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滇述 - (TXT全文下载)

应者。

  献忠在成都日求人杀之。先杀卫所指挥千户百户后,杀僧道工匠医生,皆令州县解至成都,杀而投其尸于南门外大桥下。各州县怨之,多起兵自固,不奉献忠号令。时曾英屯重庆、朱化龙屯茂州、杨展屯永宁、曹勋屯大渡河所;时赵荣贵已降清,屯于龙安。其小者亦拥众,诛贼官吏,而清兵又将击之。贼益忿怒,于是尽屠州县百姓。十月,贼令保宁守将刘进孝屠保宁,引兵还潼川;后数日,张能奇复屠保宁,无一噍类。

  杨展大破贼将梁一训于纳溪县,溺死者无算。十一日,贼上南道郝孟旋来归。孟旋茂州举人,为贼所执,寻授以官。孟旋有才略,尝思立功,佯为贼用,而多募兵以自卫。曹勋、范文光守小关,孟旋欲通之,未有便;程翔凤与孟旋有旧,以书招之,孟旋大喜。雅州诸生已为献忠召人成都,未至,孟旋急使人招之,及诸生于邛州。诸生既还,孟旋遂杀贼之在雅州者,称明正朔,安慰军民;请翔凤与之盟,号其兵曰匡正营,而以雅州付文光与勋焉。行营兵久困于雅州,入城大掠,城中一空。孟旋以其众击邛州,不克;寻取花溪,为人所杀。

  十二月十五日,献忠杀进士、举人、贡监、生员一万七千余人于成都东门外。先是,贼以特科,使州县送人应试;自进士至生员,俱不得隐匿。既至,聚于玉局观,以兵卫之。有疑其变者,伪以他事逸去,亦得全一、二人。既而,移入城中大慈寺。至是,照牌点名,出则尽杀之,投尸江中,人谓之泣魂牌。时贼兵皆聚成都,其在外者,或召入潼州,日遣心腹将领劲兵屠各州县。兵到则扬言万岁爷即至,官民皆集操场奉迎;而别遣一队入城,杀妇女婴儿。城内城外,一时俱发,男妇老幼无得脱者。其杀乡居人,则谓塘拨,亦不使一人得脱。所遣诸将,以所杀之多寡为功。首级重,不可携,男子割势,妇人则刓其阴肉及乳头。有不及取者,则但以人手为验。验功之所,手积如山。

  丙戌唐王隆武二年(鲁监国元年、清顺治三年),清使肃王击献忠。献忠闻之,自引兵至平阳关,遇清兵与战,大败而还。时川西、川北州县皆为贼所屠,成都百姓亦不自安;会献忠败还,益怀异志。献忠觉之,恐人图己,一昼夜,易其处十二、三,或潜伏寺院佛像后、或扮兵卒遍游酒肆妓院,听人私语。于是尽屠其民。一日,献忠独坐食馒头,忽空中下数万手来夺馒头。一日,独坐院中,忽闻琴瑟箫管之声。献忠怒,拔刀斩之;见无头女子数十人,各弄乐器。献忠大骇,昏扑于地。又成都城中,至黄昏后,辄闻人偶语。往视之,则皆空屋也。贼兵夜出,则鬼击之。献忠恶其不祥,遂出城,居东门外中园。中园者,蜀王之外囿也,中有梨花数千本:成都俗,尝以三月三日于此走马为乐。献忠既陷成都,尽伐梨树,作宫室驰道,练兵于此,号为御营;至是居焉。贼兵之樵采者,尽入城中,拆毁房屋以为薪。又发兵四出,搜各州县山野,不论老幼男女,逢人便杀;如是半载。八月,献忠毁成都城,焚蜀王宫殿,并焚未尽之民房。凡石柱亭栏,皆毁之;大不能毁者,更聚薪烧裂之。成都有大城小城,本张仪所筑,汉昭烈帝修之。甃以巨石,贯以铁絙,壮丽甲天下。宫殿之盛,亦不减京师。至是,尽为瓦砾矣。献忠又令其众遍收川兵杀之,及其妻子男女,惟十岁以下者仅留一、二。四川之祸,屠城、屠堡、屠山、屠野、屠全省,甚至千里无人,空如沙漠;自亘古以来,未尝有也!

  献忠有子尚幼,乘醉扑杀之。谓养子可望曰:『我亦一英雄,终不令幼子为人擒;尔终为世子矣!明朝三百年正统,天意必不绝之;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可望顿首受命。献忠遂以可望为平东将军、张文秀(本姓刘)为抚南将军、张定国(本姓李)为安西将军、张能奇(本姓艾)为定北将军(俱献忠养子),各统兵十余万,弃成都北走(一云,献忠末年,有道人谀之曰:『陛下本天人,今当遗弃一切,仍归天上』。献忠大悦,即尽杀其妻子,既又杀其大臣,可望四人大惧,各率兵二十三万自川南至云南降于永明王)。时四川总兵贾登联屯中江县,贼攻破之,全军皆没,登联仅以身免。

  九月,献忠犯顺庆,顺庆守将熊应瑞、冯有庆颇骁勇,每相谓曰:『贼将来,不足虑也』!及献忠亲至,二人有惧色,固守三日而城陷。知府史觐宸死之;官民五、六十万人皆为贼所屠。贼悬示城中,呼川人为蜀獠,谓『朕待蜀獠最好,而蜀獠每每要反,负朕之极,故尽杀之』。献忠既屠顺庆,屯于西充县全镇铺,大治舟楫,将走湖广。十一月。清兵至保宁,贼将刘进忠降之。十二月十一日,进忠为向导,引清将雅布兰觇贼。时献忠尚有兵六十万,旌旗塞野,而不知清兵巳至。谍者言之,辄怒曰:『摇黄贼耳』!即斩之。清兵近营,谍者又言,献忠又斩之。清兵巳在前,谍者又言,献忠乃衣飞龙蟒半臂,不披甲,腰插三矢,率牙将出营觇敌,而清兵已及营门,仅隔一溪。进忠望见献忠,指曰:『此即八大王也』!献忠方引弓,雅布兰射之,中献忠胁下,遂坠马死。清人大呼曰:『献贼死矣』!发兵追杀。众抱贼尸,以锦褥埋地中。孙可望等四人代领其众,遁去。清兵既杀献忠,复发其尸于成都北门,枭其首。献忠埋尸处所生草,人足触之,辄生大疽。又有黑虎噬人,人不敢过其地,每从他道避行焉。其凶戾之气,死后尚如此。初献忠既弃成都,杨展、曹勋即引兵据其地,勋留守。展北追贼至保宁,已为清兵所据。展还成都,清使谭太追之。赵荣贵攻成都,展以成都毁坏,不可守,乃退守嘉定州;勋守雅州。

  孙可望等奔重庆,临江欲渡。平寇侯曾英屯南岸,渡江击之,反为所扼;营中火发,左右营皆溃,英仅以身免。贼遂夺船渡江,英舟战再败,急引船南下,而贼反率舟师围之。英连发数矢,杀贼数人,矢尽,溺于河;部将李占春、于大海(占春号鹞子、大海号老虎,为曾英左右翼骑将。占春骁勇尤甚,英以为子)率余众奔涪州。可望等既渡大江,休兵三日,堕重庆城;由遵义奔贵州,巡抚范爌降之。先是,唐王有诏:『献忠所害者兄弟,非君父也;若降,免罪立功』。而张定国、张能奇自以为贼不能成大事,尤欲归顺;及至遵义,能奇问汪兆龄曰:『今老万岁已死,我等计将安出』?兆龄不知其欲降也,应曰:『将军辈只照旧行事可矣』!能奇怒曰:『昔老万岁在成都,汝为宰相,不能辅之治国,惟劝之杀人,以至人心危惧,不肯归从,天下俱名我辈为贼。今日皇皇无之,汝尚欲我辈复作贼耶』!即拔刀斩之,而四分献忠牙兵,同入贵州。

  初,摇黄十三家各设险自固。及献忠屠戮之后。无所掠食;有仍归陕西者,有奔入湖广者,有为清兵所杀者。尊天王袁韬降清,寻复投王应熊,应熊以为都督,使屯涪州。其在川南富顺等处地方者,亦皆来降于应熊云。

  丁亥永明王永历元年(清顺治四年)正月,封王应熊长寿伯。

  以钱邦芑巡抚四川。

  四川大饥,民相食,有夫妻父子互食者。盖甲申以来,大乱三年,民皆逃窜,无人耕种,而宿粮弃废又尽,故饥荒至此。时米皆出土司雅州;尚有大渡河所越嶲卫接济,而斗米犹十数金。嘉定州则斗米三十金,成都、重庆俱五十金。保宁则清兵运陕之米接济,然犹每斗六十金。成都人多逃入雅州,采野果而食;亦多流入土司者。死亡满路;尸纔倒地,即为人割去,虽斩之不可止。良家妇女,望门而投,亦无应者。成都食人尤甚,强者聚众数百掠人而食,若屠羊豕然。绵州大学士刘宇亮少子,亦为强盗所食。

  清将赵荣贵围朱化龙于茂州,化龙固守三日,食尽而陷。荣贵复叛清,与化龙盟而去,屯于龙安。方茂州围时,男子肉每斤七钱、女子肉每斤八钱,冢中枯骨皆掘出为屑以食焉。

  清兵将犯重庆,王应熊檄马干趋内江;左右曰:『清兵正在内江,何可当其锋』!干曰:『遇敌而死,吾分也』!遂趋内江。与清兵遇,力战而死,重庆遂陷。旧按臣瞿昶、守将贾登、侯天锡、邓九韶、王廷献等,皆降。天锡复遣使招应熊,应熊斩其使,遁入仁怀县土城,抑郁而死。

  时王祥屯遵义绥阳县,余大海、李占春屯涪州,谭文屯万县,谭宏屯夔州,谭诣屯巫山县,副将胡云凤屯忠州。云凤以舟载妻子泊于夔州,谭诣部将邓希明劫之,云凤妾投水死。云凤怒,欲报仇。而摇黄之降王应熊者,屯夔州北岸,少粮三月矣;云凤与约,于万县小溪口过渡,摇黄从之,遂过南岸。谭文奔云阳。

  三月,清兵至遵义,王祥固守绥阳。清兵围之,不能克。

  诏阁臣吕大器督师四川。大器与丁魁楚不合,故出之。

  初,贺珍据汉中,清兵至,即引兵数百骑南奔至夔州求渡,知府程大典不可。时有蜀府德阳王宗室在夔州,同知李习达欲辅之,遂潜通珍,以小舟渡之,屯于夔州之南岸。五月,一只虎从巫山县渡江,谭诣水师溃。贺珍复过北岸,居下关城;未几,一只虎南陷建始县。

  六月,清兵至涪州,破袁韬于江口。韬弃辎重,走入牛皮箐;李占春、余大海亦战败,奔夔州。七月,湖南巡抚朱容藩(一作容藩,楚宗也)为清兵所迫,自施州卫至建始;一只虎降之,容藩即使屯建始。自至夔州,部署李占春、余大海兵马。时川东夔州一带与朝廷消息不通,又王应熊新丧,诸将无主,故多归容藩。清兵深入至遵义,王祥守绥阳,攻之,不克;使人招贵州总兵皮熊,又不至。降将侯天锡复归正,于是杀贾联登十余人,将还重庆。八月初九日,王祥整兵出战,清兵大败。清兵悉奔重庆,祥复遵义,军声大振。祥妻号上祖,警敏多权略;祥出攻遵义也,上祖率妇人数千皆男扮,别为一队,间道会祥。中道获敌人数十,内有平民被劫者,分别而遣之;既而曰:『姑系之,俟我与元帅会而后释焉。不然,彼或以虚实告敌,敌来追我矣』。及入遵义,乃尽纵之。祥尝营宫室,使上祖观之;上祖曰:『甚善!但少铁索数根,贼来,则当曳以行耳』!祥大惭。

  九月,清兵水陆俱下,攻于中州无风渡。朱容藩使占春、大海以舟师御之,往来如飞。清兵不习水战,又风雨大作、山岸泥滑,马不能逞,占春、大海以步兵蹙之,清兵大溃,焚舟千余,获辎重器械无算,遂自达州小路退入保宁。

  侯天锡、李正开击清兵于泸州,破之,复马湖。

  十月,朱容藩督占春、大海、三谭及摇黄呼景陈三家之兵将复重庆,会原任偏沅巡抚李干德亦与袁韬自涪州来,王祥又追清将柏永馥,俱至重庆。十五日,共击清兵,大破之,清兵悉奔保宁,遂复重庆。适冬至节拜龙亭,容藩自以室宗而功高,位在干德上;干德又自以国家旧臣而容藩后起,不为下。容藩赖占春之大破清兵,而威名始着,爱之。干德久居袁韬军中,与之呢。韬与占春复不协,勒兵相攻,占春不胜,怒回涪州,兵威大挫;而韬亦无粮,惟掠民间食以自给。

  初,杨展以乏粮大兴屯田。清兵犯嘉定,展坚守五日,清兵解去。时清兵饥疲,而展军亦无粮,不能追。至是,屯田成熟,上南军民足食,展即遣杨荣芳、李一进、陈应宗、黄国美恢复成都。会全胜、万燝亦破清兵于资阳、简州;十一月,遂复成都。清将梁一训驱残民数千,北走至绵州,又尽杀之,成都人殆尽;一训本贼将降清,清以为安绵道者也。

  王命臣、冯启击清兵于大西桥,破之,复顺庆。

  十二月,赵荣贵自龙安引兵会武大定于庆元,大破清兵,复保宁;清帅某遁去,全川皆复。

  以杨乔然为四川总制。

  武大定奉秦王四子入川,赵荣贵与之不合,秦王子以大定为靖虏将军。

  时兵、旱累年,百姓存者百不及一,或城内外多为虎狼所居。荣昌知县张懋赏主仆八人赴任,方入城,蒿草满地,不见一人。日未暮,群虎拦至,攫食五人。

  戊子二年(清顺治五年)二月,朱容藩还夔州,李占春屯涪江,余大海屯云阳,谭诣屯巫山,谭宏、谭文屯万县天紫城,袁韬屯重庆寨山坪,杨展屯嘉定,曹勋屯雅州、荣经,赵荣贵屯龙安,朱化龙屯茂州,侯天锡屯永宁,马应试屯芦卫,王祥屯遵义,各守其地,残民少安。

  六月,容藩聚兵十万,欲据蜀称王,先自立为楚王世子,加天下兵马副元帅。改忠州为大定府,号其城内为承运门。铸侯伯将军督抚印,遍送川中文武。关南道张京先降贼,贼败,逃匿大宁;与容藩有旧,首进称帝之说,容藩大悦。吕大器至涪江,与李占春力阻之,容藩不听;即于夔州设行营,先即楚王位,旋改吴王。有进士涂原者,拜且泣。或曰:『此吉事,何泣为』!原曰:『中原无主,今遇真主,早正位一日,则早慰天一日之望;吾心恳切,不觉泣耳』!人皆哂之。容藩以张京为吏部尚书,程正典(夔州知府,富于财;人利之,故以为户部)为户部尚书,太子宾客刘道开为军谘祭酒。有一宗室妇,极淫荡,流寓夔门,容藩留之于内,欲以为妃;张京力劝之,众不可,乃止。容藩性忌刻,宗室流寓夔州者,皆杀。时诸将自三谭外,无相从者。余大海在夔门,亦从众谒见。张京以为天子登极,诸侯不可无贡献,密谕大海率先进贡,即为开国元勋;大海进见,高唱曰:『靖海侯(容藩伪封)进宝』!鸿胪官问:『何宝』?大海:『奇货骆驼』!容藩面瘦背驼,素有骆驼之号,故以谑之。未几,杨乔然、钱邦芑等移檄诸将,共诛灭之。

  杨展屯嘉定,略有川西南州县,自什邡县以西、叙州府以南皆奉展号令。展所至得银,或于地窟、或于江中河口,不啻数百万。他人求之则无有,展甫至,则又得之。时值饥荒,展用以赈济,全活甚多。诏封华阳侯。袁韬饥,与李干德归展;武大定既与赵荣贵不合,亦归展。九月,展使大定屯眉州、韬屯犍为县,皆给以粮。初,王祥之胜于遵义也,兵至乐英寨,寨为展次子所据,祥掠以归;既而释之。展由是怨祥,未发也。会祥攻贵州,不克而还;贵州人约展共袭之。展亦与樊一衡谋立富顺王某,遂令长子璟新将诸将击祥;诸将皆悍,不受节制。璟新又年少不知兵,至芦卫,获马应试,杀之。至永宁,侯天锡坚守不下,攻之不克;王祥遣兵援之。一日,大雾,祥兵乘雾出战,璟新大败而还,展威名大损。展性骄矜,不假人以权。袁韬、大定、干德皆不悦,共欲图展。展觉之,然不以为意;三人竟杀展,分据其地(展被执,请入山为僧,袁韬欲释之;干德曰:『缚虎易,纵虎难』!遂杀之。其后干德战败,语人曰:『吾今日亲见杨展入舟中,冤孽相寻,夫复奚恨』!遂赴水死)。吕大器至遵义,王祥方以兵威迫胁土司,设三十六营,颇骄蹇不奉法;大器不能堪,仍还广西,郁郁殁于途。王祥以礼葬之,厚抚其孤。祥性骄奢,然亦矜名节;王应熊之丧,亦尝以礼葬之。即纵兵剽掠,每在敌境;其本方百姓,未尝以兵扰之。时永历帝远居广西,徒拥虚号;而祥独勤贡献,不敢失礼,其妻上祖亦进贡于后宫;搢绅欲赴行在者,必倾囊以赠之:朝廷封为忠国公。

  初,孙可望之奔贵州也,巡抚范爌既降,群县多望风送款,遂以定番为巢穴。休兵半年,进犯云南,二年间尽陷云南郡县。

  己丑三年(清顺治六年),孙可望自立为秦王,复引兵自贵州犯四川。时闯贼降将高必正等皆为朝廷效力,可望皆击杀之。

  初,容藩既败,张京投河督堵胤锡,胤锡尽削其官;乃投贺珍,伪为敕书印绶,煽惑文武。珍觉而逐之,遂投可望,称臣拜舞,首进王蜀之说;可望大喜,复其官。京又进豳风图曰:『豳风王业根本,愿殿下为天子,如周家有道之长』!可望左右,皆明室旧臣,皆深恶之。可望有亲信某,京时皁隶也,认为师生,藉其力以免祸。

  庚寅四年(清顺治七年),孙可望将犯遵义,先遣温总镇与王祥议和。温旧为川帅,祥曾在其麾下;今在可望营,最用事,而祥见之,倨甚,且呼可望为贼。温还,促可望进兵,祥败走,可望追之。祥曰:『吾终不可辱于贼』!遂自刭。其妻上祖被擒,亦不屈,可望赐之死。上祖沐浴盛装,望阙叩拜,又拜其夫死之处,乃就缢。未绝,以手招左右曰:『扣太紧,不可绝,可松其扣』!左右从之,遂死。可望又击匡国公裴熊于贵筑,破之;值艾能奇病死,可望又并其众,声势益张。

  辛卯五年(清顺治八年),可望挟永历帝入安龙所,诸将无不归命。号召川中诸将,李占春以可望杀其父(谓曾英),独不为下;可望使人招之,辄斩其使。有劝之降者,则骂曰:『彼杀我父、幽我主,而我降之,是为不忠不孝,禽兽等矣』!可望进兵击之,占春固守涪州,力战七日而溃;与余大海走湖广,欲降清。流民从者数万,中道绝食,流民俱怨占春不早降可望而流离至此,占春大惭;呼酒,对妻子痛饮,至夜半,单骑入华山为道士(后三年、清使人招之,不得已至武昌,终不受官。大海降清)。杨乔然与李占春同心守蜀,及占春败,可望使人招乔然,乔然谒见,因请归里;可望许之。

  李干德、袁韬、武大定据川南州县,可望使白文选攻之;干德等大败,韬与大定皆降。干德率妻子走威茂,中道被掠,妻子皆缢死。干德至威茂,威茂人缚送文选,文选厚待之,欲引见可望。干德曰:『吾终不能向贼求生』!遂投河死;弟翼德亦同死。

  壬辰六年(清顺治九年),清使平西王吴三桂略四川,攻陷保宁;赵荣贵战败,为三桂所杀。三桂深入至叙州,孙可望使刘文秀拒之。文秀攻拔叙州,三桂退保保宁。文秀乘胜追之,三桂按兵不动。文秀渡河索战,依山为垒,其锋甚锐;三桂以轻骑挑之,诱使下山。文秀失势,遂大败,仅以身免。四川郡县,尽归清矣。

  癸巳七年(清顺治十年),可望自引兵至岔口,复败还,遂驻贵州。

  丙申十年(清顺治十三年),李定国与可望有隙,迎帝入云南府,刘文秀等皆附之。

  丁酉十一年(清顺治十四年)八月,可望誓师普定,以冯双礼守贵阳,自引兵犯云南。九月,可望溃;还至普定,守将马进忠闭门不纳,令城上发炮击之。或曰:『此国主』!进忠曰:『国主誓师而出,计兵十六万,今止数十人。此必是贼』!可望大窘,急趋贵阳。冯双礼又扬言进兵,已迫促;可望护家口先行,己为断后。可望遂弃城,走至宝庆,乞降于清;清封为义王。

  十月,刘文秀等追可望至贵阳,冯双礼迎降,遂复贵州。

  戊戌十二年(清顺治十五年),清复使吴三桂与定西将军墨勒根虾由四川一路、靖寇大将军罗托由湖广一路、征南将军赵布太由广西一路,期于二月二十五日三路进师,共取贵州。既又遣信郡王多罗自都门趋贵州,仍分三路进取云南;罗托还驻荆州。时三桂屯汉中,由沔县、戴安、宁羌至朝天驿,顺流而下。三月四日,抵保宁,集舟舰、载军糈,以重庆水陆交冲,请增兵五千,以程廷俊为重夔总兵。七日,过南部、西充。十四日,至合州。合州有江,自阳平合瞿河而下,江而宽阔,水势汹涌,清兵跨马渡河,重庆总兵杜子香望风奔溃,清兵遂由铜梁璧山进发。四月三日,陷重庆,使人招原任总制杨乔然,乔然服毒而死。

  时川、湖界中如房、竹、归化、大昌、大宁则有塔天保、郝摇旗、李来亨、袁忠第、党守素、贺珍,施州卫则有王光兴,长寿、万县则有刘体纯、谭诣、谭宏、谭文、向希尧,达东则有杨秉胤、徐邦定等,结连啸聚,俱未附清。清乃以严自明领重兵镇重庆,与程廷俊协同固守;大兵遂渡黄葛江,历东溪、安稳、松坎、新站、夜郎。其间如滴溜、三坡、红关、石壶关,上摩九天、下临重渊,一夫守险,千人不得过;李定国先遣刘正国据险拒之。二十五日,清兵抵三坡,正国自水西奔云南,于是自桐梓至四渡站,守将郭李爱、刘董才、王明池、朱守全、王刘仓、王友臣等皆降清。三十日,清兵陷遵义。五月三日,进至新站、乌江。十一日,袭破杨武大于开州倒流水。于是水西宣慰司安坤、酉阳宣慰司冉奇、镳蔺宣抚使奢保寿等皆降清。兴宁伯王兴亦降清,吴三挂赐以盔甲名马,逾于常格。

  七月二日,谭诣、谭宏、谭文攻重庆,不克。诣、宏与文有隙,共杀之,请降于清,清以诣为向化侯,宏为慕义侯(自是以后,凡川东据险自固者,多降清矣)。吴三桂终以重庆为虞,使川抚高民瞻驻重庆,又调建昌总兵王明德赴重庆协守;檄严自明俟明德到日,即领所部赴遵义。二十八日,墨勒根虾病死,赵布太与线国安陷独山州。

  多罗入贵州境,约三桂议事,三桂自遵义驰赴之。十月五日,会多罗于平越府之杨老堡,遂与经略洪承畴等共订师期。

  帝赐李定国黄钺,同冯双礼等扼盘江河、据鸡公背,经营贵州;又使白文选同镇将窦民望等守七星关,进抵生界,距遵义数十里,牵制清兵,以应定国。吴三桂闻之,兼程遵还义。十一月十日,统藩十四旗及援剿总兵沈应时、马宁等自遵义出师。十二日,文选自生界退守七星关。关极险峻,两山壁立,水汹涌,号天生桥;三桂前在遵义,细问土人,已得其详。十二月三日,营于水西苗猓,不言所向。次日,忽由天生桥小路抄乌撒军民府,扼七星关大路。文选大惊,弃关,走可渡桥;又焚桥,走沾益州。李定国见多罗自中路来,亦退守盘江河,连战于罗炎河、凉水井,皆败。又闻赵布太将至,遂率大军奔云南。

  吴三桂至乌撒,收降文选余众,设官安抚,贵州悉陷。

  冯双礼、狄三品等自金沙江奔四川建昌卫,三桂发檄招之;且密授三品方略,使谕川南诸将归附。

  王化龙守茂州(即唐维州),独不降清;三桂发兵攻之,力屈被擒,竟见杀;同知唐天颜亦死之。化龙有所乘马,见化龙死,亦悲嘶跳跃而死:四川悉陷。

  野史氏曰:崇祯初,流贼自秦入蜀,摇黄继之,蜀已骚动。然十七年间,贼五出五入,未为大害也。迨献忠陷成都,一、二年间屠戮川民,靡有孑遗;虽石虎、符生之残,黄巢朱温之暴,亦不至若此之甚。曾英、王祥之徒,集乌合之众倡义讨贼,至死不回,可谓义士!然战争之苦,未尝不为民累,况其间又有马珂之陷顺庆、容藩之帝夔州乎戮官、戮民,宗室献贼,余毒未尽,又有此以甚之;生民涂炭,于斯而极!献贼既败清兵,横行川中;王祥、李占春整兵再战,杨展、曹勋败而复胜,而马干德辈或战死疆场,或委蛇强将之间,冀其一效;于是清兵远遁,全蜀稍宁。未几,孙可望复犯四川,王祥、占春之属相继败死,蜀中空虚;清兵乘之,遂据其地。夫蜀素称天险,自武侯治蜀以来,废兴不一。然据之者必历数十年而后败,未有一年之中献贼、闯贼、□□、摇黄以及乱民、悍宗相继而起,此往彼来,如今日之甚者也。岂天未厌乱,则地利亦不足恃哉!明季两京陷没,各有沦亡;而生灵之祸,蜀为尤甚,是可悲矣!贵州僻在一隅,非必争之地;然共主在滇、而乱贼在蜀,窥祭器者必由之,亦遂与蜀俱亡。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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