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击余闻补 - (TXT全文下载)

斜伸一足略拨之,僧直跌出数十尺许,越河仆于地。良久,乃起,盘散绕河过抵其门。注视秦大少时,合掌谢曰:僧知教矣,期三年,必来问公子起居。
  秦大了不措意,惟心畏母知,扬长携弟入侍母。母寂不知也。
  母好佞佛。岁余,携二子谒临安诸佛寺,便道抵灵隐。主僧出见,乃当年被跌僧也。睹秦大来,大喜曰:公子何幸辱荒寺?
  大知僧意不善,亟屏人询曰:汝欲何为?
  僧曰:念公子一足之惠,久不报,非礼。顷老僧不自揣技薄,须公子教耳。
  大曰:予侍母来祈佛。母胆弱,幸毋相惊。俟予奉母登舟,当还即汝。
  僧激之曰:公子好男子,应勿虚言相谎。
  诺之已,侍母登舟。将解维,佯惊语弟曰:某物遗寺中矣,当还取之。
  嘱榜人停桡相待,乃重返入寺。见僧中坐,徒数十人持械环侍。惧曰:和尚欲众毙予一人乎?
  僧曰:此予弟子。虽助予,不为天下人笑。
  大请曰:予不意和尚恃众暴寡。顷己一人至此,必欲一计汝众数,知予当死汝曹几何人之手。虽死,庶天下后世人传说予者,谓秦某不为驽夫,几何人廑得死之也。予死亦瞑目矣。
  僧许之。
  大伸右手一食指,指其众数曰一二三,以次至四十八,还指僧曰:连汝四十九和尚。
  语毕,返身疾走出寺。诸僧都瞠目视,勿能出声动,竟视大从容去也。
  大,名大用,西来其字,亦十八武师之一也。
  二,勇力亚于其兄。
  时比之季布兄弟。
  〔钱基博曰〕秦大,宦家子,特以游侠善博击人著称于世。尝击犷骑,击悍卒,击运艘军,击大吏虎役,众虽数十佰人,大徒手往,无不颠踣。里中恶少,欺虐善良,闻大至,皆敛匿。善骑射,左右驰骋,发必洞的。接其貌,恂恂儒雅也,亦能诗。顷有传者,兹不着。
  ○莫 懋
  明有莫懋,字文懋,一号云楼,无锡人也。仪表瑰伟,生而猿臂,勇力绝人。里少年数十戏持矛呼噪围之,一跃而出,倏若飞隼。如是者三,终勿能围也。
  尝有阉人载舟过锡,骄横异甚,索重贿,系驿丞舟柱,笞以鞭。懋见之,勃然怒,一跃登其舟,提阉掷之水。复跃而上,仆从不能近。阉为夺气,莫之何也。
  及壮,折节读书,工书及画,善擘窠大字,画法郭熙高克恭。既成,仿张旭狂草,题诗其上,遇知己,即赠之。非其人,虽重贿不能得片纸。
  晚作一松石图,中为长松千尺,一巨石,虎卧松下。笔势怪伟,最自赏爱,虽所亲昵,勿与。令王仲仪貌己像其上,趺坐于石,上荫古松。盖隐以松石自喻其坚贞也。
  子息,中孝宗宏治十二年进士,与余姚王文成守仁游。文成因为题赞于图焉。
  〔钱基博曰〕阉宦之祸,至有明而极。吾读张溥五人墓碑记,未尝不为之掩卷三叹也。夫阉不过刑余之小人耳,当其口衔天宪,使于四方,遂不惮嚣然自大,虽有强项者,莫之敢撄,何也?以投鼠则器有所忌也。而懋发愤一击,其激昂大义,亦岂出五人者下哉。而世之人,廑乃以画士称之,匪所志矣。
  ○南杨北朱
  明亡,天下有十八武师者,什九胜国遗老也。无锡居四人焉,南杨北朱,其尤著者也。人亦或优言曰:南羊北猪云。
  朱少圃者,以字行,居于寺头之西村。寺头,无锡北乡也。故有北朱之名。其行事不少概见,惟传其师事四明庐绍岐。绍岐称之曰:少圃为人甚朴谨,当不以炫技自祸。可知者廑此而已。
  杨维宁,亦绍岐弟子也,字紫渊。睹明社既屋,知世事不可为,筑室湖滨之管社山。山在无锡之西南,故人字之曰南杨。维宁卜居其地,规湖为池,筑堤植楥,养鱼种芙蕖凌芡不绝;翦木燔石,搜剔岩壑,乃置层楼别馆高亭曲榭于湖光山色中,耗费钱数佰万。即世所称杨园者是也。
  维宁率妻子偕隐,读书吟诗,布袍革履,与渔樵为伍。客至,非意所欲见,辄拒勿纳。意所可,则延款之。性刚直,膂力绝人,而杜口不言武事。辄喜挥毫作韵语,出言蕴藉,了不似人间武师也。
  一日,邻里质店忽接盗书索巨赀,拒且无幸,尾署名,则大刀子者也。大刀子者,湖滨盗魁也,以善用大刀,故名。却所索,必无获免,亦莫敢不应者。
  主计者得书,窘甚,乞哀于维宁。
  维宁谓之曰:大刀子技勇冠群盗,且徒又众,来者必非寡。予一人恐不获胜,能得朱少圃与俱者,乃可取之。
  急足延少圃,而自随主计者入居质店。为覆大刀子书,许献赀如数,约日来取。
  大刀子先期乘马率众携械蜂拥至取赀,势汹汹。而少圃道远未及来,维宁心亦恟惧。不得已,持刀只身出应之,呼曰:若诚勇者,速约若众勿得前。若单骑与吾斗,若用刀吾亦用刀,胜者取赀。须一人,助者非丈夫也。
  大刀子许之,挥众独前,与维宁战,运刀若飞,维宁百计伺其懈,不得间。久之,无胜负。战益酣,维宁倏飞身上屋,陡再瞥下如鹗,下刃拟其顶,大叫曰:好大刀子!
  大刀子骤觅维宁不得,忽闻大声发于顶上,心惊不觉刀稍迟。维宁疾下刀劈之,中其颅,堕马死矣。
  盗众骇散,莫敢撄维宁刀者。然维宁刀法匪所长,尤善使双鞭。疾舞,则水泼不入。而斗盗特以刀者,徒以大刀子善用刀故也。
  大刀子已死,而少圃卒不至。
  〔钱基博曰〕予读余姚黄太冲先生南雷文定,中有王征南传,谓少林以拳勇名天下,然至于搏人,人亦得以乘之。有所谓内家者,以静制动,犯者应手即仆。故则少林为外家,盖起于宋之张三峰。三峰为武当丹士,徽宗召之,道梗不得进。夜梦元帝授之拳法,厥明以单丁杀贼佰余。三峰之术,佰年以后,流传于陕西,王宗为最着。温州陈州同从王宗受之,以此教其乡人,由是流传于温州,嘉靖间张松溪为最着。松溪之徒三四人,而四明叶继美近泉为之魁,由是流传于四明。四明得近泉之传者,为吴昆山、周云泉、单思南、陈贞石、孙继槎,皆各有授受。云泉传卢绍岐,今世所传南杨北朱者,皆绍岐弟子,则两人者,亦内家也。抑予闻杨维宁两鞭,顷犹藏管社山神庙中,铁制绝巨,不下五六十斤。去岁有人往访之,惜亡其一矣。予谓异日傥得移陈残鞭于地方博物院中,可以厉邑人士之武风焉。予又闻管社山麓有藏兵洞者,相传为维宁当日谋匡明社,潜藏军器处云。
  〔钱基博又曰〕予闻之宗人子才征君,谓山阴吴兴祚知无锡县,时有以维宁谋叛告者,言其人勇难当。兴祚心慑不敢动,密使人觇,维宁踞案吟哦,披读新科制举文字,琅琅正在得意时也。兴祚笑曰:此村秀才耳,胡为者?遂免于祸。
  ○范龙友
  无锡范龙友,亦十八武师之一也,诸生。生有神力,平居力无所用,则树一石楚庭中,时时骈中食两指,向作击刺状,洞孔其上,不啻洞烂泥。久之,孔累累积数什佰,望如蜂窠。
  居荡口,以其术教授弟子。然精微所在,深自秘惜。有弟子王某欲尽其技,乃伺龙友饭,骤持长矛刺之。龙友手饭甑底,当矛锋,镗然有声,而甑完不碎。疾进步跳入某怀,以二箸贯其鼻孔,仆之地。其精捷多此类也。
  后清有天下,浙督李疑其有异志,移檄名捕。系狱,毙焉。或谓谳定,龙友戍极边,不知所终云。
  〔钱基博曰〕清初,抚有诸夏,自知外夷僭盗,不为人心所归往,惴惴惧天下不靖。其诛锄武勇,实与摧戮文士等,范龙友特其一焉耳。然文字之狱,至今为诟,而朱家郭解之诛,无人道焉者。则以文人通声气,类多标榜相护惜,而武力士椎鲁不解此也。及玄晔之世,允禩胤祯,夺嫡相猜,争罗天下勇士自佐,异人剑客,履错官廷。胤祯卒赖其力,干有天位,自以得之非正,心惎人知其阴,始也翦锄非类,继则猜戮同体,高张网罗,靡所不诛,而天下武力之士殆歼焉。
  ○清江女子
  德清俞桐园筮仕三吴,以解饷,道出清江。将舍馆,及门,瞥睹一少年,张两口直视,口涎流颐,左臂侧垂,而独伸右臂,反其掌下向,若有所取携状,骈其足,植门外如僵。虽五六壮夫喧哗推挽莫能动。
  傍有老人谇呵曰:汝曹浮薄子鲜事,强调人家女郎,微叩求此姑姑者,此子不得活矣。
  桐园心怪其故,就问焉。
  老人应曰:顷有一行道男子,携女郎载独轮轺车,女郎翘纤足车轼,锐小结束若锥。诸人道见之,乃群激少年,谓能一握此粲者纤钩,当不吝酒食相寿。少年忻诺,意其必宿于此,乃随请人绕道先立门侧。须臾,车止,男子负被装先下,入门。女郎方欠身欲起,少年猝出手握其足。诸人正注视欲出声讙笑,不意少年掌甫触女郎纤趾,而忽睹其体若寒噤,扬手不得下。女郎了若无觉,盈盈下车,而少年兀植如故。诸人心知有异,视之僵矣。
  语毕,回头语诸人曰:此爷大好体面,似官人。傥得官人好言相慰此姑姑,渠或看官人面,贳此子生。
  诸人闻老人言,群乞桐园为缓颊。桐园心欲究其异,许之。
  偕诸人入,见一女郎方盥面。群呼曰:是矣。乃环向叩首曰:适有一少年犯姑姑,顷犹僵立不动,诸人今已知罪,乞恕之。
  男子在侧,骤睹状,大惊。询得故,咎女郎曰:吾侪异地人道此,何事伤人?
  桐园从傍儳言代为请。
  女郎哂曰:轻薄儿直须扑杀。幸官人为好言,当释之。
  乃翩然出户外,轻掖少年右臂。少年忽出气作嘘声,活矣。
  后少年视己右掌,见掌心黑点大如黍。则所触女郎屣履泥痕也。
  〔钱基博曰〕我闻在昔,温县有乔三秀者,工拳勇,客游临潼。日晡,遇一垂髫女郎,青纱蒙面,跨一卫。乔颇佻达,疾驰马迎之,将揭其障面。女一足起,乔离鞍仰跌三丈外。以视此女声色不动,文雅如许,大觉彼姝者子,莽伧不侔矣。
  ○马永贞
  马永贞,不知何处人,勇无伦,尝鬻技上海之城隍庙中,大言揭示十二字。曰:脚踏黄河两岸,拳打南北两京。辞颇鄙率,然其人材武可知矣。人亦无敢与为敌者。
  当是时,上海互市匪久,然商货阗集,而马路四通,冠盖如云,载驰载驾,颇需马,故贩马者丛萃于其地,其人大率魁桀有气力者。
  永贞怙力自多,向索金。不予,又索马。群贩心知力不敌,许之。则又劫之曰:汝曹得无留良焉,而驽应我乎。我必自择之。
  群贩不得已,亦许之。
  随以手逐扣马额,连称曰未,究不取一马。而马着永贞手者,都内创死,不得鬻。
  群贩心恨,无谁何。阴使其党朱三者,投永贞学,颇惴惴恐不获尽传其技。不意永贞绝爱喜三饶于力,谓为可教,悉授之技。
  久之,群贩知三力足制永贞,坚邀三必同往戕之。
  三自以受永贞教,且相待厚,意不忍。乃微语永贞曰:某日,群贩者期师某所,幸毋往,恐不利于师。
  永贞曰:马某足迹历海内几遍,海内魁豪,我涕遗视之,顾怯若辈鼠子者乎!
  不听,扬长往所期地,则一乡僻小茶肆也。入,坐甫定,进盥。永贞方欲俯首就盥,群贩乘不意猝出石灰裹掷永贞面。裹裂,灰腾眯永贞目不可开。群贩乃进刃攒刺,永贞目既失明,知不免,张空拳奋舞,所抵击无不立毙者。群贩左右腾挪避永贞拳,永贞寻足声所向,飞右足起蹴之,被群刃下砍截其足为数断,仆地。又跃起,刃齐下,永贞死。
  朱三既语永贞不见信,乃佯若随群贩往佐击永贞者已。见永贞目盲,心不胜愤,反兵击群贩。贩怒,诟三卖友,聚刃之。力不胜,亦死。三可谓不负永贞者矣。
  永贞既死之三日,有妇人投县自称马永贞妻,击鼓鸣冤。官出讯之。曰:某某杀吾夫者也,吾必复之,幸勿以小妇人杀人论抵也。
  语毕,倏窜跃无踪,迅捷如飞鸟云。
  〔钱基博曰〕闻永贞之世,上海有比利时人称曰黄髯翁者,亦欧西力人也。尝访永贞城隍庙,与角力。见庙殿前有铁炉一,制绝巨,号称千斤,乃擎绕殿走二匝。而永贞能余一焉。黄髯翁亦为悚然,信大力矣哉。
  ○堠山农夫
  堠山在无锡县东三十里,俗名吼山。其麓有农夫焉,姓钱氏,佚其名,浑名烂橙子,不知何所取义也。
  尝有雇戽水于田者,烂橙子应之。其人嘱曰:必以五人。烂橙子诺,尽领五人雇值。
  明日,一人至。其人询曰:余人来未?
  应曰:行至矣,速具食食我。
  其人即出粥食之,器具五人食。烂橙子乃从容徐啖。及半,其人久不见余人来,而食已过半,又询之。
  烂橙子且食且答曰:须臾至矣。尽食所具五人者食,而余四人无一至者。其人惊疑,又询之。
  烂橙子拍胸应曰:予一人可胜五人,若求水盈汝田足矣。
  起,携铁撑二,植戽水处,力按入地者逾尺,中隔丈许,置水车。又取巨毛竹,架铁撑上,手攀而足踏水车戽之。
  其邻车戽水者,上有七人,心欺烂橙子一人,猛力齐戽。而烂橙子一人所戽水滚滚常溢于邻车者倍,莫能难也。
  烂橙子耕田数十亩而抗不纳赋,官饬吏系追,舟下乡,辄被殴辱。且诟曰:吾力耕自食,何与汝辈事?
  吏无如何,知不可力缚,乃好言慰之曰:官征比甚严,傥追不获,必笞吾辈臀。若好男子何所畏,肯一面官自言乎?
  烂橙子曰:可。泊舟石埭桥待予,俟取被装来随汝去。
  石埭桥者,堠山南五里许之一桥也。归家取场圃石碌碡,袱裹若被装状,重数佰斤,肩负立桥上。伺吏船过,下掷船首曰:且将被装去,予行即至矣。
  船首轰然震裂,舟几覆。吏知其下船,必无善状。舍之去,白官。饬丁壮十数人,下乡协捕。
  烂橙子即挺身登船,中途谓诸人曰:若等肯容某中舱一卧乎?
  诸人许之。起,伛偻下舱横卧。足纔抵船舷,船已底裂。水入,沈于河,死者二人。
  官大怒,调营兵捕之。烂橙子遁入太湖,潜水七昼夜不死,惟苦气促不得舒,折芦管口衔出水上呼吸。会渔舟过,见水泡沸沸,游漾水面,以为鱼也。持渔叉力刺,中其首,遂死。
  〔钱基博曰〕此光绪十一年事。吾又闻无锡新安乡有农者,生与烂橙子同时,其为人伟躯干。一日,道行,内急,登野厕。厕故彷河,农蹲踞昂其臀向河,而手执短烟管衔口徐徐吸,状甚倨肆。适有船中流过,船载镖者,居鹢首,闲眺,见而恶之。袖弹弓,注丸,拟农臀。农适挥管向后掷烟烬,骤与丸遇,丸铮然落地。镖者骇绝,以为非常人也,泊舟投岸拱谢。农从容持裤起,笑谓曰:君何作剧,微予,必为踣矣。镖者随请诣其家,赠金而去。后过其地,必赠金,且相戒侪辈,毋撄农怒也。其实农非烂橙子者比,特躯干颀硕,甚伟观而已。
  ○梁兴甫
  苏州梁兴甫者,明永乐时力士也。尝往南京,息聚宝门,见守门军昼掠人物,心甚不平,因以好言谕之。军惭怒搏兴甫,兴甫连踣数军。
  军以达于指挥,下檄逮兴甫。兴甫昂然,随檄至指挥署。指挥心慑其勇,置善搏者什人堂上,堂下列勇士佰人,然后传呼兴甫入。
  兴甫见指挥长揖不拜,抗辨,辞颇慷慨。指挥心异之,指其众曰:闻若技能,傥能击散堂上下众者,任若何往耳。
  兴甫即结束下堂,拳所向处飒飒有风,众皆敛手避。径出其门,无敢止者。
  尝客中山王府,夜侍王燕,请曰:今夕献薄技为王侑酒,可乎?
  王曰:若何而可?
  兴甫呼仆携一铁箍旧桶置地,去座五六尺,随取竹蔑座上。编圈大小略似桶,随手掷之,倏将桶腰箍密,而旧铁箍落矣。再作一圈,复如前掷之,恰合桶底,而桶底旧铁箍又落矣。王大惊叹。以为神技。
  然兴甫艺力绝人,而细弱纔如婴儿。
  挟技游北京,见有一勇士与陈蛮子者戏相搏甚酣,两人者素号多力。兴甫旁观窃笑。
  两人搏已,勇士猝提兴甫手中左右摆欲掷,询曰:汝欲东耶西耶?
  兴甫曰:第随所之。
  语音未绝,兴甫已立于地,而勇士踣矣。
  陈蛮子怒,径前捉兴甫两手,按于墙,墙为之动。兴甫突起右肩,肩蛮子胸,蛮子不觉亦踣,良久而起。与勇士皆再拜,愿为弟子。
  以是名声益高。
  时广西有僧名勒菩萨者,生平拳术无与敌,慕兴甫名,游食至吴,访兴甫,搏于北寺。寺有施食台,高寻丈,阔倍之。二人登台对搏。久之,兴甫一拳中僧右目,睛突出于面,僧以手抉去之,自分必死。益奋力角,足蹴兴甫堕台,伤其胸。兴甫归,内伤二日死,僧亦三日死。
  [钱基博曰]兴甫性颇任侠。有恶少日聚人赌,必尽人赀乃已。兴甫闻之,携一笆斗,大可容半石,中置钱数千以往。恶少方博楼上,兴甫至,与博,佯败,后乃大胜。作欠伸曰:我倦欲归,不博矣。恶少愤欲诟侮之。兴甫以楼狭不可用武,尽取博胜得钱,实斗中几满。以两指撮斗唇,直其臂,徐步下楼,从容若空斗然。恶少大骇,不敢肆侮,询之人,知其为兴甫也。此予闻之姑苏一布商柳姓者,固不仅技勇可嗟异也已。
  ○石勇
  石勇,温州东乡人。少失怙恃,双眸烱烱,虽黑夜能远视数十里。食兼人食,家贫不能得一饱。有戚奇其量,煮斗米十肴啖之,戏询曰饱乎。勇攒眉良久,应曰否否。主人大窘,以索食厨已空也。
  其舅某,墁工也。毘罗寺僧佣造殿,乃邀勇往作役。役徒丛集,担者负者,不下数佰人。
  舅誓于众曰:能运砖石一次重佰斤者,每佰斤得与之钱二十;重倍,与亦倍之;卒役,受佣值仍如例。
  众皆踊跃。然他人率为力所限,无能多负。而勇独左右肩承,往往数倍于众。顾必绕行避寺中菜畦,路迂远,勇心嫌之,竟破篱率众横跨畦过,蹂践寺植菜蔬,纵横靡所不履。
  菜佣见而哗阻。勇怒,举肱一挥,仆者数人,余或辟易。走赴寺告主僧。主僧者,曾为边帅,亦勇有力人也。出视,见勇东西逐菜佣,众噪和之,叱曰:汝曹何敢尔。
  勇瞋目诟曰:秃方外人,乃与汝爷事耶?
  疾飞担干击僧。僧笑避,伺勇益进,骈两指扣勇肩。勇痛不禁委木颠。众相顾失色,委勇窜避。勇伏地乞宥。僧曰:竖子有几斤力,便目无人耶?盍起随老僧来。
  手扶勇臂,痛顿失。随至寺,僧询勇何便为此。
  曰:小人力食恒不能果腹,冀多负倍得钱谋一饱餐耳。
  僧曰:汝善啖乎?寺厨虽寡藏,当足汝啖,何不早告我而损我蔬也。
  语毕,顾左右欲有言。勇亟曰:傥得蒙赐食,幸甚。奈不惯寺中蔬食何?
  僧见其状殊可哂,睨之笑曰:寺中例不许食肉,此戒勉为汝破矣。老僧乃不意汝更馋肉。
  遂命炊饭蒸肉,盛巨盂,佐以鸡鱼数品,可十人餐。勇狂喜大啖,顷刻已尽,抚腹拱谢。僧命锢一室,三日无与食饮,至期瞰之,则神色自若。僧曰:孺子可教,诚非碌碌者。
  时清德宗御宇之二十年也。方是时,中日失和,某经略备兵闽浙,御日需人才。僧故经略僚吏也,作书予勇。辞其舅,賷往见经略,得官把总。引卒千人,随副将张必胜守海口炮台。
  一夕,夜半,诸将吏枕戈卧方酣。忽炮声轰然。副将遣人视,奔告石把总恇扰擅发炮。副将怒,缚勇,欲斩之。申经略,经略知有异,传勇诘责。勇曰:某岂病狂,适因守视时,远见数里外有敌船向台驶,某恐其乘不备袭我,往复禀报,辗转误机事耳。
  副将在傍斥曰:汝欲诳言,谝大帅耶?
  正驳诘间,俄海谍报至,言敌船二,驶口外,为炮台击沈其一,其一创而走。经略知勇言信,喜,释其缚。谓副将曰:汝徒高官,乃卤莽不明功罪若此,是汝才不足以莅勇也。今夺汝官与勇,而以勇官畀汝者,汝心甘乎?
  副将惭伏不敢言。
  [钱基博曰]此会稽陶臬司杏南尝为予言者。顷读邑子张选手缮瘦石偶记亦载之,谓其遭际遇合,殆与蒲聊斋所志大力将军相伯仲也。不亦然哉。后勇仕至福建水陆师提督,其名位差亦比肩云。
  ○僧念亮
  念亮者,无锡嵩山寺僧也。太平天国黄和锦克无锡,遣兵徇堠山。堠山在嵩山西北十里,居民聚众邀念亮往同御之。念亮持铁鞭奋身独出,适一骁将握大旗驰马挥众来迎敌,念亮迈步窜入所乘马腹下贴卧。马惊驶跃,倒撞其人下马。挥鞭疾击,碎其首而褰其旗,和锦兵夺气,众噪而前,大败之。
  [钱基博曰]予家老仆华老老为予言。念亮,俗姓杨,四川人。或日:其人故大盗也,殆以捕急,避官中人眼目,削发变貌为僧云。
  ○王子仁
  王子仁,江阴周庄人。儒而贫,授读同村武举人家,室厅事侧。厅事为武举人教子弟习武之所,系绳梁间,悬布囊,中实以斗许砂粒,重数十斤,名曰砂囊,拳击之以练臀力。而囊悬当路,颇障行。子仁出入必以手推之,始颇觉重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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