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记 - (TXT全文下载)

一人姓黄名仁览,字紫庭,建城人也,乃御史中丞黄辅之子。吾观其人忠信纯笃,有受道之器,吾欲以女妻之,不知汝意若何?”周夫人曰:“如此却好。一任大人张主。”真君遂令弟子周广作媒。
  周广见仁览具说其事,仁览遂同周广来,禀真君曰:“览以匪材,今投尊师门下,幸蒙收录,又蒙牵丝之命,其实不称,请辞。”真君曰:“昔孔子以女配公冶长者,盖以公冶长为人有贤德,可妻之道,子无辞焉。”仁览曰:“既如此,览有父母在堂,不告而娶,恐人议议。”真君曰:“告而后娶,乃理之常,汝可即归,禀明尊父母得知。”
  仁览即与周广拜辞真君,归家禀于父母,黄辅喜不自胜,择吉日,备礼来真君宅中,成就亲事。周广同仁览呈上礼仪,真君见其丰盛,乃曰:“婚姻论财,夷虏之道。”悉退还不受,遂以仙姑与仁览成婚。时佳客纷纷,有诗称贺□。
  诗曰:
  君家好事近今宵,画锦堂中喜气饶。
  虞美人穿红衲袄,贺新郎着皂罗袍。
  真珠帘卷光光乍,红绣鞋移步步娇。
  满座集贤宾宴罢,醉扶归去月儿高。
  却说仁览与仙姑成亲之后,乃禀于真君,欲归省亲,真君许诺。于是令其女仙姑于归,克尽妇道。仁览同其妻归,见父母已毕,住信宿,乃分付其妻在家事奉公姑,和顺妯娌,复拜辞父母,敬来相从真君求仙学道。
  却说吴君猛闻知真君解绶归家,敬自西安而来,相访真君。真君整衣冠出迎,坐定,相叙间阔之情。真君曰:“吴老先生,别来有年矣。且喜童颜鹤发,比如往者,愈见精神。”吴君曰:“可愧可愧!小老上不能造仙道之成,下不能立人道之极,今乃孤苦之甚,徒老何益?”真君曰:“吴老既孤苦,吾当筑一室于宅之西数十步,奉君居之。庶使朝夕便于奉问,以讲至道。”吴君谢曰:“多感相爱。”言未罢,忽见大风暴作。吴君即书一符,掷于屋上。须臾间,见有一青鸟衔去,其强风顿息。真君问曰:“此风主何吉凶?”吴君曰:“南湖有一舟船经过,忽遇此风,舟中有一道人呼天求救,吾故以此以止之。”
  不数日,有一人深衣大带,头戴一幅巾,脚穿芒履鞋,进门与二君长揖而拜。真君忙问曰:“仙客从何而来?”其人曰:“区区姓彭,名抗,字武阳,兰陵人也。自少举孝廉,官至晋朝尚书左丞。因见天下将乱,托疾辞职。闻许先生施行德惠,参悟仙机,特来拜投为师。昨过南湖,偶遇狂风大作,舟几覆,吾乃呼天号救。俄有一青鸟飞来,强风顿息。今日得拜仙颜,实乃万幸。”真君笑曰:“彭太师遇凶而免,此乃吴老救汝之功也。”彭抗问其故,真君即以书符之事告之。彭抗拜谢不胜。真君曰:“论爵禄,君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来叩道,则当尽衷而剖,岂敢居君在弟子之列?”
  彭抗遂挈家居豫章城中。既而见真君一子,未获佳配,于是将其女小名胜娘以为配。真君从之。自后念在懿亲,待彭抗悉以宾客之礼,尽以神仙秘术付之。东明子有诗云:
  二品高官职匪轻,一朝抛却拜仙庭。
  不因懿戚情相厚,彭老安能得上升?
第九回 玉帝差女童献剑 许旌阳一次斩蛟
  话说西方太白金星,云头观看,见江西孽龙精将为民害。此时真君传得吴猛道术,尤未传谌母飞步斩邪之法,诚恐未能制伏。金星乃具表奏闻,于玉帝奏道:“中界南昌一郡,孽龙欲为民害。今有许逊,原系玉洞真仙降世,应在此人收伏,以除民害。望乞上帝,敕差天使,赍赐斩妖神剑,付与许逊,助斩妖精,免使黎民遭害。”玉帝闻奏,乃传玉旨曰:“中界果有孽龙之精,毒害江西百姓。即宣女童二人,将神剑二口,赍至地名柏林,献与许逊,斩灭妖精。”不移时,宣女童二人至殿,敕令领剑二口,下降尘凡。
  却说真君一日在柏林中游玩,忽有女童二人,各持一剑来献。真君曰:“此剑将作何用?”女童曰:“昔者越有欧治,能造宝剑,取茨石之金,烈鼎山之火,煅炼三年、造成此剑,腾腾杀气,闪闪豪光。今见先生济物利民,特将相赠,除人间之患难,戬天下之妖邪。”真君遂拜而受之。回顾女童,已飞升云端矣。后人有诗叹曰:
  坚金烈火炼将成,削铁吹毛耀日明。
  玉女捧来离紫府,江湖从此水流腥。
  且说江南有一妖物,号曰孽龙。初生人世,为聪明才子,姓张名酷,因乘船渡河,偶值大风,其船遂覆。张酷溺于水中,彼时得附一木板随水漂流,泊于江滨沙滩之上。肚中正饥馁,忽见沙滩上有珠一颗,那珠不是别的珠,乃是那火龙生下的一卵,圆净净就如天上一个明星,光溜溜又好似人间一个金弹。那张酷拿将在手,十分欢喜,遂含在口中,不觉的口涎又是润的,龙卵又是滑的,却把那珠吞下肚子里去了。吞了这珠不打紧,却不晓得饥饿,就在水中能游能泳。后过了一月有余,脱胎换骨,遍身尽生鳞甲,止有一个头还是人头。
  其后这个畜生只好在水中戏耍,或跳入三级世浪,看那鱼龙变化。或撞在万丈深潭,看那虾鳖潜游。不想那个火龙见了,就认得是他儿子,嘘了一气,教以神通。那畜生走上岸来,即能千变万化。于是呼风作雨,握雾撩云,喜则变化人形,而淫人间之女子。怒则变化精怪,而兴陆地之波涛,或坏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般,取人金珠,为人间大患。诞有六子,数十年间生息繁盛,约有千余、兼之族类蛟党甚多,常欲把江西数郡,滚成一个大中海。
  一日,真君炼丹于艾城之山,有蛟党护为渊薮,辄兴洪水,欲漂流其丹室。真君大怒,即遣神兵擒之,钉于石壁。又挥其宝剑,将一蛟斩讫。不想那孽龙知道杀了他的党类,一呼百集,呼集了那一家的孽畜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打做一团儿。孽龙道:“许逊恁般可恶,把我的党类,一个挥剑斩死,一个钉在石壁。不报此仇,枉徒然有许多族类。”内有一班孽畜,有叫孽龙做公公的,有叫做伯伯的,有叫做叔叔的,有叫做哥哥的,说道:“不要老成的去,只等我们去,把那许逊抓将来,报了冤仇,有何不可?”孽龙道:“闻得那个许逊,传授了吴猛的法术,甚有本事,还要个有力量的去才好。”内有一长蛇精说道:“孽龙哥哥,等我去来。”孽龙道:“你贤弟到去得。”
  于是长蛇精带了五六十个蛟党,一齐冲奔许氏之宅,把那个一字阵儿摆开,叫道:“许逊,许逊,敢与我比势么?”真君伏剑在手,只见是一伙蛟党,问云:“你这些孽畜,有甚本事,敢与我相比?”长蛇精道:“你且听我说本事哩:
  鳞甲棱层气势雄,神通会上显神通。
  开喉一旦能吞象,伏气三年便化龙。
  巨口张时偏作雾,高头昂处便呼风。
  身长九万人知否,绕遍昆仑第一峰。”
  却说那长蛇精恃了本事,耀武扬威。众蛟党一齐踊跃,声声口口说道:“你不该杀了我家人,定不与你干休!”真君曰:“只怕你这些孽畜逃不过我手中宝剑。”那长蛇精就弄他本事,放出一阵大风来。只见:
  视之无影,听之有声。噫大块之怒号,传万窍之跳叫。一任他乒乒乓乓、栗栗烈烈,撼天关、摇地轴,九天仙子也愁眉;那管他青青白白、红红黄黄,翻大海、搅长江,四海龙王同缩颈。雷轰轰、电闪闪,飞的是沙、走的是石,真总的满眼尘霾春起早;云惨惨、雾腾腾,折也乔林,摧也古木,说甚么前村灯火夜眠迟。忽喇喇前呼后叫、左奔右突,就是九重龙楼凤阁,也教他万瓦齐飞;吉都都横冲直撞、乱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穴,难道是一毛不拔?纵宗生之大志,不敢谓其乘之而浪破千层,虽列子之泠然,吾未见其御之而旬有五日。
  正是:
  万里尘沙阴晦嗔,几家门户响敲推。
  多情折尽章台柳,底事掀开杜屋茅。
  真个好一阵大风也。那真君按剑在手,叱曰:“风伯等神,好将此风息了!”那风须臾之间,寂然不动。谁知那些孽怪,又弄出一番大雨来。则见:
  石燕飞翔,商羊鼓舞。滂沱的云中泻下,就似倾盆;忽喇的空里注来,岂因救旱?逼逼剥剥打得那园林蕉华,东一片西一片翠色阑珊;淋淋筛筛滴得那池沼荷花,上一瓣下一瓣红妆零乱。沟面洪盈,倏忽间漂去高凤庭前麦;檐头长溜,须臾里洗却周武郊外兵。
  这不是鞭将蜥蜴碧天上,祈祷下的甘霖;这却是驱起鲸鲵沧海中,喷将来的唾沫。
  正是:
  茅屋人家烟火冷,梨花庭院梦魂惊。
  渠添浊水通鱼入,地秀苍苔滞鹤行。
  真个好一阵大雨也!真君又按剑叱曰:“雨师等神,好将此雨止了!”那雨一霎时间,半点儿也没有了。真君乃大显法力,奔往长蛇精阵中,将两口宝剑挥起,把那长蛇精挥为两段。又将那五六十蛟党,一概诛灭。于是真君径往群蛟之所,寻取孽龙斩之。
  那孽龙闻得斩了蛇精,伤了许多党类,那些儿心里〔岂〕肯干休?就呼集一党蛟精,约有千百之众,人多口多,骂着真君:“骚道野道,你不合这等上门欺负人!”于是呼风的呼风,唤雨的唤雨,作雾的作雾,兴云的兴云,攫烟的攫烟,弄火的弄火,一齐奔向前来。真君将两口宝剑,左砍右斫,那蛟党多了,怎生收伏得尽?况真君此时未传得谌母飞腾之法,只是个陆地神仙。那孽龙到会变化,冲上云霄,就变成一个大鹰儿。真个:
  爪似铜钉快利,嘴如铁钴坚刚。展开双翅欲飞扬,好似大鹏模样。云里叫时声大,林端立处头昂。纷纷鸟雀尽潜藏,那个飞禽敢挡。
  只见那鹰儿在半空展翅,忽喇地扑将下来,到把真君脸上挝了一下,挝得血流满面。真君忙挥剑斩时,那鹰又飞在半空中去了。真君没奈他何,只得转回家中。那些跤党见伤得性命多了,亦各自收阵回去。
  却说真看见孽龙能变能化,敬来吴君处相访。吴君接入,问曰:“许君至此,有何见谕?”真君曰:“吾郡有一孽龙精,毒害生民。区区曩者在艾城山炼丹,被其涌水加害。吾驱以神兵,擒其蛟党,钉于石壁。然孽龙族类甚众,一呼百集,竟与吾比势。若不除之,必为江南大患。今特相访,愿示破蛟之策。”吴君曰:“孽龙神通广大,变化无穷,久为民害。小老素有剪除之心,但恨道法殊欠,莫能取胜,吾持疑未决者久之。汝今既擒蛟党,孽龙必然忿怒,愈加残害江南,休矣!”真君曰:“既如此,将复奈何?”吴君曰:“我近日闻得镇江府丹阳县地名黄堂,有一女真谌母,深通道术。吾与汝一同敬往师之,叩其妙道,然后除此妖物,未为晚也。”真君一闻此言,喜不自胜,遂乃整治行囊,与吴君共往黄堂谒见谌母。
  谌母曰:“二公何人也?到此有何见谕?”真君曰:“某姓许名逊,某姓吴名猛,今因江南有一孽龙精,大为民害,吾二人有心殄灭,奈法殊欠。久闻尊母道传无极,法演先天,吾二人径来恳求,望指示仙诀,实乃平生之至愿也。”言讫跪拜,付于地下。谌母曰:“二公请起,听我言之。君等乃夙禀奇骨,仙名在天。昔者学悌王自上清下降山东曲阜县兰公之家,谓兰公曰:‘后世晋代当出一神仙,姓许名逊,传吾至道,是为众仙之长。’遂留下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飞步斩邪之法,传授与兰公,复令兰公传授于我。兰公又使我收掌以待妆等,积有四百余年矣。子今既来,吾当传授于汝。”
  于是选择吉日,依科设仪,付出铜符、铁券、金丹、宝鉴,并正一斩邪之法、三五飞腾之术,及诸灵章秘诀,并各样符录,悉以传诸许君。谌母又谓吴君曰:“君昔者以神方为许君之师,今孝悌王之道,惟许君得传,汝当退而反师之也。况玉皇元谱君为元郡御史,许君位高明大使,总领仙籍,自今以后,宜以许君为长。”
  真君传道以毕,将欲辞归,心中暗想:“今幸得闻谌母之〔教〕,每岁必当再来谒拜,方可尽弟子之礼。”真君只是心中忠笃,口未曾言,谌母即先知之,乃对真君曰:“子从此以后勿来谒我,我将〔返〕帝乡矣。”乃取香茅一根,望南掷去,其香茅随风飘去。谌母谓真君曰:“子于所居之南数十里寻,认香茅落在何处,其处立吾庙宇,每岁逢秋,一至吾庙来谒足矣。”谌母言罢,只见空中忽有龙凤辇之驾来迎,谌母即凌空而去。
  其时吴、许二君,望空拜送。即还本郡,遂往寻飞茅之迹。行至西山之南四十里,觅得香茅丛,已生发茂盛。二君遂于此地建立祠宇,亦以黄堂名之,令匠人塑谌母宝像,严奉香火,期以八月初三日必往朝谒。真君亦于黄堂立坛,悉依谌母之言,将此道法传授于吴君,吴君则又拜真君为师焉。自此二人始有飞腾变化之术。
  回至小江寓客店,主人宋氏进酒食相待,二君感其恭敬,乃厚赐酒钱,宋氏固辞不受。真君曰:“世人多贪财物,今汝恭敬我等,又不取酒价,是可敬也。”遂求笔星,画一松树于其壁上而去。自二君去后,其松树青郁郁如生,风动则其枝摇摇,月来则其影淡淡,露下则其色湿湿,往来观者日以万计,去则皆留钱谢之,宋氏遂至世富。后其江涨溃堤,市店屋俱漂,惟松壁不坏。二君回至西宁,闻得蛟孽腥风袭人。真君大怒曰:”吾与此孽誓不两立!”试看二次斩蛟何如?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回 许旌阳二次斩蛟 众生徒云集投师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斩其族类,心甚怒,又闻吴君同真君往黄堂学法。于是命蛟党先入吴君所居地方,残害生民,为灾降祸。真君来至西宁,其县中社伯来谒。真君曰:“此地妖气甚盛,汝为一县鬼神之主,纵容他为害,是何□也?”社伯答曰:“妖物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非社伯所能制者。”真君大怒,社伯再三服罪。忽孽龙精见真君至,统集蛟党,涌起十数丈水头。那水波涛泛涨,怎见得好狠:
  只听得潺潺声振谷,又见那滔滔势漫天。雄威响若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颠。千丈波高漫道路,万层涛激泛山岩。冷冷如漱玉,滚滚似离弦。触石沧沧喷碎玉,回湍渺渺漩涡圆。低低凸凸随流荡,大势弥漫上下连。
  真君见了这等大水,恐坏了居民屋宇,淹了居民田禾,急忙里将手中宝剑,望空书符一道,叫道:“水伯急急收水!”水伯收得水迟,真君大怒。水伯道:“常言泼水难收,且从容些。”真君欲责水伯,水伯惧,须臾间将水收了,依旧是平洋陆地。真君提着宝剑,径斩孽龙。那孽龙变作一个巡海夜叉,持枪相迎。这一场好杀:
  真君剑砍妖怪枪迎,剑砍霜光喷烈火。枪迎锐气迸愁云。一个是洋子江生成的恶怪,一个是灵霄殿差下的仙真。那一个扬威耀武欺天律,这一个御暴除灾转法轮。真仙使法身驱雾,魔怪争强浪滚尘。两家努力争功绩,皆为洪都百万民。
  那蛟党见孽龙与真君正杀得英雄,一齐前来助战,忽然弄出一阵怪砂来,要把真君眼目蒙蔽,好擒着真君。只见:
  似雾如烟初散漫,纷纷蔼蔼下天涯。白茫茫到处无人眼,昏暗暗飞时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采药的仙童不见家。细细轻飘如麦面,粗粗翻覆似芝麻。世间朦胧山顶暗,长空迷没太阳遮。不比尘嚣随骏马,难言轻软衬香车。此沙本是无情物,登时刮得眼生花。
  此时飞沙大作,那蛟党一齐呐喊。真君呵了仙气一口,化作一阵雄风,将砂刮转。吴君在高阜之上,观看妖孽。更有许大神通,于是运取掌心蛮雷,望空打去。虽风云雷雨,乃蛟龙所喜的,但此系吴君法雷,专打妖怪。则见:
  运之掌上,震之云间。虺虺虩虩可畏,轰轰划划初辟。烧起谢仙之火烈,推转阿香之车轮。音赫赫就似撞八荒之鼓音闻天地,声喤喤又如放三边之炮响振军屯。解使刘先主失了双箸,解使蔡元中绕遍孤坟。曾破却高祺之石块,曾轰了荐福之碑文。迅速厥声,闻之不及掩耳,威赫大怒,当之谁不销魂。
  真个:
  天仙手上玄机括,蛟魅胸中心胆寒。
  却说那些群孽闻得这个法雷,惊天动地之声,倒海震山之怒,唬得魂不附体。更见真君那两口宝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孽龙挡抵不住,就换了夜叉之形,不知变了个甚么物件,潜从遁迹,隐隐的逃走去了。真君乃舍了孽龙,追杀蛟党。蛟党四散逃去。
  真君追二蛟至鄂渚,忽然不见。路逢三老人侍立,真君同曰:“吾追蛟孽至此,失其踪迹。汝三老曾见否?”老人指曰:“敢伏在前桥之下。”真君闻言,逐至桥侧,仗剑叱之,蛟党大惊,奔入大江,藏于深渊。真君乃即书符数道,敕遣符使驱之,蛟孽不能藏隐,乃从上流奔出,真君挥神剑斩之。此二蛟皆孽龙子也,江中流水变为红血,真君复回至西宁,以怒社伯不能称职,乃以铜锁贯其祠门,禁止民间,不许祭享社伯。今西宁县城隍庙正门常闭,居民祭祀者亦少也。乃令百姓崇祀小神,其神姓毛,兄弟三人,指引真君桥下斩蛟,今封叶佑侯,血食甚盛,人民叩之,亦多灵应。
  真君见吴君谓曰:“孽龙潜逃,蛟党奔散,吾欲遍寻踪迹,一并诛之。”吴君曰:“君自金陵远回,令椿萱大人,且须问省,吾谅此蛟孽,有师尊在,岂能复恣猖狂?待徐徐除之。”于是二君回过丰城县杪针洞,真君曰:“后此洞必有蛟蛇出人,吾当镇之。”遂取大杉木一根,书符其上以为楔。又过奉新县,地名藏溪,又名蛟穴,其中积水不竭。真君曰:“此溪乃蛟龙所藏之处,遂举神剑劈破溪旁巨石,书符镇之。今有蛟石尤在。又过新建县,地名叹早湖。湖中水蛭甚多,皆是蛟党奴隶,散入田中,吃人之血。真君恶之,遂乃将药一粒,投于湖中。其蛭永绝。复归郡城,转西山之宅,回见父母,一家俱庆,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屡败孽龙,仙法愈显;神通无极,妙合乾坤,仁德沓于人间,声名传呼海内。于时普天之下,求为弟子者,不下千数,兹不能尽术,单题数人,他日上升者开列于左。一人姓曾名亨,字兴国,泗水人也。天姿明敏,博学多能,修先天后天之教,能知过去未来之事。神人孙登见之曰:“子骨秀神慧,他日必作云外客。”亨乃潜心学道,游于江南,居在豫章丰城之真阳观,闻真君得传法教,投于门下。真君曰:“吾观兴国器量弘雅,神色精厉,可任吾道。”遂将神方秘诀,悉备传之。又有一人姓时名荷,字道阳,巨鹿人也。少出家,居东海沐阳县奉仙观,修老子之教。因入四明山遇神人,教以胎息道引之术,颇能辟谷,亦颇能役使鬼神。是时闻真君道法盛行,徒步踵门,愿充弟子。真君见其有神仙之才,纳于门下,授以妙诀。又有一人姓甘名战,字伯武,丰城人也。乃草泽布衣之士,不求闻达,惟喜修真之事。闻真君道法显扬,径从师之。真君异其才器,授以妙道。又一人姓施名岑,字木玉,沛郡人也。乃乡关勇壮之士。其祖施朔仕吴,因徙居九□亦为县,岑状貌雄杰,勇捷多力。是时闻真君斩蛟立功,投于门下,真君视其人勇敢决烈,大喜曰:“他日斩蛟灭孽,尽皆此人立功也。”遂纳于门下,传授妙诀,仍使之与甘战二人执剑,时常侍立左右。真君道:“法既高,弟子益众,却之而不可得,乃削炭化为美妇教百人,夜散群弟子寝处而试之,次早验之,未被炭妇污染者,得十人而已,即异时上升之诸徒也:
  陈勋、周广、鲁亨、时荷、黄仁宽、施岑、彭抗、盱烈、甘战,钟离嘉。
  这弟子十人,未被炭妇染污者,真君嘉之。凡周游江湖,诛蛟斩蛇,无不时刻相从。其余被炭妇所污者,悉皆自愧而去。真君谓施岑、盱烈曰:“此今妖孽为害,变化百端,无所定向,汝二人可向鄱阳湖中,追而寻之。”施盱欣然领命,仗剑而去。夜至鄱阳湖中,登眺台之上以望之,但见一物隐隐如蛇,昂斗摆尾,横亘数十里。施岑曰:“妖物今在此乎?”即拔剑挥之,断其腰。至次日天明视之,乃蜈蚣山也。施岑谓盱烈曰:“黑夜吾认此山以为妖物,今误矣。吾今与汝尚当尽力追寻。”
  却说孽龙精被真君杀败,更伤了二子,并许多族类,咬牙嚼卤,以恨真君。一日又聚集众族类商议,欲往小姑潭求老龙报仇。众蛟党曰:“如此甚好。”孽龙乃奔入小姑深潭底。那潭不知有几许深?谚云:大姑阔万丈,小姑深万丈。所以叫做小姑潭。那孽龙到万丈潭底,只见:
  水泛泛漫天,浪层层拍岸。江中心有一座小姑山,虽是个中流砥柱;江下面有一所老龙潭,却是个不朽龙宫。那龙宫盖的碧磷磷鸳鸯瓦,那龙宫闱的光闪闪孔雀屏,那龙宫里的疏朗朗翡翠帘,那龙宫摆的弯环环虎皮椅。只见老龙坐在虎椅之上,龙女待在堂下,龙兵绕在宫前,夜叉立在门边,龙子龙孙列在阶上。真个是:江心渺渺无双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却说那老龙出处,他原是黄帝荆山铸鼎之时,骑他上天。他在天上贪毒,九天玄女拿着他送与罗堕阇尊者,尊者养他在钵盂里,养了千百年,他贪毒的性子不改,走下世来,就吃了张果老的驴,伤了周穆王的八骏。朱漫泙心怀不忿,学就个屠龙之法,要下手着他。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后园之中,橘子里面,那两个着棋的老儿想做龙脯。他又走到葛陂中来,撞着费长房打一棒,他就忍着疼,奔走华阳洞去。哪晓得吴绰的斧子又利害些,当头一劈,受了老大的亏苦,头脑子虽不曾破,却失了项下这一颗明珠,再也上天不得。因此上拜见小姑娘娘,求得这所万丈深潭,盖造个龙宫,恁般齐整。却说那孽龙奔入龙宫之内,投拜老龙,哭哭啼啼,告诉那前情,说许逊斩了他的儿子,伤了他的族类,苦苦还要擒他,言罢放声大哭。那龙宫大大小小,哪一个不泪下。老龙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唇齿相辅,唇亡齿寒。许逊既这等可恶,待我与你复一个仇。”孽龙曰:“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斩邪之剑,神通广大,难以轻敌。”老龙曰:“他纵有飞步之法,飞我老龙不过。他纵有斩邪之剑,斩我老龙不得。”于是即[装〕作个天神模样,三头六臂,黑脸撩牙。则见:
  身穿着重重铁甲,手提着利利钢叉。头戴着金盔闪闪耀耀红霞,身跨着奔奔腾腾的骏马。雄纠纠英风直奋,威凛凛杀气横加。一心心要与人报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却说那老龙打扮得这个模样,巡江夜叉,守宫将卒,人人喝采,个个称奇道:“好一个装束!”孽龙亦摇身一变,也变作天神模样,你看他怎生打扮?则见:
  面乌乌赵玄坛般黑,身挺挺邓天王般长。手持张翼德丈八长枪,就好似斗口灵言的行状。口吐出葛仙真君的腾腾火焰,头放着华光菩萨的闪闪豪光。威风不减邓辛张,更不比前番模样。
  却说那孽龙亦如此打扮,龙宫之内亦是人人喝采,个个夸奇。那老龙打一个旋风,奔上岸来。只见那些蛟党并孽龙的儿子,接见了欢欢喜喜。于是奋武扬威,腾云驾雾而来,不在话下。
  施岑与盱烈从高阜上一望,见那妖气弥天,他两个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势头来得大,也不管他党类来得多,就掣手中宝剑,跳下高阜来,与那些妖孽大杀一场。施盱二人虽传得真君妙诀,终是寡不敌众,三合之中,挡抵不住,败阵而走。那老龙与孽龙随后赶杀,施岑大败。回见真君,具说前事。真君怒,遂提着两口宝剑,命甘战、时荷二人同去助阵。于是驾一朵祥云,直奔老龙列阵之所,大战一场。且听下面分解。
第十一回 许旌阳三次斩蛟 许旌阳追杀蛟党
  却说老龙列成阵势,老龙居左,孽龙居右,其余蛟党往来助阵。真君按下云头,立在妖孽对面,那孽龙见了,自古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就提那长枪径来叉着真君,老龙亦举起钢叉径来叉着真君。好一个真君,展开法力,将两口宝剑左遮右隔,只见:
  这一边挥宝剑对一枝长枪倍增杀气,那一边挥宝剑架一管钢叉顿长精神。这一边砍将去,就似那吕梁泻下的狂澜如何挡抵。那一边斫将去,就似那蜀山崩了的土块怎样支撑。这一边施高强武艺,杀一个鹘入鸦群。那一边显凛烈威风,杀一个虎奔羊穴。这一边用一个风扫残红的法子,杀得他落花片片坠红光。那一边使一个浪滚陆地的势儿,杀得他尘土茫茫归大海。这一边挡着孽龙,就好似赵子龙盘河战文丑。那一边抵着老龙,又好似关云长古城战蔡阳。
  真个是:
  拨开覆地翻天手,要斩与波作浪邪。
  却说那老、孽二龙,与真君混战,未分胜败,后翻身腾在半空。却要呼风唤雨,飞砂走石来捉真君。此时真君已会腾云驾雾,遂赶上云端来战二龙。二龙又在半空中杀了多时后,落下平地又战。那些蛟党见真君法大,二龙渐渐挡抵不住,一齐掩杀过来,时荷甘战二人,乃各执利剑亦杀入阵中。你看那师徒们横冲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敌得住。那老龙力气不加,三头中被真君伤了一头,六臂中被真君断了一臂,遂化阵清风去了。孽龙见老龙败阵,心下慌张,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阵清风望西而去。其余蛟党见孽龙老龙败阵,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麦陇上逼逼剥剥跳的;有化作青蝇,在棘树上嘈嘈杂杂闹的,有化作蚯蚓,在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在花枝上扰扰嚷嚷采的;有化作蜻蜓,在云霄里轻轻款款飞的;有化作土狗子,不做声,不做气,躲在田塝下的。
  彼时真君追赶妖孽,走在田塝上经过,忽失了一足,把那田塝踹开,只见一道妖气迸将出来。真君急忙看时,只见一个土狗子躲在那里。真君将剑一挥,斩成两截,原来是孽龙第五子也。后人有诗叹曰:
  自笑蛟精不见机,苦同仙子两相持。
  今朝挥起无情剑,又斩亲生第五儿。
  却说真君斩了孽龙第五子,急忙追寻孽龙,不见踪影,遂与二弟子且回豫章。吴君谓真君曰:“目今蛟党还盛,未曾诛灭,孽龙有此等助威添势,岂肯罢休?莫若先除了他的党类,使他势孤力弱,一举可擒,此所谓射人先射马之谓也。”真君曰:“言之有理。”遂即同施岑、甘战、陈勋、盱烈、钟离嘉群弟子随己出外,追斩蛟党,犹恐孽龙精溃其郡城,留吴君、彭抗在家镇之。于是真君同群弟子或登高山,或往穷谷,或经深潭,或诣长桥,或历大湖等处寻取蛟党灭之。真君一日至新吴地方,忽见一蛟变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淹没此处。人民嘘气一口,涨水一尺,嘘气二口,涨水二尺。真君怒曰:“此蛟党恣害也。”遂挥剑欲斩之。那蛟孽见了真君,魂不附体,遂奔入潭中而去。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镇蛟之文以禁之,其文曰:
  奉命太玄,得道真仙。劫终劫始,先地先天。无理法界,玄之又玄。勤修无遗,白日升仙。神剑落地,符法升天。妖邪丧胆,鬼精逃潜。其潭至今名曰镇龙潭,其石碑至今犹存也。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闻有巨蛇据山为穴,吐气成云,长有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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