不以为嫌;众人非之,而不为之转者,盖谋先定也。
  
  李牧,赵北边良将也。尝居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幕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饷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入盗,急入收堡,有敢捕虏者,斩。”如是数岁,不亡失。匈奴以牧为怯,即赵边兵以为吾将怯。赵王诮牧,牧如故。赵王怒,召之,遣他将代。岁馀,匈奴每来出战,数不利,失亡多。复强李牧,牧曰:“王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命。”王许之。牧至,如故约。匈奴数载无所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牧知士之可用而匈奴之已骄也,佯谤匈奴入,而多为奇阵以待,大破之,十数岁不敢近赵边。此其谋在怒我而怠寇,而不挠于君命也。
  
  赵充国击羌,意欲降【上罒下干】、幵,而使先零自破。议者以为先零兵盛而负【上罒下干】、幵之助,不先破【上罒下干】、幵,则先零来可图也。物议纷然,充国坚不肯从。天子诏让之,充国奏曰:“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百战百胜,非策之善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乃上屯田十二利,天子从之,卒大破羌,振旅而还。此有谋而不挠于群议也。
  
  周德威事庄宗,帝勇而轻,尤锐于见敌。德威老将,务持重以挫人之锋,故其用兵,每伺敌之隙以取胜。及胡柳坡之战,庄宗竞不从其言,而德威败死。
  
  刘【寻阝】为梁招讨使,庄宗尝称其一步百计。及河上之役,末帝不听其言,促之使战,【寻阝】败而梁酖之。此皆有谋而其主不能用也。
  
  将勇
  
  《吴子》曰,“勇者必轻合,轻合而不知利,未可也。”此言血气小勇也。大勇者,能柔能刚能弱能强。临之而不惊,加之而不惧;虽折而气不挫,虽小而不可欺。事机宜赴,有直往而不逗留;地所必争,无心摇而有死守。岂非神武之威,凌驾万夫,有以等摧锋陷阵者而上之也?脱若不然,见敌先惊,未阵思退。将而无勇,三军不锐,丧师覆众,职此之故。又不然而误认勇之说,第曰暗呜叱咤,所向披靡,戈挥千将,力敌万夫。此偏将之事,非大将任也。
  
  吴汉志强力健,每从光武征战,帝未安枕,常侧足而立。诸将见战阵不利,或多惶惧,失其常度,汉意气自若,激扬吏士。帝时遣人观大将军何为?还言方修战攻之异。叹曰;“吴公差强人意,隐然若一敌国矣。”
  
  梁韦敦攻后魏合淝,堰淝水以灌城。魏将杨灵嗣帅大军乘胜至权堰堤下,众惧众寡不敌,劝叙退。叡怒曰;“将军死绥,有前无却。”田命嫩扇麾幢立之堤下,示无动志,竟克合淝。久之,魏中山王元英攻徐州,众号百万,连营四十里,梁遣叡救之。叙自合淝经阴陵大泽,过涧谷,辄飞桥以济。人畏魏军多,劝叡缓行,叡不从,旬日而至,破魏降众百万。
  
  习勇之道:一曰忠义,二曰利害,三曰见定。凡将怯无勇者,必丧师而覆众、误人,国家何在!其众既覆,身亦难存,久而念之,不鼓自跃。见定者,深知彼我之势,朗烛事机之要,是以不惑人言,万夫必往。昆阳之战,光武身先诸将,众曰:“刘将军生平见小敌怯,今见大敌勇,可怪也。”帝当此存亡之会,非秀杀莽,则莽杀秀,起义以来,此为紧著。帝之明远筹之熟矣,岂容再怯乎?
  
  将勤
  
  《六韬》曰:“将不勤力,则三军失其势。”未有身膺明主之知,职任安危之责,而玩愒为务也。殚心毕虑,尚恐覆疏,投大遗艰,岂容儿戏!或一人之未察,或一事之偶失,或厌倦而旁诿他人,或惮改而姑待明日,肇端虽小,寸穴溃堤,渐至难图,悔之何及!此为将者所以惟日不足,弗遑宁处者也。营寨部队,躬为督视;军资器械,亲董其事;抚降驭下,情意恳恻;宾客游士,不妨折节,词讼听览,曲直欲明;簿书笺牍,校雠欲情:遴选众职,务得其人;赏罚群类,务服其心;外察敌人,欲详以审;内职军情,务密以精。千纲万目,无不瞻举。非有奇术,总由将勤。
  
  田单之守即墨,身操版锸,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而身忘其贵。当此之时,鲁仲连所以谓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也。韦权日接宾客,夜算兵书,三更起,张灯达旦。且抚循其众,常如不及。故士争归之。
  
  诸葛武侯乎执簿书,流汗终日,食少事烦,敌人相庆。聆主簿杨颥之谏,而终不改。
  
  夫田单当宗社覆亡之秋,值主忧巨辱之日,劳瘁捐躯,固将军事。武侯、韦叙,夙称多疾,羸弱若不胜衣,辛勤自难负荷,而惓然就之若赴、甘之若饴者,非真好劳苦而恶安逸也。治军应敌,众务纷纭,虑或一误,所失非小。故士雅运甓,习勤劬也。
  
  将让
  
  《易》曰“劳谦”,谓有功而能谦也。推有功而不居其功,故天下莫与争功;有能而不居其能,故天下莫与争能。盖功盖天下,不过了人臣职分,何必炫耀以施劳?况亟欲自鸣,反开谗者萋菲之门,岂保身之长策哉!故有归功于庙算,有委重于天威。有畅言群帅效力,而自视缺然:有方念土卒用命,而疮痍可悯:有引辜于平贼之晚,而俯首请诛,有负咎于糜费劳人,而功不赎罪。侧身修行抑损,似无所容;推功让能避誉,若将染己。遑言摧锋攘地之劳,发纵指示之妙,昂然作功臣之色,而冀分茅土之荣耶?
  
  靡笄之战,晋既胜齐而归,范文子后入。武子曰:“无为吾望尔也乎?”对曰:“师有功,国人喜以迎之,先入必属人耳目焉,是代帅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郤伯见,公曰:“子之力也夫!”对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见,劳之如郤伯,对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燮何力之有焉?”栾伯见,公亦如之,对曰:“栾之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
  
  信陵既夺晋鄙兵符以破秦救赵,赵王多公子之功,欲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有自功之色,客有说公平曰:“物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令夺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乃有自骄为功,窃为公子不取也。”于是公子立自贵,若无所容。赵王自迎,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自言罪过,以负于魏,无功于赵。赵王与公平饮,至暮,以公子退让,竟不忍言献五城。
  
  韦叡、曹景宗既全胜魏人,乃设钱三十万,官赌之,博有枭、卢、雉、特、塞五等。景宗掷得雉,叡掷得卢,叡胜矣。叙取一子反之,曰;“异事”,遂作塞。及报捷,群帅争先,叙功高群帅,独居后。世尤以此贤之。
  
  晋三帅有功不居,诚有君子之风。魏公子自责,若无所容,客固称奇,亦微公子能受善,能得士乎!大抵人非圣人,即勋劳赫奕,谁曰无疵?缅怀疵累,爽然自失,则矜骄念头,不觉顿消。是亦致让之术。韦叙以胜为负,人先我后,特加委蛇,令好逞之人对之面惭,尤自高人一等。
  
  将信
  
  将者,三军之所仰也。一语之出,万人倾听。倘有言不践,云赏不赏,云罚不罚,期约有如儿戏,许可一语无所凭,则禁令徒严,科条徒密,人必将心非而巷议,曰“此空谈耳”。其陈师而谕之也,赏格虽立,人不以为劝;刑章虽示,人不以为畏。令之而不行,禁之而不止。统驭虽多,总皆乌合,不可得而用。以其信不足以结人也。其视三军,遵守将令,如奉神明,若《尉缭》所称“如羊角,如水弩,人人无不腾陵张胆致死于敌者”,大不侔矣,第信贵豫也。善乎文中子之言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是以秦人徒木立信,豫之说也。
  
  晋文公伐原,与军中期攻十日。攻原十日,而原不下,罢兵而去。士有从原出者,曰:“三日即下矣。”群臣谏曰:“原之食竭力尽矣,君姑待之。”公曰:“吾与士卒期十日,不去,是忘吾信也。得原失信,吾不为也。”
  
  诸葛武侯数四伐魏,悯士卒劳苦,分为两班,轮流更代。方攻陇西,长史杨仪曰:“代者将至前路,公文已出,川口内四万人应归休息。”武侯令其归。蜀兵将起程,魏兵突至,杨仪请留之。诸葛武侯曰:“吾用兵命将,以信为主,便有大难,决不留也。”军中闻此言,皆不愿归。武侯谕之曰:“汝等应归之人,父母妻子皆倚门而望,何可留此,以误归期?”诸军曰:“丞相如此施恩,我辈愿杀魏兵以报。”数遣不从,乃命出城而阵。蜀兵多磨励以待,魏兵远来初至,攻之,大获全胜。
  
  此外,如赏罚之信,无将不然,不可枚举。盖千乘万众,司命一人。心志难调,耳目难一,上非好信,何以必人之从,何以必事之济?即夙号有孚,而一言爽约,且令信从之众转念生疑,况泛泛无足凭者乎?故信为至重也。
  
  将廉
  
  偾事之将,恒由于贪。贪则刻剥军中,觊觎望外,是以军怒而怨之,敌诡而尝之,失机堕术,士卒离心,即有平生宏远之谋,竟为阿堵中物所昏,而半筹不展矣。将能心澄如水,则德盛而威自张,万众仰之惟谨,敌人闻风而畏服。大率贪墨之病,由于干进。将惟干进,故事钱神。债帅之名,古人所笑。曾不思爵禄富贵,惟有功者得之?倘碌碌无功,即重赂何益!矧贪婪坏法,国典昭彰,能享福泽乎?国有常刑,何若清心寡欲,励志功名?
  
  后汉张奂,威镇羌夷。豪帅感奂恩德,上马二十匹,先零酋长又遗金?八枚。奂并受之,而召主簿于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马如羊,不以入厩;使金如粟,不以入怀。”悉以金、马还之。羌性贪而畏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货财,为所患苦。及奂,正身洁己,威德盛行。
  
  国朝广西都督同知山云,冰清玉洁,如终如一。帅府有者隶邓年者,性鲠直敢言。云佯呼而问之曰:“世谓为将者不忘贪,广西素饶珍货,我亦可贪否?”年曰:“公初到时,如一件新洁白袍,一沾点墨,不可湔也。”公曰:“人言土夷馈送之物,苟不纳,彼必疑且怒,奈何?”年曰:“居官黩货,国宪甚严,公不畏朝廷,反畏蛮子耶?”云举手礼年,曰:“教我,教我!”云固武臣中之矫矫者,而年亦可尚矣。
  
  都督同知王信历镇大邦,不营私产。平居默坐,展玩经史,宽袍缓带,粝饭疏羹。故人婚丧,倾囊赈恤,无所顾吝。出镇三十年,笥无华衣,厩无肥马,铃阁之中寂无人声,金玉奇玩一无所好。常曰:“俭足以久,死之后不以奢侈累子孙者,我所遗也。总兵权者,多为于孙乞官,信绝不为。”尝总理漕运,曰:“荷国厚恩,未能报称.此行江水洗涤肺肠,少尽区区耳!”故刘大夏云:“予在本兵日,每用一将官,思得如王君实若人,那讨得来!”
  
  是数将者,诚廉士。凡人为将,众之死生,国之存亡,实系斯人。任大贵重,非大器必不能堪。倘怀染指之情,即是无心策励,虽智勇有足录,终庸夫也。故尝谓观人品格,先察贪廉。
  
  约己
  
  夫兵之兴也,国家扫境内以专属之将。主上宵旰,征人露处,而将顾可安乐肆志,矜修富贵容乎?三军之士必将偶语曰:“吾曹千里从军,栉风沐雨。若怡怡然锦衣玉食,曾不以我为念,我何以为之死也!”如是,则将之陷心逸志,不几为忘身误国之阶乎?是以有投醪而味河水;有仗锸而亲土功;有暑不张盖,劳不坐乘,饥不求食,寒不服裘,卧不设席,舍不平陇,朴樕盖之,以蔽霜露;躬身糗粮,过险必步。与士卒同甘苦,同劳瘁,同饥馁,而心忘其贵也。故军中感激,士卒用命,争为先登陷阵,身死而有所不悔矣。
  
  吴王夫差不恤其下,方黄池之会,其大夫有与鲁之大夫公孙有山氏相好者,乃为之乞粮曰:“佩玉蕊兮,予无所系之;旨酒一盛兮,予与褐之父睨之。”砚吴大夫之言,吴王厚自奉而不爱人,安得不为越所灭乎?
  
  永和中,西羌大寇三辅,围安定。汉遗征西将军马贤将诸郡兵击之,不能克。皇甫规虽在布衣,见贤不恤军士,审其必败。乃上疏,以为;“吴起为将,暑不张盖,劳不坐乘。今贤野次垂幕,珍肴杂遝,儿于侍妾,事与古反。其将士不堪命,必有高克溃叛之变。”不听。贤果败殁。
  
  戒骄
  
  尝观将当屡胜之后,辄有骄心,其甚者,或一胜而骄,或小胜而骄,皆败道也。盖将之轻敌也,始于骄,则自高其功,自神其智,自矜其勇,不忧其寇,不恤其下,忠言逆耳,良士疏斥。战则轻进,守则弛备。敌窥其情,故卑其辞而隆其礼,佯为败以示怯,以玩弄于股掌焉。庸知敌之败者为偶失,而无伤于胜势。或一诎而力犹可再举;或为怒我怠师之谋,俟我将骄卒惰,方始乘焉。有一于此,必堕其阱。古人军胜弥警,良有以也。《老子》云;“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也!”以多虞胜不虞,以有备胜无备,深戒乎骄之说也。
  
  晋文公败楚于城濮,烧其军,火三日不灭。文公退而有忧色,侍者曰:“君大胜楚,今有忧色,何也?”文公曰:“吾闻以战胜而安者,其惟圣人乎!若以诈胜之,未尝不危也,吾是以忧。”观文公军胜而忧,矧曰骄乎?此能戒者也。
  
  项梁屡胜秦,有骄色。宋义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臣为君忧之!”粱弗听。二世悉起兵益章邯,击楚军,大破之定陶,梁走死。此以骄而败者也。楚屈瑕亦然。
  
  关云长擒于禁等,威镇华夏。吴陆逊谓吕蒙曰:“关公矜其骁勇,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于我。倘闻君痛,必益无备。出其不意,自可擒制。”蒙乃称病,逊代其任。伪为谦逊尽忠之书上关公曰:“前承观衅而动,以律行师,小举大克,一何巍巍!战捷之后,常无轻敌。古人兵术,军胜弥警。愿将军为广方计,以全独克。”公见书大安,悉撤备,为吴所擒。此书虽若戒骄,实玩弄之,益其骄也。
  
  夫骄之生也,生于浅虑而寡谋。将有深谋,即使犁庭扫穴,尚思亢极必亡。岂其成败未分,便曰“前无所畏”?虽心不期骄而自骄,亦由始隐伏而不觉。故伍胥有言:“天之亡人也,必骤近其小喜,而远其之灾。”夫小喜何以致亡,则骄误人也。
  
  责己
  
  《司马》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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