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艳史演义 - (TXT全文下载)
因宠爱已惯,姑且忍耐。
杨妃见玄宗不肯依她所言把梅妃处死,心中好生不然,侍奉之间,全没有个好脸色,常使性儿不言不语。
一日,玄宗宴诸王于内殿。诸王请见妃子。玄宗应允,传命召来,与诸王相见毕,坐于别席。酒半,宁王吹紫玉笛为念奴和曲。既而宴罢席散,诸王俱谢恩而退。
玄宗站起更衣,杨妃独坐,见宁王所吹的紫玉笛儿,在御榻之上,便将玉手取来,把玩了一番,就按着腔儿,吹弄起来。 此王是诗人张祜所云:深宫静院无人见,闲把宁王玉笛吹。
杨妃正吹之间,玄宗适出见之,戏笑道 :“汝亦自有玉笛,何不把他拿来吹着。此支紫玉笛儿,是宁王的。他才吹过,口泽尚存。汝何得便吹?”
杨妃闻言,全不在意,慢慢的把玉笛放下说道 :“宁王吹过已久,妾即吹之,谅亦不妨。还有人双足被人勾踹,以致鞋帮脱绽,陛下也置之不问,何独苛责于妾也?”
玄宗因他酷妒梅妃,又见他连日意志蹇傲,心下着实有些不悦。今日酒后同她戏语,她却略不谢过,反出言不逊,藐视朕躬,又牵涉着梅妃的旧事,不觉勃然大怒,恋色厉声道 :“阿环,何敢如此无礼?”
便一面起身入内,一面口自宜旨,着高力士即刻将轻车送她还杨家去,不许入侍。正是:妒根于心,骄形于面,语言触忤,遂致激变。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八章 剪发邀恩
话说杨贵妃平日恃宠惯了,不道天威今日忽然震怒,此时正欲面谢恩情,哀求赦宥,恐盛怒之下,祸有不测,况奉旨不许入侍,无由进见,只得含着眼泪,登车出宫私托高力士照管宫中所有的物件,当下来至杨国忠家,诉说其故。
杨家兄弟姐妹忽闻此信,吃惊不小,相对涕泪,不知所措。
李林甫在旁,欲进一言以相救,恐涉嫌疑,不敢轻奏,且不便入宫,也不敢亲自到杨家来面候,只得密密使人探问消息罢了。
正是:一女人忤旨,群小人失势。祸福本无常,恩宠固难恃。
那玄宗一时发怒,将杨贵妃逐回入内,便觉得宫闱寂寞,举目无当意之人。
欲再召梅妃入侍,不想他闻杨妃欲谮杀之,心中又恼恨,又感伤,遂染成一病,这几日正卧床上,不能起来。玄宗寂寞不堪,焦躁异常,宫女监们,多遭鞭挞。
高力士微窥上意,乃私语杨国忠道 :“若欲使妃子复入宫中,须得外臣奏请为妙 。”
时有法曹官吉温,与殿中侍御使罗希奭,用法深刻,人人畏惮,称为阎罗。杨国忠乃求他救援,许以重贿。 吉温于偏殿奏事之暇,从容进言道 :“贵妃杨氏妇人无识,有忤圣旨,自应驱逐。但向蒙恩宠,今即使其罪当死,亦只合死于宫中。陛下何惜宫中一席之地,而忍今其居住于外乎?”
玄宗闻其言,惨然首肯,及退朝回宫,左右进膳,即命内侍霍韬光,撤御前玉食。及珍玩诸宝具奇物,赍至杨家,宣赐妃子。 杨贵妃对使谢恩讫,因涕泣说道 :“妾罪该当万死,蒙圣上的洪恩,从宽遣放,未即就戮。然妾向荷龙光,今又忽遭弃置,更何面目偷生人世乎?妾死无以谢上,妾一身衣服之外,无非圣恩所赐,惟发肤为父母所生,窃以一发,聊报我万岁。”
遂引刀自剪其发一缕,付霍韬光说道 :“为我献上皇爷,妾从此死矣。幸勿复劳圣念 。”
霍韬光领诺,随即回宫复旨。备述妃子所言,将发儿呈现上。玄宗大为惋惜,命高力士以香车乘夜召杨贵妃进宫。杨贵妃毁妆入见,拜伏认罪,更无一言,惟有呜咽涕泣。
玄宗大不忍情,亲手扶起,立唤侍女,为之梳妆更衣。温言抚慰。命左右排上宴来。
杨贵妃把盏跽献说道 :“不意今夕得复观天颜 。”玄宗掖之使坐。是夜同寝,愈加恩爱。
至次日,杨国忠兄弟姊妹,俱入宫来叩贺。太华公主与诸王,亦来称贺。玄宗赐宴尽欢。
看宫听说,杨贵妃既得罪被遣,若使玄宗从此割绝爱情,不准入幸,则群小潜消,宫闱清净,何至酿祸启乱。
无奈心志蛊惑已深,一时摆脱不下,遂使内监得以窥视其举动,逢迎进说,交通外奸,心中如藕断丝连,遣而复召,终贻后患,此虽是他两个前生的孽缘未尽,然亦国家气数所关。
正是: 手剪青丝酬圣德,顿教心志重迷惑。
回头再顾更媚生,从此倾城复倾国。
杨妃复入宫之后,玄宗宠比从前,更甚十倍。杨氏兄弟姊妹,作福作威,亦更甚于前日,自不必说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九章 私通禄山
话说杨贵妃复入宫中,玄宗愈加爱惜,真是言听计从,恩宠已极。
其时范阳节度安禄山来朝,玄宗以其相貌魁梧,语言便给,甚为宠幸,留之在朝侍驾。
禄山本属胡人,外貌诚朴,内实奸诈。玄宗称其信笃真诚,待遇日隆,得以非时谒见,宫苑严密之地,出入无禁。
一日,禄山觅得白鹦鹉一只,雪衣红爪,玉洁可爱,颇善人言,置之金丝笼中,欲献与玄宗。闻驾幸御苑,便携至苑中,正遇玄宗同着太子,在花丛中散步。禄山望见,将鹦鹉笼儿,挂在树枝上,趋步朝拜。却故意只拜了玄宗,更不拜太子。
玄宗道 :“卿何不拜太子?”禄山假意的说 :“臣愚,不知太子是何等官爵,臣何敢当至尊面前谒拜 。”玄宗笑道 :“太子乃储君,岂论官爵,朕千秋万岁后,继朕为君者。卿等何不拜 。”
禄山道 :“臣愚,向只知皇上一人,臣等所当尽忠报效,却不知有太子当一体敬事 。”
玄宗回顾太子道 :“此人朴诚乃耳 。”
正说之间,那鹦鹉在笼中叫道 :“安禄山快拜太子 。”安禄山方才望着太子下拜,拜毕即将鹦鹉携至御前。
玄宗道 :“此鸟不但能言,且晓人意。卿从何处得来?” 禄山扯个谎说道 :“臣前征契丹,至北平郡,梦见先朝已故名臣李靖,向臣索食,臣为之设祭。当祭之时,此鸟忽从空飞至。臣已为祥瑞,取而养之,今已驯熟,方敢上献 。”
言未已,那鹦鹉又叫道 :“且莫多言,贵妃娘娘驾到了。”
禄山举眼一望,只见许多宫女簇拥着香车,冉央而来。到得将近,贵妃下车,宫人拥至玄宗前行礼,太子也行礼罢,各就坐位。
禄山待欲退避,玄宗命且住着,禄山便不回避,望着贵妃拜了一拜,拱立阶下。
玄宗指着鹦鹉对贵妃道 :“此鸟最能人言,又知人意 。”
因看着禄山道,“是那安禄山所进,可付宫中养之 。”
贵妃道 :“鹦鹉本能言之鸟,而白者不易得,况又能晓人意,真佳禽也 。”即命宫女念奴,收去养着,因问 :“此即安禄山耶?现为何官?”
玄宗道 :“此儿本塞外人,极其雄壮,向年归附朝廷,官拜范阳节度,朕爱其忠直,留京随侍 。”因笑道,“他昔曾为张守珪养子,今日侍朕,即如朕之养子耳 。”
贵妃道 :“臣妾如圣谕,此人真所谓可儿矣 。”玄宗笑道:“妃子以为可儿,便可抚之为儿 。”贵妃闻言,熟视禄山,笑而不答。
禄山听了此言,即趋至阶前,向着贵妃下拜道 :“臣儿愿母妃千岁 。”
玄宗笑说道 :“禄山,你的礼数差了,俗拜母,先须拜父。
“禄山叩头奏道 :“臣本胡人,胡俗先母后父 。”玄宗顾视贵妃道 :“即此可见其朴诚 。”
说话间,左右排上宴来,太子因有小病,不奈久坐,先辞回东宫去了。玄宗即命禄山侍宴。禄山于奉觞进酒之间,偷眼 看那贵妃的美貌,真个是:施脂太赤,施粉太白,增之太长,减之大短。看来丰厚,却甚轻盈,极是娇憨,自饶温雅。允矣胡天胡帝,果然倾国倾城。
那安禄山久闻杨贵妃之美,今忽得观花容,十分欣喜,况又认为母子,将来正好亲近。因遂怀下个不良的妄念。这贵妃又是个风流水性,她也不必以貌取人,只是爱少年,喜壮士,见禄山材貌充实,鼻准丰隆,英锐之气可掬,也就动了个不次用人的邪心。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章 洗儿赐钱
话说安禄山拜认杨贵妃为母之后,外得玄宗之宠,内仗贵妃之势,声威煊赫,百僚侧目。玄宗又命禄山与杨国忠兄妹,结为眷属,时常往来,赏赐极厚。一时之贵盛莫比。又加赐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每月各给钱十万,为脂粉之资。三位夫人之中,虢国夫人尤为妖艳,不施脂粉,自然天生美丽,真是天生尤物。
一日,值禄山生日,玄宗与杨贵妃俱有赐赍。杨家兄弟姊妹们,又各设宴称庆,闹过了两日,禄山入宫谢恩。御驾在宜春院,禄山朝拜毕,便欲叩见母妃杨娘娘。
玄宗道 :“妃子适间在此侍宴,今已回宫,汝可自往见之。
“禄山奉命,遂至杨妃宫中。
杨妃此时方侍宴而回,正在微酣半醉之间,见禄山来谢恩,口中声声自称孩儿。杨贵妃因戏语道 :“人家养了孩儿,三朝例当洗儿,今日恰是你的生日三朝了,我当从洗儿之例 。”
于是乘着酒兴,叫内监宫女们都来,把禄山脱去衣服,用锦缎浑身包裹,作襁褓中的一般,登时结起一座彩舆,把禄山坐于车中,宫人簇拥着绕宫游行。一时宫中多人,喧笑不止。
那时玄宗尚在宜春院中,闲坐看书,遥闻喧笑之声,即问左右,后宫何故喧笑?左右回奏道 :“是贵妃娘娘为洗儿之戏。
“玄宗大笑,便乘小车,至杨妃宫中观看,共为笑乐,赐杨妃 金钱银钱各十千,为洗儿之钱。
一日,玄宗于昭庆宫闲坐,禄山侍坐于侧旁。见他腹过于膝,因指着说道 :“此儿腹大如抱瓮,不知其中何所有?”
禄山拱手对道 :“此中并无他物,惟有赤心耳。臣愿尽此赤心,以事陛下 。”
玄宗闻禄山所言,心中甚喜。哪知道:人藏其心,不可测识。自谓赤心,心黑如墨。
玄宗从此待安禄山,真如腹心。安禄山之对玄宗,却纯是狼心狗肺,真是丧心之人,人方切齿痛心,恨不得即剖其心,食其心,亏他还哄人说是赤心。可笑玄宗还不知是狼子野心,却要信他是真心,好不痴心。
闲话少说。且说当日玄宗与安禄山闲坐了半晌,回顾左右,问妃子何在?此时正当春深时候,天气尚暖,杨妃方在后宫坐兰汤洗浴。宫人回报玄宗说道 :“妃子洗浴方完 。”玄宗微微笑说 :“美人新浴,正如出水芙蓉 。”令宫人即宣妃子来,不必更衣梳妆。
少顷,杨妃懒妆便服,翩翩而至,更觉风韵非常。玄宗看了满面堆下笑来。
适有外国进贡,献来的异香花露,即取来赐与杨妃,叫他对镜匀面,自己移坐于镜台旁看之。杨妃匀面毕,将余露染掌扑臂,不觉酥胸略袒,宝袖宽褪,微微露出二乳来了。玄宗见了说道 :“妙哉 !”软温好似鸡头肉。
安禄山在旁,不觉失口说道:“滑腻还如塞上酥。”
他说便说了,自觉唐突,好生局促。杨妃亦骇其失言,只恐玄宗疑怪,捏着一把汗。那些宫女们听了此言,也都愕然变 色。
玄宗却全不在意,到喜滋滋的指着禄山说道 :“堪笑胡儿但识酥 。”
说罢,哈哈大笑。于是杨贵妃也笑起来了,众宫女也都含着笑面。正是:若非亲手抚摩过,那识如酥滑腻来。
只道赤心真满腹,付之一笑不疑猜。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一章 赏花开筵
话说安禄山,因平时私与杨妃戏谑惯了,今当玄宗之前,不觉失口戏言,幸得玄宗不疑,瞒了过去。禄山心不自安,又因虢国夫人与自己交好,杨国忠暗中吃醋,时与作对。便与贵妃商议,意欲自请还镇。
贵妃虽舍不得他去,便因杨国忠百般作对,也恐弄出事来,只得任他自请还镇。
玄宗见禄山愿归范阳,只道他尽心国事,心中甚喜。当即允其所请,命禄山以范阳节度,谦领平卢、河东三镇。
禄山谢恩,遄回范阳,训练士卒,屯聚粮草,暗施逆谋,暂按不提。
单说杨贵妃自禄山去后,闷闷不乐,茶饭无心,大有厌厌欲病之势。玄宗不知就里,惟有日事取乐,以宽其心。
是时宫中最盛的是芍药花,是杨州所贡,即今之牡丹也。
有大红、深紫、淡黄、浅红、通白各色名种,都植于兴庆池东,沉香亭下。时值清和之候,此花盛开。玄宗命内侍,设宴于亭中,同杨贵妃赏玩。
杨贵妃看了花说道 :“此花乃花中之王,正宜为皇帝所赏。
“玄宗笑说道 :“花虽好,而不能言,不如妃子之为解语花也。
“正谈笑间,只见乐工李龟年,引着了梨园中一班新选的一十六名子弟,各执乐器,前来承应,叩拜毕,便待皇上同贵妃娘 娘饮酒,命下奏乐唱曲。
玄宗道 :“且住,今日对妃子赏名花,岂可复用旧乐耶。
“即着 :“李龟年将朕所乘玉花骢马,速往宣召李白学士前来,作一番新词庆赏 。”
龟年奉旨飞走,连忙出宫,牵了玉花骢马,自己也骑了马,又同着几个伙伴,一进走到翰林院衙里来,宣召李白学士。
只见翰林院人役回说道 :“李学士已于今日早晨,微服出院,独往长安市上,酒肆里吃酒去了 。”
李龟年于是便叫院中当差人役,立刻拿了李白学士的冠、袍、玉、带、象笏,一同多人,走至市中,四处找寻。许多时候,忽听得前街酒楼上,有人高声狂歌道: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莫为醒者传。
当时李龟年听了说道 :“这个歌诗的声音,不是李学士么?”遂下了马,同众人入酒肆,大踏步走上楼来。果见李白学士,占着一副临街座头,桌上瓶中,供着一枝儿绣球花,独自对花而酌,已吃得酩酊大醉,手中尚持杯不放。
龟年上前,高声说道 :“奉圣旨,立宣李学士至沉香亭见驾 。” 众酒客方知是李学士,又听说有圣旨,都起身站过一旁。
李白全然不理,且放下手中杯,向龟年念一句陶渊明的诗来道:我醉欲眠君且去。
念罢,便瞑然大睡。龟年此时无可奈何,只得忙叫跟随众 人,一齐上前,将李白学士簇拥下楼来,即扶掖上玉花骢马,众人左护右持,龟年策马后随,到得五凤楼前。
有内侍传旨,赐李学士走马入朝。龟年叫把冠带朝服,就马上替他穿着了,衣襟上纽儿也扣不及,一霎时走过了兴庆池,直至沉香亭,才扶下了马,醉极不能朝拜。
玄宗命铺氍毹毯子于亭畔,且教少卧一刻,亲往看视,解御袍覆其体,见他口流涎沫,亲以衣袖拭之。
杨贵妃道 :“妾闻冷水沃面,可以解醒 。”乃命内侍取兴庆池中之水,使念奴含而吐之。
李白方在睡梦中惊醒,略开双目,见是御驾,方挣扎起来,俯伏于地奏道 :“臣该万死 。”
玄宗见他两眼朦胧,尚未苏醒,命左右内侍扶起李白学士,赐亭前,一面叫御厨光禄庖人,将越国所贡鲜鱼(鱼乍),造三分醒酒汤来。
须臾,内侍以金碗盛上羹汤进来。玄宗见汤气太热,手把牙口,调之良久,赐李白饮之。
彼时李白吃下,顿觉心神为之清爽,即叩头谢恩说道 :“臣过贪杯斝,遂致潦倒不醒,陛下此时,不罪臣疏狂之态,反加恩眷,臣无任惭感,虽后日肝脑涂地,不足报陛下今日于万一也 。”
未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十二章 曲奏清平
话说李白醒后,玄宗笑道 :“今日召卿来此,别无他意。
“当即指着亭下说道 :“都只为这几本芍药花儿盛开,朕同妃子赏玩,不欲复奏旧乐,故伶工停着,待卿来作新词耳 。”
李白领命,不假思索,立赋清平调一章,呈上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玄宗看了,龙颜大喜,称美道 :“学士真仙才也 。”便命李龟年与梨园子弟,立将此词谱出新声,着李暮吹羌笛,花奴击鼓,贺怀智击方响,郑观音拨琵琶,张野狐吹□篥,黄幡绰按拍板,一齐儿和唱起来,果然好听的很。少顷,乐阕。
玄宗道 :“卿的新词甚妙,但正听得好时,却早完了。学士大才,可为再赋一章 。”
李白奏道 :“臣性爱酒,望陛下以余樽赐饮,好助兴作诗。”
玄宗道 :“卿醉方醒,如何又要吃酒,倘卿又吃醉了,怎能再作诗呢?”
李白道 :“臣有诗云:酒渴思吞海,诗狂欲上天。臣窃自称为酒中仙,惟吃醉后,诗兴愈高愈豪 。”
玄宗大笑,遂命内侍将西凉州进贡来的葡萄美酒,赐与学 士一金斗。李白叩受,一口气饮毕,即举起兔毫再写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玄宗览罢,一发欢喜,赞叹道 :“此更清新俊逸,如此佳词雅调,用不着众乐工嘈杂 。”乃使念奴转喉清歌,自吹玉笛以和之,真个悠扬悦耳。
曲罢,又笑说与李白道 :“朕情兴正浓,可烦学士再赋一章,以尽今日之欢娱 。”便命以御用的端溪砚,教杨贵妃亲手捧着,求学士大笔。
李白逡巡逊谢。又顷刻之间,濡起兔毫笔来,题了一章献上。其诗云: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玄宗大喜道:吓此诗将人面花容,一齐都写尽,更妙不可言。今番歌唱,妃子也须要相和 。”
乃即命永新、念奴,同声而歌。玄宗自吹玉笛,命杨妃弹琵琶和之。和罢,又命李龟年将三调再叶丝竹,重歌叶转,为妃子侑酒。玄宗仍自弄玉笛以倚曲,每曲中将换一调,则故迟其声以媚之。曲既终,杨妃再拜称谢。
玄宗笑道 :“莫谢朕,可谢李学士 。”杨贵妃乃把玻璃盏斟酒,敬李学士,敛衽谢其诗意。
李白回身回避不迭,跽饮酒吃,顿首拜赐。玄宗仍命以玉花骢马,送李白归翰林院。自此李白才名愈著,不特玄宗爱之, 杨贵妃亦甚重之。
那高力士却深恨脱靴之事,想道 :“我蒙圣眷,甚有威势。
皇太子也常呼我为兄,诸王侯伯辈,都呼我为翁,或呼为爷。
叵耐李白小小一个学士,却敢记著前言,当殿辱我,如今天子十分敬爱他,连贵妃娘娘也深重其才华,万一此人将来大用,甚不利于我等。怎生设个法儿,阻其进用之路才好 。”
因又想道 :“我只就他所作的清平调中,寻他一个破绽,说恼了贵妃娘娘之心。总使天子要重用他,当不得贵妃娘娘于中间阻挠,不怕他不日远日疏了 。”计策已定。
一日入宫,见杨贵妃独自凭栏看花,口中正微吟着清平调,点头得意。
高力士四顾无人,乘便间奏道 :“老奴初意娘娘闻李白此词,怨之刻骨,何反拳拳如是 。”
杨妃惊讶道 :“有何可怨处?”力士道 :“他说‘可怜飞燕倚新妆,’是把赵飞燕比娘娘。试想那飞燕,当日所为何事,却以相比,极其讽刺,娘娘岂不觉乎?”
原来玄宗曾阅赵飞燕外传,见说她体态轻盈,临风而立,常恐吹去,因对杨妃戏语道 :“若汝则任其吹多少 。”盖嘲其肥也。杨妃颇有肌体,故梅妃诋之为肥婢,杨妃最恨的是说她肥。李白偏以飞燕比之,心中正喜。今却被高力士说坏,暗指赵飞燕私通燕赤凤之事,合着她暗通安禄山,以为含刺,其言正中他的隐微。于是遂变为怒容,反恨于心。
自此杨妃每于玄宗面前,说李白纵酒狂歌,放浪难羁,无人臣礼。
玄宗屡欲升擢其官,都为杨妃所阻;杨国忠亦以磨墨为耻,也常进谗言。玄宗虽极爱李白,却因宫中不喜他,遂不召他内宴,亦不留宿殿中。 李白明知为小人中伤,他即上疏乞休。玄宗哪里就肯放他回去,温旨慰谕了一番,不允所请。李白自此以后,益发放饮狂歌,正所谓:安得山中千日酒,酩然直到太平时。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三章 上巳修禊
话说贵妃有姊二人,妹一人,皆封国夫人。三人中,惟虢国夫人,最为妖冶,且又早寡。玄宗欲为之择婿,历举朝臣中之门第高贵丽青年貌美者,以询虢国夫人,但得其点头应许,即为之图成好事。虢国只是笑而不答。
玄宗不能猜度其意,久之,恍然有悟,抚掌笑道 :“小姨殆以嫁得丈夫,便有拘束,不如任意逍遥,较为舒服么 。”
虢国含羞低首,惟媚目流波,向玄宗嫣然一笑。
玄宗虽则曾经沧海,对此绝世丽人,眉目传情,亦不禁魂销魄荡,惟碍于贵妃在侧,未能真个销魂。彼此二人眠思梦想,思欲一快其情欲,终无机会可得。
贵妃是聪明人,早已看出二人之行径,若在他人,未免打翻醋瓮。只以虢国与自己有连枝同气之情,不得不暂且含忍,惟有暗中留意,事事提防,不使虢国得尝禁脔。
虢国亦知其意,心中不免怨恨,形诸辞色,于是宫中亦不常往来,恐遭贵妃的白眼,自在外旁招蜂惹蝶,居恒装束得十分艳丽,引诱京师中的宦家子弟。
当时富贵之家,青年美貌男子,往往有无故失踪者,究其去处,大都藏于虢国、秦国府中,众人钳口结舌,不敢声张,惧招大祸。虢国夫人虽素性不喜浓汝,但是蛾眉淡扫,蝉鬓轻梳,果然万种风流,不愧美人本色。杜牧曾有诗咏之道: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她那风流放诞之状,可想见了。玄宗垂涎虢国已久,苦于无隙可乘。一日,适逢上巳良辰,湔裙令节,玄宗与贵妃及诸贵戚,车龙马水,望曲江而来。一路上香风微送,罗绮缤纷,引得举国人士,如醉如狂。杜甫之丽人行,即咏此事。
玄宗至行宫中,与贵妃及虢国、秦国等,欢然畅饮;履舄交错,脂粉香浓,左顾右盼,逸兴遄飞,酒酣之际,玄宗屡以目视虢国。虢国心领神会,亦时时报以秋波。二人心房中均觉突突跳动,面上又阵阵发热。
适逢其会,贵妃忽然触动游兴,要往行宫外闲眺一回,问二夫人愿意同往否?玄宗急以目止虢国;虢国会意,托言更衣,请贵妃与秦国先去。
二人去后,玄宗即携虢国之手,径入帐中,了却相思孽债。
二人正在巫峡春浓之际,贵妃忽然想起此事,急忙回到行宫,只见杯盘狼藉,人影全无,询问宫人,宫人不敢隐瞒,悄悄禀知其事。贵妃大怒,遽自起身,先回禁中而去。
及至玄宗兴尽,与虢国携手出外,宫女禀知娘娘已经先回禁中。玄宗大惊。虢国亦怀惭无地。及玄宗回宫以后,不知赔了许多小心,换得贵妃无数眼泪,方将此事不提。可笑玄宗当垂暮之年,既得艳妃,还要沾花惹草,调戏小姨,岂非自寻烦恼么。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十四章 华清避暑
话说玄宗自修禊归宫,为了虢国夫人一事,不知赔了多少小心,方才平安。从此以后,不敢再生妄想。
但是玄宗与贵妃,在禁中卿卿我我,时刻不离,终为礼法所拘,不能放浪形骸,称心如意;且又不能连日不见群臣,若三日不视朝,那朝内自命忠直之臣,必致进言极谏,纵使不纳其言,问心不免自愧。不如避居华清官里,将国家大小诸事,付之不见不闻,安安稳稳,与贵妃畅叙伉俪之乐。
或并坐纳凉,或评花斗草,有时倚声度曲,至斗转参横,方归内寝。有时清晨同梦,至日上三竿,犹未起身,起居饮食,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不啻神仙。若在宫中,只要雄鸡再唱,已不能恋恋香衾,即须起身梳洗,以便早朝。设或稍稍晏起,朝中百官,必多腹诽之语。是以玄宗贪恋华清,视为洞天福地,初因避暑而来,及至暑气将销,新凉已至,群臣屡表请归,玄宗尚逗留不肯遽返。
一日,正交正午,玄宗与贵妃尚恋衾中,众宫女闲暇无事,相与凭栏玩赏。
其时池中荷花虽已开残,尚有一二枝亭亭斗艳,妃红俪白,洁净无尘。众宫女正倚栏遥瞩之际,猝睹雌雄二鸳鸯,游戏水面,交头比翼,出没于莲叶之中。
于是互相戏谑,彼谓汝面上忽现红色,难免撩动春心;此 谓彼眼目乜斜,眉梢之上,已露无边春色。彼此嘲笑不已。
念奴以指自捋其面道 :“尔等羞也不羞,深宫寂寞,居处无郎,何至厚脸若此,尔等果欲效水中鸳鸯,当向余叩头四个,余即代尔等叩求杨娘娘,待娘娘去转求万岁爷。因万岁爷与杨娘娘皆系多情种子,必能体贴尔等衷肠,为开笼放鸟之举,异日嫁得如意朗君,朝朝暮暮,寒食元宵,说不尽旖旎风游,享不尽闺房幸福,一双两好,饮水思源,未识犹能记忆我念奴之德否?尔等试看水中鸳鸯,雄者追逐雌者之后,即昂着头,舒着两翅,有许多骄傲之态度;雌者摇头摆尾,双翅时时动摇,说不出那无穷的快乐。便是代尔等写着未来的小影,尔等自思若果如此,心中快乐不快乐?须从实答应一声,我俟万岁爷、杨娘娘起身时,便代尔等去求情 。”
众宫女正自看得动情,又被念奴调笑许多风流话,遂觉心头突突跳动,一腔欲火,炎炎上升。口虽唾液,“咕咕”有声,一时之间,竟答不出一句话来。念奴拍掌大笑。不期惊动玄宗贵妃,便问念奴,何事大惊小怪。念奴不敢隐瞒,一一禀知。
玄宗闻奏,不禁狂笑道 :“此皆朕之不是,朕与贵妃,日日在温柔乡中讨生活,宫女辈看得情动,自然不能牢锁春风矣。
“因大声唤众宫女道 :“尔等贪看水中鸳鸯,何如朕与妃子被底鸳鸯 。”言次,将一手揭起鲛绡帐,则见贵妃斜卧床中。玄宗正附于贵妃之傍,真是一幅绝妙春艳图。若无锦被遮身,便不堪属目矣。引得念奴与众宫女,皆掩口葫芦。
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