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华随笔 - (TXT全文下载)

朱公国祯家,朱公尝取国事及公卿志状疏草,命胥钞录,凡数十帙,未成书而卒。廷钅龙得之,则招致宾客,日夜编辑,为《明书》,书冗杂不足道也。廷钅龙死,无子,家资可万金。其父庸城流涕曰:“吾三子皆已析产,独仲子死无后,吾哀其志,当先刻其书而后置嗣。”遂梓行之,书凡百余帙,颇有忌讳语。本前人诋斥之词,未经删削者。庄氏既巨富,浙人得其书,往往持而恐吓之,得所欲以去。归安令吴之荣者,以赃系狱,遇赦得出,有吏教之,买此书吓庄氏。庄氏欲应之,或曰踵此而来,尽子之财不足以给,不如以一讼绝之。遂谢之荣,之荣告诸大吏,大吏右庄氏,不直之荣。之荣入京讼,诸大臣转奏,遂遣官至杭,执庄生之父及其兄廷钺等,并列名于书者十八人,皆论死。其刻书、鬻书并知府、推官之不发觉者,亦坐之。发廷钅龙之墓,焚其骨,籍没其家产,所杀七十余人。
  ◎盛符升
  张御史星法疏参山东巡抚钱珏,盛符升密书报之。命未下而钱辨疏已到,即以盛书出首,并参山东大僚郭、赵仑等七人。郭降二级,赵等四人革职、拟流,张降二级留任,盛降三级,钱原品解任。郭初拟革,满中堂伊公力争得免。贤哉!盛符升老而无耻,以私一人故害诸大僚,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信矣!
  ◎李忠毅
  周忠介公被逮事,人艳称之。时江阴逮李忠毅公,亦有垂髫少年十人各执短棍,直呼入宪署,杀校尉。诸尉踉跄越墙逃,一卖蔗童子十余岁,抚髀曰:“我恨极矣!”遂从一肥尉后举削蔗刀脔其片肉,掷以饲狗。
  ◎袁忠愍
  武定袁熙宇先生,讳化中,天启中官御史,劾逆阉,与杨左诸公同死诏狱,谥忠愍。余在山左询其祠祀,访其子孙,则百余年来未有专祠,子孙寥落,夷为村农。官斯土者,诚能留心表彰,用以慰忠魂于地下,且使邦人有所矜式,亦盛事也,书以俟之。
  ◎文三桥
  文三桥先生见人止操吴音,常言南北一也,每见南人迁就北人,未闻北人迁就南人,不可解也。性超脱,游于分宜、华亭之间。一日过分宜,分宜曰:“三桥今日可在此饮酒。”先生曰:“今日徐存老已见招矣。”分宜作色曰:“难道徐存老的酒吃得,我的酒就吃不得么?”先生即拂衣起云:“明日来洗厨罢。”又尝往贺华亭他出,诸达官庄服以待,时盛暑,先生解袍以纱帽自扇。俄而华亭至,扇犹未已,华亭曰:“三桥热矣。”命童取一扇来,先生视扇云:“扇大佳,恐损坏,不若纱帽为凉快也。”意气放逸,旁若无人。
  ◎历下诗派
  历下诗派,始盛于边尚书华泉,再盛于李观察沧溟。二公之后皆式微,施愚山督学山左,曾为沧溟立墓碑,梦其衣冠来谢。新城王司寇刻《华泉集》及其仲子习遗诗,又访其后裔,为言于当道,子以奉祀生,皆盛德事也。
  ◎陈演祖
  陈演之祖名某,巡按辽东御史也。家本寒素,未生时,里中富室夜梦有人送匾其家者,署曰:“光禄。第其人有二子,皆诸生,以为科第可待也。未几,二子俱死,诸孙零落,鬻第于御史,会差辽东,卒于任,赠光禄少卿,去富翁作梦时已五十余年。后有司送匾其家,前梦始验。不知此事何急而预兆于五十年前,且所兆者乃死后之赠官也,奇矣。曩余在京师,闻尚书孙公之太翁云:顺治甲午科,邑中名儒梦解元为康忱,榜发,非是。越六十年,康熙甲午科解元乃康忱也,与陈氏事相类。
  ◎金丞相
  金丞相石琚致仕居乡,闻司隶呵导过门即起立,客曰:“丞相何为如此?”公曰:“参军虽微,朝廷命官也,吾敢不敬。”载《玉堂佳话》。
  ◎沈石田
  石田先生临殁时,适王文恪公罢相归,遣人问讯。石翁捉笔作答,书黄鹤白云四字,家人环泣曰:“形神离矣。”既乃成一绝句云:“黄鹤白云瞻宰公,此机超出万人中。门前车马应如海,先有心情问病翁。”字墨惨淡,盖绝笔也。又按,石田先生事见文文肃《吴中名贤小记》,耕石斋瞿氏刻本作“勇退归来说宰公”,似觉少健,但与当日情事不合矣。太仓王司寇误为吴文定公,不知文定捐馆在石翁之前,石翁有诗哭之。司寇与石田相去未远,失实乃尔,可见作史之难。
  ◎王梅溪
  王梅溪先生忠义蹇谔,为宋名臣。因劾丞相史浩八罪,孙汝权实怂恿之,史恨刺骨,遂令门客作《荆钗记》以蔑之,其实玉莲乃梅溪之女,孙乃梅溪同年生也。史客故谬其说耳。又余少时,闻吾邑修葺东方殿,卸下大梁,梁上有某官孙汝权同妻玉莲字样,则似汝权又梅溪之婿,不知何说也。
  ◎女子叩阍
  康熙二十八年,圣祖南巡视河,次淮扬。泰州女子蔡蕙上疏讼父冤,略云:妾闻在昔淳于缇萦为父鸣冤赎罪,汉文帝怜而释之,载之前史,千古传为盛典。今臣妾父被仇害,自逮狱以来,妾衣不解带,卧不登床,捐膏粉以谁施,弃绮纨而弗御,日夜悲号,吁天无路,每夕遥望宸阙,礼拜千余,于今三年,寒暑靡辍。唯祝玉辇南巡,妾父盆冤见日。今幸驾临淮海,是诚千载奇逢,妾愿效缇萦之故事,冒死鸣哀,伏唯天鉴。旨下两江总督,谳上,其父免死,改城旦。今山东聊城令蔡莅,即蕙弟也。
  ◎祝举人
  崇祯中,浙西举人祝渊北游上谷,寓陈翁家。一日,与翁饮酒酣,忽发愤曰:“丈夫负此七尺,贵有传于后世耳。吾欲以诗文自见,则当世已有某某,度不能与争名。方今可为之事,惟上书救石斋耳。”石斋,谓漳浦也。明日,遂入京师,诣长安门上疏论救,予门杖,祝谈笑解衣,无恐怖色。监杖内阉曰:“奇男子也。”令轻其罚,真定梁金吾左右护持之,得遣戌。盖明季士人好名如此。
  ◎陆子高
  陆子高初名冠孝,一云其字也。长洲人,赘于邑中孙氏。以常熟籍应试,登洪武甲戌榜进士,赐一甲第三名。及第对策忤权要,以冒籍劾奏,欲置重典。同榜九十八人拜疏,愿同宠辱。太祖义之,仅除名,家居著述。年至八旬卒,诫子孙以贡士名其墓。门人鱼侃为撰志铭,而旧志及《长洲志》皆轶之,曾志载之寓公中,亦非也。
  ◎僧大汕
  朱相国《平涵涌幢小品》载其尝馆一贵人家,其人奉斋,一日,怒厨人,凡易十余品,俱不称意。朱笑谓之曰:“何不开斋?”近吴园次游广州,有僧大汕者,日伺候督抚、将军诸监司之门。一日,向吴自述酬应杂Ш,不堪其苦。吴笑应之曰:“汝既苦之,何不出了家?”座上皆大噱。二事颇相类,而吴语尤可味。
  ◎赵康敏故第
  寿光赵康敏公故第为裔孙所鬻,屡易主矣,居者每见朱衣人辄病。后某官张姓者居之,初入宅,复见朱衣人悲叱咄,张设拜,遥谓之曰:“公子孙自不肖,不能守先业,此宅且数易主人,与某无与。公生为名卿,何不达而屡次见祟耶”?言甫毕,朱衣以袂掩面入壁而没,自是不复见。
  ◎蒋洪章
  蒋绂字洪章,天顺间进士,知吉水县,以治闻。后不得志,解职归,精于医理,与桑某善。桑为通判致仕,年六十余,其夫人亦五十余矣,忽患病,医以为蛊。公切其脉,大骇,起而步于庭,良久更诊之,曰:“定矣。”请夫人人,乃举手揶揄。桑曰:“足下亦老无耻矣,嫂何病娠也。娠当男,至冬至举,亦银带官。与若等。”果生子,亦举人通判,如公言。
  ◎钱国辅
  吾邑世袭锦衣百户钱国辅于癸未冬袭职,伊族公恶之,贻书于少司空陈益吾,云:此人小陈履谦也。亟发之出都,旧例锦衣必奉钦差,无部差之理。司空欲其速去,以部札与之往苏州催工部各项钱粮,邑中人助其路,费而行。后闯贼破都城,追各官赃,误认锦衣为世职,必有厚藏,无不夹追,多有毙者。国辅竟以南行得免,此可见祸福倚伏,彼下石者反脱人于厄矣。
  ◎刘巨塘
  刘巨塘,令宜春,入觐时随众往祝分宜寿。值其倦,世蕃令门者且阖门,刘不得出。有严辛者,分宜纪纲仆也,导刘往间道过其私居,留之饭馔。已,辛曰:“他日望台下垂目。”刘曰:“汝主正当隆赫,乌用垂目为也。”辛曰:“日不常午,愿台下毋忘今日之托。”不数年,分宜果大败。刘适守袁州,辛方以赃二万滞狱。刘忆昔语,为减去赃若干,始得出狱,从戍。呜呼!如此仆者,识见过其主远矣。
  ◎王肯堂
  万历已丑廷试,取吴道南为一甲第三。时金坛王肯堂为申、王两相至交,预为图鼎甲,计密订陛下下字一点针眼为信。适有鬻廷试卷者,一卷偶为稚子针下一眼,诸人皆弃之不用,其人减价求售,道南以其价廉售之。临试日,书至陛下,正当针眼,急涂浓墨,将下字一点盖之。既而两相遍照针眼,得吴卷,遂置一甲,他卷不复照视,王卷反置二甲。功名有定,于斯信矣。
  ◎斯孝廉
  建昌斯孝廉始赴省试,梦神谓曰:“臬司掾某是汝座师。”醒大不乐,曰:“掾何为者,此不捷兆也。”已入省访之,果有是掾,因与往还。揭晓前一夕,监临以藩司掾填榜恐作弊,忽召臬司此掾入填名。至半,忽二广交争卷,一曰:“斯某卷好。”监临曰:“好。”掾遂填注。一曰:“某卷尤好。”监临曰:“果尤好。”掾曰:“已填斯某矣。”曰:“汝知是何斯字?”曰:“是斯焉取斯斯字。”监临曰:“莫非天定?”遂罢争。盖掾因往还熟姓名也。此与句容笪御史事相类,益信功名有定,不可强求矣。
  ◎王文肃
  太仓相以子病,祈梦于忠肃坟,于公见梦曰:“公是当朝宰相,奈何问余?”太仓曰:“非为朝事,余一生清苦,认真不作亏心事,而儿病如此,是何罪业?”于曰:“公记得吝一单名帖失活二十七人之命否?”太仓默然,醒而追忆,有海商漂至,巡兵执以为盗,众皆怜之,请太仓往解,不应。又请一单名帖致兵道,终不应。二十七人者皆死。太仓矜名节,故知其冤而不为救。然力可为而不为,神固己罪之矣。
  ◎韩某
  万历丙辰进士韩某,父为显宦,曾入一尼庵,见一尼色最丽,心动。他日以内人馈之饼,尼不知计,食之晕绝,韩趋入其庵,窃其衤日服以戏于旁。尼忽醒,觉其故,笑曰:“何至若是,晚当与君作伴耳。”韩信之不疑,遂去。顷之沐浴,对佛缢死。时韩尚无子,妻忽怀孕生男。稍长,聪颖殊绝,年十六举于乡。明年试春闱,一日捷音至,亲朋称庆。又一日,见家僮凶服号哭而来,询之则已死矣。韩痛绝,再苏,诘其死时状。僮曰:“公子将死时,忽发呓语曰吾岂真韩公子哉,乃某庵尼僧托生其家,受他恩爱几年,以偿夙冤,今得请于帝,斩其嗣矣。韩闻此语,惊恨而卒。
  ◎李太青
  金沙李太青为诸生时,读书姑宅。有婢娟媚,李私狎之,许以他日贵当置偏室。崇祯癸酉,李登贤书,婢以实告姑。姑喜,将资奁具以待。李赴公车,有日来谢姑,复与婢拳拳再订,群以为盟必践也。比甲戌李冠南宫,与妻谋之,妻大憾,遣人诘责姑,李不能禁,婢遂自经死。李官礼曹,当入直,辄私携妾扮家童入宿禁省。一日,忽见前婢披发过其前,李不之儆。漏三下,方与妾交媾情浓,忽内传他旨呼李,李心虚,以为携妾事泄也,遂脱阳死妾腹上。人以为婢索命云。
  ◎汉阳生
  汉阳诸生蔡某,小试甚利,后值场期不肯入。友人强之再三,乃曰:“吾少时读书某处,邻有好女,每浴时辄隙而观之,自是每入场,双目辄朦然不见,出则如旧。”
  ◎张太岳
  江陵在位日,有献玉美人者。江陵示其私人曰:“天下果有姣好女子若是者乎?”其人曰:“愿为师相觅之。”因遍处物色,半年始得其人,售以八百金,厚其装奁,护送至京。江陵嬖之甚,称为九太太,由是怠于政事矣。江陵素患热症,毒发于顶,虽严寒不戴暖耳,惟入朝则暂戴焉。至是,屡服暖补之剂,毒复发。又服阴凉之剂以散之,遂患脾泻而死。呜呼!江陵权势薰天,一旦无禄陨世,泡影灭而冰山摧,皆由一女子致之。可畏哉!可鉴哉!

  ●卷三
  ◎汤先生
  汤潜庵先生课子读书,尝至夜分不辍。曰:“吾非望汝早贵,少年儿宜使苦,苦则志定,将来不失足也。”又云:“教子弟只是令他读书,他有圣贤几句话在胸中,有时借圣贤言语照他行事开导之,便易有省悟处。”
  ◎陆先生
  陆稼书先生尝述其封翁语云:贪与酷皆居官大戒,然贪而酷人皆知恶之。若自恃廉谨而刻以绳人,人慕其风节,竞相仿效,祸不可言矣。
  先生又云:一切刑名、钱谷,务持大纲,无益繁文俱宜省去,多一番驳诘则多一番需索,多一番提解则多一番拖欠,胥吏所深喜而小民所深恶也。
  ◎朱平涵
  湖上朱平涵相国尝云:灼龟起课,得佳兆未必佳,得凶兆未必凶。且如本佳而得凶兆,豫先愁这几日。本凶而得佳兆,日后失望烦恼更甚。真名言也。
  ◎魏环溪
  魏环溪曰:“居官者,何人不择吉任事,而升者升,降者降,黜者黜,死者死,未尝皆吉也。娶妇者,何人不择吉成婚,而寿者寿,夭者夭,孕者孕,绝者绝,未尝皆吉也。类而推之,诸事皆然。无他,君子则吉,小人则凶,理也。周以甲子兴,商以甲子亡,非明验乎。”
  ◎宋太宗
  太宗尝谓宰相曰:“流俗有言,人生如病疟于大寒大暑中,过寒暑迭变,不觉渐成衰老。苟不竞为善事,虚度流年,良可惜也。”
  又《唐摭言》载杜牧对酒诗,亦有“人生如疟在须臾,何乃自苦八尺躯”之句,与此同意。
  ◎沈文端
  沈文端公生日,神宗遣使存问,从弟某语公曰:“兄位宰相,蒙恩存问,而子姓济济,可谓盛矣。”公愀然久之,曰:“弟以为盛,吾方忧其衰耳。”弟问故,公曰:“吾乡宋立庵太宰家法可敬,彼方当贵盛,吾家不及也。顷立庵生日,吾预其家宴,座中子弟数十人,不闻饮啖声。昨吾生日,见诸子弟饮啖不顾长者,家法如此,是以知其衰也。”
  ◎又
  尝见文端公家训,一则内云:家下凡百,俭素恬澹,不要做出富贵的气象,不惟俗样,且不可长久,大抵盛极则衰,月满则亏,日中则昃,一定之理。惟有自处退步,不张气焰,不过享用,不作威福,虽处盛时可以保守。我今虽做热官,自处常在冷处,必不肯多积财货,广置田宅,使身终之日,留此争端,自取辱名尔。已知持满之道,只愁一向做得门面大了。为今之计,要减些田土,损些受用,衣服勿太华美,器用宁可欠缺,留些福量遗与后人云云。真至理名言也!
  ◎张太宰
  阳城张太宰藐姑寄子书云:“刻下父母俱存,大小无恙,光景已佳。但日中则昃可奈何,每念及此,通身汗下。目下只当求一安身立命之处,势焰时如此,凄凉时亦只如此,任四时寒燠温凉,而一元之气寂然自在。尔父子当思吾言。”此书字字药石,可与伏波诫兄子书参看。
  ◎顾亭林
  《亭林集》有规友纳妾书,读之颇有味,内云:董子曰君子甚爱气而谨游于房,是故新壮者十日而一游于房,中年者倍新壮,始衰者倍中年,中衰者倍始衰,大衰者以月当新壮之日,而上与天地同节矣。某年五十九,未有继嗣。在太原遇傅青主,浼之诊脉云尚可得子,劝令置妾。遂于静乐买之,不一二年而众疾交侵,始思董子之言,瞿然自悔,出而嫁之。尝与张稷若言青主之为人大雅君子也,稷若曰:“岂有劝六十老人娶妾而可为君子者乎?”愚无以应也。又少时与杨子常先生最厚,子常年逾六十,素有目眚,买妾二人,三五年间目遂不能见物。得一子,已成童而夭,竟同伯道。此在无子之人,犹当以为戒,而况有子有孙又有曾孙者乎!先生之言,真药石也。
  ◎颜光衷
  颜光衷曰:“谚云公门中好修行,盖公门人下接民隐,上通官情,艰苦孤危之时扶持一分,胜他人方便十分。宽假一次,胜他人方便十次。”此与王心斋见诸掾吏惟云“心地好,前程保”之言,若符节也。
  ◎董尚书
  董尚书浔阳家甚富,凡衣冠过宾,无不延礼厚赠者。其孙礼部青芝,工于诗、字,往往以手书扇轴及诗稿赠人。尚书闻之,曰:“以我家势,虽日以银币为欢,犹恐未塞人望,柰何效清客行事耶?且缙绅之家自有局面,岂复以诗、字得人怜乎?将来破我家者,必此子也。”
  ◎刘忠宣
  刘忠宣公自作《寿藏记》,内云:士大夫家子弟爱其父兄者,俟其身后,必求名儒大笔铺张其行业,以志于其墓。作国史者,亦或凭而采之。子无似承祖宗世泽,窃科甲官禄,前后四十年。在家在邦,无一事可述以传者。万一后人私乞所亲,讠参言以误名笔,纵可欺入,独不自愧于地下耶!用是自述平生履历,书而勒诸石,归付儿等藏之,以俟他日。呜呼!以公之盛德,大业照耀史册,犹自谓生平无一事可述,真足愧天下后世之谀墓者矣!
  ◎又
  同寮会饮,有誉威宁伯之才美者。刘尚书时雍云:“人皆谓王世昌智,以予言之,天下第一不智者,此人也。以如此聪明,如此才力,却不用以为善。及在显位,又不自重,阿附权官以取功名。名节既坏,而所得爵位毕竟削夺,为天下笑,岂非不智而何!”坐客为之肃然。
  ◎沈文昭
  沈布衣鉴记览博洽,放言自废。或问曰:“今之居大位享大福者,未必有学问。有学问者,每多贫贱无福。何也?”沈云:“有学问便是福,何必富贵?”老僧惟寅尝云:“读书要有福,无福者读书不成。如人家子弟有志读书,若无衣食之忧、户役之扰、疾病之累以夺其心,便是有福。纵使无忧于衣食、无扰于户役而身常有疾不能遂志,即是无福。”此等议论皆有理。
  ◎徐翁
  太仓陆公容登进士,观政工部。父执徐翁孟章谓曰:“仕路乃毒蛇聚会之地,君平昔心肠条直,全不使乖,今却不宜如此。坐中非但不可谈论人长短得失,即论文谈诗亦须慎之。不然,恐谤议交作矣。”陆初不以为然,后为同年所中,乃叹徐翁之言不妄。
  ◎冯钝吟
  冯钝翁云:“为子弟择师,是第一要事。慎无取太严者,师太严,子弟必不令。”又云:“子弟不可把世间刻薄事教他。”皆至言也。
  ◎薛文清
  薛文清尝言:吾居察院中,每念韦苏州“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之句,惕然有警于心云。
  ◎章枫山
  章枫山云:吾尝处困,颂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便警拔不为穷所挠。
  ◎贺相国
  江夏贺相国致子侄书云:据今日耳目观听,岂不谓逢圣阁员矣。乃逢圣自有根本,不可忘者。高曾以上,事不及知。先大父、大母,嘉靖乙巳度荒年,三日仅黄豆一升。岁除,一母鸡易米二升五合。使逢圣今日不念,是自绝其祖父母之泽也。先中宪亦贫,诸生授馆四十年,每岁正月六日始至十二月二十四日止,一领青衣,直布坐处方方一块蓝色。先恭人让居于婶,周旋数尺陋室中,下湿上漏,炊爨即在床前,烟薰眼泪,逢圣哽咽不能书。今日不念,是自绝其父母之泽也。即逢圣,戊戌馆于钟祥,己酉馆于嘉善寺,或御冬以,或六月荐草。癸卯揭晓,则先日绝粮;丙辰报至,则深夜丐酒。今日不念,忽作两截人,是自绝其子孙之绪也。念之若何,亦曰罔敢作孽而已。不作孽若何,亦曰救得一物是一物,救得一事是一事而已。救之若何,亦曰服膺先中宪之训,饿死事小,家中没饭吃切不可错动了念头而已。不错动念头若何,亦曰公门无一事之干,本宅无生事之仆,钱粮无分毫升合之逋欠,马递、水驿不往索一骑一舟,山场、湖地不讨管一尺一寸,大江上下无营运装载之船,其或非意相加,则力诫子孙,闭门谢过而已。此极猥琐事,逢圣何胪列。乃尔先正有言,孝子一步不忘亲,积之成大孝。忠臣一事不顾私,积之成纯忠。廉官一铢不苟拾,积之成清白。烈女一笑不闻音,积之成贞节。天下事皆起于微成于慎,微之不慎,星火燎原、蚁穴溃堤,吾畏其卒,故怖其始也。
  ◎高侍郎
  淄川高侍郎珩,少时与兄解元玮公车北上,谒尚书张公延登。公言:“君辈少年登第,不啻登仙。老夫少年,意气亦尔。今老矣,回忆五十年中功名官职,都如嚼蜡。更数十年,君阅历当自知之。”后高晚年忆尚书之语,慨然赋诗云“翘车北指五云边,绪论追陪岂偶然。晚节功名如嚼蜡,少年科第似登仙。旷怀久已推先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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