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寤钟 - (TXT全文下载)

紧,失了这本东西,连身家性命也不可保,此时不知怎样寻死呢。”傅氏道:“既如此,我们要他也没用处,何不送还他做件好事,也可折你的罪过。”云里手道:“我做这事,怎好出头,万一惹到自己身上,祸事非小。且这官儿不知在那个地方,叫我那里去寻他。”母子商议不妥,也就丢开。
  到第三日,云里手有事出城,忽见马快手在一只大船上与人说话。云里手就住脚守他,半日才回。云里手叫道:“马大爷何事在此?”马快手道:“再莫讲起,连日为饮差黄御史在乌泥岗被劫,县里着我缉拿,每日一比,甚是紧急。”云里手道:“那只大船,就是黄御史的么?”马快手道:“正是。贤弟也放在心上访访,若访着时,大家讨个喜封儿买酒吃。”云里手含糊答应,两下各别。云里手一路回来,暗自踌躇道:“我要将那话儿送去,又恐惹祸来,若不送去,他们就拿到强盗也是枉然。”心中左思右想,倒弄得进退两难,闷闷回家,想了一夜,不能决断。次日,忽想道:“若不送还他,黄宅一家性命,就是我断送了,况我一团好意送去,他难道反难为我不成!就是他没有仁心,自有天理,如应相士之言,只当饿死,还留个美名在世上。若待他缉访败露时,不但他不见情,我就拂理不清,倒弄在浑水里,岂不是个必死无疑?”遂决意送还。才细对母亲说知,傅氏甚喜。
  云里手即去寻马快手,挽他同去。那里寻的着,只得独自出城,来到大船遂问道:“这船可是黄钦差老爷的么?”早有一个管家应声问道:“你是那里来的,有何话说?”云里手道:“我有一件要紧事,要见老爷,求为通报。”那管官果然禀知,就带进中堂。云里手跪道:“老爷可是讳嘉朔么?”黄公见他问名,知有缘故,忙扯他起来,道:“学生就是,你是那里差来?”云里手道:“乞去从人,有话禀上。”黄公将家人叱退,云里手从怀中取出送上道:“这可是老爷的么?”黄公看见大喜道:“你从那里得来?”云里手遂将自己名姓,与天水庵得诏之由细说。黄公喜道:“原来是位义士,一发难得。”忙与他施礼坐谈。马快手来至,见云里手与黄公坐谈,不解其故,云里手迎出道:“马大爷,你在何处来?”马快手道:“我为黄公的事,今日方略略有些影,特来报知。”因对黄公道:“今日偶过天水庵吃烟,寻纸点火,在墙洞扯出半张破纸,却是半截封条,写着『御史黄』三字。未知可是老爷的物?特来求老爷龙眼一认。”黄公看了道:“这封条果是本衙的,可见云义士不欺我也。”马快手询知其故,大惊大喜,就要云里手去做眼拿人。云里手不肯道:“我只为黄公一家性命,故冒利害而来,若因此同做眼拿人,决不敢从命。”马快手见云里手不从,亦不敢强他。
  再说黄公得回了诏敕,不胜欣喜,忽想起财物,要遣马快手缉盗究追。云里手乃劝道:“老爷失盗,独诏敕惟重,今既得回,其余物何足要紧。若欲缉盗再追,恐真贼不获,移累无干之人,这岂不又是小的之罪过,反为不美,求老爷垂仁罢却,免再缉追为是。”
  未知黄公肯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发婆心驱鬼却妻

  豪侠知名挖壁时,伏梁相遇莫相疑。
  满腔热血空回去,还恨人间不义儿。
  接说云里手再三劝黄公不要追求缉盗,黄公矍然起敬道:“不意草茅中有此盛德好人,足见存心忠厚。”话尚未完,马快手道:“说那里话。自古道:『纵一恶,则害百善。』此事也不敢主张,我也不把岑兄出头,只拿这封条去禀知,凭本官主意便了。”黄公道:“此说亦是。”遂取十两银子,两疋丝绸赠与云里手,叫他遇便到京中来,还有薄赠。云里手拜谢而去。当日马快手竟禀知本官,将强盗与和尚,个个拿住。黄公在知县面前也不题起云里手之事。话休絮烦。
  且说云里手到家,母子俱各畅快。一日,云里手又偷至一家,姓伍名继芳,是个举人。同父亲进京会试,家中只有一个继母李氏,一个妻子何氏,婆媳二人素不相投。云里手进去,这夜正值二人大闹,云里手伏在他卧房梁上,瞧着那媳妇只是哭泣,尽着那鬼婆婆骂进骂出,嚷得翻天动地,闹至半夜才止。众人俱渐渐睡尽,有两个丫环,也和衣睡熟在牀后地上,止有那少年媳妇,还独自一个坐着痛哭。云里手守的好不耐烦,恨不得跳下来叫他去睡,待我好自己窃取对象。正在心焦,忽抬头见对面梁上一个穿红女子,脸如白纸,披头散发,舌头拖在唇外,手中拿着许多似绳非绳的几十个圆圈盘弄,照着那哭泣的女人头上,忽然戏下,忽然收上,忽戏下一两个,或戏下百十个,一路从梁间直挂到地上。收收放放,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倒玩得有趣。那妇人越哭得悲苦,这女子的圈儿越玩得有趣,一会又跳下地来,朝着那何氏磕头礼拜,似有所求,一面又对着何氏而哭,一会又向何氏脸上吹气呵嘘,百般侮弄。那何氏一发哭得激切,云里手只目不转睛瞧着,猛然想悟道:“哦,是了。这孽障必是个吊死鬼,待我看他怎样的迷人。”说不了,又见那女子拿着一个大圈,朝着何氏点头,叫他钻进去。那何氏忽住了哭,痴眉定睛瞧着他半晌不则声。猛取一条裹脚带在手,那女子就急急先走乃牀前,用手指着牀上横梁,做系绳之招他。何氏果然走来,将欲系绳,忽被牀头鼠声一吓,何氏似有悔意,复走回坐着,重新哭泣。那女子仍照前引诱,见何氏不动,竟动手去扯。何氏复又昏迷,随他而走,又被甚物一绊,复惊转坐哭。如此数回,何氏虽不动身,却哭声渐低,渐渐痴呆,不比前有主意。时口中只念:“死了罢,活他怎的?”那女子一发拜求甚急,扯着何氏对面连呵数口气,何氏连打几个寒噤,这遭竟跟他到牀前去系裹脚带。那女子忙替他系牢,又将一个圈儿帮在上面,自己将头伸进去,又钻出来,如此数回,才来推何氏钻进。
  何氏正待要钻,云里手大喝一声,凭空就跳下来,将何氏一把抱住,却昏昏沉沉。那穿红女子竟作人言,大哭大骂而去。那房中两个丫鬟早已惊醒,忙走来,劈头撞见个穿红女,吓得大喊:“有鬼!”合家人惊得跑来,个个撞见这个女冉冉的走出去,都骇得胆战心寒,一齐跑至大娘房中,又见一个男子抱着大娘,又是一吓。云里手道:“不须着忙,我是救你家人的。”这何氏亦早已醒,那恶婆子也吓得骚尿直流,跑进房,媳妇二人感激云里手。问他姓名,因何至此?云里手亦以实告,又将那鬼形状细说,众人俱毛骨耸然,道:“怪的我们方才俱见有个穿红女子出去。”何氏也道:“我初只恨命苦,不过负气口说吊死罢,原不曾实心走这条拙路。不知怎一时,就不由我作主,竟寻了短见,临时不知怎样动手,只闻有人一声喝,我方如梦中惊醒,略有知觉。若非义士救我,我此时已在黄泉路了。”说罢,大哭。云里手劝道:“已后切不可说失志话,你说出虽不打紧,就惹邪鬼相随,每每弄假成真,不是当耍的。”因将好言劝他婆媳和睦。说罢,就要告回。婆媳二人〔人〕取两包银子奉谢,道:“待会试的回家,还欲重重报恩。”云里手忙止道:“我只喜敛藏,不喜显迹,你相公回家切勿来谢,今日领此盛情就够了。不要又惊天动地,令我反不快活。”时天色微明,急急辞出。
  行至太平桥,只见一个少年标致女子,浑身烂湿,一个白发老者搂着痛哭。云里手上前去问,那老者哭诉道:“老汉姓窦,只生这女儿,因欠孟乡宦二十两银子,他动了呈子,当官追比,老汉没处那措,将女儿抵他拥松一肩。谁知一进他门,他奶奶见我女儿有些容貌,不肯留在家中,竟不由老汉作主,将女儿要转卖他家做妾,偿他银子,说在今日成交。老汉苦急,昨日到伍举人家,是我一门亲戚,求他一个计较,谁知他进京会试,父子俱不在家,依旧空回。今早思量急迫,只得去求他婆媳,不想女儿出来投水,恰好撞见救起。若今日没银还他,我女儿又执性不肯嫁人做小,自然是死。他若有些差池,连我老性命,只好伴他见阎王罢了。”说完又哭。云里手恻然不忍道:“不必烦恼,也不必去求伍家,我身边偶带些须在此,不知可够你公事否?”遂取两包银子一称,恰好二十两。慨然递与他道:“造化还够你事,你拿去赎出女儿,以后宁可饿死冻杀,切不可借下债来。”窦老父女双双跪下拜谢,云里手一把扯起。窦老道:“恩人高姓,住在何方?老汉好来叩谢”。我姓岑,号云里手,住在双井巷,在家日子少。”正欲别去,忽孟家有几家人寻来,云里手又对家人面前,替窦老说了许多公道话,央烦那些管家,在主人前替窦老赞助一言。说毕,将手一拱而去。
  云里手欢天喜地回来,才进门,忽见母亲啼哭,云里手大惊,忙跪下问为何事,傅氏道:“昨晚不知那个滑贼,乘我睡着,将我们一向辛苦之物席卷而去,故此苦楚。”云里手笑容劝道:“原来是失贼,这什么大事,也去恼他?母亲不须忧苦,我们原是这路上来,还打这路上去,正合俗语道:『汤里来,水里去。』正是理之反复,母亲过虑了。打甚么紧?拼两夜工夫,依旧有的,莫要苦坏身子。我今日替母亲已积个大大阴德在那里,保佑你百年长寿呢。”云里手恐怕母亲气苦不去,查失物件,反将昨晚与今早之委曲备细备告诉,要使母亲忘怀。傅氏果然欢喜,登时解颐。云里手见母亲有了喜色,方去煮饭,又同母亲吃完,才悄悄去查所失之物,真也偷得刻毒,去得干净,不但财物一空,连那斧子也偷去。幸亏几斗米,两个柴不曾偷去,不然就应了毒眼神仙之口。云里手还怕母亲不能释然,整整一日,不敢出门,只在家中相伴谈笑,分外装出欢喜容貌,只要母亲心下快活。
  将近下午时分,早间那个窦老领着女儿来拜谢,见云里手没有妻小,窦老就要把女儿许他,以报救济大恩。云里手不肯道:“我早间实出一片至诚,怜你二人落难,故此相援,今日你若把令爱与我为妻,岂不是像个有心做的事,连我一段热肠,反化为冰雪也。”窦老道:“不是这等说。假如今早不遇恩人相救,我父女焉得残生,此时尚不知死所,且小女亦要嫁人,又那里去择这样好女婿。况我与恩人未做亲之前,还陌路施大恩于老朽,若做成了亲,我小女之得所不想可知,连老朽亦有个靠山,强如在人家为婢为妾。”因向傅氏道:“求老奶奶立室主意,莫负老朽一点苦心。”窦氏也感激,情愿嫁云里手为妻子。窦氏道:“既恩人不愿,想有些嫌我猥鄙,陋质不堪正配,愿为恩人之妾,以作犬马之报。再万不得,甘为侍妾,服侍孝奶奶天年,也是甘心。”说罢,流泪。
  傅氏见二人情切,对儿子道:“既蒙厚爱,我儿不消执性,做亲是件好事,恭敬不如从命罢。”云里手道:“母亲言语怎敢不依,但孩儿名行也就要立。今做这营生,已自不肖,若再不顾名节,真是废人了,这断从不得。”窦老见他立意不允,哭将起来。窦氏道:“爹爹不必自苦,娶不娶由他,嫁不嫁在我,恩人虽不允从,我们却已出口,料无一女许两家之理。我们且回,孩儿誓不嫁人,愿在守恩人之节,恩人料不肯到我家,容另日只接婆婆到家,慢慢报恩罢。”窦老称善,就要告别。傅氏不舍,执窦氏手流泪道:“我儿执性,此事尚容缓处。”窦氏道:“夫妇原不定在同衾,要一言为定,就可终身矢志。妾虽居家,却已是婆婆媳妇,改日少不得来接婆婆到家奉事。”各依依而别。正是:
  万般俱属皮毛意,惟有恩义系人心。
  连日无话。一日,云里手见家中空虚,忽想道:“前日窦老说,那孟乡宦他既放债逼人,自不是良善之财,我何不往他家走走,难道他家吃人的血肉,不该去去打个抽丰么?”算计已定,到晚竟往孟家来。
  不知偷的什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为拿贼反因脱贼

  捉贼因何逸贼,天心亦合人心。只缘阴德鬼神钦,提拔英雄出困。城是前日真中颇假,今朝假内俱真。真真假假实难明,反把真名放遁。
  右调《西江月》
  这云里手来到孟家,从后门进去,时已二鼓,人俱睡得静悄悄。他摸出火筒一照,他家墙垣皆插天壁,立就显个手段,轻轻溜进。才进得两三重门户,鼻中只闻得烟火气,触得眼泪直滚,忍不住要打喷嚏。心中焦躁道:“却不作怪,难道他家种烟防贼?若如此,果吃他防着了。委实这个防法绝妙,令人一刻难熬。”再将火筒一照,但见满屋涨得烟气腾腾,就如烧闷灶一般,罩得人眼不能开,难辨东西南北。云里手道:“烟气触得难过,待我先灭了这烟,再慢慢动手。”就摸来摸去,摸到一间厨房内,一发触得利害难当,险些将眼睛弄瞎。举眼一看,见一大堆草烟飞雾涨已近,焰焰火起,连停柱也烘烘的,烧着了半个。云里手道:“他家好不小心,这火烛岂是耍的,不是我来,干净一个人家,俱要烧掉了。”幸亏有满满一大缸水,就摸件家伙,尽着乱浇。浇有一顿饭时,方才泼熄,自己弄得浑身是烂湿湿的,灰泥黏满。暗忖道:“我这一身湿衣黏手黏脚,如何进去行事?罢,罢!只当是他家请我来替他救火的,也是做了一场好汉,待我留个大名与他,叫他家念我一声。”遂拿火筒照着打一个小草把,醮地下湿灰,在墙上写一行道:“救火者,乃云里手也。”才写得完,忽听里面开门,有人喊道:“那里起烟,吩咐人快去查看火烛。”云里手料有人出来,遂飞身越墙而出。于路失笑道:“我屡次好没利市,偏生七头八脑,撞着不是救人,就是救火,人家倒不曾偷的,自己家中倒失了贼。今日又弄了一身肮脏回来,真是遭他娘的捧头瘟。”
  遂急急回家,换了衣服,心中纳闷,到街坊上走走,撞见向日那毒眼神仙,就邀他到僻静处,再求细细一相。那相士忽称奇叫怪道:“老兄不但不能饿死,且有功名美妇之喜。重重迭见,然非正路,俱是你偷的来,这遭倒亏你一偷。”就连声赞道”偷的好,偷的好!”云里手问道:“何以见得?”相士道:“莫怪我说,尊相满脸俱是贼纹,如今贼纹中间着许多阴德纹,相交相扯,间什不分,岂不是因偷积德。但饿纹黄气虽一些不见,却变做青红之色,必主官府虚惊。依我愚见,老兄不若改业营生,莫走条路为妙。”云里手道:“不致大害么?“相士道:“一些不妨,今日小弟有事,不及深谈,门兄细详,待兄发迹之时,造府领赏罢。”把手一拱去了。云里手倒不以有好处为喜,反以官府口舌为忧,一发垂头纳闷,懒懒踱回。恰好遇着马快手走来,马快手道:“云兄,怎的有不娱之色?“云里手将相士之言告诉。马快手道:“渺茫之言,何足深信,但兄这行生意,也不是永远做的,亦可为虑。我一向事忙,未曾料理得到你,今日悄闲,正来与你设个长策,你不必再入此门,我有几十两银子,你拿来开个柴米铺,若生意淡薄,我一文不要还;若生意兴头时,你慢慢还我不迟。在我莫言报恩,在你只当暂借,大家忘于形迹之外,才像个知己。”云里手再三不肯,马快手不悦起来,云里手方才收下,与母亲算计,数日之间,果然开起门来,罚誓再不入穿逾之门。不过三天,窦家又来要接傅氏婆婆,云里手立心不肯,决意辞断。正是:
  宁为义侠人,不作风流客。
  话分两头。看官,你道前日偷云里手的贼是谁?原来也是本地一个有名积滑偷儿,叫做“见人躲”。这见人躲自从偷却云里手之后,得了酣头,无日不偷,每每带着云里手那把斧子防身,没一夜不去掏摸些须。一日,也垂羡孟乡宦厚,也要去分些肥水。这夜正值他家做戏请客,见人躲乘人忙乱之际,一直溜进,正在撬门,恰值孟乡宦进来更衣撞着,被家人向前拿住。先打个臭死,又搜出一把斧子来,正拈着要送官,孟乡宦偶看斧头柄上刻着“云里手”三个字,忙唤家人解放,道:“原来就是云里手,这是个义士,又是个好贼,不要难为他。”因向见人躲道:“前日亏你救火,却不曾得我一些东西,一向要寻你酬劳,不知你住在那里?且闻你得是小人中的君子,见义即为,处处传扬,向日窦老之事,又难为你圆成,一发难得,方才仓卒之间,不曾细辨,多有得罪。”叫快取酒食与他压惊,又赏了他一锭银子,仍将斧子还他,好好放他出门而去。
  见人躲一路喜道:“造化,造化!今日若非他错认云里手,几乎性命难保。”又失笑道:“他既做贼,我亦做贼,都是一样,偏又称他什么好贼,却像偷他心上快活一般。怎又这样敬他,又道处处传扬?真是奇事。莫管他,我以后只将他贵名,做个护身符,自万无一失。”因此他的胆一发大了。一日偷到一个大乡宦吴吏部家里,正值吴吏部在房中与夫人饮酒,不知他怎么弄个手段,撬开一根天窗明瓦椽子,悄悄伏在梁上。暗守直至三鼓将尽,还不得他睡,自己倒守得困倦起来。只是要打盹,再熬不住,不知不觉瞌睡上来,猛向前一撞,险些跌下来。连忙折住身子,不妨腰间那把斧子脱下,正正掉在一个铜盆上,打得叮当,把吴吏部众人吓上一跳,一齐哄然大喊:“有人伏在梁上。”那见人躲吓得半死,飞往屋上一窜,没命的跑脱。吴吏部着人追赶,并无踪迹,次早拿起斧子一看,见名字在上,即动一张告捕呈子,连斧子一并送县。
  知县即刻差人缉拿,登时将云里手拿到县前。马快手因有别差,正在茶馆与人吃茶,一闻此信,信得飞星赶来。见已解至县门,没法解救,遂附云里手耳边嘱道:“这事非小,你进去,只抵死莫认自己绰号,我在外边寻路救你。这是万万认不得,谨记在心,要紧。”云里手含泪道:“多蒙指教,杀身难忘,若我有些差池,老母在家,全赖仁〔兄〕照管,不致饥寒,我死亦瞑目。”说罢,同众人进去。县主问道:“你就叫做云里〔手〕么?你盗了吴乡绅多少物件,好好招来,免受刑罚。”云里手道:“小的不晓什么云里手,自来素守法律,并不曾盗甚吴乡绅对象,这是那里说起。”县主道:“你这贼嘴还要抵赖,本县把个证据与你。”随将斧子掷下,道:“你去看来!”云里手看了,方知是向日被盗去之物,故作不解之状,说:“这斧子不知是那个的?柄上现有记号,爷爷照号查出便知。”县主道:“云里手是你名字,难道斧子又是别人的么?”云里手道:“小的名唤张三,并不是云里手,求青天老爷细察。”县主发怒道:“我晓你这贼骨头不打不招。”  遂掣签正待动刑,忽报府里太爷有紧急公事,请老爷会叙,请即刻起马。县主看了来文,吩咐名下人,将云里手寄监,待回发落。正是:
  虽因府里有公事,毕竟天公救善人。
  再说见人躲那晚从吴吏部家逃出,惊得半死,连日不敢出门。过有两三日,事已冷淡,他道:“想是那家也闻得云里手的大名,故此置之不论。”依旧出来摸索,却溜进一个典当铺,甚是得手。背着一捆衣服往外正走,不防里面跑出三四条狼狗,连肉带骨的紧紧咬住不放,见人躲痛不可忍,跌倒地上死挣,惊动铺中人,一齐起来轻轻捉住。见人躲着急道:“不得无礼乱动,我是有名的云里手。”众人笑道:“莫说你是云里手,就是云里脚,也不能走脱,你既自〔报〕名字,我们也不打你,只到明日送官处治。”次早五鼓,恰好县主回来坐堂,就提云里手来审。正在严审,外边又说解进一个云里手进来,那县主诧异,叫带进来同审。县主问见人躲道:“你是云里手么?”见人躲见官府口气和软,认为好意,忙应道:“犯人是云里手。”县主又问云里手道:“你委实不是云里手么?”云里手道:“小的叫做张三,是人人知道的,委真不是云里手,求爷爷明镜照察。”县主暗道:“早是不曾加刑,岂不是个冤枉。”还不放心,又问见人躲道:“你果系云里手么?”见人躲道:“犯人果是云里手,名字是假不得的,外边人没个不晓得犯人的贱名,不敢欺瞒爷爷。”县主连叫三声,他连应三声。县主遂吩咐将张三逐出,赏他银子,慰他监中辛苦。
  云里手磕了两个头,公然大模大样的走出来。县主因为屈了张三,一团怒气俱放在云里手身上,将桌案一拍,厉声问见人躲道:“你这奴才,也是恶贯满盈,今日自现。”遂掣签要打。见人躲见官府忽然变了卦,方才着忙,连连喊道:“犯人不是云里手。”县主见他重新改口抵赖,勃然大怒,叫将斧子与他验看。见人躲才知前事也来发作,懊悔不过,不觉失虚沉吟。县主见他哑口无言,一发认为真实,便冷笑道:“也不论你是云里手与不是云里手,难道今日典铺中之事,你还赖得去么?”见人躲一发得答应不来,县主就丢下六枝签来,将他打了三十大毛板,寄监再审定罪,不题。
  这云里手出得县门,马快手接着,这喜非常,遂携手回家。
  不知后事竟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因有情倒认无情

  两处怀恩一处酬,错将好事锁眉头。
  当原何不明言故,省却当权书乱投。
  话说云里手同马快手欣欣喜喜回家,一进门傅氏接着儿子,就如天上掉下个月来,母子二人抱头大哭。马快手道:“莫要哭泣,且商议正事。目今虽然出来,倘然审出那个贼情由,必然又要追究到你的根苗,你母子快些拾收,权到我家去躲避一两日,待事定再处。”云里手遂领了母亲,到马快手家住下。次日,马快手回来说:“好了,官府已将那贼定了招,拟事已平定。”稍停两日,云里手依旧开张店面,过有年半光景,果然一毫无事。
  忽一日,马快手匆匆走来对云里手道:“祸事,祸事!昨日本县新县主到任,是南边人姓李,不知为着何事,他一下动就问你的名字,必非好意,你与他有仇隙否?”云里手道:“他既是南边人,我与他风马牛不相及,有甚仇隙。”马快手道:“这又奇怪,昨日口气已有拿你之意,你快寻个所在,避他一避。”云里手惊慌与母亲商量,到窦老家去避难,遂忙忙走至窦家,那知门窗封锁,并无一人。去问左右人家,俱说他进京投亲未归,只得回来。事急无奈,又商议奔伍家去逃灾。原来伍家父子俱中进士,父亲已入翰林,儿子做了吏主事,在京做官,连家眷也接进京,依旧空回,急得走奔没路,马快手道:“事急了,还到我家住下,只是房屋浅小,恐藏躲不稳,然比你这里料还好些。”云里手复又将母亲迁进马家不题。正是: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且说这新县主姓李,一日□因,见云里手一案,忽记上心来道:“原是已经系囚。”就立刻差人提到后堂严审。李县主

分页阅读: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声明:如果您在浏览本馆古籍时遇到问题,或发现本站文章存在版权、稿酬或其它问题,请通过电子邮件“lfglib@qq.com”或客服微信“lfgorg”联系我们,本馆将第一时间回复您、协助您解决问题。本馆所有内容为本站原创发布,任何个人或组织在未征得本馆同意前,禁止复制、盗用、采集、发布本馆内容到任何网站、社群及各类媒体平台。因古籍保存年代久远或受当时印刷技术限制而可能导致的虫蛀、水渍、墨迹脱落等问题,请您谅解。祝您学习和阅览愉快。 数研咨询 书云 研报之家 AI应用导航 研报之家
流芳阁 » 警寤钟 - (TXT全文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