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实集 - (TXT全文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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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本来最苦,相逢正值髙秋。肠断扁舟难挽,烦君细问安流。
寄旧友张汉杰二首,其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几度思君欲白头,凄然常隐去年秋。此心恨杀中澪水,不向栖霞楼畔流。
其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双凤堂前日往来,东坡池上几徘徊?遥知尊酒相逢处,风雨凄凉半是苔。
九日峡江舟中(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秋风如此客辞家,重理平生旧帽纱。不是故山无白酒,年年奔走负黄花。
仙茅(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风雨凌空一叶飞,师生邂逅即天机。山林小草知何限?汝独神仙得所依。
秋山图(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石田荒尽豆苗稀,素化为缁尚未归。不是此山无好景,草心正欲报春晖。
清明有感(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花开如雨柳如烟,风景虽奇节序迁。儿女不知春渐晚,隔墙犹自弄秋千。
杨花(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如雪纷纷不自持,殷勤长藉好风吹。莫欺此日飘零甚,犹有为萍变化时。
城南饮归(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无分骑驴趁早朝,城南饮散雪初销。北风吹酒忽成醉,梦里行过第二桥。
题东山髙卧图(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东山携妓嬉游日,敢意胸存万甲兵。今日总戎真竖子,徒耽歌舞误苍生。
寄士彦佥宪十絶,其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城郭荒村处处同,五羊楼观倚晴空。时平若建麒麟阁,更画何人第一功?
其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训练精兵捷若神,从渠百变日如云。向来诸葛今何似?青眼髙歌独望君。
其三(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世祖成宗德业深,百年培植士如林。登车揽辔平生志,孝子忠臣万古心。
其四(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情好虽亲音问疎,秋来眠食近何如?因风敢致平安问,谩折梅花当寄书。
其五(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緑章夜奏玉皇家,八载奇勋信可夸。待得九重丹诏下,共君握手看梅花。
其六(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自别京华意惘然,浮云过眼十三年。白头太守成何事?又促乗骢瘴海边。
其七(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会稽山与白云齐,海阔谁怜雁过稀?犹幸峤南天气暖,免教游子叹无衣。
其八(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更无钱可叹空囊,杜老何从籴太仓?共说羊城饶贮蓄,山中尚有禹余粮。
其九(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帝王曾此理熏弦,尚觉遗音满耳边。若使闻韶仍大嚼,絶胜骑鹤更腰纒。
其十(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萧萧木叶落穷冬,倦客翛然况味同。珍重孤根如铁石,少须明日又东风。
题应玚三入承明图(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安车三度入承明,七子诗应让老成。好是衣冠遗泽远,诸孙犹自负亷声。
题聂侯所藏美人图(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纨扇将题若有思,芭蕉阴里立多时。精神飞度君王侧,不觉忘形下笔迟。
题坐睡图(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劫尘不到华山云,岸帻披襟立树根。世事料应看不得,何妨合眼且忘言?
赠琴士翁希畴二首,其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唐虞世远已堪怜,况值干戈十八年。民愠不知谁为解?烦君共我理熏弦。
其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髙山流水几知音?静听君弹感慨深。纵使锺期如可铸,更从何地得黄金?
五王并马图(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春风并马宛如仙,夜雨淋铃似可怜。太息弟兄多若此,更无能识九龄贤?
题栗侯所藏牡丹菊图二首,其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洗尽繁华赋楚骚,秋风澹泊苦相遭。沈香亭北多佳趣,争似柴桑栗里髙?
其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国色天香结习空,寒英晚节竟谁同?平生富贵浑忘却,宛似翛然国士风。
题胡彬所藏乃祖澹庵书藁后二首,其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上书乞斩秦丞相,海岛生还已白颠。尚幸老臣心似铁,平生风节愈苍然。
其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曾拚一死争三事,思退如今又一秦。书奏但知强国体,似公忠义几何人?
野史口号碑四十四首,其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近城民砦十破九,元戎束手未如何。宜章军马虽无敌,只恐来时风雨多。
其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弯头又益湖南贼,近郭时时虏掠人。足食足兵无早计,明年此际恐无人。
其三(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五百健儿乗鋭出,十三个贼一时来。行粮功赏俱乌有,兴尽翻然解贼回。
其四(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好利善谀周亚父,特皆收録作亲臣。宪君纵有春如海,那得吹嘘及远人?
其五(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已闻祇候升州判,巡徼俄闻亦佐州。英徳只今为外府,官民多怨更多愁。
其六(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曾闻濯足折黥布,供帐俄惊王者同。豪杰尚须如此待,况今不过小夫雄。
其七(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城中谩有{逹喇}[答剌]罕,○城外仍多{呼喇}[忽剌]孩。○城外城中无可那,生民憔悴转堪哀。
○元史卷九八兵志(中华书局标点本,一九七七年,):至元十七年七月,江淮诸路招集答剌罕军。初平江南,募死士愿从军者,号答剌罕,属之刘万奴麾下。南北既混一,复散之,其人皆无所归,率群聚剽掠;至是,命诸路招集之,令万奴部领如故。据改。○华夷译语人物门(涵芬楼秘集影印明经厂刊本,):贼,忽剌孩。据改。
其八(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何以齐桓成伯业?为能专任管夷吾。毁誉黒白今无辨,后世谁烹阿大夫?
其九(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忧国忧君臣杜甫,无聊无赖只吟诗。当时一片心如血,赢得千秋万古知。
其十(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得财纵贼寻常事,为报私雠或灭门。我亦临风长太息,一家富贵百家寃。
其十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水军万户嗟何益,何者为军何者船?料想此时为此策,权都归已利都专。
其十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群凶冗扰心何一?二帅参差意不同。闗北翻传消息好,闗南河道几时通?
其十三(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蒙君号令明如日,兵罕相违便斫头。孺子纷纷无足数,滥叨功赏取封侯。
其十四(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蒙君信是奇男子,誓灭官陂老贼园。尝胆卧薪心独苦,惜无公是与公非。
其十五(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直将民社同儿戏,不蓄干戈不蓄兵。军马不来无别策,只催百姓急修城。
其十六(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贼兵欲向翁源洞,纠合官陂来打韶。此策若行诚可虑,南雄唾手可能招。
其十七(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遮留使者来文牒,恃势要君真可诛。宪纪皇皇无示弱,盛衰闗数不闗渠。
其十八(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王师为体须持重,主将犹须纪律明。功业直须豪杰做,如何贪鄙可论兵?
其十九(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群贼知无兵可恃,迩来充斥遍西郊。官陂忽听兵云合,赖有元戎为解嘲。
其二十(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坟墓俄惊俱发掘,妻孥生死若云浮。凭谁乞我金千镒?自愿提兵殄寇雠。
其二十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五鬼相纒何日了?一官如水曷胜穷。谩凭商贾供薪米,乱石滩头一夕空。
其二十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甑已破矣顾何益?好把胸怀大展开。天赋我才应有用,千金散尽或重来。
其二十三(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抟沙尽力苦难合,谁识同心利断金?白发老臣肠欲断,忍看民社付浮沈。
其二十四(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北道只云张帅在,宪君倚赖重如山。那知世道如前险,二使遭逢乱石滩。
其二十五(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水军万户新开府,气势凭陵蔼若云。又欲遣人求二使,仓皇一夜竟无军。
其二十六(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责人以礼翻成怨,待只依稀恐失几。几到两难无处制,是非莫较不如归。
其二十七(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城南健儿亦英鋭,恶若哮虎何崎崯?昨日送船多战死,兴言讨贼亦寒心。
其二十八(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东村丧牛不满百,西村丧牛百有余。牛尽田荒民困苦,争趋刀剑去犁锄。
其二十九(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解衣衣我食食我,况兼别眼意尤亲。赤心効报翻成咎,自笑书生太认真。
其三十(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迩来比比都元帅,闻此令人颇失惊。颠倒群雄固如此,但愁识者反相轻。
其三十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俄闻二使俱遭絷,九曲愁肠痛不禁。却忆今年正二月,曾为伤虎故伤心。
其三十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料想衣裳俱剥尽,幸怜肢体未伤残。愁心耿耿知无寐,况值严冬夜苦寒。
其三十三(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生民困苦亦已极,官府征呼又逼人。上下但知求富利,不知总为贼驱民。
其三十四(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生民憔悴可痛哭,无处告诉只颠狂。更看消息还何似?亦复东风到五羊。
其三十五(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七十已衰仍苦病,自怜无力任驱驰。明当告老乞骸骨,孝子忠臣两得之。
其三十六(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西江涸辙望君久,朝廷倚君真如山。北来军马已云会,好调元戎早出闗。
其三十七(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可怜仁化蒙君礼,讨贼昼夜多经营。当时不爇官陂砦,此际贼盗已临城。
其三十八(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曾因犯律杀爱卒,毎为养士挥千金。闗南豪杰有如此,太息谁人知苦心?
其三十九(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贼兵如入无人境,村落多为失主民。束手待看台领破,班超介子果何人?
其四十(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可怜日蹙国百里,昨日又破陂头村。哑子食荼徒自苦,少陵欲哭又还吞。
其四十一(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监司待我真骨肉,我敬监司如父兄。纵使监司如可负,敢欺明主负朝廷?
其四十二(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此来恨杀弯头贼,白昼莲花峯上旗。监前半夜闹到晓,公然对面相陵欺。
其四十三(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两月河流干欲断,南雄消息了无闻。苦无良策开道路,时复北望瞻风云。
其四十四(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老军樵采供衣食,官府饥寒痛逼之。贼满四郊无处采,忍闻半日尽逃移。
连山县尹吉文曾玉辉没于寇,购得其妻髙丽娘子及子燕京驴,为收骨殖,资赠还郷(惟实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莽莽愁云度庾闗,八千余里到连山。英雄有骨天应相,得共妻儿一共还。
存心论(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太虚者天也,气化者道也。合虚与气有性之名,由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是心也者,所以尽性体天而黙运。夫道者也,曰德,曰仁,曰诚,曰敬,言虽殊而理则一,无非所以明此心之妙耳。言天则严其心之所自出,言性则原其心之所由成,言情则验其心之所由发。有志于圣贤者,不可不求诸道;有志于圣贤之道者,不可不求诸心也。世之人不知天之所以与我者大,或放焉而罔觉,天理既丧,人欲渐炽。因之处贫贱而移,处富贵而淫,义命之不知,亷耻之不顾。沦于嗜欲,攻取之途,浸淫沉溺,茫乎其莫返。孟氏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夫学亦多术矣,词章记诵华也,非实也;政事功业外也,非内也;知必真知,行必力行,实矣、内矣。然知其所知,孰统会之?行其所行,孰主宰之?无所统会,非其要也;无所主宰,非其至也。孰为要?孰为至?心是已。天之所以与我,人之所以为人者,在是不是之,求而他求焉。所学何学哉?夫心惟能存乃大,故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之人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牿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圣门之敎各因其人,各随其事,虽不言心,无非心也。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葢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是圣贤非性,生必由养心,而后至之。养心之善,有大焉如此。噫!其要矣乎?其至矣乎?邵子曰:心为太极。周子曰:纯心要矣。张子曰:心清时,视明听聪,四体不待覊束,而自然恭谨。程子曰:圣人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己放之心,约之使入身来。此皆得孟子之正传者也。
践形论(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参天地者人也,禀五行者气也。气以成形而理寓焉,葢无形者理,有形者物,无形之中而具有形之实,有形之中而体无形之妙。是以君子语上而不堕于虚空,语下而不泥于形器。则仁义立,而与阴阳刚柔合,同而化于道矣。众人牿于气禀之偏,狃于习俗之蔽,而不能无人欲之私。是以视则不明,听则不聪,貌则不恭,言则不从。葢不能尽其形色本然之理,则虽有是形而无以践其形也。圣人以中正仁义而立人极,无一毫人欲之私。是以视则极明,听则极聪,貌则极恭,言则极从。推之仁、敬、孝、慈、信,无一不止于其所。是形色本然之理,施而悉合焉。顾自二仪既判,有理,斯有气;有气,斯有形。浑然一体,而不见其有余物,各赋物而不见其不足。动静可求其端,阴阳可求其始,天地可求其初,万物可求其纪。鬼神知其所幽,礼乐知其所著。易曰:穷神,知化德之盛也。又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邵子曰:性者,道之形体也,道妙而无形,性则仁、义、礼、智具而体着矣。程子曰:天运而不已,物生而不息,皆与道为体者也。是以君子尽性,而自强不息焉。朱子曰:太极者,本然之妙也;动静者,所乘之机也。由是观之,人能超乎形气,拔乎物欲,达其初心,则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则可以参赞位育,而成位乎其中矣。
疏水曲肱,乐在其中论(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天地之间元气流行,无一处之不到,无一时之或息。圣人之心与天同体,故无时而不乐也。岂以富贵贫贱之异,而有所轻重于其间哉?何者?天之所赋,我大而物小,圣人见其大而忘其小耳。见其大则心泰而无不足,无不足则富贵贫贱处之一也,处之一则能化而齐。然必曰:不义而富贵,视如浮云。则是以义得之者,视之亦无以异于疏食饮水,而其乐亦无以加尔。不观之太虚乎?湛然空明,无物不照仰焉,而莫穷其纪。彼浮云者,倏聚倏散,而于太虚毫无所碍。圣人大行不加,穷居不损,其视富贵漠然无动于中,亦若是而已。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又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圣人理穷焉而后乐也,性尽焉而后乐也,命至焉而后乐也,此则圣心之真乐也。周子所谓无欲故静,程子所谓有主则虚,故能弥纶天地,出入造化,进退古今,表里人物者焉。而乌能究其道之所至,又安能窥其心之所乐为何如哉?
回也不改其乐论(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人患不知道也,不知道则局天蹐地,而一身无所容。于是,觉天下之物皆大而我独小。夫我小而物大,将只见物不见我,其于世之崇高富贵,视之巍巍然,即躬处优裕,而此心常歉然不自足,将戚戚者终其身,而无穷期矣。颜子则不然。颜子之心无少私欲,天理浑然,是以日用动静之间,从容自得而无适不乐,不待以道为可乐然后乐也。故凡目之所覩,耳之所接,身之所履,境遇之纷乘,事势之困迫,世故之震撼,千态万状而莫之纪极,举夫一切可惊可愕、可忧可喜之端,而其心安然不动,处之以泰然而无不足,又何箪瓢陋巷之足以累其心哉?夫境自外至者也,心自内生者也,心有未纯,由道有未充耳。道之未充,则境为身累,身为心累,不特箪瓢也,陋巷也。是则富亦可忧也,贵亦可忧也。以视古之履天位而不疚,被袗衣而若固有者,其相去为何如哉?故谓颜子之乐,非乐贫也,但不因贫故累其心而改耳。如以为乐贫,将使颜子进而居帝王师相之位,其乐岂遂不可问乎?易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此孔子所以贤之也。昔二程受业于周茂叔。令寻孔、颜乐处,明道未得其要,泛滥于百家、出入于释老者几十年,反求于六经,而后得之。噫!欲寻孔、颜乐处,如是有其要,则学孔、孟之学者,可不究心于此,以求至于道也哉?
浴沂风雩咏而归论(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天地和则万物顺,是天地万物各得其所也。圣人以茂对时育万物,则又体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具此含弘之量、胞与之懐,安有物我内外之间哉?然而能志此者鲜矣。孔门四子言志,而圣人独与曾点,何耶?三子皆言他日之所能为,而曾点但言今日之所得为,期所期于后,不若安所安于今也。夫此道之体充满,无毫髪之缺;此道之用流逝,无须臾之停。苟有见乎此,则出王游衍皆天也。暮春之日,物生畅茂之时也;春服既成,人体和适之候也。童冠偕而长少有序也,沂水舞雩选胜而登临也。既浴而风,又咏而归,乐而得其所也。未几,而夕阳在山,好音过耳,游人归而禽鸟乐也,人知曾点游而乐,而不知曾点之乐其乐也。就其当前之事,以窥其自命之志,则固蔼然见天地生物之心,圣人对时育物之事也。夫亦安有物我内外之闲哉?学者见道而疑,心为物累,即不能从容闲适,而其气象之间,已大不侔矣。观曽点之鼓瑟,少闲乃徐,舍瑟起而对焉。而志之所存,又未尝少出其位。盖澹然若将终身焉。此其气象之雍容闲暇,志尚之清明高远,为何如?而非见道之明,心不累事,而能然耶。葢藴之而为德行,行之则为事业。其视三子者,又当何如也哉?
鸢鱼飞跃论(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道为天地之本,天地为万物之本。以天地观万物,则万物为物;以道观天地,则天地亦为万物。故天地之道,尽之于物;天地万物之道,尽之于人。人能知天地万物,所以尽于人者,然后能知道也。何则道之流行,弥纶天地,充塞宇宙,无所不至?在上则鸢之飞而戾于天,在下则鱼之跃而出于渊。其在人,则日用之间,人伦之际,夫妇之所知所能,而圣人有所不知不能者,皆此也。飞者鸢,而所以飞者非鸢;跃者鱼,而所以跃者非鱼;盖飞跃者性而所以飞跃者,则道也。为造化之发舒,即为心性之呈露,为在物之灵气,即为在我之天机。翱翔游泳者,为物理之自然。而亲上亲下者,为中和之位育,万物一太极而莫穷其费也,万物一太极而莫测其隐也。任举一鸢而飞者,率其飞之性;任举一鱼而跃者,率其跃之性。引而近之,推而远之,而无非是也。君君也,臣臣也,父父也,子子也,各止其所,而不可乱也。人能常存此心,则息静之际,全体透露,妙用显行,无所滞碍。非必仰而视乎鸢之飞,俯而观乎鱼之跃,而后可以得之也夫。
齐安、河南三书院训士约(惟实集卷二,四库全书本)
岁乙丑春,予滥竽长院。释奠时,祠祀颓圮,顾瞻彷徨。上请宪府,捐俸倡修,庀材鸠工,撤新讲屋。春秋舍菜,幸无废事。窃念二程夫子启钥于濂溪,而接统于洙泗,紫阳夫子树立穹碑,岿然如鲁灵光,源析流疏,灼灼明甚。学者当勉循旨要,以为立身行己之本,下学上达之阶。由尼山邹峄以远遡唐虞,如康庄直达,可无他岐也。谨揭数条于后。一德行之宜崇也:周礼:师氏以三德敎国子,一曰至德,以为道本;二曰敏德,以为言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恶。至德者,诚意正心、端本澄源之事。敏德者,强志力行、崇德广业之事。孝德者,尊祖爱亲、不忘本始之事。此先王之教,所以精粗两尽、本末相资,而不倚于一偏者也。朱子曰:圣人教人有定,本五常也,四勿也。自昔圣贤敎人之法,莫不以此,多士勖诸。一士习之宜端也:自古周南之化,先及江汉。仁所被,其流风余韵,虽百世而遥,犹能望古而兴怀,勿谓楚无风也。多士一步一趋,当以圣贤为法,慎毋竞佻达而薄检绳,尚浮华而贱悃愊,则品行端而正学明矣。一实学之宜重也:何谓实学?凡有资于经济、达于政事者是也。夫士学以待用,因待用而学,而学又皆无用,可谓知务乎?古之学者,三年而通一经,此经一明,推之不可胜用也。昔左史倚相,能读八索九丘之书,当时称为贤辅。今日岂乏异材学者?不可不求实效也。一文体之宜正也:程夫子云:立言之道,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孟氏亦云: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葢其言不近,则众人亦惑;其旨不远,则君子易厌。此圣贤立言之法,万世操觚者,所必宗焉者也。试看论语、孟子,其言何等平易,其意何等精深,使人观之显然,味之无极矣。一会课之宜勤也:以文会友,原是圣贤成法。尔辈随便立会,不拘人数。宜遵白鹿洞教规,恒以实心敦砺。质疑问难,相与开发心胸,显示黙规,相与砥砺名节。不矜不伐,下拜昌言,若无若有。近思良友,虞廷、孔孟相授之益,可想而知也。求友辅仁,亦在志士之自奋耳。一浮伪之宜禁也:国家设学造士,欲求真才,实能共理天下。尔士子披青衿、入黉宫,以远大自期。周子曰:士希贤,贤希圣,圣希天。希天一事,旷世不谈,即希圣、希贤,姑亦未论耳。诸生且先希士,士志于道,不耻衣食之恶,无恒产而有恒心,自能爱养廉节、砥砺末俗矣。泰定三年丙寅岁阳月。
请旨益师疏(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臣刘鹗奏,为请旨益师事。天下之师,有劳而卫者,有逸而乐者。其劳逸之不同,将谓将之智愚分乎?师之强弱异乎?不然,何劳者之终于劳,而望逸者之憩,而不得也。劳固可以劳终,逸独不可以劳见乎?臣闻措社稷于泰山之安,而河海不扬波者,必馘其奸首,使魑魅之徒烽烟絶灭,然后可以久安长治也。上今仁泽博施,轻赋薄徭,爱恤人才,设参政二十四,御其险要,抚于外而佐于内矣。臣虽至愚,前此职任翰林修撰,亲承命令,宣布政治,鞠躬数载,而受恩汪濊。是臣犹在天地之中,戴天而不知其高,履地而不知其厚也。今者洞獠作乱,诏守韶地,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兢兢焉。祇为国家是计,民生是安,即刀锯在前,鼎镬在后,决不敢二三其志,以负我皇上优隆之至意。于是,臣男刘运以经歴而升掌元帅事,日试士卒,偕将李如璋等力战数月,獠贼逃遁。思悉平之以杜后患,奈环韶皆山林,深树茂泉涌石岩,人不能扳援,而上马不能振威而进。爰分兵各崖下,各溪间相应攻之,劳劳刁斗,扰扰干戈,军之困于战者众矣。剿洗巢穴,歼其渠魁,散兵多而主兵少。此崖敌,而彼崖之师有难跋峻而救,彼崖战,而此崖之师鲜能越川以往。臣即日夜旗鼓夹道,虎帐张悬,用五火之攻,行九地之术,转圆石于千仞之山,决积水于千仞之区,按形据势,斩贼首而奏凯。自料兵少而将寡,愿陛下宥臣当死之罪,念臣汗马之劳苦、耄年之烽垒,勅令司戎,发江潞之士卒、沿省之人马,饷粮按期赍给。韶之人民见之、闻之,咸曰:兵益也,将广也,我王抚绥百姓之心切也。獠贼虽有邪奸狡出,奚能当我中夏秉忠抱义、济济将吏?况易有曰:王三锡命,长子帅师。獠贼剿而民风和,将来深宫可以挥弦而理,葢臣报国之心诚,而望援之师急。顾臣冒死奏请,幸切勿以臣言为谬,臣死而不敢忘。臣刘鹗草茅微贱,罔识忌讳,谨奉疏以奏。元至正二十二年三月日。
直陈江西、广东事宜疏(惟实集卷一,四库全书本)
右臣鹗:伏以比岁逆贼,啸聚颗党,并合丑类,多方告警。焚我蕲、黄,陷我江州,诸路守臣皆弃城而逃遁,总管李黼,以无援而战死。臣履任之日,浚治城池,缮修器械,召募丁壮,分守要害,偕诸将士百计捍御。虽事势穷蹙之日,宜为安疆定国之计者也。数年之内,强寇稍却,民赖安居。十七年,荷蒙圣恩,授臣广东亷访副使,闻命之日,星夜奔驰,度岭而南,修城濠、缮甲兵,仰仗天威,军士稍集,民志得宁。十九年,迁臣守韶,整顿军旅,抚绥地方,城郭完固,猺獠遁避。谨将江西、广东两省事宜为陛下直陈之:江西以鄱阳为襟喉,以江州为辅臂,袁、临、吉、贑当楚、粤之要冲,抚、建、广、饶控闽、越之关隘,至于龙兴,名为省会,居中应外。宜慎简良帅,增设重兵,诸郡有警,则分兵援之。至于各府,则修筑城池,固守隘口,团练堵截,粮饷既裕,兵气自奋。诚能于九江、湖口各增一营卫,备兵捍卫,各置战船百艘,相为应援,则荆阳诸盗不敢窥九江、湖口,而臂指相应矣。建昌、信州,又于闗隘谨以烽堠,守以重兵,则藩篱固而闽、浙一带不得越境而冦矣。若乃广东,五岭之外,号为四塞。由南雄可向荆、吴,由惠、潮可制闽、越,由高、亷可以控交、桂。总广东一省,列郡为十,今分为三路:东则惠、潮,中则岭南,西则高、雷,此三者皆要冲也。环郡大洋,风涛千里,皆盗贼渊薮,帆樯上下,乌合突来,楼船屯哨,可容缓乎?为今之计:东路官军必屯柘林,以固要津。中路之虎头门等澳,而南头为尤甚,或泊以窥潮,或据为巢穴,乃其所必由者。西路对日本倭岛、暹罗诸番,变生肘腋,是西路所当急为经画者,又乌可缓哉?然臣今日所言者,悉地方之要害,而国之所患者,由边备之防弛。臣窃虑今日之大势,亦岌岌矣。自红巾贼刘福通起兵于汝、颍,大为心腹之患。焚蕲、黄,陷江州,是不独江西一省也。方国珍聚众海上,屡降屡叛,焚掠沿海诸郡,又不独广东一省也。夫李黼之死于徐寿辉,孤城无援也。{台哈布哈}[泰不华]之死于方国珍,○驻海兵单也。赵胜普战湖口,而行省臣星吉死之。张士诚据高邮,而知府李齐死之。凡若此者,既不能深防曲虑,以消祸患于未然,又不能选将练卒,以图恢复于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