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腊风土记 - (TXT全文下载)
者,舞也。点差伎乐,每日就国宫内挨蓝且斗猪、斗象。国主亦请奉使观焉,如是者一旬。其余月分不能详记也。国人亦有通天文者,日月薄蚀皆能推算,但是大小尽却与中国不同。闰岁则彼亦必置闰,但只闰九月,殊不可晓。一夜只分四更,每七日一轮,亦如中国所谓开闭建除之类。番人既无名姓,亦不记生日,多有以所生日头为名者。有两日最吉,三日平平,四日最凶,何日可出东方,何日可出西方,虽妇女皆能算之。十二生肖亦与中国同,但所呼之名异耳,如以马为卜赛,呼鸡之声为栾,呼猪之声为直卢,呼牛为个之类也。
○争讼
民间争讼,虽小事,亦必上闻。国主初无笞杖之责,但闻罚金而已。其人大逆重事,亦无绞斩之事,止于城西门外掘地成坑,纳罪人于内,实以土石坚筑而罢。其次有斩手足指者,有去鼻者,但奸与赌无禁。奸妇之夫或知之,则以两柴绞奸夫之足,痛不可忍,竭其资而与之,方可获免。然装局欺骗者亦有之。或有死于门首者,则自用绳拖置城外。野地初无所谓体究检验之事,人家获盗亦可施监禁、拷掠之刑。却有一项可取。且如人家失物,疑此人为盗,不肯招认,遂以锅煎油极热,令此人伸手于中。若果偷物则手腐烂,否则皮肉如故云。番人有法如此。又两家争讼,莫辨曲直。国宫之对岸有小石塔十二座,令一人各坐一塔中,其外两家自以亲属互相堤防。或坐一二日,或三四日。其无理者必获证候而出,或身上生疮疖,或咳嗽热证之类;有理者畧无纎事。以此剖判曲直,谓之天狱,盖其土地之灵有如此也。
○病癞
国人寻常有病,多是入水浸浴及频频洗头,便自痊可。然多病癞者,比比道途间。土人虽与之同卧同食亦不校。或谓彼中风土有此疾,曾有国主患此疾,故人不之嫌。以愚意观之,往往好色之余,便入水澡洗,故成此疾。闻土人色欲纔毕,皆入水澡洗。其患痢者十死八九,亦有货药于市者,与中国不类,不知其为何物。更有一等师巫之属,与人行持,尤可笑。
○死亡
人死无棺,止以■〈差〉席之类,盖之以布。其出丧也,前亦用旗帜鼔乐之属,又以两柈炒米,绕路抛撒。抬至城外僻逺无人之地,弃掷而去。俟有鹰犬畜类来食,顷刻而尽,则谓父母有福,故获此报;若不食,或食而不尽,反谓父母有罪,而至此今。亦渐有焚者,往往皆唐人之遗种也。父母死,别无服制,男子则髠其髪,女子则于■〈悤页〉门翦髪似钱大,以此为孝耳。国主仍有塔葬埋,但不知葬身与葬骨耳。
○耕种
大抵一岁中可三四番收种,盖四时常如五六月天,且不识霜雪故也。其地半年有雨,半年絶无。自四月至九月,每日下雨,午后方下。淡水洋中,水痕髙可七八丈,巨树尽没,仅留一杪耳。人家濵水而居者,皆移入山。后十月至三月,点雨絶无,洋中仅可通小舟,深处不过三五尺。人家又复移下耕种者,指至何时稲熟。是时,水可渰至何处,随其地而播种之。耕不用牛,耒、耜、鎌、锄之器,虽稍相类,而制自不同。又有一等野田,不种常生水,髙至一丈,而稻亦与之俱髙,想别一种也。但粪田及种蔬皆不用秽,嫌其不洁也。唐人到彼,皆不与之言及中国粪壅之事,恐为所鄙。每三两家,共掘地为一坑,盖其草满则填之,又别掘地为之。凡登溷既毕,必入池洗浄。止用左手,右手留以拿飰。见唐人登厕用纸揩拭者,笑之。甚至不欲其登门,妇女亦有立而溺者,可笑可笑。
○山川
自入真蒲以来,率多平林丛昧,长江巨港,绵亘数百里。古树修藤,森阴蒙翳,禽兽之声,杂沓其间。至半港而始见有旷田,絶无寸木,弥望芃芃,禾黍而已。野牛以千百成羣,聚于此地。又有竹坡,亦绵亘数百里。其间竹节相间,生刺笋,味至苦。四畔皆有髙山。
○出产
山多异木,无木处乃犀象屯聚养育之地。珍禽竒兽不计其数,细色有翠毛、象牙、犀角、黄腊;麤色有降真、荳蔻、画黄、紫梗、大风子油、翡翠。其得也颇难,盖丛林中有池,池中有鱼,翡翠自林中飞出,求鱼番人以树叶蔽身,而坐水滨,笼一雌以诱之,手持小网,伺其来则罩,有一日获三五只,有终日全不得者。象牙则山僻人家有之,每一象死方有二牙。旧传谓每岁一换牙者,非也。其牙以摽而杀之者上也,自死而随时为人所取者次之,死于山中多年者斯为下矣。黄腊出于村落朽树间其一种细腰蜂如蝼蚁者,番人取而得之。每一船可收二三千块,每块大者三四十斤,小者亦不下十八九斤。犀角白而带花者为上,黒为下。降真生丛林中,番人颇费砍斫之劳,盖此乃树之心耳。其外白木可厚八九寸,小者亦不下四五寸。荳蔻皆野人山上所种,画黄乃一等树间之脂,番人预先一年以刀斫树,滴沥其脂,至次年而始收。紫梗生于一等树枝间,正如桑寄生之状,亦颇难得。大风子油乃大树之子,状如椰子而圆,中有子数十枚。胡椒间亦有之,纒藤而生,累累如緑草子,其生而青者更辣 。
○贸易
国人交易,皆妇人能之。所以唐人到彼,必先纳一妇人者,兼亦利其能买卖故也。每日一墟,自夘至午即罢。无居铺,但以蓬席之类铺于地间,各有处。闻亦有纳官司赁地钱,小交关则用米谷及唐货,次则用布若乃,大交关则用金银矣。往往土人最朴,见唐人颇加敬畏,呼之为佛,见则伏地顶礼。近亦有脱骗欺负唐人,由去人之多故也。
○欲得唐货
其地想不出金银,以唐人金银为第一。五色轻缣帛次之,其次如真州之锡镴,温州之漆盘,泉州之青甆器及水银、银朱、纸札、硫黄、熖硝、檀香、白芷、麝香、麻布、黄草、布雨伞、铁锅、铜盘、水朱、桐油、箆箕、木梳、针。其麤重则如明州之席。甚欲得者则菽麦也,然不可将去耳。
○草木
惟石橊、甘蔗、荷花、莲藕、芋桃、蕉芎与中国同;荔枝、橘子状虽同而酸;其余皆中国所未。曽见树木亦甚各别;草花更多,且香而艶;水中之花,更有多品,皆不知其名。至若桃、李、杏、梅、松、栢、杉、桧、梨、枣、杨、栁、桂、兰、菊蕊之类皆所无也。其中正月亦有荷花。
○飞鸟
禽有孔雀、翡翠鹦哥乃中国所无。余如鹰、鸦、鹭鸶、雀儿、鸬鹚、鹳鹤、野鸭、黄雀等物皆有之。所无者喜鹊、鸿鴈、黄莺、杜宇、燕鸽之属。
○走兽
兽有犀象、野牛、山马乃中国所无者。其余如虎、豹、熊罴、野猪、麋鹿、麞麂、猿狐之类甚多。所少者狮子、猩猩、骆駞耳。鸡、鸭、牛、马、猪、羊所不在论也。马甚矮小,牛甚多,生敢骑,死不敢食,亦不敢剥其皮,听其腐烂而已,以其与人出力故也,但以驾车耳。在先无鹅,近有舟人自中国携去,故得其种。鼠有大如猫者,又有一等鼠头脑,絶类新生小狗儿。
○蔬菜
蔬菜有葱、芥、韭、茄瓜、西瓜、冬瓜、王瓜、苋菜。所无者萝卜、生菜、苦荬、菠薐之类。瓜茄正月间即有之。茄树有经数年不除者。木绵花树髙可过屋,有十余年不换者。不识名之菜甚多,水中之菜亦多种。
○鱼龙
鱼鳖惟黑鲤鱼最多;其它如鲤、鲫、草鱼最多;有吐哺鱼,大者重二斤已上;有不识名之鱼亦甚多,此皆淡水洋中所来者。至若海中之鱼,色色有之。鳝鱼、湖鳗、田鸡,土人不食,入夜则纵横道途间。鼋鼍大如合苎,虽六藏之龟,亦充食用。查南之虾,重一斤已上。真蒲龟脚可长八九寸许,鳄鱼大者如船,有四脚,絶类龙特无角耳,肚甚脆美。蛤蚬、螺蛳之属,淡水洋中可捧而得,独不见蟹,想亦有之,而人不食耳。
○酝酿
酒有四等,第一唐人呼为蜜糖酒,用药曲以蜜,及水中半为之。其次者土人呼为朋牙四,以树叶为之。朋牙四者,乃一等树叶之名也。又其次以米或以剰饭为之,名曰包棱角。盖包棱角者,米也。其下有糖鉴酒,以糖为之,又入港滨水。又有茭浆酒,盖有一等茭叶生于水滨,其浆可以酿酒。
○盐醋酱麫
醝物国中无禁。自真蒲巴涧滨海等处,率皆烧山间。更有一等石,味胜于盐,可琢以成器。土人不能为醋,羮中欲酸,则着以咸平树叶。树既荚,则用荚。既生子,则用子。亦不识合酱,为无麦与豆故也。亦不曽造曲,盖以蜜水及树叶酿酒,所用者酒药耳。亦如乡间白酒药之状,蚕桑土人皆不事。
○蚕桑
妇人亦不晓针线缝补之事,仅能织木绵布而已。亦不能纺,但以手理成条。无机杼以织,但以一头縳腰,一头搭上梭,亦止用一竹管。近年暹人来居,却以蚕桑为业,桑种蚕种皆自暹中来。亦无麻苎,惟有络麻,暹人却以丝自织皁绫衣着,暹妇却能缝补。土人打布损破,皆倩其补之。
○器用
寻常人家房舎之外,别无桌凳盂桶之类。但作饭则用一瓦釡,作羮又用一瓦铫。地埋三石为灶,以椰子殻为杓。盛饭用中国瓦盘或铜盘。羮则用树叶造一小碗,虽盛汁亦不漏。又以茭叶制一小杓,用兠汁入口,用毕则弃之。虽祭祀神佛亦然。又以一锡器或瓦器盛水于傍,用以蘸手。盖饭只用手拏,其粘于手非此水不能去也。饮酒则用镴注子,贫人则用瓦钵子,若府第富室则一一用银,至有用金者。国之庆贺多用金为器皿,制度形状又别。地下所铺者,明州之草席,或有铺虎豹麂鹿等皮及藤簟者。近新置矮桌髙尺许,睡只竹席,卧于板,近有用矮床者,往往皆唐人制作也。食品用布罩,国主内中以销金缣帛为之,皆舶商所馈也。稻不用砻,止用杵舂碓耳 。
○车轿
轿之制,以一木屈其中,两头竖起,雕刻花様,以金银裹之。所谓金银轿扛者,此也。每头一尺之内钉钩子,以大布一条厚折,用绳系于两头,钩中人挽于布,以两人抬之。轿则又加一物,如船蓬而更阔,饰以五色缣帛,四人扛。有随轿而走。若逺行亦有骑象骑马者。亦有用车者,车之制却与他地一般。马无鞍,象无凳可坐 。
○舟楫
巨舟以硬树破版为之。匠者无锯,但以斧凿之开成版,既费木且费工也。凡要木成段,亦只以凿凿断,起屋亦然。船亦用铁钉,上以茭叶盖覆,却以槟榔木破片压之。此船名为新拏用棹。所粘之油,鱼油也。所和之灰石,灰也。小舟却以一巨木凿成槽,以火熏软,用木撑开。腹大,两头尖,无蓬,可载数人,止以棹划之,名为皮阑。
○属郡
属郡九十余,曰真蒲、曰查南、曰巴涧、曰莫良、曰八薛、曰蒲买、曰雉棍、曰木津波、曰赖敢坑、曰八厮里。其余不能悉记。各置官属。皆以木排栅为城 。
○村落
每一村或有寺,或有塔。人家稍宻,亦自有镇守之官,名为买节。大路上自有歇息如邮亭之类,其名为森木。近与暹人交兵,遂皆成旷地。取胆前此于八月内 。
○取胆
盖占城王每年索人胆一瓮,万千余枚。遇夜则多方令人于城中及村落去处,遇有夜行者,以绳兠住其头,用小刀于右胁下取去其胆。俟数足,以馈占城王。独不取唐人之胆,盖因一年取唐人一胆,杂于其中,遂致瓮中之胆俱臭腐而不可用故也。近年已除取胆之事,另置取胆官属,居北门之里。
○异事
东门之里,有蛮人淫其妹者,皮肉相粘不开,厯三日不食而俱死。余乡人薛氏居番三十五年矣,渠谓两见此事。盖其用圣佛之灵,所以如此。
○澡浴
地苦炎热,每日非数次澡洗则不可过。入夜亦不免一二次,初无浴室盂桶之类,但每家须有一池,否则两三家合一池。不分男女,皆裸形入池,惟父母尊年在池,则子女卑幼不敢入。或卑幼先在池,则尊长亦回避之,如行辈则无拘也。但以左手遮其牝门入水而已。或三四日,或五六日,城中妇女,三三五五,咸至城外河中漾洗。至河边,脱去所纒之布而入水。会聚于河者动以千数,虽府第妇女亦预焉。畧不以为耻,自踵至顶,皆得而见之。城外大河,无日无之。唐人暇日颇以此为游观之乐,闻亦有就水中偷期者。水常温如汤,惟五更则微凉,至日出则复温矣。
○流寓
唐人之为水手者,利其国中不着衣裳,且米粮易求,妇女易得,屋室易办,器用易足,买卖易为,往往皆逃逸于彼。
○军马
军马亦是裸体、跣足,右手执摽枪,左手执战牌,别无所谓弓箭、炮石、甲胄之属。传闻与暹人相攻,皆驱百姓使战,往往亦别无智畧谋画。
○国主出入
闻在先,国主辙迹未尝离戸,盖亦防有不测之变也。新主乃故国主之壻,原以典兵为职,其妇翁爱女。女宻窃金剑,以往其夫,以故亲子不得承袭。尝谋起兵,为新主所觉,斩其趾而安置于幽室。新主身嵌圣铁,纵使刀箭之属着体,不能为害,因恃此遂敢出戸。余宿留岁余,见其出者四五。凡出时诸军马拥其前,旗帜鼓乐踵其后。宫女三五百,花布花髻,手执巨烛,自成一队,虽白日亦照烛。又有宫女,皆执内中金银器皿及文饰之具,制度迥别,不知其何所用。又有宫女,执摽枪摽牌为内兵,又成一队。又有羊车、马车,皆以金为饰。其诸臣僚国戚,皆骑象在前。逺望红凉伞,不计其数。又其次则国主之妻及妾媵,或轿或车,或马或象,其销金凉伞何止百余。其后则是国主,立于象上,手持寳剑。象之牙亦以金套之。打销金白凉伞,凡二十余柄,其伞柄皆金为之。其四围拥簇之象甚多,又有军马护之。若游近处,止用金轿子,皆以宫女抬之。大凡出入,必迎小金塔,金佛在其前,观者皆当跪地顶礼,名为三罢。不然则为貌事者所擒,不虚释也。每日国主两次坐衙治事,亦无定文。及诸臣与百姓之欲见国主者,皆列坐地上。以俟少顷,闻内中隐隐有乐声,在外方吹螺以迎之。闻止用金车子,来处稍逺,须臾见二宫女纎手卷帘,而国主乃仗剑立于金窻之中矣。臣僚以下皆合掌叩头,螺声方絶,乃许抬头。国主特随亦就坐,坐处有狮子皮一领,乃传国之寳。言事既毕,国主寻即转身,二宫女复垂其帘,诸人各起。以此观之,则虽蛮貊之邦,未尝不知有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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