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仕遗规补编 - (TXT全文下载)
忽其细微。大小羣工。各靖其心。以佐议于下。然后合古今之制而参之。酌新旧之例而定之。视前代法之善者何在。则从而法其善。其弊者何在。则从而革其弊。旧例可从。则不妨舍新而从旧。新例苟善。则不妨置旧而从新。宽严必得其中也。缓急必揆其当也。详略必审其宜也。见其利也而兴之。而兴利者或即为害之所伏。则无徒徇乎目前之利。见其弊也而去之。而去弊者或又为弊之所生。则无徒徇乎去弊之名。如是。则所因者。皆人心所欲因者也。所革者。皆人心所欲革者也。行之一时。而一时安焉。行之万世。而万世安焉。虽与周官相表里可矣。又何患条例之日增。而参差窒碍也哉。
朝廷屡下劝垦之令。而报垦者寥寥。非民之不愿垦也。北方地土瘠薄。又荒熟不常。近山之地。沙土参半。遇雨方可耕种。稍旱即成赤土。近水之区。水去则略有田形。水至则一片汪洋。一报开垦。转盼六年起科。司农按籍奏销。丝毫不得拖欠。有司执簿追比。时刻不可稽迟。所垦之地。巳枯为石田。荡为波涛。而所报之粮。一定而不可动。始而包赔。继而逃亡。累有司之参罚。责里长之摊赔。所以小民视开垦为畏途。宁听其荒芜。而莫之顾也。且报垦之时。册籍有费。驳查有费。牛种工本之外。复拮据以应诛求。非中等以上之家。不能开垦。何怪乎报垦之寥寥哉。窃谓此等荒地。原与额内地土不同。与其稽查太严。使民畏而不敢耕。何若稍假有司以便宜。使得以熟补荒。如该管内有额外新垦之地复荒者。听有司查他处新垦地以补之。其荒粮即与除免。无赔累之苦。无驳查之烦。民不畏垦之累。自无不踊跃于垦矣。其己垦成熟者。或更请宽至十年起科。使得偿其牛种工本之费。然后责其上供。亦所以劝垦也。
近例报垦。既缓起科之期。免零星之科。民自争先报垦。惟届起科之年。官司勘其实在成熟者起科。不拘原报之数。庶报垦者。更无后累也。
欲民之富。在于垦田。欲田之垦。在兴水利。北方土性燥烈。灌溉易涸。虽与南方不同。然使川泽流通。随便灌溉。犹愈于听其焦枯而莫之救也。窃观古人沟洫之制。至精至密。故孔子谓大禹尽力乎沟洫。而周礼遂人匠人之职。备载其制。今一切置而不问。听其自盈自涸。一遇旱涝。束手无策。何怪乎民生日蹙也。但古人沟洫之制。随时修理。故不觉其烦费。今以久湮久塞之河道。一旦欲疏其壅而防其溃。工费浩繁。势难卒办。又当公私交困之时。州县钱粮。一丝一忽。皆有款项。不敢擅动。民闲十室九空。正供钱粮。尚难完办。安有余力以成此艰巨之事。若不量时势。不计赢绌。骤然兴举。其为扰害。必甚水旱。
朝廷悯恤灾荒。州县议蠲议赈。所费钱粮。不可胜数。与其蠲赈于既荒之后。何如讲求水利于未荒之前。宜通查所属州县水道。何处宜疏通。何处宜堤防。约长阔若干。工费若干。汇成畿辅水利书。进呈御览。请司农度钱粮之赢绌。以次分年举行。永成万世之利。而不扰于民。以一时言之。虽不免于费。以久远言之。比之蠲赈。所省百倍。或鼓舞官吏绅衿。能开河道若干者。作何优叙。作何奖励。此亦一策也。
国家安初附之人。与安久附之人异。安初附之人而其众止于千百。与安初附之人而其众至于亿万又异。何则。久附之人。止在有以奠其居。而初附之人。则在有以谋其生。初附之人而止于千百。可聚可散。而安之也易。初附之人而至于亿万。散之有不易散之势。聚之有不可聚之忧。而其安之也难。夫所附之人既众。则安之之法。不当执一术。惟善用其安之之术。而不致以我之安之者。反生彼之所不安。亦不至以彼之所安者。使其土著之不安。斯则绥辑之要也。
其绥辑之术。惟度其人。量其地。审其势。而无务为一切之法而已。则聚而为兵之说可用也。但聚之则当度其人之精锐与老弱。以其精锐资干城之用。勿以其老弱滋??几兵之累。且减绿旗之??几耗者。补以投诚之精锐者。有增兵之利。而无益饟之累。斯两得之道矣。抑散而为农之说可用也。但散之则当量其地之边与腹。而处之腹地之闲旷。如荆襄川陕之城。勿处之沿海之边地。如闽广两浙之境。使之知耕屯之可乐。勿复知有风帆之故习。斯永安之术矣。抑令归原籍之议可用也。但归其有可归者。勿归其无可归者。使生于闽者归闽。然有生闽而闽无可归者。勿强之使闽。生于粤者归粤。然有生粤而粤无可归者。勿强之使粤。斯善全之策矣。
士大夫之相遁于法也。始于心之不正。亦由于用之不足。书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管子曰。衣食足而礼义生。大吏禄薄不足以给其费。则思借法以自肥。小吏俸微不能以养其家。则思干法以为奸。其罪可诛。其情可悯。人方戚戚不能保其生。何由坚其礼义廉耻之心。故法出而弊生。令下而诈起也。惟仿九经以重禄。为劝士之事。俾有以自给。而又禁其淫靡。定其车舆服饰之制。严其宫室饮食之节。勿使耗于无用。以士大夫皆无不足之忧。虽中才以下。罔不奉公守法。竭力效忠于上。庶德教可行。人心可正。而治化可成也。故先之以养。继之以教。动之以德。董之以法。四者缺一。而能治者。未之有也。
士人虽无恒产。应有恒心。然至于寒饿交迫。朝不谋夕。亦有难于自立者。纵不敢恣情纵贪。不能不刓方为圆。所以国家有养廉之典。先儒见士大夫。恒问生计足否也。
今日为宽严烦简之说者。皆未得其要。故见周礼之委曲繁重。则以为宜用烦。见太公之三月报政。则以为宜用简。见汉高三章之约。则以为宜用宽。见诸葛严峻之治。则以为宜用严。夫周公之治周诚烦。然其闲岂无简者存乎。太公之治齐诚简。然其闲岂无烦者存乎。汉高孔明。诚一以严而一以宽。然宽者岂无用严之处。严者岂无用宽之处乎。盖宽严烦简者。为治之大体。因乎时者也。宽严并用。烦简互施者。为治之大要。随乎事者也。请得指其一二。而其它可以类推焉。今日之宜详者。莫大乎尊卑上下之差别。宜简者。莫要乎簿书文移之虚名。宜宽者。在钱粮之注误。诏狱之株连。宜严者。在吏胥之舞法。守令之贪污。尊卑上下之辨。所以节淫侈定民志也。今胥隶得与搢绅同服。商贾得与公卿齐饰。而法制不立。将何所底止乎。宜命礼臣酌其差等。不厌精详。务为定式。庶贵贱不踰。而朝廷之名器。足为重于天下。此以详为贵者也。簿书文移。上下所凭以为信者也。然上之施于下。下之申于上者。非必其尽行也。以应故事而已。而徒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成其所欲。此可不思所以省之乎。宜务在必行。不为虚文。庶官吏得尽心于职业。亦以少损奸豪之虚伪。此以简为贵者也。钱粮之催征。不可宽矣。然分毫拖欠。而遭黜革。限期稍踰。而加谴谪。不已甚乎。诏狱之审录。有不得已矣。然以一事蔓延。而累及千百。以一人有罪。而祸及亲属。不已甚乎。此宜以。宽为贵者也。吏胥之舞法。守令之贪污。既屡申饬矣。而舞法者自若。贪污者自若。岂非舞法贪污者。未必尽发觉。发觉者。未必尽加诛乎。此宜以严为贵者也。故愚尝论之曰。宽而详者为体。严而简者为用。此今日之中道也。致治之谟。无踰于此。
虞周之养士也。教之于未用之日。策之于既用之后。直宽刚简。使各协于中而止。战国承春秋之末。士尚奇谋。而以凌铄王侯为事。其气傲。西汉矫战国之弊。辱儒慢士。使天下之士。俯首而就功名。其气懦。东汉矫西京之弊。崇奖高尚。使天下之士抗志而言名节。其气激。晋魏又矫东汉之弊。贱礼法而崇恬退。其气放。方其弊也。惟恐其矫之不速。及其矫之。而弊又甚于前。由是观之。则善士习者。与其矫之而愈远于正。何如养之使渐归于正也。与其矫之而愈至于杂。何如养之使渐底于纯也。
学校者。士之所从出也。学校之所重在笃行。而无取乎浮文。则士必以节操为尚矣。铨选者。士之所由集也。铨选之所重在端方。而无取乎奔竞。则士必以卑污为耻矣。官师于正直忠厚之士。时有以爱惜而保全之。略其小过。取其大节。法令所加。要以抑其浮夸而止。而勿过为摧折。使士之方严者常进。依阿者常退。则士气日振。士风日古。而礼义廉耻。以劝惩维之有余矣。虽然。观惩者。可以维其外。未足维其内。天下之士。因劝惩而丕变。虽能自纳于礼义廉耻之中。而未必其心之所安也。则养之以劝惩。又不若养之以教化。端极于上。而务崇正学。以风示天下。使士知中正之道不可一日而离。相与勉为忠厚。而耻为浮薄。勉为正直。而耻为苟容。则虽虞周之化。无以加兹矣。
抑其浮薄可也。阻其方正则不可。维之以劝惩。不可少也。养之以教化。更有益矣。
人才不患其壅滞也。天下之才无穷。而朝廷之官有限。以有限之官。给无穷之才。前后相守。厯岁月而不能即登庸者。势也。是惟上之人有以鼓舞之。使已仕者。乐于其职。而不见有升转之难。未仕者。安于在下。而不觉其选授之迟。上之人徐择而用之。才愈多则官益得人。用之愈迟。则天下之才益磨厉。而有以效于上。故鼓舞之道得。则壅滞之端泯。善用才者。患无以鼓舞之。不患无以疏通之也。
国家选法。初授者。以考定先后为序。升迁者。以厯俸多寡为序。一出于至公矣。乃出缺有限。选途日艰。宜执事鳃鳃以壅滞为虑。而欲求疏通之法。为鼓舞之道也。然愚以为今日之铨政。当以鼓舞为疏通。不必以疏通为鼓舞。鼓舞之道。莫若于循格之中。行破格之典。使中才不得越次而进。以守铨法之常。而英流闲得超擢以登。以通铨法之变。天下之士。将争自磨厉。以求赴上之意。而不见有壅滞之形。窃以为凡今在籍候选之人。宜令所在督抚。每岁各以其职业考之。举其最者一人。上送吏部。使得越次而选。而郡县有司。亦令督抚岁举其最者一人。使得越次而升。越次而选者。一省不过岁一人。既无碍于选法之常。而英流之士。得以及锋而用。中才者。亦将勉自砥砺。而不至于委靡自弃。选授之期虽遥。而皆有旦夕可升之望。则不见其遥。升转之途虽难。而皆有旦夕可升之望。则不见其难。如此。尚何壅滞之足虑哉。此所谓于循格之中。行破格之典。以鼓舞为疏通者也。
若夫就疏通言疏通。则又有其道矣。一曰入仕之途宜清也。夫仕路之壅者。以流品之太杂也。自科目而外。有任子。又有例监。有投诚。有府史杂流。此固朝廷所以广用人之途。不可偏废也。然其中岂无冒滥而当核者乎。宜严其例。使一才一艺。皆得踊跃于功名。而不至开侥幸之门。一曰考课之典宜严也。夫不肖者安于其位。则贤才不得上升。宜令督抚察所属贪污者。不时纠参。考课之时。不特一二等之擢者。不得滥施。即平常留任者。亦必奉身寡过。有吏习民安之便。而后使之久于其任。一曰辟召之法宜参用也。汉法。长官得自辟曹掾。一时文学才俊之士。皆出其中。宜仿其制。令天下长官。得辟有出身。士人为掾吏。既可息奸猾之风。而士之未就职者。亦得少展其才。此三者。皆今日疏通铨政之道也。
谈吏治者。舍钱谷刑名。而讲安民之术。迂矣。然置安民而止求全乎钱谷刑名。恐民不得安。而所谓钱谷刑名。亦不可得而全也。善为吏者。求钱谷刑名于安民之中。不求钱谷刑名于安民之外。故其始也。见有民不见有钱谷刑名。其继也。民治而钱谷刑名无一之不治矣。然则课吏之法无他。亦惟以民之安不安。课其钱谷刑名而已。今钱粮稽迟者有罚。刑名失出者有罚。此亦欲其就安民之中。兼全乎钱谷刑名。非欲其舍安民而止求钱谷刑名也。奉行者不察。止顾钱谷。不问民力。止顾刑名。不哀民命。苟可以合考成之条。则朘民膏而不惜。苟可以免降谪之科。则致民枉而不悔。此甚非所以奉宣朝廷德意。而致天下于治平之域者也。
夫治必随时而变。法必因弊而革。向者明季之吏治。弊在徇名而忘实。为吏者借安民之名。而置钱谷刑名于不道。究之钱谷日耗。刑名日弛。而民愈不得安。国家立法。不得不重钱谷刑名。所以求安民之实效。而无溺乎安民之虚名也。今之吏治。弊在徇末而忘本。为吏者以钱谷刑名之故。而日困其民。究之民困于钱谷。而钱谷愈不可治。民困于刑名。而刑名愈不可治。故今之立法。又不得不重在安民。重在安民者。所以正钱谷刑名之源。而无徇乎钱谷刑名之流也。则所以稽吏治能否。而合于古之所谓察吏者。其法有二。一曰于钱谷刑名之中。课其安民之效。夫钱谷催征固急矣。然必催征有法。而不至以催征病民者。方为钱谷之最。刑名问拟固急矣。然必问拟平允。而不至以问拟病民者。方为刑名之最。此则就钱谷刑名为安民者也。一曰于钱谷刑名之外。课其安民之效。夫钱谷固不可缓。而钱谷而外。如劝农课桑诸务。独不可举而行之乎。刑名固不可轻。而刑名而外。如读法宪老诸务。独不可举而施之乎。此则舍钱谷刑名为安民者也。夫如是。将民安而钱谷日足而无亏。民安而刑名日简而不滥。总在察吏安民者。一举而振之耳。
反复推论。总见得钱谷刑名。无非为安民起见。安民正钱谷刑名之实政。得则均得。不愧循吏矣。
明代靖难之事。无异建成元吉之事。君子不以贞观之治。而轻恕于太宗。则亦不能以永乐之治。而曲讳于成祖。虽瑕瑜不掩可也。曹石之事。无异五王之事。然五王以行权而再造夫唐室。曹石以行权而启衅于明时。虽谓之无功有过可也。以兴献为异于濮园可也。而入庙称宗则已过。以国本而阻其并封可也。而语侵宫禁则已诬。三案之兴。主之者未必皆小人。而不觉其为小人所附会。东林之起。主之者实皆为君子。而其始也。不免以君子而过激。其继也。不免以非君子而妄入。此亦纪纲之坏。风俗之衰。势激使然。而非尽诸臣一时一日之咎也。夫纪纲与议论。相为盛衰者也。纪纲盛则议论衰。议论盛则纪纲衰。其始以议论而绌纪纲。其继且以纪纲之屈。而无所庸其议论。得失之故。亦可鉴矣。若夫二正之宜亡而不亡者。辅理之得人也。神熹之宜覆而不覆者。祖宗之德泽尚未绝也。末季之正气衰靡者。追其本则由于靖难。而考其弊亦由于正学日衰。人心日漓。洙泗濂洛之说。不信于天下。而浮文以夸于世者多也。
于对策中议论史事。畅所欲言。足征经史实学。○稼书先生。说书讲义。为学者宗仰。官止县令。卒于御史。未竟设施。或疑其长于讲学。而不长于论治。今阅其乡会试文策及论述。居今师古。援古证今。无非经史精液。不事藻采。总归平实。其令灵寿嘉定。牧民政绩。御史风裁。至今卓乎可传。犹是策文中所已言。毋谓策文不可见实学。举业不可得真材也。
○熊伯龙 【 字次侯湖广汉阳人顺治己丑榜眼官至内阁学士】
治天下而不察郡县之吏。求其致太平。难矣。置御史监诸郡。自秦始。然吏治近古。莫如汉。既设部剌史以六条问事。剌史居部九载。称职者。举为守相。其初固以下大夫临二千石。中闲或谓轻重不相准。更为州牧。卒从朱博之议。以为秩卑加赏。咸乐功劝进。而置剌史如故。及八使分巡。剌中有罪。亦得奏闻。权更重矣。明之各省按察。比古剌史而秩过之。其举劾专达。终不敢望御史。而御史考满。则或参于藩臬。或出为太守。盖犹然举为守相之遗意焉。古之以遣使为下策者。惟苏文忠言最痛。盖有激于当时四十余辈兴利之使。而非今之察吏比也。
官方淆杂。由来者渐。每念古人无失名誉之言。问遣洛中之事。窃叹为吏之难也。意者吏信纪纲。察吏者信诛赏。则虽仍是官。仍是人。而未尝不效。而不然者。人心风俗如故。胥吏格例如故。而堂上易一大吏。遂大异于前者之为矣。自古明圣。未有废刑而治者。肉刑始于蚩尤。厯数代圣人。因之不能废。至汉乃除。有虞氏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不犯。诸葛武侯以蜀刑不肃为戒。而欲威之以法。宽严之异。时势使然也。一律令也。刘向引古之议事以制。则以铸书讥侨。 【 郑子产】 郑昌惧后之政衰听怠。则以删定启汉。一赎金也。唐虞好生。而施之鞭扑何其慎。穆王髦悔。而并及五刑何其宽。一赦宥也。肆赦着于典文。不以为惠奸而贼良。委辔喻于管子。则忧其小利而大害。是盖古今异宜。而轻重殊势。不可以一定论也。
路温舒之上书缓刑也。惟于治狱之吏。叹息痛恨者三焉。无亦有定者法。无定者人。峻深故之诛。厚雪冤之赏。则五刑虽设而不用。晋刘颂有云。君臣之分。各有所司。主者守文。大臣释滞。人主权断。是又言职有不同。而权自上操者也。
○马世俊 【 字章民江南溧阳人顺治辛丑状元官翰林修撰】
古来全盛之时。不可以数遇。往往弊之所伏。即伏于其盛。贾谊之策。陆贽之议。苏轼之对。皆能举一代之治。而断其何以治。何以乱。何以治而不乱。何以乱而复治。盖一代之治。必有一代之才以应之也。
古者人才既用。而尝有未用者存于既用之外。故尚书曰。有三宅。有三俊。而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今天下岩野川泽之中。其隐然备公辅之器者。谁耶。泛然而取之。泛然而应之。又泛然而任之。取之者。不知其何以取。应之者。不知其何以应。任之者。不知其何以任。欲兵则兵。欲刑则刑。欲钱谷则钱谷。古之圣人。一人止任一事者。今则以庸人兼之而有余。古之圣人。终身不易其官者。今则一旦应之而亦无不足。是亦理之所难信也。
尝见败坏风俗之事。多自卿大夫开之。而后愚民从而效之。靖俗之谋。所宣亟讲。如巫风淫风。有一于身。家必败。士大夫多为淫靡无益之事。煽惑愚民。而后歌儿舞女之装。宝马画船之饰。探丸跳剑之侠。剌猴刻楮之巧。靡所不至。甚且富者必有术以求其贵。贵者必有术以求其富。圣人驭富驭贵之权。皆无所施。习为固然。而欲风俗朴厚。教化兴起。不可得也。
处今日而欲如古者遂人治兵之法。劗长旗鼓之节。藏兵于民。则诚迂。然必使兵与民习。民与兵习。有事兵勇于鬬。民亦有自护其田畴庐井之心。此不战而自胜也。今则兵之所轻者民。民之所畏者兵。一旦有事。则民自为民。兵自为兵。天下未有民自为民。兵自为兵。而能久安长治者也。宋艺祖留意赏罚。平蜀之役。赏曹彬而罚全斌。夫亦赏其与民相安。罚其与民相扰者而已矣。行闲之功罪。以此定之可也。
国家治本。不外纪纲法度。司马相如曰。风轨简易易遵也。湛恩庞鸿易丰也。垂统理顺易则也。宪度着明易继也。尝取厯代之典章而考之。其可得而损益者。不过质文异其尚。隆杀异其制。宽猛竞絿异其用耳。其纪纲法度。不可得而损益也。纪纲法度治。则吏治以肃。民俗以淳。文德于焉诞敷。武功于焉赫濯。创之有其基。而守之亦有其渐。纪纲法度乱。则吏治以乖。民俗以坏。文德伤于优游。武功失于争竞。创不可以宪后。而守亦不可以承前。故曰纪纲法度者。不可得而损益也。
○缪彤 【 字念斋江苏吴县人康熙丁未状元官翰林侍讲】
百姓之苦。苦于有司之剥削也。下吏之苦。苦于大吏之诛求也。大吏之取于小吏。必饰其名曰公费。不知藏之私橐之中者。为公乎。为私乎。有司之取于百姓者。饰其名曰乐输。不知得之敲扑之下者。为乐乎。为怨乎。臣恐虽文致其辞。而终无以掩人之耳目也。于是一田之入。而有两田之出。使吾民曾不得卖丝而粜谷焉。一定之税。而有无定之征。使吾民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耒耜方思东作。而输将不待西成。使吾民曾不得水耕而火耨焉。贪吏之弊。一至于此。民生安得不日困也。
惩贪之法。不可不严。然惩其吏之小者。不若惩其吏之大者。夫大吏之贪。不止赋敛无度已也。其位愈尊。其害愈大。其害愈大。而人愈不敢言。即有不畏强御之臣出。力而排之。不过举其大概。而不能悉其实也。莫如访其贪之最者而惩之。彼贪冒无耻。止为家室妻子计耳。以今日居官之所得。为后日平居之所乐。何惮而不为之。惟行汉世惩贪之法。宋人禁锢贪吏之制。彼又何利而为此耶。此非过于刻核也。盖除吏之蠹也。去民之害也。杀一二人而天下皆生也。是天下之至仁也。仁以择吏。则澄清吏治。而可以致廉洁之风者此也。
○韩菼 【 号慕庐江苏长洲人康熙癸丑会状官至礼部侍郎赠尚书谥文懿】
近世刑狱之弊。多在驳察苛于前。而参奏随其后也。古之治狱者。盖使之议论轻重。慎测浅深。宽然得尽其心焉。今自臬司上谳。毋论或重或轻。必以驳察为例。有司苦于其上之苛刻缴绕也。乃逆窥意指之所向。而文致罪人之辞。以求一当。究之出于罪人之供者。实非出诸其人之口者也。而上下文移。公名为妥招。夫招而曰妥。是徒幸免驳察。而不顾生民之命者矣。宜少宽假臬司之参驳。而第慎择其人。以寄一方之民命。则庶乎其可也。
夫常平之设。多属虚文。赈济之恩。奉行不实。今日欲行古者遗人委积之法。则迂。频下赈济之令。亦难为继。仿古者平粜之制。又恐有结籴俵籴括籴之弊。若一恃于常平。则出纳敛散之不时。蓄积之不实。亦既见之矣。今日惟社仓之法。犹可行也。诚各委一方之守令。俾请其乡之耆宿有才德者。劝民量输其粟。而时敛之。而时出之。少加其息。以偿腐耗。其行之也。以酇鄙。而不以县。其主之也。以乡人士君子。而不以官。其劝之也。以忠厚恻怛。而不以督责苛急。于以御凶荒也。其庶几乎。
朱子有言。世有二弊。有法弊。有时弊。法弊可救之以法。时弊必变之以心。今百僚师师。庶事具举。然或畏罪之念重。则踊跃之意轻。功名之虑深。则忠爱之谊薄。推委瞻徇之情多。则公忠任事之气少。是宜推忠信以结之。宽文法以优之。破资格以异之。丰禄饩以劝之。崇尚圣贤之实学。以砥其礼义廉耻之防。试以当世要务。以观其经理才干之实。渐摩陶冶。淬厉鼓舞。自可致得人之庆矣。
○万松龄 【 字星锺江南宜兴人乾隆丙辰举博学鸿词官翰林编修】
自古名臣之进说于君者。其大指所在。要惟欲其君涵养德性。以为出治之本。详平政体。以为致治之方而已。三代而降。急于言事功。而缓于言性道。此孔子所以小管仲之器。而荀孟不得并称也。
管子之言三本。曰德当位。功当禄。能当官。犹有古官人之意焉。而其言六务。必以节用为先。亦不谬于食时用礼之指。荀子之言三具。仁义是矣。而必继之以威。是假仁义之说。以行其督责。固王者所深恶也。而曰欲王则王。吾不信巳。至其所谓四齐。一因任乎法。而望民愿俗美。讵可得哉。孟氏既没。董仲舒三策。为能独见其大。而其立说。谓王者所为。宜求其端于天。王者奉天以从事。亦宜任德教而不任刑。其言粹然。一本于王道。而矫战国功利之习。故后世醇儒。必以江都为称首。
鼌错本学申商刑名。故其上书以知术数为先。及选贤良。所对三策。以五帝三王五霸并论。而其意指所向。惟欲以霸术辅其君。此则董子之所羞称也。
严安徐乐。皆上书言世务。乐意在修德。互解土崩之喻。足为千古炯戒。安意在捄弊。而制度以防淫。使贫富不相耀。以和其心。有一道德同风俗之意焉。崔实所著政论。指切时要。而仲长统称之。苟悦作申鉴五篇。有曰。道之本。仁义而已。五典以经之。羣籍以纬之。又曰。为政先屏四患。乃崇五政。皆浅学所弗能道。诚有足采者焉。
伊川有言曰。当世之务。所尤先者三。立志也。责任也。求贤也而三者之中。复以立志为本。紫阳封事有曰。天下之大本。心也。其说虽平易无奇。而皋夔稷契之臣。伊莱周召之相。所以致君于尧舜禹汤文武者。举不越此。惟董江都正心以正朝廷之一言。深有合焉。此程朱所以直接孔孟之传也。彼管荀者。霸佐才耳。何足语于此哉。欧阳子云。三代而上。礼乐政治合于一。知礼乐之外无政治。亦可知德性之外无事功矣。
学仕遗规补编卷四终
●跋
叔伯父纂辑五种遗规命子侄辈同司编校冀其多识嘉言善行以为淑身淑世之具也今锺理锺琛洊厯仕途出膺民社按之世事人情官常民瘼觉前此犹视为纸上空谈者今则益觉切近可见施行矣叔伯父以前刻尚有未录者不能割爱学仕训俗二种皆有补编而学仕遗规补编一卷更为奉职金鉴手此一编即仕即学庶无负长者之期勉云侄锺理琛谨识
是书为桂林陈文恭公所辑内分五种曰养正遗规则训迪蒙童之具也曰教女遗规则古者姆教之规范也曰训俗遗规则劝民息讼安生以敦风俗也曰从政遗规则律己治人冰渊警惕之遗意也至晚年又采辑名人绪论凡有涉于教家化俗居官临民之法者取先师仕优则学学优则仕之义名曰学仕遗规夫人未有生而圣贤者自幼学以迄壮行苟非时纳于轨范之中即未免踰闲荡检然苟高谈性命而无实事以见诸行为则穷其弊端必致邻于清净虚无之说公之斯集虽不脱宋人语录气然苟得奉为圭臬凡事身体力行则修齐治平之规端不外此谓非吾人所当书绅以佩者哉适公款中积有余资因取原本重付手民即告成敬跋数语于后既以自勉亦勉人也光绪十九年癸巳季冬之月振华堂同人谨跋
上洋许墨林斋刊
附录:
陈宏谋字汝咨临桂人雍正甲辰进士由翰林厯官中外凡厯巡抚者十有三任以总督兼巡抚者四任入为吏部尚书乾隆三十六年以东阁大学士予告归卒于道赠太子大傅赐谥文恭入贤良祠宏谋内行敦笃奉职勤慎少有过失所在视官如家爱民如子兴利救弊知即为之在乡奏免粤省劝恳浮粮捐设临桂学(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总志之属?大清一统志卷三百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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