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圃杂记 - (TXT全文下载)
玦、卮、斗、方响、浮磬之类,皆有款志。古琴数张,惟一天秋三世、雷霜天玉罄、夜鹤唳寒松为最。文房诸具,悉皆奇绝。他如刻丝、垒漆、官窑■〈缶寅〉器,毕聚其中,乃长兄坦斋所掌。二公最能赏鉴,目力甚高,绝无赝假。客至,纵其展玩。天顺三年,从父仙游,兄亦继卒。不二年,为回禄所祸,一夕荡然。余弃而不视,或有得于煨烬之余者,皆以高价而售。虽石刻数通,煅毁逮尽,止存颜鲁公《乞米帖》、涪翁《墨竹赋》半篇而已。惟《纲目》稿本先已宛转为权势所有,归于浙东,幸免此患。虽物之成毁聚散有数存焉,亦由吾为子弟者不肖,不克享有,为之三叹。
○刘廷美以诗取怨
刘廷美佥宪珏,薄于仕宦,惟爱作诗,尤精书画。景泰、天顺间,为吴中诗人之最,京师号为刘八句,年五十岁遂解组。成化初,邢公宥为郡守,以梅花求题,赋绝句曰:“岁寒相见在天涯,玉色珠光带露华。笑杀玄都狂道士,种桃何不种梅花。”邢得之甚喜。后邢以郡中久荒,陂荡起税,民心颇怨,有以旧诗剌之曰:“量尽沙边到水边,只留沧海与青天,渔舟若过闲洲渚,为报沙鸥莫浪眠。”邢闻之为廷美所作,大怒。或劝往白,廷美白:“彼奈我何!”廷美卒,公吊祭皆不往,人多非之。此诗乃宋人刺贾似道者,邢不之察耳。
○礼部试官
丁末春闱,上命尹少保直、吴谕德宽主试多士。吴乃南京己丑科尹所解进士也。不出廿年,同司文柄,颇类宋欧文忠与王岐公嘉祐中事。当时有《礼部唱和集》,共事六人,得诗一百七十二首,所取士有苏文忠公轼、文定公辙,兄弟连名之盛,传芳后世。不知今日二公与诸校所作几篇,得人有如两苏者乎!
○合尊大师
吴泾全翁,乃宋渊圣皇帝之母舅,渊圣在元降封瀛国公,学佛于土蕃,号合尊大师,有子完普,亦从其教。后元坐其说法聚众,皆杀之。一日,全忽梦两僧告曰:“我乃赵颢翁之甥也,我无罪而元杀我父子,行奏上帝矣。舅当资我纸笔。”洒泣而去。是时全尚不知其死也,明日以牲醴望西北而奠,焚纸千张,笔数枝。不久,元果大乱。全之孙美亲为余言。
○邹文质见老御史
邹先生名彬,字文质,陕西兰县人。博学多技能,早游江湖,居吴中四十年。尝云其乡有老御史者,元大德间与李元礼同为执法,以言不用,归隐推于兰之深山中,得修炼之术。国初有丁平章,自元来降,太祖命西征,至兰途中遇之,下马再拜,呼曰:“父尚无恙?”遂去。文质之父亲见之,知其为异人,因与往来。御史见文质聪慧,授以秘书一卷,曰:“孺子得之可益寿。”文质方年少,不屑其书,栖于梁间而出。后居吴,乡人之至者,往往询御史动静,皆曰:“尚在,但罕见其面。”成化十七年,文质年已八十余,邀其友俞养素同往取此书,为却老之计。不数日文质死,度御史之年将二百矣。乃石晋水部郎贺亢之流也。
○俞养素遇异僧
金陵俞养素好炼丹,与其友王云山,又一人备糇粮,同往八公山。自下行七八十里,至大顶,有佛寺甚朴古,一僧坐山门,头大如巨盎,面约二尺,齿可长寸半,见三人,惟呼养素入门,其声振林壑,谓曰:“尔何与两贼来耶?”二人屏息立门外,养素再拜,扣其道,曰:“我无道。”因止养素宿,食以山中之味,但不用盐醯耳。问其年,出度牒以示,乃元武宗朝所给,以羊皮书者。又能言未来事。养素恳求谒丹房,笑而引诣一所,迂邃洞明,俨若别一天地,所贮惟药石鼎铛而已。以碧青干泥一块为赠,约重五斤,促养素行,遂趍出而归,以泥煎得白金二十余两。乃正统十四年也。
○吴元璧对句
吴元璧自幼多迁徙,五十三始得官,二年即致仕。又三年,筑室方成,因书一对于壁,以警子婿,曰:“二十三迁方定此居,五十九岁始有今日。”
○杨君谦修史
杨君谦病辽、金、宋三史杂乱芜秽,不足取信,用《春秋》之法,班、马之例,刊正其书,笔削甚严。谓完颜氏乃中国之雠,罪恶之首,必先从事,渐及辽、宋。庚戌四月,余得其张确等列传数篇,考核精深,忠邪明白,词约而事备于旧者大半,真得史家之三尺。别后,每作书促其属稿。邢丽文见之曰:“君谦修史固善,简牍浩繁,恐不能卒业。”余应之曰:“尝观其用心,一而不杂,不数年当终能了此也。”因纪以验他日。
○君谦出处
杨君谦天质颖异,文章为当今大家之冠,名著天下。岁戊戌会议,仪制员外郎阎某与事。阎,河南人,为士子时,尝受提学副使刘钦谟训戒,衔而不发,以君谦为刘甥,因欲重困之。适巡官见君谦落笔,骤加称赏,许以鼎甲。阎闻其言益恚。日未暝,君谦文草已毕,未脱者七之二,阎遽夺其卷,麾之使出,见者皆抱不平,而君谦自如也。复入试,阎莅事如初,捃擿愈甚。君谦声抗闻于少伯徐公,徐不直阎,移置君谦于公堂间,使卒其事,遂取捷焉。君谦三试皆第十八,科场以为奇事。初观工部政,同年外补,君谦连任差遣,咸克乃事,特除仪制主事,与阎为同僚。阎已正席,然以长官自处,每事见抑,君谦因请告避之日,阎有封事中增减情节,事涉内臣。又念君谦在告,误佥其名,朝廷列阎不敬,将至重罚,君谦当连坐。人皆劝其自白,君谦恐累阎愈重,因即日入竭以待罪。及皆得释,京中士夫咸称长者。而阎终与君谦不相能。不数月,君谦遂告归,往来金山中,著《中吴往哲记书》,修《金史》。性素喜佛典,洞澈三昧,有所触必发于诗,率口随意,咸得新趣。日以此为乐,若将终身焉。今太宰王公素重之,每遣使至苏,必传语,促其入觐,乡人亦多劝勉。辛亥四月,乃孑身而往,若不为久计。至京,又有忌之者,复补旧职。值南宫新被火,尊官御诸司如东湿;又曹多冗事,君谦席不暇暖,日往禁闼祗候。夜归,注《陶华篇》以自适。□月□日密上疏求免,人多惊讶,部僚始待以异礼,累削不允,内阁大臣特荐翰林编修,太宰亦举国子监博士,皆不就。末又恳辞章服,求归田里,上方以致仕许之,乃辛亥成化二十二年八月日也。既得请,即谢上官,别亲友,骑驴南下,飘然略无羁绊,太宰与诸缙绅咸叹羡不已。数日遂行,至枉驾登太山绝顶,读《先秦碑》,徘徊四顾而下,访封禅坛、明堂基,及访田齐诸遗迹而还。壬子二月抵家。锜与君谦交,数其甲子,方三十双五,其出处虽古人莫及。钦服之余,因略记其大致一二,其详俟祝杀哲诸君传之。
○迎月楼春联
赵子昂过扬州迎月楼赵家,其主求作春联,遂题之曰:“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其家以紫金壶奉酬。
○云林遗事
倪云林洁病,自古所无。晚年避地光福徐氏。一日,同游西崦,偶饮七宝泉,爱其美,徐命人日汲两担,前桶以饮,后桶以濯。其家去泉五里,奉之者半年不倦。云林归,徐往谒,慕其清秘閤,恳之得入。偶出一唾,云林命仆绕閤觅其唾处,不得,因自觅,得于桐树之根,遽命扛水洗其树不已。徐大惭而出,其不情如此。后家渐替,往游江阴,有习里夏氏馆之,所奉大不如意,因染痢,秽不可近,卒。夏以小棺葬于近地,其墓尚存。后人皆传云林为太祖投溷厕中死,尽恶其太洁而诬之也。其遗址今为周济广所居,济广最知其详。
○黄菊庄
松江黄菊庄先生,素不远游,景泰三年,方与蒋黄门偕至姑苏,年已八十。邀余同吊张氏故墟,谒吴泰伯、伍行人、范文正诸祠,学宫、书院,历览迨遍。每至,则踌蹰不能去,默有题咏,但不肯示人,余苦索之,终不出。别后,偶于周廷骖编修家见其诗稿,从容潇散,皆隐者之言,纯似其为人。前辈风致可慕也。
○娼女高三
京师娼女高三,自幼美姿容,昌平侯杨俊见之属意,因与狎,犹处子也。侯去捍北边者数载,高即自誓谢客。天顺元年,侯为石亨所忌,奏以驾陷土木时,侯坐视不救为不忠。朝廷命斩于市。亲戚故旧吏无一人往者,独高素服往哭甚哀。候刑毕,亲以舌吮其血,仍用丝连其首领,买棺敛之,遂缢而死。
●卷七
○先君阴德
先君弃诸孤时,锜方六岁。明年,修撰张先生益、吏部司务邹先生亮皆还吴,同来致奠,且访孤之存。奠毕,因索锜见,锜方染痢甚厉,不能出,二公大忧之。时锜师全先生美在座,因曰:“可竹君岂无后者!不须忧。”二公问曰:“何以言之?”全曰:“我与君游久,知其有阴德耳。”翼日果瘳。三先生同至榻前,抚慰甚至,且以无废读书种子为勉。后锜颇知人事,因以先君阴德扣于全,全曰:“君虽不永,为善最多,若一事尤不可及者。昔君为奇祸所中,不知出于谁何,君惟顺受而已。后有姓金者,与华惟瞻有隙,来告君曰:‘君前之祸,乃华所为。今其家有事,报之易易耳。勿失机会。’君唯唯。或以告华,华特求美来致哀恳,君曰:‘人以飞横加我,我受受不堪,我何忍复以此加诸人?纵华有此,我亦不可。况是非未明乎。先生为我谢华君,毋多虑也。’君之存心,若此,吾以是告其后必昌耳。”
○玉涧降笔
天顺五年,余家遽遭焚,因请扶鸾以扣祸福。方布箕,即运动,遂书一诗曰:“一别三年未得归,田园今与昔时非。眼前零落儿孙少,乡里潇条故旧稀。址处我能留客醉,凶年谁肯赈民饥。含愁欲说胸中事,只恐西山又落晖。”余扣为何人?曰:“玉涧也。”从父平生爱客,尤喜施与。景泰五年之饥,有粟二千余石,皆以贷人,后皆不能偿,亦不戚戚。此诗其实录也。
○马士权
马士权,泰州人,让于官,第寓京师教授,博极群书,多与学士先生游。刘元博、徐有贞辈凡有疑,必往质,士权故与徐尤厚。天顺元年,石亨、曹钦等引有贞共为南城之计,不久权势相拉,疑有贞文臣,不时见上,将为所间,遂构其事,自武功伯降广东参政。犹虑其复起,必欲杀之。令人伪造奏本,毁谤朝政,特过于理。假丁忧给事中李秉彝进,上令入索,李至,拷掠竟死。石、曹因谮有贞怨望,使亲信马士权等为此而灭其迹。上命权臣们达分遣逻卒捕有贞于途,收士权等俱下锦衣狱。达陈诸恶刑于庭,必欲士权承,以及有贞、士权遍尝,几死数,终无一言,若少龃龉,祸及有贞矣。七月廿五日,以天变得释。有贞出狱,感士权,许以一女嫁其子,以奉汤药,洒泣而别。天顺四年,有贞自金齿归苏,士权自泰州来谒,欲成婚约,有贞颇有难色,士权辞曰:“贫儒不能当侯家女。”有贞遂实其言而以微物赠之。士权略无怏怏意。将行,余偶见士权于刘宗序所,貌甚鄙陋,长不逾五尺,谭论雄伟,气节凛然,无一言及徐之事,真信义士也。
○马公素
余乡马翯,字公素,号白庵,读书甚博,作诗文绝不蹈袭前人之言,自成一家,必极其妙而后已。为相城沈孟渊馆甥,每分与好田宅,公素略不顾,人有欲者,辄与之。又其心颇多忧惧,凡出入,遇桥梁之危,崖岸之险,与水之深阔处,必舍舟登途,不惮徒步之迂,舟人为之不堪。手抄奇书百余卷,笔画端楷,恒以自随。尤好佛典,深造其理。每驾小舟,置《圆觉楞伽》诸经于几上,跏趺而坐,朗诵不辍,途中人闻者皆惊笑不已。每至缁黄与故人之家,留必数日而返。后徒居相城,被邻火所沿,夜半,公素一无所取,惟顶巾蹑履执大袍,嶷然而立街中,人或以“痴先生”戏之,则拍手大笑。其于势利,绝不识也。景泰五年卒。有《白庵稿》数卷,藏于沈启南家。
○杨暄
杨暄景和者,北京人,善彩漆之艺,亦智谋士也。天顺间,锦衣指挥门达擅生杀之权,多陷害人。同时袁彬指挥者,随英宗北狩,有扈跸功,为达所间,久在散地。宪宗初立,达恐其逼己,令逻卒发其阴私,欲置之死地,暄素不识彬,因抱不平之气,为彬诉屈,遂奏达违法二十余事。奏入,上方与太监裴珰击球,遽令达逮问暄,至其廨,达陈诸淫刑恐暄,暄神色不变,佯若无所与者,达历询其事,皆曰不知,且曰:“暄素系贱工,不识书字,又与君侯素无雠怨,何得为此?望君侯不善,固为此本,使暄抱进,亦不知所言何事。”达喜得其情,方饭至,因以酒肉赏其直。达早朝,因复奏,上命中官押诸大臣会问于午门之前,方引暄至,达欣然谓贤曰:“此皆先生所命,彼与我无干也。”贤方惊讶,暄即曰:“此达以酒肉赐暄,使暄言如此,当有某某见。”即指斥所奏达二十余条,略无余蕴。监押官与诸大臣皆曰:“达不得辞其罪矣。”录词以进,上命法官正达罪,得免死,谪戍广西以死。暄得脱,袁复宠任如故。京师人多能道其事。后暄至俞钦玉家,余亦见之。
○陆孟昭旷达
陆孟昭泛爱士,所奉必丰洁,为刑曹郎中,居京师十三年,辟清风馆,常有数客居其中,门下往来者如市。人以陈孟公、郑当时方之。绝不治家产,虽传舍一宿,必欲整齐,其素性如此。陈缉熙学士窃笑之。成化初,缉熙守制于家,大兴土木,建第甚雄丽,宛若图画,甫毕,即入京为祭酒,所寓甚陋,所奉甚薄,孟昭亦笑之曰:“人生如寄,随地取乐,何必分彼此也。”后缉熙竟卒于官,不能享新居一日之奉,所谓“多少朱门锁空院,主人到了不曾归。”此其人欤!若孟昭可为旷达矣。
○玉涧厚德
从父玉涧先生,字廷礼,长于古文选诗,好周人之急,绝口不言。有张氏之男聘陈家之女,初聘时,两家殷盛相敌,不数年皆贫窭不胜,不能嫁娶。男之父择日恳从父往请婚期,女之父低回不忍言。屡扣之,徐曰:“若得银二十两,即可嫁,否则终不能举。”从父唯唯而归。度男家决不能办,私以银二锭遗女家嫁具勿泄,而自允其期。至期,果毕其事。男家以女无需索,女以银从男家所致,皆能莫知,两好甚欢。今婚者已有子孙,而从父墓木拱矣。
○余家六节妇
节母滕氏,锡人季常先生之女,年二十,归先考廷用,府君时年十九。又七年,先君没,有子曰锜、曰钲。锜方六岁,母抚二孤劬劳刻苦,难以言谕,今康宁在堂,年已八十三矣。守节之事,具载于嘉禾周伯器传文。王氏不幸,多早亡者,其妇皆能守节,师于母也。凡五人焉,系录于后。徐氏,同邑人,委父暄妻,二十而寡,今年七十三。杨氏,从弟锦妻,同邑人,十九而寡,今年五十六,徐氏,弟钲妻,二十九而寡,今年五十五。阚氏,锦弟镃妇,乡人,二十七而寡,今年五十四。严氏,从侄槃继室,吴邑人,二十五寡,今年五十二。
○从父偿债
正统四年秋,从父廷礼初至南京,顺天府庠生陆通原泰慕其风,因殷有伦者托交,聚首不及三四度。原泰家贫甚落魄,往贷镇守襄城伯李隆白金五十两为用,其券乃诡书从父之名。至冬,原泰作书,令仆引李家人至,坐索此银,从父启封,绝无一言,虽弟侄亦不使知,惟以本房首饰银如数偿之而去。后周文襄公闻京师人言此,遂以君子称之,且作诗以表之。
○都文信代死
都为郡名族,至文信在襁褓即孤,母唐氏,省元之孙。当元季荒乱,保育甚艰辛,卒底成立。文信为人,敦行古道,读书能文,尤善楷法。里人徐佑之豪杰好礼,爱其贤,遂赘为婿。文信小心谨慎,事之若父。徐甚乐之。洪武戊寅,高帝以江南大家为窝主,许相讦告,徐在告中。文信曰:“我受徐厚恩,今且有子,生何为哉!”徐将治装,文信冒其名,潜一日先行。抵京,下刑部狱,病笃,出狱即死,年三十五。徐痛文信之亡,终身不蓄婢妾,竟以无嗣而卒。文信二子震、巽共买地葬之,岁时致祭,子孙不绝焉。
○吴汝辉舍银
杭州戒坛焚毁,朝命浙江布按两司重建,所费甚广,因召湖州吴汝辉、嘉兴曹艮等数人劝募,汝辉入见,请问几何,方伯曰:“度得银万两侧可。”汝辉曰:“愿一力当之。”宪长杨继宗曰:“何易若此,得无诳耶!”汝辉曰:“民有一子不肖,虽有所积,死后必为他人所取,何如奉承胜事。”时两司官皆在,闻之称叹。既,汝辉以十木匣装银千锭诣献于司,宪长时设席于后堂,邀诸同僚共宴,复以彩帐亲送之归。汝辉可为达矣。
○余家方响
余家相传白玉十二片,长可七寸,阔可三寸,厚七分有奇,其制若圭而圆其首,首下有二窍,可贯一丁,旁刻五音之属,乃古篆文,填以朱硃,刻深而底平。余幼时,常悬而击之为戏,其声泠然而清。先兄坦斋谓曰:“此‘方响’也。”后被焚,亡于瓦砾中矣。今考“方响”以铜为之,此或古之编磬而异其制,因记以问博古者。
○江阴奇事
江阴有焦某,为太祖旧人,屡召不赴。将使人搜索,焦忽自荷鸡酒由御道直入。太祖喜其至,以其物付光禄治具,其饮甚欢,出金银角三带,命其自取以官之,焦取其角,授以千户。数日,径出高桥门,掛冠带于桑间而归。正统初,有刘士宗者,颇读书,语言斩绝。常守莫愚贪酷,士宗抱不平,奏其不法数十事。上命大臣置辩于午门外,两人不伏,大宗伯胡公濙以乡人稍劝解。士宗即大诟曰:“汝欲愚庇其家而坏朝廷法耶!”历数其过,声振禁闼。诸臣以莫能为吏,而士宗言有理,奏两释之。故江阴有“焦千户直行天子道,刘士宗大闹六科廊”之语,以为奇事。
○林一鹗昼梦
林一鹗为江西方伯,尝中元日昼寝,梦享一妇人之祭,既醒,所享之物若在齿颊,屋宇街坊宛然在目。因命一健卒,指其所向,往物色之。果于坊中得一老妇,年七十余,祭其故夫,所焚纸钱灰尚未冷。问其祭物与其夫死之年、月、日、时,复于林,与梦合,而其死乃林之生日也。林大惊异,知为此妇之夫后身也。亦稍以物给养之焉。
○李公子
金陵李庄,字敬中,本怀庆武陟人。其父坚,以功臣子,尚太祖女大名长长公主为驸马。洪武三十五年拜奕成侯,北征没于王事。敬中年方期,得袭父爵。太宗朝,公主惧祸,纳其诰券。敬中年已长,犹未学,有劝之者,因往从草窗刘先生游。敬中为人襟怀洒落,刻意词翰,有所作,人争传之,京师称为“佳公子”。平生雅好铅汞,所费累万金,竟无所成,人疑其假此以避祸耳。其老也,发亦不白,齿亦不摇,步履如飞,年七十九岁,如四五十人,无疾而化,其亦有所遇也。
○妓女张氏
兖府李天祥随兄天祺序班居京师,与草场院妓女张氏狎,情好甚笃,女誓不见客,父母数强之,坚拒不纳。既久,天祥梁瘵疾不能复往,危殆中,思得张一接。其母与妻欲顺适其意,因呼张来,遂留侍汤药。及两月,天祥屡死复苏,意恋张也。一日,张抱其首,死去逾时,又瞠目回顾,张谓曰:“君行,妾随矣。”因佯告李妻曰:“我稍倦,欲求歇息,姊可少代。”起即整束衣裾,潜至床后自系。妻怪其久不出,往觅之,气已绝,举家惊忧。天祥闻之,亦长往矣。庚戌九月十七日,余闻刘宗序谈天祥事,而失女之姓,屡欲记之复止。后十日夜,忽梦一妇靓妆素服,揖余而前,若有所诉。问为谁氏,答曰:“妾草场院张氏也。”言讫而去。既觉,因悟宗序所失者即此姓也。遂以张实之,而书其大概如此。
○周伯川不谢饮食
陈墓周伯川,为人颇有风致,中年弃室为道士,每至人家,辄痛饮,少吝,即被需索。犹善谐谑,醉则飘然而去,略不顾谢。或讶之,则大声曰:“吾所饮食者,乃天地间物耳。于汝何与焉!”年八十,反初服以终。
●卷八
○张汝弼
张中书汝弼与刘阁老结交最厚,张出守南安,甲辰岁,朝觐事毕,往谒刘,刺入,刘久不出迓,张大不堪,因作一诗,投门者径去。一联云:“始知东阁先生贵,不放南安太守参。”刘阅之大惭,急令人遍索,张已入潞河之舟矣。
○汤胤绩献书
英宗在南内,音问久不通,指挥汤胤绩两献书,皆托乡人许内使以进,不知其所言何事。英宗复辟,问徐有贞曰:“汤胤绩乃信国公孙,朕欲用之,何如?”有贞奏曰:“与臣素熟,真一酒风汉耳。”遂止。
○李贤入阁
天顺改元之初,徐有贞方得君,上以阁下缺人,因问:“岳正可用否?”有贞曰:“臣性刚褊,正又过臣,恐不能共事。”又问:“李贤何如?”有贞遂赞其贤,因得入阁。盖不虞上之连问也。后有贞之贬,贤反挤之,以其无诚心荐己耳。
○邵宏誉失机
正统十三年,福建邓茂七反,按察副使邵某,字宏誉,领兵杀贼失机,监军金尚书濂为同年,邵私谒求免死。方入,都统太监曹吉祥忽来急索邵斩之,邵窜入后幕。时周先生鼎在幕中,视邵之貌,曰:“公杀气定矣。”饮之以茶,匿于床下,曹不获而去。金谓邵曰:“可少避三二日,盖军中之令,凡违节制者,遇见即杀,稍缓则不问矣。”后邵见曹,不能避,其间已断矣。人之死生亦有数也。周先生为言其详,记之,以见军中一时之制。
○郡学佳气
成化壬辰岁二月初,郡学大成殿之东吻,青气一道上冲,徐先生有贞偶见之,谓郡守丘霁曰:“此文明之象。”其年,吴元博宽果状元及第。
○能不称官
太宗朝,沈度以能书为翰林学士,许鸣鹤以能文为中书舍人。朝中有语曰:“学士不能文,中书不能字。”
○吴中奇事
郡守丘霁虽罢归,常拳拳于苏。成化戊申,以书问陆孟昭曰:“吴中近日有何奇事?”孟昭答曰:“叶与中侍郎卒于公座,俞钦玉公子死于梨园。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