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航杂录 - (TXT全文下载)

封王,皆以功公终,无后患。人曰:“二相主和,不用兵,所全民命至多也。”小说称史卫、王浩为尉时,至补陀见大士云:“此文潞公后身,他时作宰相。官家要用兵,切须力谏。”其后浩两授节钺,遍历三公,寿八十九。尝曰:“吾口不言兵,后必有为宰相者。”弥远乃其次子,岂果活命报耶?然当绍兴三四年间,天下经乱久,将激于愤,士狎于战,中国兵益精,而张、韩、刘、岳如熊如罴,金人且方酣昵子女玉帛,气怠志骄,高宗君臣不乘将士之锋,奋而用之,苟安忘耻,以至不可复振,曾谓国有人乎?至隆兴以后,虎臣澌尽,国势益削,计不得不出于弥兵。故谈和议于绍兴中者,为奸为误;谈恢复于隆兴后者,为愚为罔。若桧、弥远之久相无患,乃天道将乱之时,又胡可以常理论。噫嘻!小人之富贵寿考者亦多矣。诗不云乎?“民今方殆,视天梦梦。”自古然哉。

  昔人云:“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以有涯之身,驰无涯之念,其何异于夸父逐日,愚公移山也。”昔颜靖侯戒子侄仕宦不可过二千石,邴曼容居官不肯过六百石,皆为有见。吾在粤西曾与章孝廉书,云:“人生于学问事业有余,于功名富贵不足,不多取精用物于天地,则量不盈,而过可解。因思庄子逍遥榆枋之说,其亦智哉!”我乡宗伯公见而叹以为名言,大书于壁。余近者自楚移浙,过吴门旬日,检橐中装,仅余历年俸金五百钚,为儿纳采十去其五,亲党过吴门告急者复斥其三,又以百金走云间惠我宗族,而橐枵然罄矣。侍妾服饰,尽质诸子钱家,行装始备。乃亲朋中恩意未偏者,不免啧有烦言。家六兄杜陵公每相念,以为廉吏安可为,然余未尝不自适也。偶读《颜氏家训》,惓惓以少欲知足为戒。又云:婚姻勿贪势家,勿贪富家。”心窃服之。无论婚姻,即子孙福泽亦不可强图,但苟无绝文种,不必科第;苟无损善业,不必富厚。上无求多于天,下无求备于人,何用不臧,何用不适。《中庸》曰:“素富贵行乎富贵。”所谓行乎富贵者,尽我富贵当行之道。如毗主经邦,济世安民,随其分量而行之。若富求益富,贵求加贵,此之谓愿外,即使如其愿,尚且不能自得,而况未必如其愿乎?

  刘邵《人物志》云:“观人察质,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聪明。聪明者阴阳之精,阴阳清和,则中睿外明。圣人淳耀,能兼二美。知微知章,自非圣人莫能两遂。故明白之士,达动之机,而暗于玄虑。玄虑之人,识静之原,而困于速捷。犹火日外照,不能内见。金水内映,不能外光。”斯数语发前人所未发。曰:“何以能平淡?”曰:“抑躁则平,寡欲则淡。”人之常情,以与己同,则忘其百非,故矫驾可谓至孝,残桃可为至忠。以与己异,则弃其百善,故曲杖诬为匕首,葬盾称为反具。是皆惑于好恶者也。荆公之喜吕惠卿,魏公之恶李忠定,皆以同异为好恶,遂误国家之事。

  刘延明云:“君子尚让,故涉万里而涂清。小人好争,足未动而路塞。是以让为得,而争为失。”非君子之语让也,君子之让位也真,见其才不当位而让之。让财也真,见其分不当享而让之。岂其计夫通塞耶?史称延明为郭瑀弟子,瑀弟子五百余人,通经业者八十余人。瑀有女始笄,妙选良偶,遂别设一席,谓弟子曰:“吾欲觅快女婿,谁坐此席?”延明竟奋坐曰:“瑀其人也。”瑀遂以女妻之。嗟哉!娶妇以礼。延明杂五百余众之中,而奋然出坐,近于争矣,奚其让?故延明之坐席,何如逸少之坦腹?行不掩言,古人所深耻也。

  刘孔才云:“君子以推让为利锐,以自修为棚橹。静则闭嘿泯之玄门,动则由恭顺之通路。”嗟,嗟!处末世者,宜如此哉!孔才以文士处建安、黄初之际,能为党类所容,累跻通显,赐爵关内侯,而无祸患,其以是也。

  朱文公在浙东时,侍御史谢廓然、陈贯、秘书郎赵彦仲首攻之。后以提刑召对,人恐其遂涉清要,唆侍郎林粟极论之,谓其窃程、张绪余,为浮诞宗主,律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其后侂胄秉政,则御史林采、施康年首斥为伪学。是时台谏皆以文公为奇货,有御史胡纮者,故尝谒文公建阳山中,文公饭以脱粟,纮怒其不近人情,物色经年,条其过失,与太常少卿沈继祖共诋文公十罪。汪义端、余嚞又特请斩以绝伪学,京镗、何澹辈皆附和之,至谓文公讲学山中,弃母不养,使其乞食亲党。嗟哉!谗人之言至此极哉。宋之亡,宜也。方林粟论文公时,其友人止之,谓:“朱侍制当今圣贤,何仇而必欲痛诋?”林曰:“吾但见其面貌可憎,吾击邪人,非诋圣贤也。”友人曰:“不见昔人指孔子丧家狗者,想亦见其面貌可憎耳!”林曰:“使孔子而在,吾亦不辞为叔孙、武叔,矧此么麽乎?”嗟哉!小人之肆无忌惮若此,自古而然矣。

  楚志称百岁杨,不知何许人,常往来太和及荆襄间。人有见之,四十年前发已二毛,今更漆黑,口皆鲵齿,似重生者。杨自忆为天顺二年生,计百岁外矣。所居挟二姬,尝以御女术游诸贵豪家,自云:“吾贫不能得三姬,得三姬即不死。”士大夫慕长生者都与游,而曹中丞尤尊信。复市一姬与御之,术败而死。未几曹中丞亦以此术死,徐叔明先生作传刺焉。然叔明每谓神仙必无有,似非通儒之论。尝见荀颖川著论,以为人有变化,而仙者乃异也。非仙也,男化为女者有矣,死人复生者有矣。夫岂人之性哉!愚谓人之得仙,乃禀天地自然之气,如龟鹤之于蜉蝣,如松柏之于萝薜,岂其为异?但以御女求长生,则可断其必无。盖凡人欲动则精流,如蹶张之弩,孰能御之?己之精不能制而能采人之精乎?强制逆闭,蓄秽蕴热,为疽为肿。其蓄蕴至二三年者,一败则如决渠,死且不旋踵。如谭襄敏、周银台皆以过人之聪明,而溺于此。可鉴也。余友汝远亦喜谈此,余每辟之,则曰:“黄帝御万女,乘龙鼎湖,汝何知!”余曰:“黄帝尝药,一日吞七十毒而化。若能一日吞七十毒耶?”汝远无以应。

  荀颍川释“仁者寿”,言“内不伤性,外不伤物。上不违天,下不违人。处正居中,形神以和。故咎征不至,而休嘉集之。”余尝书于座右,或问:“何以不伤性?”曰:“无欲无慕。”问:“何以不伤物?”曰:“无怒无猜。”问:“何以不违天?”曰:“富贵贫贱无所择。”问:“何以不违人?”曰:“才学伎俩无所逞。”

  人主有公赋无私求,有公用无私费,有公役无私使,有公赐无私惠,有公怒无私怨,此数语可称五美。苟能如之,于从政乎何有?

  一事逆而心憎,一言拂而心衔,树荆棘于灵台,障云雾于天门。嗟哉!胡其自隘而自戕乎?乃又经年怀之而不释,易世志之而不忘。若然者,四海之中无乐地,百年之内无泰时。甚矣哉!其惑也。

  女子有未嫁人而守节者,熙甫著论非之,曰:“女子无以身许人之道,未嫁而为夫死且不改适,是以身许人也。男女不相知名,婚姻之礼,父母主之。否则伯父世母,否则族长者。男女无自相婚姻之礼,所以厚别而重廉耻之防也。女子在室,惟其父母为之许聘,而己无所与。六礼既备,婿亲迎授绥,母送之门,共牢合卺,而后为夫妇。苟一礼不备而往,则为奔。女未嫁而为人死且守,是不待六礼,不待父母之命而奔者,非礼也。古者婿有三年之丧,则使媒致命女氏者,不得嗣为兄弟。女未庙见而死,则归葬于女子氏之党,示未成妇也。未成妇,则不系于夫也。不系于夫,而可以身死且不改适哉!”虽然,古者女子笄而许嫁,今或孩而许嫁,命之父母,告之宗庙,历十余寒暑,而女子久知其当适某氏矣。一旦不幸遭变故,遽改容而他适,于情于义亦有不安者。故嫁固不为妨礼,而守亦不为背礼,取节焉可也。夫人臣之朝不与,燕不坐而死节者,古以为过。然夷齐无禄位,而耻食周粟,孔子亦以为仁。与其过而流,无宁过而拘。

  养生有二端:曰持戒,曰修行。持戒而不修行,厚己薄人,则有外魔。修行而不持戒,利人亏己,则有内魔。要之,此二者亦近于吾道,四勿三戒,非持戒乎?立人达人,非修行乎?

  贪嗔痴爱,人我是非,苟不放下,恶乎语道?忍辱耐恶,呼我牛马,牛马应之。此进道之基,亦处世之方也。

  邻脐三寸谓之关,言关藏呼吸之气,以禀授四体也。学道者常致气于关。《黄庭外景经》解“在脐下三寸”,“或云在脐之上三寸,非也。此为气海,非祖气也。”守气海者易于见功,故术家尝以此愈疾,然无益于长生。

  三焦者,水谷道路,气所终始也。上焦在心之下、胃口之上,所谓膻中也。中焦在胃中脘。下焦在脐下一寸。然此又非手少阳之三焦也。手少阳之三焦,所谓有名无形者也。

  药者疗也,所以疗疾也,无疾勿药可也。肉不胜食气,况药乎?药有偏效,而无全功。金石之药最为酷烈,其伤生最速。其他草木之药,近于热者皆能腊毒。古人服松脂而塞肠,服杏仁而致泄,服楮实而痿骨,服首经而消渴,服鹧鸪、鸠子而发咽喉之病,种种不可枚举。养生者最宜慎于此。

  按摩为养生之一术。劳役者资之,而血不越乱。佚惰者资之,而气不壅滞。若素养者何资哉?《内经》云:“冬不按跷,春不鼽衄。”盖冬月固密之时,引动枝节,阳气泄越,至生发之候,血遂妄行,故有鼽衄之疾。

  心苟无事则息自调,念苟无欲则中自守。

  手握固而气窒,目紧闭而神驰,搬运错而瘵成,注想深而中结,此养生者之过也。

  日念善而恶境不见,夜念善而恶梦不生,以和召和也。

  先廷尉少与徐文贞公客习同朝时,亦时相顾问。其后先廷尉以言谪戍,及赦归里,先后三十年,文贞公推毂不及,而先君亦无一牍通也。公伯子太常每以使归里,先君以父执自居,送迎不出产,太常不堪,其门客又从臾之,间隙遂生。已穆宗登极,诏起言事者,吏部以先君辈三十三名上请,得旨进用。而文贞公雅不欲先人入朝,乃语吏部曰:“建言中有望虽素著年力衰迟者,宜酌处。”时先君年七十五,竟以御史加大理丞致仕。同加者魏公良弼等六人。文贞弟侍郎公大不平,曰:“奈何为冯先生一人而遏五老哉?此辈皆天下人望,抑困数十年而不一起,非朝廷奖直拔滞之意。国家方延耆硕为表仪,非若有司以筋力奔走,此胡可以寻常年限也。况引年者,臣子自引,岂朝廷计其年而使之引哉!此举悖矣。”其后,不肖起废。公孙太常君与其党又多方排之。嗟乎!风威震怒,崇朝则解。乃齿颊余衅,至于两世,谗间之为害若此。然不肖行能无数,即久滞藩臬亦分所宜。而独惜先君恢博之才,正直之操,不获一试。此天下所为慨叹,非止愚兄弟附膺也。
卷下

  《诗》曰:“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婚姻孔云。”是时政乱崇贿,输金载玉,不知其几,而独以酒为言,诗人之温厚若此。嗟乎!苞苴之昌,末世尤甚。匪特用以媒进,且用以妨贤矣。诗人而在,不知当何浩叹。

  世道之衰,匪特士大夫无先辈典刑,即布衣岩穴风致,亦与前人远矣。余先君有友钱谷,号霁峰先生,少同学相善。先君既拜御史,钱先生时来宦邸,至经岁语不及私。其后先君家居,钱先生贫甚,每移之粟帛不却,第取用而止,过厚则必辞。终三十年,未尝居间一事也。既没而家徒壁立,先君为殡敛之。又有谢简者,字一默,先君延为馆师,诲余兄弟三人,岁馈米三十斛。先生晨而入馆,三商而归。五年如一日,未尝他适。自束修外,即一缣一钱亦固却不受。督学王公某与先人善,有谋入庠者,以五十金为先生寿,丐主人一言。先生曰:“主人不鄙夷我,而以子师我,我当以道义为之范硎,奈何营营阿堵,示之佻薄耶?”其人惭而去。又有张永思者,少失父,与母居。母守节数十年,至九十矣,永思亦年七十余,定省如儿时。每当酒筵,常辞不赴。间至,亦仅尝一味,曰:“此皆母所未啖,余何忍食。”先君觉其意,每召公,必更设一席以遗其母。公仅受数味堪以养老者,俟母既食而后至。夜则置褥母榻下,一闻謦欬,则蹶然起视,未尝一夕入内也。有司有与公厚者,遗之粟则拜而受,遗以金则必反。或说之:“此笺笺者但足糊其口,宁足实橐哉。事有不伤于义者,居间可也。”公闩:“此非但仆所耻为,亦老母所羞闻。”终其身竟无干谒。是三公者,皆先君友也。先君没后三十年,不肖辈所交布衣不少,曾有三公风度否?时俗益偷若此。余尝欲为《独行传》传三公,不能记其详,漫书于册以志慨。

  徐叔明甚厌山人,曰:“山人当岩居穴处,而奈何日置足朱门也?”汉时授侯者,皆遥授不之国。今诸山人,亦当称遥授山人。吾无计其诗词工拙,即揭其目,但有简某翰林、某给事等类者,吾不欲观之矣。有某郡守谓余曰:“子知吴下三厌耶?山人诗卷与士夫干请之书、僧徒募缘之册。”在坐者或笑曰:“此可称三党。夫山人之口誉于四方,谓之外党。士夫之口誉于中朝,谓之内党。”曰:“然则僧徒称何党耶?”曰:“今世士大夫有高名者多佞佛,施之可得其心,且有佛力为阴助,宁非党耶?此可称上党。”一座绝倒。虽然,山人中有如管宁、黄宪者,吾且执脯廷师之。有如孟浩然、陆龟蒙者,吾且执鞭凳随之。舍此则皆百尺楼下物也,远之可也。

  小雅者,天子逮下之诗。大雅者,天子述祖之诗。小雅之变者,哀怨刺讥之意多。大雅之变者,忧悯规正之词切。盖周太史所命,孔子删之,而未尝易其次也。诗有南雅颂,为天子所用乐章。其十三国之诗,止陈述以观风,不用之庙朝,惟列国自为歌咏而已。六义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起于《周礼》,太师掌之。或以风为孔子所命,非也。

  夫先乎妇,故《关雎》求淑女。君先乎臣,故《鹿鸣》享嘉宾。诗为乐,乐主和。地天成泰,和之道也。故不温柔,不敦厚,不可以为诗。

  春为阳中,秋为阴中,春秋所自名也。尧舜用中以治天下,孔子用中以教天下。

  孔子赞易,古之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称善人曰:“胜残去杀。”语季康子曰:“子为政,焉有用杀?”《大学》一书,于妨贤病国小人,深恶痛绝之,然止曰:“进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未尝言杀也。圣人之慎杀如此哉。

  孔子四教六艺,古圣王之教也。学者优游渐渍其中,上焉者以达,次焉者以立。此万世不与易也。王文成之即心即性,即心即经,本为支离者针砭,然其末流,未免虚而失实,内而遗外。甚者恣心顺意,糟粕其经,脱略于教,长游谈而废实学。此忧世者所深虑也。

  春秋,卿大夫交接,以微言相感。称诗以喻志,皆取风雅颂之辞,不必自赋。盖所以重先民,明退让,宗道德,略辞采。末世之诗,不以明志,于何可称?至乃酒食征召,刻烛分韵,流连光景,而古时雅会之风不可复睹矣。江左以来,又有酒令,庄士耻之。酒以令行,岂合欢之旨?诗以韵分,岂感物之义?

  楚声杳渺,秦声雄高,汉因之而为乐府,其曲大备,然视二南之风化固已蔑矣。建安风骨遒上,而深浑不足,应徐辈之公宴诸作,靡丽之开源矣;陈思洛神之赋,淫艳之滥觞矣。知风之自微矣哉。

  孔与老同时,至从问礼,且称其犹龙,而未尝攻也。孟在老之后,其著书辟杨墨而不辟老。盖老子深矣,常无观妙,常有观徼,岂专于虚无耶?老氏没而得其传者寥寥,九还绝谷之术,非大患有身之旨也。役使鬼神之说,非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之旨也。自周以来,惟汉文帝得老之旨以治天下,而汉刑措。许旌阳得老之旨以治邑,而邑无讼。王、何之任诞,稽、阮之放旷,老之罪人也。始旌阳问道于女师谌母,母教之曰:“一念不欺为忠,一事不苟为孝。”其语约而尽,谌母以仙去,亦老氏之徒哉!

  造字写经度僧,佛门敝法也。达摩目之为有漏果,为有为法。非真得释氏袈裟,何以确然持其说如此?廓然无圣一语,可谓佛门曾子矣。自性戒,自性定,自性慧,不离平等日用,而语益圆通。慧能亦得其宗者哉!或曰:“佛图澄来赵,鸠摩罗什来秦。天为杀机盛而生是人营之也,犹孔生春秋,孟生战国。”其然乎?

  余乡居日,见有建水陆斋供浮屠治丧者,心窃非之,谓:“人生罪过,宁可以鸣梵诵偈释?此至愚者所为,非士君子所当循。”有盛生者,合掌语曰:“公何毁佛?”余曰:“余最信佛,若乃毁佛耳。释氏之教明心见性,心性茫昧,触为罪过。乃以一饭、一果、一经、一偈而求解脱,则心性可无明也。为恶一世,而取脱于一二日之斋,人亦何惮而不为恶?是释教为人开恶门,非为人导善路也。此岂瞿昙旨耶?”生以为然。忆余守郧时,曾下教有司,令其力禁,民风一变。有一生不能自已,以一比丘闭户而诵经,令请绳之,余曰:“治道去其太甚,所为禁者虑费民耳。苟无甚,容之可尔。”然格心之化,余有愧哉。

  海上鳞族异者,名章巨。大者名石拒,居石穴,人取之,能以脚粘石拒人故名。形如算袋,八足,长二三尺,足上磈礧戢戢如钉,每钉有窍。浮海砂中如死物,乌啄之即卷入水,嘘足钉啜之以饱。其小者名章举。又别一种生海涂中,名望潮。身一二寸,足倍之,土人呼涂蟢。又一种脚短而无钉者,名锁管,宁、台、温皆有之。余乡太仓、上海无有也,其名章巨,盖江东子弟所名。项羽引江东卒与秦战,秦将章邯拒之,卒为羽所降,故江东名是物章拒。人怯而负勇名者,亦号章巨。

  鲎形如覆釜,大如车,青褐色,其血碧色,口足皆在覆釜之下。足有十二,长五六寸。尾劲而尖,长二三尺,有刺能触伤人,尾中有珠如栗色黄。雄小雌大,置之水中,雄者浮雌者沈。南人或带其珠或磨饮之,云利市。壳坚硬,腰间横文一线,软可屈摺,每一屈一行。牝常负牡,牝牡相随。牝者背有目,牡者则无,牝去则牡死。故海上称妇女健壮操家者,号为鲎。是物在海中群行,辄相积于背,高尺余,如帆乘风游,人呼为鲎帆。其众如簰筏,名鲎簰。东夷取其壳为冠,尾为小如意。子如麻子,温人取以为酱甚美。王参知谷曾以饷予,馆客沈士能甚嗜之,余未尝举箸也。客语予:“此物得阴气,甚益人阴。”余笑曰:“蔬食饮水者,阴何尝不足。”顾余生平于奇物未尝入口,非特此也。

  阑胡如小鳅而短,大者如人指,长三五寸,头有班点如星。潮退,数千百跳踯涂坭中,土人施小钩取之。一名弹涂。以盂覆活者数百于地,旦发视之,皆骈首拱北,盖亦朝斗之意。玄修者忌食。唐制卖鲤者、卖蠡者,皆杖六十。盖鲤朝日,蠡朝星,食者皆有祸。阑胡虽小,头亦有星,故土人皆戒勿食。

  鯼鱼,即石首鱼也。小者曰■〈鱼某〉鱼,又名鰌鱼。最小者名梅首,又名梅童。其次名春来。初出水能鸣,夜视有光。土人以槐豆花卜其多寡,槐豆花繁则鱼盛。脑中有白石如棋子,取其石次以为器,或饮食遇毒则暴裂。脑漏者用其石烧灰,吹入鼻中即愈。又下石淋炙食之,主消瓜成水。至秋化为冠凫。又有■〈鱼居〉形相似,左右三牙如铁锯,或曰:“石首雄,■〈鱼居〉其雌也。”诸鱼有血,石首独无血。僧人谓之菩萨鱼,至有斋食而啖者。盖亦三净肉之意,不能忍口腹而姑为此说以自解,非正法也。

  黄驹,即■〈鱼规〉鱼,俗所谓河豚也。一名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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