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计 - (TXT全文下载)
春香说:“方才俺家小姐言道,恐怕你心不应口,无以为凭。欲令你狠狠的发下大誓,才与你开锁了。” 良才口中不言,心中暗想:“实指望假意允亲,作为脱身之计。孰料被他参透,逼我明誓。这秦府千金小姐也玷辱不了我的家门。” 遂仰面对天发誓曰:“我董良才与秦小姐若有三心二意,必受天诛。”春香闻誓心悦,曰:“待我给你开锁,”良才拦曰:“这锁你且慢开,我满口允亲,小姐不信,逼我对天明誓。小姐心事我还不知如何?小生也不令小姐明誓,只求小姐亲自给我开锁,小生方信小姐是真心实意。” 春香说:“我家小姐乃是千金之体,恐他不亲来开锁。” 良才说:“小姐若不亲自来与我开锁,我宁死在花亭之上也不令 你 开 锁。” 春 香 说:“我看你这个人却不怎的,倒有好拿手。说不了,我去请小姐。”遂下了月台,将董生之言对小姐言了一遍。小姐说:“羞羞答答的,怎好与他开锁?奴不去。”春香说:“你又作怪!并且半夜三更到此所为何事?如今成了一家人了,你却害起羞来。这叫作地狱门口念弥陀,你修的晚了。” 遂将小姐连搀带架着,二人来至花亭。
小姐无奈,伸玉腕把锁给董良才开开。良才满心欢喜,走近前深深一揖,口呼:“ 小姐,小生既承见爱,事不宜迟,有何妙计放我出府?” 小姐还了一拜,问道:“ 你出府去,可有一定去处否?” 良才回答:“ 水深从鱼跃,天高任鸟飞。小生此一出府,实无定向。” 小姐闻言,口呼:“ 相公,今逢大比之年,何不奔上长安,求取功名?倘若高中,相公身荣,不枉奴救你一场,也有光彩。” 良才说:“ 小生虽有此心,奈手中空虚,如何能赴考?” 小姐说:“ 这有何难?”遂吩咐春香回绣楼将皮箱内五十两白银取来。春香领命而去,小姐复向良才言道:“日后相公得第,休忘了奴家一片血心。此一去莫负了小奴家,休要得新忘旧,辜负花亭救你之心!” 良才慰曰:“小生虽然年幼,凡那墙外花路旁柳我不爱贪,心上只有小姐一人。纵然有女如玉,我学生也不能再娶的。”小姐嘱咐曰:“相公若得第,早报捷音。” 良才说:“ 小生若得弟,必差轿马人夫前来搬你。” 正言间,只见春香走进花亭,将银交与小姐。小姐将银亲手递与董生,良才连忙作谢。春香说:“还有一事不得明白。” 小姐闻言,微然一笑,口称:“相公,这姻缘成就,多蒙春香丫鬟周全。奴家有言在先,事成之后奴情愿许他为二房,不知相公心下如何?” 良才说: “ 小姐既然许过,小生无不从命。”春香闻言,喜形于色,说:“ 既成一家人,莫说两家话。你还未用饭了。” 良才说: “ 用饭事小,救我出府事大。”春香说:“你走之心急,在路上须加小心,早宿晚行,遇人莫言实话,仅防歹人。这有衣服给你换着穿。” 良才谢道:“蒙娘子金石之言,小生敢不铭刻在心?只求娘子救我出府。”春香说:“随我来。”三人下花亭,来至花墙下,春香用一条绒绳系在良才腰间,二人把良才托上花墙,慢慢松绳将董生坠在墙外。良才把绳解开,春香在墙内收回绳,一声“保重”,良才奔长安去了。这且慢表。
且言阎罗天子驾坐森罗殿,判官禀曰:“今时正是五月十七日,将苗氏送到南安借尸还魂。” 阎罗王闻奏,遂吩咐金童玉女带领强、恶二鬼,送苗凤英真魂南安郡借尸还魂。金童玉女领下批文,一同奔南安,一阵阴风已至南安,进了邓氏花园,拆开批文一看,方知该邓红玉身亡秋千下。时候到了,不见邓红玉来,若误时辰,上神见责难担。遂命强、恶二鬼速将邓红玉引至花园,违误者贬。强、恶二鬼不敢怠慢,一阵旋风去了。
再表这南安有位告老的御史,官讳邓文勋。夫人张氏年近六旬,膝下无子,所生一女乳名红玉,年方二八,闺中待字。这天五月十七日,红玉在绣楼刺绣,这强、恶二鬼在暗中扰混,连折了三个绣花细针,心中有些不自容,忙唤金花、玉瓶两个丫鬟。两个丫鬟闻唤一齐上楼,口呼:“姑娘唤俺俩个有何事?” 红玉说:“我今日有些烦闷,你二人同我到花园玩花散心。” 二使女答应,红玉小姐重新梳洗已毕,遂带领两名丫鬟往花园而来。那强、恶二鬼见红玉已离绣楼,报与金童玉女知晓。金童、玉女齐言:“邓红玉至花园不是玩花就是观鱼,必误时辰。不如趁早将花揉碎,将鱼撒了。园中无可为乐,红玉必然戏耍秋千。” 二鬼遵命,遂将百花揉碎,池鱼撒去。
不一刻红玉来至花亭之上,抬头一看,心中惊疑,说道:“ 这是何人将花揉碎?” 金花、玉瓶二人说:“ 小姐玩花,却不知百花被何人揉碎。姑娘不必烦闷,花既揉碎,不免池畔观鱼,也可散心。” 红玉小姐闻言,随着两个丫鬟来到池边,连下了几次鱼食,连一个鱼影儿不见。小姐说:“今日花园玩花无花,观鱼无鱼,是何缘故?”金花说:“姑娘不须烦闷,咱主婢去打秋千去罢!” 小姐说:“ 我今懒怠打秋千,不如回去罢。” 玉瓶说:“回去也是闲着,不如少玩一会也是好的。” 红玉小姐说:“你二人既要打秋千,咱就悠一回再回去。”那强、恶二鬼并金童玉女领着苗凤英真魂,皆至秋千架下等候。这红玉小姐来至秋千架下,说道:“往日至此不甚理会,今日来在秋千架下,奴家心中这等恐惧。”金花说:“多时不打秋千,忽然见了秋千高悬,不免就有惊恐之心,猛一上去就不恐了。” 小姐说:“ 你不上去也不死心蹋地。玉瓶,你在下边,金花同我上去。”正是:
香扰牛皮绳,闯入鬼门关。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苗凤英借尸还魂 董良才偶宿贼寺
芦苇萧萧阿渚秋,满天风雨独归舟。
莫嫌此处风波险,处处风波处处愁。
话接前回,小姐邓红玉与金花丫鬟一齐上了秋千坐稳,命玉瓶在下面悠起。只见二人在秋千上飞舞凌空,忽听“口克口叉”一声,皮绳已断,“ 吧口叉” 一声,将二人摔下。两个勾死强、恶鬼把邓红玉魂魄拘去,金童玉女将苗凤英魂魄送入邓红玉尸身内,回去交差。玉瓶见秋千绳“ 咯嘣” 一声,只见小姐同金花坠落尘埃,只吓的目瞪痴呆,一旁发愣。这金花命不该死,不移时苏省过来,折身爬起。见小姐躺卧在地,晕迷不省,手指玉瓶骂道:“臭贼妻,你没见姑娘摔下来,你在一旁发的什么怔?” 玉瓶被骂,方向前同金花呼唤:“姑娘醒来。”唤了数声,见小姐面白唇紫,闭口无声。金花说:“我在此看守姑娘,你快去报与老爷、太太得知。”玉瓶闻言转身去。
不多时,只见老爷、太太忙忙一同走进花园,跑到秋千架下。见女儿红玉躺在尘埃,昏迷不省,慌忙抱在怀,内唤了多时,不见红玉应声,只见女儿面如白纸。老夫妇痛哭不止,黾听女儿“哎哟”一声,口言“冤枉哪!冤枉!” 二老忙问:“我儿有何冤屈,对父母言来。”又听红玉口呼:“丈夫你在哪里?”邓公说:“ 女儿未出阁,为何呼起丈夫来?”夫人说:“想必跌迷糊了。” 这苗凤英耳闻人声,闪秋波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围绕我呼儿唤女,所为何来?” 邓公说:“我是你父,那是你母。你为何不识认了?” 凤英说:“奴家三岁丧父,七岁丧母,呼奴为女儿没来由。奴名凤英,为何错认为你女儿?” 邓公闻言,哈哈大笑:“ 女儿跌迷了性了,连自己名字也忘了!” 夫人口呼:“ 老爷,你听女儿说 话 朦 胧,其 中 必 有 缘 故,待 我 问 他。” 遂 问 女 儿:“你方才所言,你家住哪里,何方人氏?要你细细讲明。”凤英见问,口呼:“太太,奴名苗凤英,家住洛阳县,父名苗悦。父母双亡,剩下兄妹,兄名苗青,贸易在外多年。奴家夫主董良才南学读书。兹因婆母下世,继母吴氏暗用毒计勒死奴的夫主。奴恐身落他人凌虐,自刎而亡。孰料奴的夫主死而复生,逃走天涯。” 言毕不由的拭泪。邓公闻言大声曰:“这就闷坏老夫了。明明是我女儿红玉,你自称是苗凤英。你竟是一派胡言。” 夫人说: “ 胡言不胡言,且由他罢。”苗凤英闻听,心中暗忆:“阎王命我借尸还魂,今日必是借他女儿身体复生。他说我是他女儿邓红玉,奴不免将错就错,寄身于他家,再慢慢打听夫主下落亦不迟。” 遂口尊:“二老在上,我有一事,若说出口,恐二老不从。” 夫人说:“我儿有何事,只管讲在当面,为娘允从。” 凤英说:“我欲将苗凤英改为邓凤英,拜二老为义父、义母,可否?”邓公喝道:“你是胡说!哪有亲父母改为义父母之理?” 夫人说:“你罢呦!必是女儿叫俗了,认为义父母,一来亲上加亲,二来女儿叫着也新鲜。” 邓公说:“女儿生生是你这老妻婆惯成了,你认我不认。” 凤英闻言,不由的痛哭,夫人说:“老天杀的,你快允从。哭坏了我的女儿,我这老命与你拚了。”邓公见此情形,也无可奈何,遂改嘴说:“ 女儿不须哭,依你就是了。”凤英闻言说:“义父,义母请上,受儿一拜。”言毕,伏身拜了八拜,随着同上堂楼而去。
再言董良才逃出秦府,望着长安大路而走。在路道也平安,一路行来。这日在路上遇一人,豹头环眼,肩负行李。这人将董良才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这小君子从哪里来?向何处去?”良才见问,暗思:“ 我临出花园,春香嘱咐我在路莫与人讲话,以防歹人。我观此人非是善类。” 正思虑,又听那人相问,良才只得顺口应道:“ 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将手一拱,竟紧步前行。那人在后复又打量一番,心中暗想:“ 我观此人言语恍惚,足下带土,身必有银。不免赶上他以好言好语稳住他,待宿店时以刀将他杀死,将银 得 到 我 手,任 意 逍 遥,再 去 天 下 访 贤,有 何 不可?”想罢遂迈开虎步赶上董良才,口呼:“小君子且慢行,我有好言相告。”良才说:“你走你的路,我行我的程。素不识面,有何好言相告?” 那人说:“ 小君子莫要多心,我看你不像常出外的人,况且你又孤孤伶伶独自一人,路上无伴。恐你遇见歹人。我有心与你同路而行,不知你心下如何?”良才答道:“岂不闻独行千里,同伴八百,我有紧事还要趱行。”那人笑说道:“小君子,话不是这样说法。我看你未行过路,不知那是店头站尾。你看天色又阴,我见你言语慌张,身边必有行李。前面山路难行,歹人甚多,万一被歹人劫去,还恐亏命。到那时再想同伴之人,你亦悔之晚矣。同路作伴原是在下一番好意,岂有歹心?” 良才听那人说出山路难行,歹人又多,心中暗思:“ 险些委屈了好人。想我那等言语待他,若非他是至诚君子,如何肯告诉我?他既有好心,同我作伴,我就与他同伴偕行,亦免独行担惊受怕。”遂拱手,口呼:“兄台既是好意,小弟怎敢不从?只是小弟年幼不知世事,一路行程还乞兄台担待一二。” 那人说:“小君子只管放心,白昼同行,夜晚同宿,料无妨碍。”二人正言话间,陡见狂风从地起,沉雷自天来,电光闪闪搬倒天河,倾盆大雨自空而降。那人说:“不好,快找避雨之处。前面有庙宇,暂且避雨。”二人紧跑奔庙而来。
且表这座庙宇名罗山寺,这寺内长老法名法空,收有三个徒弟:大徒弟名悟真,二徒弟名悟修,三徒弟名悟性。庙内暗藏二三百行凶打手,每夜杀害夜深投宿、来往客商。这日夕之时,凶僧法空正在山门下望雨,只见二人冒雨而来,奔至庙前。董良才近前一揖,口尊:“师傅,俺二人借重宝刹避一避雨,望祈容纳。” 法空含笑,口呼:“ 施主,这庵观寺院乃是客旅经商方便之所,有何不可?请二位施主庙内避雨。”令徒弟替施主扛着行李,送在静室安身。法空见二人行李沉重,心中暗喜,款待甚是周密。说话之间天已昏黑,小和尚送进灯烛退出,那人暗想:“ 这事应了俗语了‘生有地,死有处’,这小辈不该死在店内,大雨阻路,该死在庙内。” 那人遂向法空说道:“ 天色昏黑,泥泞难行,欲借宝刹暂宿一宵,未知老和尚肯容留否?” 法空恐怕他二人雨停走了,一闻此言正中心怀,遂应声说道:“ 如不弃嫌,就在荒寺歇下无妨,就是未免屈尊些。” 吩咐徒弟送二位施主小房安歇。悟性手秉灯烛将他二人送在小房安歇,暗将门上门环加锁,只候更深夜静,方可下手。这且不表。
且言二人进的房来,那人说:“一路行来身上皆有些乏倦,你我就此安歇了罢。” 董良才正是身体乏倦,一闻此言,将身便倒卧在床上,呼呼睡着。那人见董良才睡着,又恐他睡不实牢,故意近前问道:“小君子,你在路上行程共有几日了?”连问数声,不见答话,遂悄悄下了床,手执牛耳刀一把,将环眼一瞪,恶狠狠举刀要杀,又把刀停住:“且慢,我想这小辈犹如笼中之鸟,网内之鱼,难以逃生。我一杀他,寺内僧人甚众,惟恐被众僧知觉,喊嚷起来,弄巧成拙,反为不美。我不免先出去探听众僧困睡否,再由我从那里脱身,作一稳稳当当,再杀他也不迟。” 想罢走至门内,抽去插关,把门向怀中一扯,只听门外锁响,心中一怔,暗说:“不好,大约寺内众僧皆是不良之辈,此庙必是贼庙。他若来时,我一人如何敌的了众僧?哎呀,我只知杀人,今遇此害,也知心慊。我何必起歹心而杀人?” 遂转身走至床前,将良才拍了几把,连声叫道:“小君子,快快醒来。”董良才正在睡梦之中,忽听有人呼唤,猛然惊醒,坐起问道:“ 兄台这般时候还未安歇,将小弟唤醒,有何话说?”那人说:“我将实言对你说了罢。在路途中见你身带银两,有心杀你劫银,不得其便。因此与你同行。今晚宿寺你休想活命。”良才闻言,只吓的面黄唇白,忙跪在地,口称:“好汉哥哥,饶了我这苦命的董良才罢!”那人说:“你休要高声,我且问你,你口称是董良才,你家住那里?娶妻谁氏?要你实说。”良才见问,遂说:“祖居洛阳麒麟村子,不言父 名,人 称 大 户,小 弟 之 妻 苗 氏 凤 英。” 那 人 惊 恐:“哎哟,你原来是我妹丈,为何不在家中读书,竟出门在外?”董良才闻言问道:“你莫非是我内兄苗青吗?” 那人回答:“正是我苗青。”良才“咳”了一声,遂言:“父亲听信继母之言,将我勒死。我妻见我一死,遂自刎而亡。我苏醒过来,逃出在外,在红石村被秦豹诬我杀死他家丫鬟,吊打后锁在花亭。夜间多蒙秦小姐救我逃生,赠我白银五十两,赴京考 取 功 名。在 路 途 偶 遇 姻 兄,幸 甚 幸 甚。” 苗 青 说:“只恐你我弟兄二人性命难保!” 良才问:“ 这是何言?” 苗青说:“咱弟兄今日误入贼僧寺内。现时门上落锁,这凶僧必有谋害你我之意。” 良才闻言惊问道:“这可怎了?姻兄即速想一主意才好。” 苗青说:“妹丈且站一旁,待愚兄查看他的来路。”言罢手执牛耳钢刀,满屋寻了一遍,并无甚么破绽。猛然看见西北墙隅角下放着一领破席,下面盖着一口破锅,将锅移开一看,原是地道。只觉寒风上冲,口呼:“妹丈,你来看这行景。” 良才近前一看,原是地穴,不由的担惊害怕。苗青说:“既看出贼僧的来路,咱二人且死不成。你且上床假睡打呼声,愚兄把住穴口,上来一个杀一个,上来两个杀一双。” 二人定计已毕,堪堪已至三更。只听地道有了响动,又见破锅一动钻上一人。苗青手执钢刀,闪在一旁,见一凶僧手执钢刀出了地道,脚未站稳,只闻“哎哟”一声。
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五 回 杀贼僧误蹈陷阱 贪贿赂屈打成招
我笑君痴君我愚,愚人从不较锱铢。他人撒手西归日,尚少多财一段虞。话表凶僧悟真手执钢刀,奉师命从地道钻上小房西北角,停了一亭,听屋内呼声震耳,移开破锅钻上来。脚未站稳,苗青给他个措手不及,照定顶上一刀,“咔嚓” 一声把凶僧杀死,将尸移在一旁。苗青复在穴口等贼。这贼僧法空不见悟真回禅堂,口中恨怨他不中用,只得又派悟修、悟性二人同去。两个凶僧遵命,各执钢刀走入地道。悟修先钻上,被苗青又杀死。悟性暗说:“ 我二师兄怎么跌倒了?”遂急趋一步,也钻出地道,也被苗青杀死。
这法空迟了一刻工夫,又不见他三人回来,心中诧异:“往常一次就能成功。不好,必被那厮参透机关,我的三个徒弟必然性命休矣。” 遂站起身形,甩去大袍,吩咐众僧:“各执兵刃,一同杀上小房。”
不移时来至小房门外,将门一脚踢开。苗青说:“妹丈不可离我,随我来。” 将刀一晃,闯出小房,大喝:“ 众多秃驴看刀。”众凶僧一闪,让出一条路。二人相依,且战且走,来至山门内。良才开放山门,一齐闯出门外。众凶僧往前围裹,良才着惊,往后一退步,跌落枯井之中。苗青与众贼僧斗杀多时,怎奈寡不敌众,只使的两膀酸疼,遍体生津,无奈败走。众凶僧追赶数里,方回至枯井旁。正要下手井中拿人,只见来了两个巡捕公差,走近前问道:“你们聚伙成群作什么?” 法空暗派两个僧人进庙,将小房穴口填实,用土遮掩。法空遂向公差打一问询,口呼:“二位班长来的正好,昨晚不知从那里来的这两个歹人,我出家人因雨好意留他二人宿在寺内,谁料他二人心怀不良,抢夺小僧寺中财帛。众徒弟向他厮闹,反被他杀死我三个徒弟,故而我师徒等追出寺来,逃脱一个,这一个落在井中。因此师徒在此喧哗。”二公差闻言,遂同众僧将董良才打捞上来。
公差问法空:“他抢夺你的财物,现有何赃证?我且搜来。”二公差把董良才身上搜了一遍,搜出白银一封,问道:“你这银子从何而来?”良才回答:“这银原是我本身带来之物。”法空忙说:“ 这正是我寺中财物,被他抢了去。”公差问:“ 既是你的银,这是多少件?若干两?” 法空说:“这银乃是零星聚成,我未记几件几两。” 二公差闻言点了点头,说:“令徒被害,我二人必须亲自验过,方好报官。”法空等众遂领着二公差至小房,公差果见杀死三个和尚,遂说:“狂徒行凶果然是实,人命关天。” 遂一抖铁链,把董良才锁上,说:“ 和尚,咱一同进县。” 良才说:“ 小生实屈,长班容我分诉一言。” 公差说:“ 屈你不屈,你不庸向俺分诉,见了县太爷自有公断。”言罢拉着就走。
不多时一同进了眉阝县城,正值知县曹春煦未退早堂,遂呈上报禀。曹知县看完报呈皱着眉说:“混帐!混帐!本县到任未及三个月,就有这奇事!”吩咐:“带上来!” 公差遂把和尚、良才一同带上堂。知县问:“ 你两个谁杀了谁?”法空说:“ 是这狂徒杀死我的徒弟。” 曹知县骂道:“ 好狂徒,呆奴才,偷鸡摸狗,哈事做不的,一定为大盗杀人。”董良才口呼:“青天在上,小生是洛阳董良才,上京赴考,因雨不能行程,同内兄苗青投宿罗山寺。贼僧不良,门上落锁。夜至三更,从地道进屋杀害我二人,被苗青看破,杀了他三个徒弟。杀人者是苗青,于我无干。” 知县问:“ 这银从何而来?” 良才说: “ 上京赴考,朋友馈赠我白银五十两。”知县说:“法空你听见否?” 法空说:“ 贫僧知他一片谎言。”知县喝道:“好秃驴!本县自到任,问了几案官司,不是驴吃田,就是马吃苗,本县未得一个钱。官宅太太想肉吃,连四两也买不起。你上堂来先说你贫,哪个忘八羔子富?”法空说:“老爷息怒。贫僧之贫非是贫富之贫,乃是贫贱之贫。” 曹知县说:“不问什么贫,这董良才不像杀人的凶手,为何诬他杀人?” 法空说:“昨晚这两个狂徒借宿寺中,见财起意,杀死贫僧之徒。” 知县问:“ 你眼见是他杀的么?” 法空说:“黑夜之间,贫僧看不清楚他俩是谁杀人。”知县喝道:“ 你是混帐胡说!你未看清楚何人杀的,教本县怎么判断?” 法空口呼:“老爷,他抢去贫僧白银五十两为证。” 知县说:“他那五十两银是他朋友所赠,与你腿肚子相干?本县也明白了,想是你见他有银,你起意讹他是否?”法空说:“贫僧未见他的银,这封银是僧的。原是老爷公差在他身上搜出来的。” 知县遂问公差:“可是你俩搜出来的么?”二人说:“ 正是。” 知县喝道:“口走!他二人抢银,是亲眼得见?”二人说:“ 小的未见。” 知县说:“ 你既未亲眼见证,怎敢诬他抢银?哦,是了。你二人图了和尚几个钱,来蒙哄本县,有钱你们享,无头案子教本县办!前者抄赌不曾给官半文,作官也要吃穿。可 恨 你 这 奴 才 无礼!”吩咐:“拉下去,每人责打二十板子。”皂隶拖二人下堂,每人打了二十大板。知且说:“理当每人打四十板,每人还欠二十板。今折罚你们,每一板不向你们多要,有一板只折五两银,一共欠四十板,该折银二百两。” 二公差说:“二百两小人实不能醵办,就是倾家败产也办不齐。” 知县喝道:“我把你这呆奴才叫唤的什么?本县虽然罚你二百两银子,原出不到你们身上。本县出一张拿赌的票子,你们用心查夜,小心拿赌,一日弄十串,二十天就弄二百串。本县就限你二十天把这二百两银子照数交完,方可免责。” 二人叩头说:“一天十串,委不能交还,求老爷宽限。” 曹知县怒道:“ 那不能。越限必责!” 立起身欲退堂。刑招房说:“和尚的案老爷还未判断了。” 知县说:“ 本县如何与他推问?你们不如下去与他和处和处就结 了。” 法 空 忙 禀 道:“老爷这是命案,焉能和的?” 遂在袖中取出一分礼单说:“贫僧有状上呈。” 知县令人接过,放在公案上。知县睁睛一看,说道:“既是实理,你且下去,本县就有明断。” 遂问良才:“你为何杀人?快快实招上来。”良才说:“贼僧暗起不良,苗青看出行藏,将他凶徒杀死。老爷如若不信,他房隅现有地道可验。” 法空闻言忙上堂说:“贫僧房内并无地道,老爷公差也曾验过。” 知县笑说:“ 不用你言,本县就知没有地道。董良才,你休胡言,快实招罢。” 良才说:“杀人原是苗青,与小生无干。” 知县说:“ 这话本县已明,想是苗青杀人,你去盗财。常言:有利是大家的,有害也是大家的。快招实供。” 良才说:“小生未曾杀人作盗,我有何招?”知县大怒,吩咐拉下去重责四十。皂役不敢怠慢,把良才责了四十大板,只打的皮开肉绽,血流不止。知县问:“还不招认,竟等动大刑吗?”良才受刑暗想:“若不招认,赃官必动五刑之主。咳,招也是死,不招也活不成,何必受苦刑?”遂说:“有招,图财害命是我。”曹知县令良才画了押,令禁卒将董良才寄监,赃银入库,申文上司。这且不题。
再表红石村东有一小乡绅,姓李名舒馨,家私巨万,骡马成群,不幸失偶。闻秦豹之胞妹贞淑秀美,遂央媒婆秦府提亲。母子商议,遂将素梅小姐许配李乡绅为妻,择定五月初一日纳聘,十六日迎娶。丫鬟春香一闻此信,急忙上楼,口呼:“小姐喜事到了。现有咱这东庄李舒馨失偶,向咱府求亲,太太将小姐许字李乡绅。小姐岂不大喜?” 素梅小姐闻言,说:“口走,无知丫头,满口胡言。一言即许董生,难以食言。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嫁二夫。事到其间,有死而已,以谢董郎。”春香见小姐一心无二,遂劝道:“ 小姐不必烦恼,何用寻死?小姐乃武将女儿,兵法又纯熟,不如今晚暗将马匹盗出,去寻董生,岂不是好?” 小姐说:“ 奴想董生赴考,行踪无定。你我乃女流之辈,寻他不着,那时归落何处?”春香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一出门,听天由命罢了。” 小姐说: “ 我母若知,岂能出府?亦是枉然。”春香说:“小姐只管打点行囊,我有主意。” 言罢下楼而去。小姐遂将金银、随身衣服并两口绣绒刀收拾已毕。
天交一更三点,春香见少爷酒醉回家,老夫人年迈,早领使女堂楼安歇,心中暗喜。来至马房,一声问道:“谁在马房?快快开门。”小喜说:“ 奇哉!此非我君也。为何昏暮扣人之门户!”遂穿上衣开门。见是春香,笑说:“ 我正思君,见你到来,不觉巧舌情兮。”春香说:“人不可无衡,休语淫词,你这硁硁然小人哉,未闻君子之大道也。” 小喜说:“前言戏之耳。你为何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 春香说:“少绕舌,速备两匹马,我同姑娘有事出府。” 小喜问:“何事?可得闻欤?”春香说:“ 夫人得了痧症,少爷酒醉,老夫人命我同姑娘西村请刘婆子去。” 小喜说:“夜深姑娘怎去?有事弟子服其劳,不如我去请。” 春香说:“ 你是一男子,刘婆子他是一妇人,又在深夜,恐他不随你来,岂不误了大事?还是我主仆去妥当。” 小喜闻言,遂备了两匹马,开了街门,将马牵出门外,在马台旁等候。春香回至绣楼说:“马已备得,请小姐就此出府。” 小姐闻言,遂在桌上留下一封书柬,主仆下了绣楼。不移时来至堂楼之下,不由的伤感:“母亲哪,生女一场,恕女儿不孝之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