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峰宝卷 - (TXT全文下载)
?”青儿道:“娘娘好妙计。”二人走到床前,挂起罗帐:“青儿你将官人扶起来。”白氏将仙丹呷了哺入许宣的口内。只见他攸攸苏醒转来,脸上渐渐红起来了。说道:“啊呀,真真吓死我也。”白氏道:“谢天谢地,就叫官人苏醒,妻子在此救你。”许宣犹是在梦中一般,睁眼一看,只见二个妖怪,说道:“你们快快与我出去。”白氏说:“官人休得如此,奴家赶到峨眉山,拜求师父,那黎山老母,付我九死还魂仙草,故此急速赶回救你的性命。若说这条白蛇,如今还在天井里面,我已将他斩了七段。你若不信,官人你可去看了一看,便知明白了。”许宣道:“我却不信,待我前去看来。”白氏说:“官人看仔细。”那许宣走下床来,二人扶定了他,走到天井一看,才得放心,说道:“果然不差。”即叫工人,搬出去埋葬。叫一声:“妻啊,卑人若没有妻子相救,怎能够再有相逢会面之日。”白氏道:“官人外面有风,到房中安睡罢,且慢慢将息。”
许宣此刻且安身,叫声娘子美千金。
感你深恩情意重,自己不顾救我身。
承蒙求取长生草,千辛万苦有路程。
待我还花并复旧,拜谢贤妻大德人。
素贞开口将言说,官人不必挂在心。
夫妻不比平常女,搭救夫君理该应。
从此夫妇多和睦,夫唱妇随甚殷勤。
伏望神天来保佑,百年偕老寿延増。
话说白氏,算定阴阳,一日晚上,与小青到洋子江中,将客人的一只大船,有三百担檀香摄来。那第二日,便叫工人到河边,把檀香尽行搬至店中。那客人号啕大哭,要投江而死。幸得金山寺法海和尚相救,赠了银子付与客人,以作盘费归家。那客人拜谢而去。又讲那法海和尚,随叫徒弟,到许宣药铺中,鸣鱼募化。
许宣启口前来问,上前就把老师称。
动问宝寺何方地,沿街募化为何因。
僧人稽首将言说,开口就把相公称。
要装五百阿罗汉,善财龙女与观音。
俱要檀香木雕刻,工程浩大独难成。
贫僧募化有一月,未曾遇着善心人。
许宣:“闻得宝寺,那是先朝古迹,为何没有官府、乡绅、护发。”僧人道:“蒙师父之命,不可轻开缘簿,要遇有缘之人,独助成功,方可开簿。”那许宣想道:“五百罗汉,与观音大士,都要檀香雕刻法身,此那功程非小,哪有这样的大施主。”僧人道:“若遇着有缘善士,能得喜助檀香三百担,就可成功了。”那许宣想道:“若要银子艰难,今说檀香三百担,现在有捞来之物,我家在此总是无义之财,要他何用。若得舍在金山寺中,雕装佛像,岂非大大一个功德。本要先对娘子说明,犹恐她不允。时今先将檀香,我一人独开缘簿,后与娘子再可说明。
指尖举笔落簿成,字字行行写分明。
上写祖籍宁波府,慈溪县人许汉文。
喜助檀香三百担,雕装罗汉与观音。
祈求家门多吉庆,夫妻康健得安宁。
但愿佛光来普照,夫妻康健得安宁。
僧人见了心欢喜,叩谢施主好慈心。
种种福田功德大,儿孙世代做公卿。
僧人作别回山去,许宣移步上楼行。
将情说与娘子听,白氏闻言吃一惊。
若说檀香三百担,估值足价数千银。
钱财难得非容易,岂可轻易送僧人。
许宣即便回言答,娘子你且听缘因。
只为观音并罗汉,俱要檀香雕佛身。
我想贤妻多好善,故而斗胆发慈心。
今生相貌多端整,皆是前生装佛身。
夫妻好善休懊悔,皇天不负善心人。
素贞听了微微笑,作事还须三思行。
喜舍必须从实地,虔诚佛道不亏人。
不宣夫妇多和谐,再宣僧人进山门。
缘簿送进禅堂内,禅师一见笑盈盈。
暂停数日将山下,搬运檀香进寺门。
照数无差三百担,择日兴工动雕人。
今年九月初三日,次年三月已完成。
择定四月初一日,已时开光请帖勤。
第一先请大施主,捐助檀香许汉文。
现在官府都请到,又请坛越众乡绅。
开光吉日多热闹,陆续纷纷进寺门。
白氏预先来知道,拘禁官人少行程。
许宣蒙僧多诚请,一心要往金山行。
窥探前后无人在,瞒过妻子逃出门。
许宣到寺来参拜,禅师留在后堂存。
午斋已毕皆散去,许宣作别要回程。
禅师紧紧来留住,总然不肯放回程。
且说法海和尚对许宣说:“你本是佛门弟子,因何落在妖魔之手?况那端阳之节,露出原形,被你看见。尓今来到此地,不必回去。”许宣说道:“我家妻子,多有法术。蒙老和尚,快快放我回去,倘若多留时刻,他二人赶到寺中,岂不要害我淘气。”法海说:“许官人,你拜我为师,削发为僧,免得你扰害了。”又说那白氏,不见丈夫归家,即便手中轮动阴阳,叫一声:“青儿不好了,官人在金山寺中,被法海留住,说我二人是妖怪,不肯放他回来,如何是好?”小青道:“这有何难,我与你二人,赶到寺中,接了官人回来不就好了。”那二人遂化一只舟船而去。
一双主婢出门庭,一心要去接夫君。
肩背两把清风剑,要与法海定输赢。
来到金山忙上岸,急忙移步上山林。
小青上前叫师父,烦你去请许官人。
那白氏与小青二人,行到大雄宝殿,上前叫声:“老和尚,我闻丈夫许宣,在你寺中,因何将他留住?快快叫他出来,同我们回去。”那法海道:“你的孽障呀,许宣乃是佛门弟子,被你二妖迷恋,不该害他。如今在此落发为僧,不能回去了。”白氏说:“老和尚此言错矣,我官人既要出家,也该回家一转,嘱托家财妻小,然后再来出家未迟。今日将他留住,强逼出家,活拆人家夫妇,斩绝许氏宗枝,岂是出家人所为了么?”
白氏哀哀求老僧,快快放出我官人。
许氏单传无后代,斩宗绝嗣断人伦。
还望禅师生怜悯,慈悲开罪放回程。
和尚全不来理问,全然不睬半毫分。
白氏几次哀求告,忍气吞声赔小心。
说到伤心求恳尽,一时无名火烧身。
妖僧秃驴高声骂,枉做修行念佛人。
好好讲将来放出,万事全休饶你们。
少刻迟延难活命,剁你肉酱化灰尘。
那白氏与小青二人,苦苦哀求,三番两次,有些忍耐不住,随即高声大叫:“你这秃驴,怎么全不回头?毫无恻隐之心。”说道:“青儿呀,我与你杀他是了。”二人抡动双剑。那法海即命徒弟,使动九龙禅杖相迎。这禅杖乃是佛门中的法宝,抡动起来,是有天神下降相助。
禅师奉佛收二妖,妖法总是佛法高。
虚空降下诸神将,金盔金甲显英豪。
青白二妖多厉害,一腔邪气怒冲高。
合寺众僧多慌乱,个个心中魂胆消。
差遣水族妖魔怪,虾兵蟹将众小妖。
一时运动长江水,汪澜汹涌起波涛。
生灵巨万遭水灾,大数注定断难绕。
合府居民遭大难,二妖造孽罪难逃。
合寺众僧齐来报,水满山寺浪滔滔。
禅师就把袈裟脱,罩住山顶水渐消。
霎时浪静风波起,江水归原绝波涛。
谁知一道毫光起,托塔天王镇白妖。
揭谛手执降魔杵,现出魁星挡住了。
禅师心中暗暗想,方知袖里细根苗。
文曲已归蛇腹内,待等分娩再收妖。
那白氏叫声:“青儿呀,前面尽是洋洋水,屋宙田庄无处寻。我与你快快化只小船,摇了回家,收拾金银行李,急速逃往杭城而去罢。奴闻姑娘贤德,且往她家安歇。不想今日我与你出了这场丑事,不来寻他倒也罢了。”小青道:“娘娘事已如此,不必懊悔。且到杭州,姑娘家中,另行计较便了。”又那许宣,在经楼上,心中悲戚,去见法海和尚,说道:“我许宣因见你徒弟下山募化,吾已生了恻隐之心,独开缘簿,成尔胜事。只望永保平安,不想被老和尚,请我到寺,逼吾出家,将我夫妻拆散,不能完叙,想到其间,十分悲戚。”那法海答道:“既然如此,老僧不来留你,尔还有孽缘未满,不好与你说明,待等分娩之后,再来叙话。今日你妻子往武林而去,你可到西湖断桥相会便了。”
禅师送出山门抛,略施小术用心苗。
与他驾云双眼闭,一阵顺风虚空绕。
不知不觉乘云端,方知禅师法力高。
不消一个时辰后,立下云端是断桥。
那许宣开眼一看,说道:“原来已是断桥,这也奇了,我记得法海之言,叫我断桥相会,待我等他便了。”
许宣坐定心中恼,思想妻子泪波涛。
金山到此程途远,一刻之时到此桥。
佛法神通广无边,稀奇古怪好蹊跷。
许宣暗想佛法大,忽见前面小舟到。
船中女子来上岸,原是娘子到此桥。
只见许宣桥上坐,青儿一见怒气高。
急忙报与娘娘知,白氏闻言两眉跳。
冤家为何先到此,何不最早万事消。
那许宣遂即上岸,叫声:“娘子呀,今日天谴重逢,顺风而来,累及娘子辛苦,乃卑人之罪。”白氏道:“官人呀,往日间,何等禀告与你,叫你不可外出,你因何瞒了我主婢二人,私往金山寺中,被妖僧缠住,岂不累及我主婢二人,与他一场争杀。幸得他有法术,故不伤他性命。他说你要出家,不愿贪恋红尘。你既爱空门,何不早于妻子说明?免得与他作对。如今天降大雨,淹死无数民物。我今回到店中,家无一物,尽付东流,才得捞些金银,来到杭城。但为你们三番几次,受尽多少磨难,全不怨你。”又问青儿:“这是何处地方?”小青道:“娘娘,此是断桥相会了。”
素贞到此怒生瞋,纷纷流泪哭伤心。
算来男子心肠恶,忘恩无义无情人。
许宣开言忙相劝,贤妻不必泪淋淋。
只为僧人祸根起,佛相开光把我请。
不料和尚心肠恶,苦苦将我留住身。
与妻结发有三载,怎肯将你一旦分。
每日与他来争执,才得放我转回程。
叫我站在云端上,顷刻来到断桥临。
想今大水淹人死,亏僧感应就我们。
小青就把主母叫,官人言语不差分。
原是老僧救他活,不然淹死大水濆。
我想此事天排定,留得我们命三人。
若然不到金山寺,决然性命也难生。
不是僧人使巧计,那得指引到山林。
想是大士来救护,保佑我们三个人。
不枉官人行善事,积德总有神感应。
那许宣听了小青之言,叫一声:“小青言语,到也说得不错。若无观音大士保佑,不到金山寺,我们性命也是难保。”白氏笑道:“如此说来,奴家错怪你了,官人休得见气。”许宣道:“娘子我与你夫妻情分,有何见怪?今日重逢相会,岂不欢悦。”白氏说:“官人事已如此,我们往何处栖身?”许宣道:“娘子,我三人同到姊姊家中,暂住几天,再寻房屋。”船已住埠,许宣先到李君甫家中见姊姊,说过一番情由,即叫轿子前去,迎接主婢二人,并行李铺盖,挑到许氏家中。大娘出外迎接,至中堂见礼已毕,分宾坐下。白氏道:“不瞒姑娘说,奴家与你令弟,到了姑苏将近二年,开张药铺积些银两。只因目下天降大雨,城池淹没,店中货物,尽付东流。幸得神天保佑,逃我性命,为此收拾行李金银,意欲与姑娘一门居住,实是见笑。”许氏大娘道:“弟妇你说哪里话来,多蒙你与我弟成家立业。那苏州吴员外,常有信来,并王员外处,书信中常说你弟妇十分贤德。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只因我弟,受屈分别之后,奴家朝夕挂念,今日幸得重逢,实为可欢喜也。”
许氏开口讲言论,弟往古苏痛伤心。
自从与弟分别后,时时刻刻挂念生。
时逢去年中秋节,多蒙员外通书信。
幸得苍天来保佑,今朝骨肉再相亲。
许宣即便将言说,累及姊姊常挂心。
幸得贤妻多见识,开张药业积金银。
花银积得数千两,今朝天赐转家门。
白氏又欲开言说,多感姑娘费心情。
我破家财多磨折,遇难呈祥逢好人。
今朝夫妇归家转,骨肉团圆情义深。
小青在旁忙开口,我主前番受屈情。
姑嫂双双皆得意,说得投机各称心。
君甫料理忙碌碌,寻其房屋可安身。
择了吉日进新屋,两家同住便安宁。
日间姑嫂同作夫夫,晚来各自转家存。
僮仆丫鬟买几个,厅堂高屋大墙门。
那许宣自从回转杭州,约有数月之期。时逢中秋佳节,那桂花开放,将酒筵排列后园,饮酒赏花。君甫与许宣一桌,白氏与大娘一桌,俱各闲谈,那白氏道:“姑娘我与你同月怀孕,倘若各生一子,乃万全之喜。若还生下一男一女,我与你指腹为婚,岂不是亲上加亲,承立两家香火,未知姑娘心意如何?”许氏道:“不瞒弟妇说得,我亦早有此心,正与兄弟说过,犹恐弟妇不允。”白氏说:“正是同心合意了。”
白氏暗暗欢喜生,了却平生一片心。
后嗣倘若身荣贵,两家门户受皇恩。
许氏大娘忙开口,贤哉弟妇听缘因。
若能玉殿传金榜,荣宗耀祖显门厅。
小青求神并问卜,姑娘怀孕女钗裙。
昨夜三更得一梦,张仙送子到我门。
主母争先双手接,婴儿喜欢笑盈盈。
醒来却是南柯梦,娘娘必定产儿婴。
将来一举成名日,带挈丫鬟一小青。
白氏十月来满足,婴儿腹内转翻身。
这番腹痛如刀割,上天入地也无门。
小青在旁来扶住,口咬青发痛杀人。
文曲星宿来下降,张仙送子到门庭。
多少神祗来护卫,手提毫笔现魁星。
素贞分娩将儿产,许氏产女同日生。
此时两家多欢喜,传宗接祖耀门庭。
那白氏对许宣道:“我临产之时,梦见蛟龙缠身,将婴儿取名梦娇。”又那许氏大娘,同日生下一女,取名碧莲,两家好不欢喜。不觉光阴如箭,满月已到。那姊舅二人,商议剃头,整备酒筵,待明日祀神请客。到了五更,那白氏心血来潮,即忙掐指一算,说道:“啊呀,不好了,今日我的灾难到了,应在官人之手呀,官人今日天色未明,为何如此起早?”许宣道:“今乃孩儿剃头吉期,恐有贺客到来。”白氏说:“若有客来,有姑父接待,你在房中,等我梳好头儿,将孩儿穿好衣服,抱了一同下楼,好拜神圣祖先。”那白氏算定阴阳遇害,于许宣之手,所以留住丈夫,想挨过恶时。那佣人来说:“外面有客到来。”许宣道:“我来了。”白氏说:“你妻子在此等,望即速就来。”
许宣外出来迎接,不想法海到我门。
法海开口称相公,你今作事欠聪明。
好一佛门真弟子,被你妻精伤残生。
今有钵盂如来赐,特来收伏你妻精。
许宣心中来思想,老僧作事起凶心。
我妻如若妖和怪,与你无涉半毫分。
你今休得来寻事,拆我夫妻两离分。
小钵量来何足惧,断然难害我妻身。
将身站立房门外,忽闻里面叫官人。
你妻等望多时候,因何还不进房门。
许宣即便回言答,我立门外有来因。
你在房中来等我,你夫难以进房门。
我若进来恐害你,只怕你们有灾星。
那知金钵多厉害,一道金光射进门。
忽然袖内来活动,一见妖气就飞腾。
白氏此刻心惊怕,白光透出顶梁门。
金白二光来缠住,霎时金钵化乌云。
大叫一声难挡住,泰山压顶重千斤。
许宣此刻心着急,胆颤心惊赶进门。
那许宣见钵盂飞进房中,罩了白氏发顶之上,那娘子大叫一声:“啊唷,官人呀,不好了。”
娘子被罩痛非轻,如来钵盂重千斤。
血光未净算不准,午时错算未时辰。
故而只防未时到,谁知却在午时辰。
即忙就把官人叫,今朝与你两离分。
那小青见了主母这般行景,好不悲切,泪如雨下,无计可使,就骂许宣:“你个凶心之人,将我主母,如此行为,于心何忍?亏你下得这般毒手,我们如何肯饶方与你?不免与娘娘报仇雪恨,方消我胸中之气,阿呀娘娘呀。”
许宣真个心不好,亏他凶毒设心苗。
这般行事亏你做,不念三载夫妇恩。
娘娘待你如珍宝,体心着意与你好。
小青想到伤心处,忙把头儿摇几摇。
头大如斗眼铜铃,现出青稍蛇一条。
许宣吓得魂飞散,白氏钵内高声叫。
官人休得来害怕,在我身边且站牢。
左手执住亲夫手,右手把着小青叫。
蒙你多情跟随我,情同意合胜同胞。
劝你不必将他害,还须看顾小儿曹。
法海坐在书斋上,还要害你命必凋。
劝你快快逃生去,迟延一刻命难逃。
小青听了娘娘话,拜别娘娘哭号啕。
忽然一阵妖风起,渺渺腾空去路遥。
不言青蛇逃遁去,再表白氏受煎熬。
钵盂罩在双肩上,许宣看了心好憔。
连叫娘子无人答,全然不见我妻娇。
法海坐在书斋上,一灵真性透云霄。
金身罗汉祥云现,奉佛前来收白妖。
法海禅师来举动,钵盂悬空摇几摇。
顷刻落在楼板上,白氏全身不见了。
许宣此刻心悲戚,咽喉无声也难叫。
一时殒倒楼阁上,噎住喉咙魂胆消。
不知塔里如何样,且看下卷说分明。
浙江杭州府钱塘县雷峰宝卷下集
救度生灵舍百钱,酬谢夫妻有三年。
冤孽已满各分散,反累己身有罪愆。
禅师念一声:“阿弥陀佛”,将禅杖向地一顿,那白氏一时不见了。许宣手捧金钵一看,只见钵内小小如灯芯的一条白蛇,叫一声:“娘子呀,那金钵有佛法无边的西方法宝,如何救得你出,此我卑人害你一死,岂不痛杀我也。”
许宣此刻实伤心,蹬足捶胸两泪淋。
开言就把禅师叫,你今作事太狠心。
前生与你无冤仇,今朝害我实伤情。
许氏大娘无知觉,丫鬟通报大娘闻。
大娘一见心胆碎,将身跌到地埃尘。
双手捧持紫金钵,啼啼哭哭泪淋淋。
这是谁人使毒手,害她顷刻就离分。
许宣开口讲言说,和尚前来起祸根。
那知钵盂飞空起,罩住我妻现真形。
许氏听了一番话,开言骂弟太凶心。
你妻何等看待你,忘恩负义不良人。
弟妇前生缘孽重,今生嫁你无义情。
那晓你是无情汉,恶毒肝胆太凶心。
谋害妻子人间少,佛口蛇心不成人。
许宣叫声亲姊姊,须看同胞手足情。
我害妻子无知识,可怜她死痛伤心。
许氏界面回言答,你今作事不聪明。
你自妻子尚如此,何况同胞手足情。
今朝和你来断绝,快刀劈竹两离分。
禅师听闻讲言说,大娘不必怒生瞋。
白氏不是凡间女,峨眉修炼一蛇精。
隐修一千七百载,变化一女来成亲。
扰害民间多罪孽,金山水漫害生灵。
我奉佛旨收妖魔,并无别意起凶心。
那许氏大娘说:“你这妖僧,不守清规,全无慈悲之心。我弟妇与你前世无仇,今生无冤,你苦苦要害她性命。就是妖怪,与你和尚毫无干涉。我想上苍有好生之德,自今被你兴妖作法,假设虚情,将他摄去嗳。妖僧呀妖僧,你起了只等忘想。我想她乃是三贞九烈之女,岂肯从你,你却枉费了这个念头,我怎肯与你罢休。”那法海听了这番言语,有口难开。被她骂了几句也罢,叫声:“女菩萨你不须动气,真假难以分辨,是故不信。你同我到西湖,待老僧放她出来,问个明白如何?”那君甫道:“不差。”就叫了数乘轿子,许宣与大娘,抱了梦蛟,那丫鬟与众亲邻友人等,一同而去便了。
同到西湖住了行,雷峰塔前下轿停。
禅师出轿来行走,金钵放在地中心。
放出白氏一娇女,照旧一个美钗裙。
皈依佛法心清净,妖气全无归真本。
此刻,那姑嫂夫妻,又同姑父舅母,一等众亲,与邻居人等,齐来相见,各问因由,好不欢喜。
大娘启口叫贤哉,诉说众情泪满腮。
可怜兄弟良心黑,下此毒手害裙钗。
想你虽然聪明女,被人欺侮一时呆。
恨极妖僧无道理,因何屈害女裙钗。
白氏此刻将言答,姑娘不必细疑猜。
奴家不是人间种,却是四生一卵胎。
修炼一千零七百,酬恩报德到此来。
与你兄弟为夫妇,积德续后产婴孩。
奈何作事太慌乱,扰害民间有祸灾。
弥天大罪难逃避,违天逆理不应该。
水没金山多害命,私摄檀香起祸胎。
禅师奉佛身到此,不故压我地中埋。
佛心慈悲常救苦,并不欺心贪色财。
白氏劝:“姑娘不必挂念悲哀,且是放心,日后是有相会之期。方才被佛收伏,已归佛门摩顶授记,如今六根清净,心归正道,毫无邪念。”那大娘道:“在生一日,胜死千年。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白氏说:“奴家并不身死。”
白氏开言劝众辈,大众俱修佛莲台。
我今若不重修炼,焉能异日免三灾。
奴身未死埋藏土,精心修行敬如来。
如今重整修行路,惟愿异日往蓬莱。
姑娘余无别事来托付,恳求抚养小婴孩。
此子若得身荣贵,方称尔心喜满腮。
夫妻有日重相会,官人不必挂在心。
一番分别亲嘱咐,亲邻辞别各分开。
那白氏叫:“官人,你可问了佛爷?以晓得自己本来面目。奴今劝你回头,早证菩提。你妻子要分别去了。”许宣道:“娘子你可回去否?”白氏说:“我既到此间,岂可再回。官人你也不必悲泪,同姑娘好生抚养孩儿成人长大,接续香烟,传流许家宗祠。又奴问了佛爷,但不知奴家修到几时,得成正果。”那法海答道:“你此时以后,必须修炼真心,除却六根,戒弃三孽。待二十年后,就可位立仙班。若不改除性情,仍起邪念。任你西湖水干,雷峰塔倒,江潮不起,难望超升之日。如此你且下去了罢。”白氏答道:“谨遵法旨。”那师将禅杖向下一顿,一声喝开地府,霎时间地穴分开。白氏与一众人等,分别一番,又托姑娘:“好生抚养孩儿,休得挂念奴家,后会有期,我自去了。”法海将白氏镇压在雷锋塔下。许宣叫声:“娘子,卑人同去。”那禅师叫一声:“许相公,你也不必悲伤,夫妻是有相会之期,劝你及早修行,仍归正道,老僧就此告别。”许宣无奈,与许大娘,众人一同回到家中,又被姊姊辱骂一场,说道:“好端端一个贤能女子,亏你下得这般毒手,你于心何忍?”
大娘此刻重怒生,怨骂兄弟没良心。
你妻何等来待你,敬重夫主胜如宾。
好个贤德聪明女,三从四德有仁心。
亏你凶心使毒手,伤害一命好女身。
镇藏塔底何日会,若要相逢梦中寻。
你是凶毒狼心汉,何能得了好妇人。
许宣被姊骂得眼泪汪汪,含悲回转房中,见了娘子手迹,泪如雨下,心中想道:“我还在世间,做什么样人?不如落发为僧,以修来世。”随即剪下头发,不免隐身,出门而去便了。
七世修来堕红尘,一朝出族归原根。
许宣剪发抛家去,离了红尘去修行。
安心修道为和尚,隐在昭庆用苦心。
自入空门无挂碍,参禅悟道甚心诚。
许氏抱儿楼上去,缘何许宣不见形。
将身行到妆台看,一见青丝泪淋淋。
只道兄弟床上睡,谁知落发去修行。
大娘哭得肝肠断,犹如乱箭射我心。
那许宣自从落发为僧,在昭庆寺内,苦修清规,坚心修道,不觉已有三年。一日,忽然思想,欲要往各处云游,遂即拜辞众僧,出寺而去。
许宣辞别出昭庆,离却西湖各处行。
朝拜名山云游去,不分昼夜行路程。
忽然遇着禅师面,鹤发童颜骨格清。
禅师早知其中意,前来指引上山林。
许宣接到金山寺,钟鼓齐鸣和众声。
法号道宗方丈坐,礼拜金容皈大乘。
且说梦姣,年登七岁,上学攻书,聪明无比,伶俐过人。一日书房,那先生不在,被众书兄,所说:“梦蛟,你是妖怪所生,反说别人,为爹娘全无知觉好不识羞。”那梦蛟听了此番言语,并不回答,出了书房,回到家中,来问母亲。许氏见儿回来,说道:“儿呀,此刻日末中午,因何放学能早?莫非先生不在书房?”梦蛟道:“孩儿有句不明白的话儿,特来请问母亲。”大娘说:“有什么不明白的话,儿呀,说与为娘知道。”
梦蛟未语泪纷纷,将情禀告与母亲。
孩儿坐在书斋上,同窗书友欺我们。
说我不是亲生子,还说妖怪生我身。
根由说与儿知道,那个是儿嫡双亲。
大娘闻听心中想,暗骂书房众学生。
叫我何言来启答,只得开言假说清。
我儿休听谗言语,一双子女我亲生。
梦蛟道:“她说话又因,怎说外人饶舌。”大娘说:“畜生呀,怀胎十月,乳哺三年,千辛万苦,抚养你个不孝的畜生。年今七岁,送你学堂攻书,望你成人长大,赴取功名,不枉为娘一番苦楚。你今听小人之言,反来毁谤自己爹娘,我今不打,待等几时?”叫声:“丫鬟,取家法过来,待我打死这个畜生。”梦蛟哭道:“啊唷,母亲呀。”那大娘未曾打下,两泪汪汪,二人大哭一场。
梦蛟啼哭跪埃尘,娘亲何必怒生嗔。
孩儿非听闲言语,事到去间却有因。
既然儿是亲生子,应该同姓不差分。
嫡亲父子不同姓,谅必其中有别情。
爹姓李来儿姓许,还望娘亲说分明。
孩儿情愿甘受责,被娘打死也甘心。
大娘听了此番话,愈加悲泪越伤心。
那许氏大娘道:“另有一个缘故,因你多魔多难,有恐难以抚养,故而将你继出姓许。”梦蛟答道:“既将孩儿继出,因何无有继亲来往?”那大娘被儿说得不能回答,说道:“儿呀,休要在此讲了。”
许氏被问不开声,察听言语观动静。
欲言不语无计较,梦蛟跪倒地埃尘。
孩儿蒙感娘抚养,成人长大不忘恩。
倘能有日身荣贵,凤冠霞帔报娘恩。
谁人是我生身母,生死存亡姓何名。
凡事须看孩儿面,万望慈悲恻隐仁。
生养总是同一体,侍奉天年无二心。
大娘启齿开言骂,便骂无理小畜生。
亲生父母怎为假。疑虑爹娘是外人。
你父未曾娶过妾,为娘结发到如今。
娘的言语全不信,别人言语反为真。
梦娇听说双流泪,我娘全然不露形。
孩儿哀告全无用,不如出外去访寻。
今朝辞别亲娘去,外面寻访我双亲。
若得苍天生悯怜,骨肉相逢转家门。
倘然不见双亲面,孩儿伶死不回程。
抚养深恩难酬报,来生犬马报娘恩。
那许氏大娘,听了他的言语,吓得来魂不附体,连忙扯住说道:“梦蛟儿呀,你小小年纪,出外寻访何人?”梦蛟道:“孩儿逢人就问,若能寻着爹娘,一同回来事奉,报答二位生养之恩。若然查访不着,孩儿也不回来奉侍了。”大娘想道,我若还不与他说明,必然出外寻访,倘有不出,岂不绝了两家香火。只得叫声:“儿呀,你不必悲伤,待为娘说与你知道便了。”
我儿同往楼上行,从头细底说分明。
大娘开了三黄锁,箱中取出画像形。
许氏指定将儿叫,那边却是你双亲。
梦蛟即便来细看,眼泪汪汪暗思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