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里杂存 - (TXT全文下载)

尝注《千家姓》,其间异姓极多。余于传记偶有所得,即录其人以实之。然《千家姓》所不载者,亦多矣。如追喜、斐豹、裂 儒、梓慎、杞梁、犬华、仲上、之登、哀骀佗,皆春秋人,寻穆、涅浩、输僰、破石、亲肥、公玉、带■〈尚阝〉、屠洛,皆汉人,地万、去居、岸挺、角念、僧 疆、可敬、容叱、罗通,皆东晋南北朝人,吐万绪,隋人;宠忠、静寿孙,唐人;衷愉刺羽,五代人;斗盖、哈珊、志能、月彦明,皆元人;使仪、色容、院宾、底 蕴、铙赐、撒祥、汴融、陕茂、浙兴、顺境、革从时,皆本朝进士。若此,皆不载者也。而姓名俱复者,羡门子高、斗谷于菟、落姑重异、安国少季、宗正珍孙、阙 门庆忌、公上不害、沮渠蒙逊、昭涉掉尾、公户满意、游水发根、句龙廷实、青阳梦炎、答禄与权,皆四字者也。
  ○邓杞
  邓 杞,字贞甫,温州府学司教也。余忆丙子岁计,偕北上,会同年叶成规,出其所为诗一卷,皆豪迈奇古,止忆其一绝,云:“三人都门尚旧官,新丰客子布袍寒。当 时只为高堂计,宁得高堂几日欢。”今三十年矣。且彼之亲禄养,但不久耳。而余之高堂竟不获沾,遂成终天之痛。于乎,尚忍言哉!
  ○天体
   浑天之说,古今皆以为日入地下,西没东生。余尝阅西方之书,有曰地种之上,有百亿须弥山,各有大海环之。今此中国,乃一须弥间地耳。一须弥居一海中,分 四洲焉。其南,谓之赡部洲,阿耨山主之,即昆仑山也,中国乃赡部东南一弹丸耳。日月五星,皆绕须弥之腹而一周焉,非实有昼夜也。光之所及则明,山之所障则 暗。北州之日午,为南洲之三更。东西亦然。故四方无定位,十二时无定辰,皆自人所见而名之。其言如此。固荒唐宏阔,世所无稽。然今人谓日入地中,亦岂有所 稽乎?余尝疑于是,及观浚川王先生《雅述》,言北极在天之中,中国在天之南。日月周行,其光有限。故光到处则为昼,不到处则为夜。常常在天,非入地下。以 南而推,三方皆然矣。日之正午,杳无定端,各从得明得暗之中以为午位,古有周髀之法,言天如覆盖,日月绕盖缘而行。惜乎,其法不传矣。《列子》以天倾西 北,地不满东南,亦非大观之见。日月星辰恒在天也,人远不及见,如入地耳。《论衡》曰:“日不入地,譬人把火夜行平地,去人十里,火光藏矣,非灭也。”此 语甚真。昆仑山,地中极高之处。故山南之水,皆入南海,三方皆然。中国当昆仑之东,故江淮河汉皆入东海。乃云不满,是知其委而不知其源也。邵子以天地自相 依附,夫天乘气机,自能运立,非藉乎地。地在天内,岂能系属乎?天,惟释氏谓风轮,能持水轮,水轮能持大地。此论胜于邵子,但言风而不及天,为未尽耳。天 之转动,气机为之也。虚空即气,气即机。浚川此论,殊为精到,真有先儒所未及者。然天无体,太空而巳。其转动者,性也。动则自然生风,自然成形,皆不得已 然耳。谓天乘气机,恐亦未尽。大抵如浑天之仪,则天形当如纺车;如周髀之法,则天形当如磨子。二说,未知孰是。
  ○形气
   康节先生尝有天地自相依附,天依形,地附气,其形也有涯,其气也无涯之说。程子叹之,曰:“平生惟见周茂叔论至此。”愚谓康节之言,引而未竟,故先儒皆 不得其意,以为天内只有一地,故疑天无穷而地有限,误矣。今敢加一转语,云“惟气也无涯,故有涯之形,亦相与无涯”,则尽之矣。盖地外有水,水外有地,地 外又水,水外又地,气蒸成水,水聚成土,土载于水,水浮于气,所谓天一生水是也。故气无尽,地亦无尽。有涯云者,自四海之内,一地言之耳。而四海之外,人 力不能通者,其地可胜言哉!汉儒之言,曰中国谓之赤县神州,中国之外,如赤县神州者九,谓之九州岛,则有裨海环之。裨海之外,复有大瀛海环之。《淮南子》 曰:九州岛之外,有八夤。八夤之外,有八夤。是皆推测之论,实有其理,但无其名耳。惟佛氏比之微尘数世界海,斯则善形容无穷之意。《庄子》曰:“六合之外, 圣人存之而不论。”存之者,默识也。不论者,不容言也。晋纪瞻亦曰:“其理极尽,无复外形。”得之矣。四方如此,上下亦然。惟象山先生反而求之心之无际, 而始尽其理。此又至妙至约,超越千古之谈也。
  ○黄田碑
  《春秋》书吴子使札来聘,胡氏传曰:“何以不称公子,贬也。辞 国而生乱者,札之为也。故因其来而贬之,以示法焉。”愚意如胡氏之说,则圣人之刻核亦甚矣。虽张汤之笔,何以过之。且札在春秋,一孤凤耳,圣人独不能为贤 者讳。吾恐天下无全人,而圣人求备之意,乃更深乎?札之墓,今在江阴黄田山下,仲尼为题其碑,曰“于乎,有吴延陵季子之墓”,十字见存,大阔径尺,但剥落 殊甚。嘉靖初,丹阳县尹某,模勒新碑,立于陈少阳祠前。圣笔大书,岂易得哉!去之二千年矣,遗墨烂然。优崇于墓道,而深贬于《春秋》,吾恐圣人不如是二三 其德也。
  ○马肝
  汉景帝时,有黄生者,与辕固争论于帝前,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人臣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 因过而诛之,代践南面,非弑而何?”固曰:“然则高祖伐秦即位,非耶?”于是帝两解之,曰:“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盖言学者不谈汤武,亦不为愚 也。遂罢。是后,诸儒莫敢明言受命、放弑者。愚谓马肝有毒,食之能杀人。汤武伐暴救民,固元元之梁肉也。然开万世篡夺之源,谓之马肝,帝亦知言哉!邵尧夫 登楼,吟曰:“谁将酷烈千般毒,化作恩光一狐深。惆怅先民不复见,更凭高阁一沉吟。”意亦至矣。
  ○几
  今世之椅桌,不 知始于何时。古人席地而坐,其坐以膝,即今之跪也。但人授一几,倦则凭之。几形稍弯,三足而内向。汉管宁常坐一木榻,积五十年,当膝处皆穿,则汉时固皆以 膝。晋庚觊醉,帻堕几上,以头就几穿取,则晋尚席地。齐武陵王晔,尝侍宴醉,伏地貂落肉盘,帝笑曰:“肉污貂。”对曰:“陛下爱毛羽而疏骨肉。”帝不悦。 可见,六朝时,尚席地坐也。柳子厚有《斩曲几文》,则疑唐时尚然。今世已不知几为何物矣。古人既跪坐于地,则列食于前,艰于俯取,故为笾豆,便其高耳。每 种必出少许,置之豆间之地以祭,始为饮食之人。此皆古制,以施于今,则泥矣。宜我圣祖于宗庙革去笾豆,而用盘碟也。
  ○刀圭
   按晦翁《感兴诗》:“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然学者皆不知刀圭之义,但知其为妙药之名耳。嘉靖十四年八月晦日,忽悟“刀圭”二字甚通快,不知古人亦 尝评及此否?前在京师,买得古错刀三枚,京师人谓之长钱,云是部中失火,煨烬中所得者。其钱形正似今之剃刀,其上一圈正似圭璧之形中一孔,即贯索之处。盖 服食家举刀取药,仅满其上之圭,故谓之刀圭。言其少耳。刀即钱之别名。布也、泉也、错也、刀也,皆钱之类也,但无年号、款识,殆汉物乎?
  ○沈赵梦征
   赵文献者,广西举子也。尝司教于常之靖江,与江阴举子沈天麟交。嘉靖戊子秋,赵梦已中式,居第九,沈中第十二,晨驰报焉。沈北行舟中,梦已果中榜矣,送 一彩帐至家,大书一“利”字于上。觉以语赵,二人欢相庆也。既而已丑会试,赵以初九日失格被斥,沈以十二日失格被斥,盖二场论题出“人臣怀仁义以事君”, 误写作“怀利以事君”也。且在隔岁之前,而所斥之日,所命之题,鬼神已先知之,兹非定数矣乎!
  ○飞越峰
  洪武四年平 蜀,明升御璧出降。因献马,通体白色,首高八尺,长丈余。春月游牝于养龙坑得之,乃龙驹也。不可控驭,诏祀马祖,然后用之。囊沙四百斤,压而乘于苑中,久 渐驯习。将行夕月之礼于清凉山,乘之如蹑云,一尘弗惊,赐名飞越峰。绘形藏焉,学士宋濂为之赞。余因思嘉靖初年,吾乡海滨地名宋亭,民朱黼家,牝马夜产 驹,家人惊见满厩有光,起视,正见驹目开合如炬,以为怪也,急击毙焉。厥明视之,遍体毛皆成鳞甲之形。盖日牧于海上沙场,信龙种也。物之幸、不幸,有如 此。
  ○板儿
  四方风俗,皆本于京师,自古然矣。然有广眉高髻之谣。吾乡自国初至弘治已来,皆行好钱,每白金一分,准铜 钱七枚,无以异也。但拣择太甚,以青色者为上。正德丁丑,余始游京师。初至,见交易者皆称钱为板儿,怪而问焉。则所使者皆低恶之钱,以二折一,但取如数, 而不视善否,人皆以为良便也。既而南还,则吾乡皆行板儿矣,好钱遂阁不行。不知何以神速如此。既数年,板儿复行拣择,忘其加倍之由,而仍责如数。自是银贵 而钱贱矣。其机亦始于京师。三十前,吾乡妇女皆窄衣尖髻,余始至京,见皆曳长衣,飘大袖,髻卑而平顶,甚讶其制之异也。还乡,又皆然矣。余素不识蝗。嘉靖 八年,于京师庆寿寺见一宦者晨至,手持一虫,云不知何名,近日生于宫中甚多。余观之,殆类吾乡所谓蚱蜢者,但稍大耳。比南还,而淮南北皆蝗矣,舟为所阻, 至不可行。甫至家,而吴浙皆蝗矣。江南有蝗,未之前闻,实昉于此。气之感召,绝于影响,有如是夫!
  ○论斛
  《齐民要 术》,后魏时书。其言一石,注云“当今二斗七升”,此不可晓。然考魏时长安童谣,云“百升飞上天”,是以百升为一斛。则魏所谓斛,正今所谓石也。魏所谓 石,今时无此制也。今官制,五斗为一斛,盖取其轻而易举耳,实当古斛之半也。今米一石重一百二十斤,正合四钧为石之说。
  ○论里
  今以两足平移一十二步,准是五弓,盖一步准二尺五寸也。六尺为一弓,五六则三丈也。凡八百六十四步,是为三百六十弓,是为二百一十六丈,是为一里。
  ○论亩
   亩法古今不同,《汉书》盐铁议曰:“古以百步为亩,汉高帝以二百四十步为亩。”今时俗语云,横十五竖十六,一亩田稳稳足。盖以十五乘十六,正是二百四 十。若古之百步,以今弓准之,则其一亩当今四分强耳。故后稷为田一亩三亩广尺深尺,是横过一弓,直长一百弓也。古之一夫百亩,当今四十一亩耳。播种之区一 亩三亩,通计百亩三十丈阔六十丈长耳。传言颜子有田百亩,信乎,其贫哉。
  ○论尺
  按《家语》孔子云:“布手知尺,布指 知寸,舒肱知寻。”盖用手拇指与中指一叉,相距谓之一尺。两臂引长刚得八尺,谓之一寻。中指中节上一纹,谓之一寸。盖中指有二横纹,准上一纹也。后世营造 尺,始准下纹,但不知始于何时。宋儒以为本于仁宗中指中节,恐未必然。若以古准今,每尺当今七寸七分耳。今以拇指与中指自臂腕一叉,尽处谓之尺脉,此亦可 验。然程子又言,古尺仅当今五寸五分弱。则文王十尺,当今五尺五寸。六尺之孤,当今三尺三寸。棺七寸,当今三寸八分强而巳。不知其异于《家语》者,何也? 然文王五尺五寸,可谓短矣,恐还准作七尺七寸者为是。
  ○白沙诗谶
  白沙陈公甫先生,当成化、弘治间,以道鸣于广中,为 岭南夫子。时李士实宪广东,常从先生宴游玉台之下。他日,先生与世卿闲谈,兼柬若虚二律存于诗集。盖自先生殁后以至正德己卯之变,约三十年,而士实从逆, 诗词规讽,宛然若合符节,殆至诚前知耶?抑偶合也。其诗曰:“风光随处可怜生,共把闲愁向酒倾。今日花非前日看,少年人到老年更。秦倾武穆凭张俊,蜀取刘 璋病孔明。万古此冤谁洗得,老夫无计挽沧滨。”“礼乐犹存鲁两生,至今闻者尚心倾。乾坤已正高皇统,制作还思霸业更。事机每向忙来错,山色偏于雨后明。枕 畔白云闲一片,直从南斗跨东滨。”
  ○星异
  荧惑者,七政之一,非彗孛比也。然星家多忌之,若宋景公时守心,姚兴时出东 井,唐德宗时守岁,符秦时、宋理宗朝皆犯南斗,则中国往往有事。昨甲辰四月,荧惑初见于箕斗之间,说者谓扬州之域有灾,既而大江以南,麦果无收,吴蚕尽 死。六月一日,正入斗中,迨半月始出斗口,渐稍远矣。七月初复入斗中,数夕乃下而出,直至九月始远。凡百五十余日而两犯焉。于时大早,米价昂贵,民不堪 命,从前所无。苗皆蠈死,民大失望。粪多力勤,人事愈尽者,被灾愈甚,颗粒全无。此又自古所无之变也。犯斗之效,盖彰彰矣。
  ○人异
   谭紫霄《化书》有曰:“至淫之极,男化为女。至暴之极,人化为虎。”愚按魏襄王十三年,魏有女子化为丈夫。汉献帝七年,越巂有男化为女。宋文帝元嘉二 年,燕有女化为男。宋徽宗时,女子生须,男子怀孕。皆人异也。弘治初,吾浙萧山县有陈三者,尝为耆民,人呼为陈三老人,一夕化虎,惟一髀不变,入山为害。 人有遇之者,呼三老官,拜而恳之,即舍去。正德间,苏州吴县有男子孔方者,一日忽闻空中呼其名,遂怀孕而生人。时高安朱侍御实昌,巡按苏松,以灾异闻。大 意以为男子生人,古尝有之,然未有出于畿甸之内者,实大变也。嘉靖初,余姻家陈古涯瀛,知福之漳浦,县境内有卫氏者,妯娌三人皆不孝甚。一日,雷震一声, 化为牛、羊、犬三物,惟头面不变。雷神立于空中,观视良久而后隐。三物见人不能言,惟垂泪。陈乃图形刻板,详述其事,散于四方。后陈解职归,年余,县中人 有来谒者,曰三物已死其二,尚存其一云。
  ○陈世章
  陈世章者,以《易经》补邑痒弟子员,嗜酒尚气,人皆以狂目之。然性 直而质敏,余独与之善也。生子曰干,今亦痒生。嘉靖乙酉,世章醉死四年矣。吾友蔡时信者,处其堂兄茂才之塾,时干亦从游。他日,时信与诸生扶鸾召仙,降者 乃朱晦翁也。众皆惊愕罗拜,质以《易经》所疑十余条,一一剖析详明,益信无疑也。已而忽书曰:“时信,汝以色病,我以酒亡。”众方疑骇,又书曰:“陈干儿 过来。”众笑,始悟其为世章也。余因问:“阴世所谓地狱者,有诸?”曰:“有。”“然则公何以在此?”曰:“我无罪者,不往也。”又问:“轮回有诸?” 曰:“有。”“然则公当何如?”曰:“三年后,在光泽徐知县家,范氏为男。”鸾既返,诸生乃纪其言于壁。次日,干出其所遗旧书,昨所剖析,皆其存日亲笔题 意也。后三年,吾邑有徐丰崖先达,以蓬州学正迁光泽令,归而移居,无子。孕,将育矣。夜梦有远客至门,徐亟出迎,乃一冠带者,曰:“吾姓陈,闻公新居,故 来耳。”觉而异焉。迟明,而子生。弥月以梦语人,偶陈氏诸彦昔之召仙者闻焉,曰:“噫,征矣。”为言其详,及所同见者。崖未信,以问于余,余曰:“不谬, 壁记尚存,可质也。”丰崖叹曰:“有是哉!”盖召仙时,徐尚为学正,因名其子曰应陈云。
  ○陆俨山
  陆俨山祭酒深,嘉靖 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以疾终,经一日夕未殓,复苏。自言曰:“初见一吏人相请,至一大衙门。主者出迎,入后堂,坐定。命取禄寿簿来,检之曰:‘公之功名 富贵美矣.但平生有短行者三事,故折公寿算,今尽于此矣。尚有三日,且请还复。’送出门,适见拘系一罪人至,乃俨山弟也。因言于主者,主者即命放之,曰: ‘汝且去,与老先生同来。’遂苏。”时,其弟亦久病,果越三日同时而卒。
  ○人面疮
  按医书言,人面疮,云是袁盎、晁错 之冤,诸药不效,以贝母啖之,遂愈。正德丁丑,临淮贡士彭镛邀余饭,有神乐观陆道士者在座,老矣,当时失问其名。彭指之曰:“陆公少时尝生人面疮。”余因 问之,答曰:“年十七时,夜与本房老仆忿争,殴之死焉。房后地旷而风烈。吾师急聚薪焚之,天明无知者。十年后,足外臁发毒成疮。疮口似唇而有舌无齿,能 言,曰:“我即仆也,我今安在?”且索酒食。但开口言时,必大痛垂绝,口闭复苏。饮之以酒,则四周皆红;啖以脂膏,亦能消烁。食毕,则闭,疼乃稍可。但流 脓血不止,每日一度或二度。其发无常,极受苦楚,贝母亦不能疗。如是者一年,忽七日不言,以为将瘥矣。有兄在牛首寺为僧,行往访之,在寺几半月,忽复言, 痛绝尤甚。曰:“我才出数日,汝即避我,使我寻之苦也。虽然,冤亦解矣。汝明日下山,遇一樵者,可拜求治之。”明日,果遇樵者,恳焉。樵者厉声怒曰:“业 畜,敢言我也。去,半夜疗汝。”忽不见。恍然回观,夜梦金甲神人胸挂‘赤心忠良’四字,谓曰:“药在案上,可煎汤服之。以左手持药查出,水西门外第二十家 门首有妇人泼水者,即弃于道而返”。觉,起视案有物如乱发而无端。遂如戒,果见妇人弃之。疮遂愈。自后屡探本妇,竟亦无他,不知此何故也。”陆时自出其 足,尚有微痕,可验云。
  ○朱府君墓铭
  按《五代史》纪吴越国王钱桱,欧阳公得其封落星石制书,称宝正六年辛卯,始知其 尝改元,余皆闭而不见。余家旧藏《武原志》,内载土中所得《朱府君墓铭》,则知尚有宝大二年,在甲申、乙酉岁。又自称为义忠国。惜欧公不及见耳。作者谢 鹗,即其所言,可考见当时吴越尊王效顺之意。使欧公而见,必当以备列传无疑。今录其略于此:府君,讳行先,字蕴之,吴郡人也。猿臂燕颔,完备将才。始隶职 于建宁高公,所在征讨有功,霅守用为心膂。自渤海公厌世,高礼乱,行君奋臂一呼,率众归国。时天下都元帅吴越国王,亲统全师,抚宁郡县,君遂以功累封协力 勤王佐正匡国功臣,加右仆射静海镇遏使。君在镇,锄耰荆棘,板筑城垒,亲载耒耜,遍植桑麻,以备祗奉,供承南北。十五年,内外无间言。以宝大元年四月得 疾,终于镇。殿下遣中使三赐汤药,赙赠甚厚,进明州郡侯太傅。世墓在乌程县,不克归葬。以其年岁次甲申,厝于开元府海盐县德政乡澉墅村之原。有子八人:元 晟节度使、正散将,元杲,节度、正散将、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监察御史,元升节度、下将,皆有父风。鹗与府君幸同王事,不敢饰词,铭曰:“挺生 英特,邈尔奇形。素蕴豹略,能精武经。戈鋋再举,氛祲廓清。从兹勇冠,大振厥声。盛迹既彰,威名遂振。静守谦敬,动知逆顺。惟此贤王,尝其忠信。不有殊 功,那迁剧镇。开吴志大,佐越功全。一人注意,百辟惟贤。方期剖竹,宜分重权。孰谓梁木,俄随逝川。生作功臣,没留遗策。眷彼令嗣,恭承帝泽。丹旐斯引, 玄宫巳辟。万载千秋,芳尘永隔。”观鹗之文既佳,而又能知大义。所言“恭承南北”者,南指吴越,北指宋也。谨用识之,使忠义之士,白于后世。
  ●碧里杂存下卷
  ○铎角
   我太祖高皇帝,所以化民之道,思之尽矣。黄昏则制木铎,使人呼之于道路,曰:“孝顺父母,恭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不过六 句之间,而其语甚明。无非欲其孝弟慈爱,为善去恶,而成仁厚之俗。五更则制画角,使人吹之于丽谯,曰:“为君难,为臣又难,难也难。创业难,守成又难,难 也难。保家难,保身又难,难也难。”亦不过九句而已。而其声甚悲,无非欲其谨始慎终,居安思危,而免颠沛之苦。虽诗书所载,何以加焉!真圣人之言也。天下 臣民,使能守而弗失,岂不永享太平?奈何二百年来,遂不复知有此,可不慎哉!
  ○洪武韵
  韵书始于江左,沈约乃吴人,其 以四声括字,内多土腔,杂乱之甚,不可分辩。自唐至宋,以诗赋取士,尤严于韵。作者虽隹一韵之错,则不复取。想当时亦非不知沈约之谬,或者正喜其杂乱易 误。盖将以此窘士,故用之欤?我朝洪武取士,犹用诗赋。圣祖独恶沈约之谬,故作《正韵》一书,一洗前代之失。其有功于士习大矣。至今会试榜文,有除《洪武 正韵》一部外,不许夹带片纸只字,盖亟欲《正韵》之行也。岂知以后革去诗赋,士子已不知《正韵》为何物。而世之作诗者,亦复因仍旧弊,又不知《正韵》为何 书。不务正音,不遵时制,反从侏离艰涩之韵,吾不知其何也。
  ○赵松雪
  赵松雪公,宋之宗室而仕元,人皆议之。有题其画 者,曰:“赵家公子,玉堂仙画。出苕溪似辋川,多少青山红树里,岂无十亩种瓜田?”又题其画渊明图,云:“典午山河半已墟,蹇裳宵逝望归庐。翰林学士宋公 子,妙笔多应醉后书。”有题其画马者,曰:“隅目晶荧耳竹披,江南流落乘黄姿。千金千里无人识,笑看胡儿买去骑。”有题其画竹者,曰:“中原旦暮金舆远, 南国秋深水殿寒。留得一枝春雨里,又随人去报平安。”其讥之也深矣,恐亦伤于太刻。天命有在,宋祀已墟,族属疏远,又无责任,仰视俯育,为禄而仕,民之道 也。但当辞尊居卑,时怀黍离之感而已。必欲以事仇责之,宁免顽民之诛?微子抱祭器而归周,受封于宋;箕子传《洪范》以授圣,受封朝鲜;与夷齐各行其志,仲 尼称仁,不亦可乎!
  ○哨遍
  旧观东坡在昌化,负一大瓢,歌田野间,盖哨遍也。“哨遍”二字,不知何谓。及观坡《与朱唐 叔书》,云:“旧好读渊明《归去来词》,每患其不入音律。近辄微加增损,为般涉调哨遍,略改其词,不改其意。”始知“哨遍”是乐府牌名。后见元人周德清, 作《中原雅韵》,专论音律,但无师传,不能通晓其言。乐府曲名,共有三百六十五章。轩辕制律一十七宫调,今止存一十有二,自黄钟大吕等以至般涉调总统三百 余乐章。所谓“哨遍”,乃般涉调之一曲耳。则知历代士大夫,皆通音律,如李白应制,作清平调。柳子厚言筝与瑟,皆十三弦,有七律三十五调。可见,自唐至元 犹有其传。至于我朝,绝无之矣,但依其平仄成文而已,漫不知宫商律吕为何用,又何怪声诗之不古若哉!坡翁“哨遍”在《草堂诗余》,可考。
  ○诗帐
   东坡先生以才高见忌于时,朝士嫉之,百计中伤,诬其诗涉诽谤,检其《蛰龙》等作,言于上,欲置之死。又行杭州,凡其在任日所题屏障、卷册、僧房、名山诗 句,悉录成帙以进,谓之诗帐。所媒孽者,至矣。幸赖时君不信浸润,遂得从减。或言祸起诗讽章惇,此恐未然,盖皆舒亶、贾易、朱光庭等为之也。观其在海外所 遗惇书,乃平生至厚,相知而蒙其教爱者,岂有是哉!然尝因秦太虚下第,和参寥韵寄之,云:“秦郎文字固超然,汉武凭虚意欲仙。何事秋来不得解,定中试与问 诸天。”此则真欠检点,无所逃罪,幸亶辈不及知耳。
  ○岳武穆
  成化中,杭郡庠生陈璟、陈珂,以功名事扶栾召仙,仙至, 题诗曰:“天风吹我上湖山,回首中原只惨颜。一纸灵符来野垅,又骑黄鹤到人间。”二生问前程如何,书曰:“二子皆有成,但令弟更显达耳。”二生请问大仙姓 名,书曰:“吾,宋岳飞也。吾有心事为子白之。”其词曰:“君不见,黄龙塞上秋风高,貔貅满野如猬毛,千乘万骑拱视而壁立,仰看大将真嫖姚。又不见,朱 仙、偃城战大捷,指挥甲士皆英烈。匈奴酋长已受降,圻甸腥膻闻之而溃蹶。丈夫立志岂止此,直欲挽回君父之车,与天下苍生俱雪耻。嗟呼!权奸蔽天日,班师之 牌一日十二至,构成大狱坏长城,倾山倒海风波起。缚虎容易纵虎难,妖狐敢决东窗计。一家同日尽诛夷,河北功劳皆已矣。世间万事有公道,闻说贼臣皆切齿。至 今血食在西湖,千古堂堂照青史。”二生曰:“他日功名有成,即以此歌立石于庙。”又书曰:“自颂功德,非臣子所宜。汝若立石,吾以雷霆碎之。”后璟中会 试,为蜀府长史。珂中进士,至大理卿。果如其言。郡人徐越述其事于余,因作《精忠百咏》诗,贻其耳孙为筳■〈?专〉云。
  ○周孝侯
   周处,字子隐,阳羡人。少孤,勇力无行,乡里患之。因感父老三害未除之言,乃入山射杀虎,入水杀蛟,遂师事陆机、陆云,励志好学,有文思,州府交辟。仕 吴,吴亡归晋,累迁至御史中丞,不避权戚,为梁王彤所陷,战死。今墓在宜兴城中,有庙,谥曰“孝侯”。历代加封王爵,救灾捍患,代显威灵。兹今嘉靖乙卯五 月,贼焚无锡,宜兴告警。忽处墓烟气矗天,若竖黑旗二面,满城人皆见之,连夕皆然。后又添一面,宛然在望,近视则不见。时予侄鲲作令,所目击者,乃为文致 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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