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记 - (TXT全文下载)

等。然不得其术,试之不成。季和乘策所变驴,周游他处,未尝阻失,日行百里。后四年,乘入关,至华岳庙东五六里。路傍忽见一老人,拍手大笑曰:“板桥三娘子,何得作此形骸?”因捉驴谓季和曰:“彼虽有过,然遭君亦甚矣。可怜许,请従此放之。”老人乃驴口鼻边,以两手擘开,三娘子自皮中跳出,宛复旧身。向老人拜讫,走去,更不知所之。

○ 卢佩

  贞元末,渭南县丞卢佩性笃孝。其母先病腰脚,至是病甚,不能下床榻者累年,晓夜不堪痛楚。佩即弃官,奉母归长安。寓于常乐里之别第,将欲竭产以求国医王彦伯治之。彦伯声势重,造次不可一见,佩日往祈请焉。半年余,乃许一到。佩期某日平旦,是日亭午不来,佩候望于门,心摇目断。日既渐晚,佩益怅然,忽见一白衣妇人,姿容绝丽,乘一骏马,従一女僮,自曲之西疾驰东过。有顷,复自东来,至佩处驻马。谓佩曰:“观君颜色忧沮,又似有所候待来,请问之。?迸逯居谕跹宀巠醪痪醺救酥矗鷩缺还宋试偃掞鵫司咭郧楦嫜伞妇人曰:“彦伯国医,无容至此,妾有薄技,不减王彦伯所能,请一见太夫人,必取平差。”佩惊喜,拜于马首曰:“诚得如此,请以身为仆隶相酬。”佩即先入白母,母方呻吟酸楚之次,闻佩言,忽觉小瘳,遂引妇人至母前。妇人才举手候之,其母已能自动矣。于是一家欢跃,竞持所有金帛,以遗妇人。妇人曰:“此犹未也,当要进一服药,非止尽除痼疾,抑亦永享眉寿。”母曰:“老妇将死之骨,为天师再生,未知何阶上答全德。”妇人曰:“但不弃细微,许奉九郎巾栉,常得在太夫人左右则可。安敢论功乎?”母曰:“佩犹愿以身为天师奴,今反得为丈夫,有何不可。”妇人再拜称谢,遂于女僮手,于所持小妆奁中,取药一刀圭,以和进母。母入口,积年诸苦,释然顿平。即具六礼,纳为妻,妇人朝夕供养,妻道严谨。然每十日,即请一归本家。佩欲以车舆送迎,即终固辞拒。唯乘旧马,従女僮,倏忽往来,略无踪迹。初且欲顺适其意,不能究寻,后既多时,颇以为异。一旦,伺其将出,佩即潜往窥之。见乘马出延兴门,马行空中,佩惊问行者,皆不见。佩又随至城东墓田中,巫者陈设酒淆,沥酒祭地。即见妇人下马,就接而饮之。其女僮随后收拾纸钱,载于马上,即变为铜钱。又见妇人以策画地,巫者随指其处曰:“此可以为穴。”事毕,即乘马而回。佩心甚恶之,归具告母。母曰:“吾固知是妖异,为之奈何?”自是妇人绝不复归佩家,佩亦幸焉。后数十日,佩因出南街中,忽逢妇人行李。佩呼曰:“夫人何久不归?”妇人不顾,促辔而去。明日,使女僮传语佩曰:“妾诚非匹敌,但以君有孝行相感,故为君治太夫人疾。得平和,君自请相约为夫妇。今既见疑,便当决矣。”佩问女僮:“娘子今安在?”女僮曰:“娘子前日已改嫁靖恭李谘议矣。”佩曰:“虽欲相弃,何其速欤?”女僮曰:“娘子是地祗,管京兆府三百里内人家丧葬所在,长须在京城中作生人妻,无自居也。”女僮又曰:“娘子终不失所,但嗟九郎福祐太薄,向使娘子长为妻,九郎一家,皆为地仙矣。”卢佩第九也。

○ 党国清

  晋阳东南二十里,有台骀庙,在汾水旁。元和中,王锷镇河东时,有里民党国清者,善建屋。一夕,梦黑衣人至门,谓国清曰:“台骀神召汝。”随之而去,出都门,行二十里,至台骀神庙。庙门外有吏卒数十,被甲执兵,罗列左右。国清恐悸不敢进,使者曰:“子无惧。”已而入谒,见有兵士百余人,传导甚严。既再拜,台骀神召国清升阶曰:“吾庙宇隳漏,风日飘损,每天雨,即吾之衣裾几席沾湿,且尔为吾塞其罅隙,无使有风雨之苦。”国清曰:“谨受命。”于是搏涂登庙舍,尽补其漏。既毕,神召黑衣者,送国清还。出庙门,西北而去。未行十里,忽闻传呼之声,使者与国清俱匿于道左。俄见百余骑,自北而南,执兵设辟者数十。有一人具冠冕,紫衣金佩,御白马,仪状魁伟,殿后者最众。使者曰:“磨笄山神也。以明日会食于李氏之门,今夕故先谒吾君于庙耳。”国清与使者俱入城门,忽觉目眦微惨,以手搔之,悸然而寤。明日,往台骀庙中,见几上有屋坏泄雨之迹。视其屋,果有补葺之处。及归,行未六七里,闻道西村堡中有箫鼓声,因往谒焉。见设筵,有巫者呼舞,乃醮神也。国清讯之,曰:“此李氏之居也。李存古尝为衙将,往年范司徒罪其慢法,以有军功,故宥其死,摈于雁门郡。雁门有磨笄山神,存古常祷其庙,愿得生还。近者以赦获归,存古谓磨笄山神所祐,于是醮之。”果与国清梦同也。

○ 柳澥

  柳澥少贫,游岭表。广州节度使孔戣,遇之甚厚,赠百余金,谕令西上。遂与秀才严烛、曾黯数人,同舟北归。至阳朔县南六十里,方博于舟中,忽推去博局,起离席,以手接一物。初视之,若有人投刺者。即急命衫带,泊舟而下,立于沙岸,拱揖而言曰:“澥幸得与诸君同事,符命虽至,当须到桂州,然议行李,君宜前路相候。”曾严见澥之所为,不觉懔然,亦皆肸蚃如有所睹。澥即却入舟中,偃卧吁嗟,良久谓二友曰:“仆已受泰山主簿,向者车乘吏従毕至,已与约至桂州矣。”自是无复笑言。亦无疾,但每至夜泊之处,则必箕踞而坐,指挥处分,皆非生者所为。阳朔去州尚三日程,其五十滩,常须舟人尽力乃过,至是一宿而至。澥常见二紫衣,具军容,执锤,驱百余卒,在水中推挽其舟。澥至桂州,修家书才毕而卒。时唐元和十四年八月也。

○ 王锜

  天兴丞王锜,宝历中,尝游陇州。道憩于大树下,解鞍籍地而寝。忽闻道骑传呼自西来,见紫衣乘车,従数骑,敕左右曰:“屈王丞来。”引锜至,则帐幄陈设已具,与锜坐语良久。锜不知所呼,每承言,即徘徊卤莽。紫衣觉之,乃曰:“某潦倒一任二十年,足下要相呼,亦可谓为王耳。”锜曰:“未谕大王何所自?”曰:“恬昔为秦筑长城,以此微功,屡蒙重任。洎始皇帝晏驾,某为群小所构,横被诛夷。上帝仍以长城之役,劳功害民,配守吴岳。当时吴山有岳号,众咸谓某为王。其后岳职却归于华山,某罚配年月未满,官曹移便,无所主管,但守空山,人迹所稀,寂寞颇甚。又缘已被虚名,不能下就小职,遂至今空窃假王之号。偶此相遇,思少従容。”锜曰:“某名迹幽沉,质性孱懦,幸蒙一顾之惠,不知何以奉教?”恬曰:“本缘奉慕,顾展风仪。何幸遽垂厚意,诚有事则又如何?”锜曰:“幸甚!”恬曰:“久闲散,思有以效用。如今士马处处有主,不可夺他权柄。此后三年,兴元当有八百人无主健儿。若早图谋,必可将领。所必奉托者,可致纸钱万张。某以此藉手,方谐矣。”锜许诺而寤,流汗霡霂,乃市纸万张以焚之。及太和四年,兴元节度使李绛遇害。后节度使温造,诛其凶党八百人。

○ 马朝

  马朝者,天平军步卒也。太和初,沧州李同捷叛,诏郓师讨之,朝在是行。至平原南,与贼相持累旬。朝之子士俊,自郓馈食,适至军中,会战有期。朝年老,启其将曰:“长男士俊,年少有力,又善弓矢,来日之行,乞请自代。”主将许之。及战,郓师小北,而士俊连中重疮,仆于斗场,夜久得苏。忽有传呼,语言颇类将吏十数人者,且无烛。士俊窥之不见,但闻按据簿书,称点名姓。俄次士俊,则呼马朝。傍有人曰:“不是本身,速令追召。”言讫遂过。及远,犹闻其检阅未已。士俊惶惑,力起徐归。四更方至营门,营吏纳之。因扶持送至朝所,朝谓其已死,及见惊喜,即洗疮傅药。乃曰:“汝可饮少酒粥,以求寝也。”即出汲水。时营中士马极众,每三二百人,则同一井。井及周圆百步,皆为隧道,渐以及泉,盖使众人得以环汲也。时朝以罂缶汲水,引重之际,泥滑,颠仆于地。地中素有折刀,朝心正贯其刃。久而士俊惧其未回,告于同幕者,及到则已绝矣。士俊旬日乃愈。

○ 韩弇

  河中节度使侍中浑瑊与西蕃会盟。蕃戎背信,掌书记韩弇遇害。弇素与栎阳尉李绩友。因昼寝,忽梦弇被发披衣,面目尽血。绩初不识,乃称姓名,相劳勉如平生。谓弇曰:“今従秃发大使填漳河,惟悴困辱不可言,间来奉诣耳,别后有一诗奉呈。”悲吟曰:“我有敌国仇,无人可为雪。每至秦陇头,游魂自呜咽。”临别,谓绩曰:“吾久饥渴,君至明日午时,于宅西南,为置酒馔钱物,亦平生之分尽矣。”绩许之。及觉,悲怆待旦。至午时,如言祭之,忽有黑风自西来,旋转筵上,飘卷纸钱及酒食皆飞去,举邑人观之。时贞元四年也。

○ 韦浦

  韦浦者,自寿州士曹赴选。至阌乡逆旅,方就食。忽有一人前拜曰:“客归元昶,常力鞭辔之任,愿备门下厮养卒。”浦视之,衣甚垢而神彩爽迈,因谓曰:“尔何従而至?”对曰:“某早蒙冯六郎职在河中,岁月颇多,给事亦勤,甚见亲任。昨六郎绛州轩辕四郎同至此,求卞判官买腰带,某于其下丐茶酒直,遂有言语相及。六郎谓某有所欺,斥留于此。某佣贱,复鲜资用,非有符牒,不能越关禁。伏知二十二郎将西去,傥因而获归,为愿足矣。或不弃顽下,终赐鞭驱,小人之分,又何幸焉!”浦许之。食毕,乃行十数里,承顺指顾,无不先意,浦极谓得人。俄而憩于茶肆,有扁乘数十适至,方解辕纵牛,龁草路左。归趋过牛群,以手批一牛足,牛即鸣痛不能前。主初不之见,遽将求医,归谓曰:“吾常为兽医,为尔疗此牛。”即于墙下捻碎土少许,傅牛脚上,因疾驱数十步,牛遂如故。众皆兴叹。其主乃赏茶二斤,即进于浦曰:“庸奴幸蒙见诺,思以薄伎所获,效献芹者。”浦益怜之。次于潼关,主人有稚儿戏于门下,乃见归以手挃其背,稚儿即惊闷绝,食顷不寤。主人曰:“是状为中恶。”疾呼二娘,久方至。二娘,巫者也,至则以琵琶迎神。欠嚏良久,曰:“三郎至矣,传语主人,此客鬼为祟,吾且录之矣。”言其状与服色,真归也。又曰:“若以兰汤浴之,此患除矣。”如言而稚儿立愈。浦见归所为,已恶之,及巫者有说,呼则不至矣。明日又行,次赤水西,路傍忽见元昶,破弊紫衫,有若负而顾步甚重。曰:“某不敢以为羞耻,便不见二十二郎。某客鬼也,昨日之事,不敢复言。已见责于华岳神君。巫者所云三郎,即金天也。某为此界,不果闲行,受笞至重。方见二十二郎,到京当得本处县令,无足忧也,他日亦此伫还车耳。”浦云:“尔前所说冯六郎等,岂皆人也?”归曰:“冯六郎名夷,即河伯,轩辕天子之爱子也。卞判官名和,即昔刖足者也。善别宝,地府以为荆山玉使判官,轩辕家奴客。小事不相容忍,遽令某失冯六郎意,今日迍踬,实此之由。”浦曰:“冯何得第六?”曰:“冯水官也,水成数六耳。故黄帝四子,转辕四郎,即其最小者也。”浦其年选授霍丘令,如其言,及赴官至此,虽无所睹,肸飨如有物焉。

○ 郑驯

  郑驯,贞元中进士擢第,调补门下典仪,第三十五。庄居在华阴县南五六里,为一县之胜。驯兄弟四人,曰駉、曰骥、曰騊。騊与驯,有科名时誉,县大夫洎邑客无不倾向之。驯与渭桥给纳判官高叔让中外相厚,时往求丐,高为设鲙食。其夜,暴病霍乱而卒。时方暑,不及候其家人,即为具棺椁衾襚敛之。冥器奴马,无不精备。题冥器童背,一曰鹰儿,一曰鹘子。马有青色者,题云撒豆骢。十数日,柩归华阴别墅。时邑客李道古游虢川半月矣,未知驯之死也。回至潼关西永丰仓路,忽逢驯自北来,车仆甚盛。李曰:“别来旬日,行李何盛耶?”色气忻然。谓李曰:“多荷渭桥老高所致。”即呼二童:“鹰儿、鹘子参李大郎。”戏谓曰:“明时文士,乃蓄鹰鹘耶?”驯又指所乘马曰:“兼请看仆撒豆骢。”李曰:“仆颇有羡色如何?”驯曰:“但勤修令德,致之何难?”乃相与并辔,至野狐泉。李欲留食,驯以马策过,曰:“去家咫尺,何必食为?”有顷,到华阴岳庙东,驯揖李曰:“自此迳路归矣。”李曰:“且相随至县,幸不回路。”驯曰:“仆离家半月,还要早归。”固不肯过岳庙。须臾,李至县,问吏曰:“令与诸官何在?”曰:“适往县南慰郑三十四郎矣。”李曰:“慰何事?”吏曰:“郑三十五郎,今月初向渭桥亡,神柩昨夜归庄耳。”李冁然曰:“我适与郑偕自潼关来。”一县人吏皆曰不虚,李愕然,犹未之信。即策马疾驰,往郑庄,中路逢县吏崔频、县丞裴悬、主簿卢士琼、县尉庄儒、及其弟庄古、邑客韦纳、郭存中,并自郑庄回。立马叙言,李乃大惊,良久方能言,且忧身之及祸。后往来者,往往于京城中闹处即逢,行李仆马,不异李之所见,而不复有言。

○ 成叔弁

  元和十三年,江陵编户成叔弁有女曰兴娘,年十七。忽有媒氏诣门云:“有田家郎君,愿结姻媛,见在门。”叔弁召其妻共窥之,人质颇不惬。即辞曰:“兴娘年少,未办资装。”门外闻之,即趋入曰:“拟田郎参丈人丈母。”叔弁不顾,遽与妻避之。田奴曰:“田四郎上界香郎,索尔女不得耶?”即笑一声,便有二人,自空而下。曰:“相呼何事?”田曰:“成家见有一女,某今商量,确然不可,二郎以为何如?”二人曰:“彼固不知,安有不可?幸容言议。况小郎娘子魂识,已随足下,慕足下深矣。黎庶何知,不用苦怪。?毖云掞籧慓四锎鬆叫于房中曰:“嫁与田四郎去。”叔弁既觉非人,即下阶辞曰:“贫家养女,不喜观瞩。四郎意旨,敢不従命。但且坐,与媒氏商量,无太匆匆也。”四人相顾大笑曰:“定矣。”叔弁即令市果实,备茶饼,就堂垂帘而坐。媒氏曰:“田家意不美满,四郎亦太匆匆。今三郎君总是词人,请联句一篇然后定。”众皆大笑乐曰:“老妪但作媒,何必议他联句事?”媒氏固请。田郎良久乃吟曰:“一点红裳出翠微,秋天云静月离离。”田请叔弁继之,叔弁素不知书,固辞,往复再四。食顷,忽闻堂上有人语曰:“何不云,‘天曹使者徒回首,何不従他九族卑。’”言讫,媒与三人绝倒大笑曰:“向道魔语,今欲何如?”四人一时趋出,不复更来。其女若醉人狂言,四人去后,亦遂醒矣。

○ 送书使者

  昔有送书使者,出兰陵坊西门,见一道士身长二丈余,长髯危冠,领二青裙,羊髻,亦长丈余,各担二大瓮,瓮中数十小儿,啼者笑者,两两三三,自相戏乐。既见使者,道士回顾羊髻曰:“庵庵。”羊髻应曰:“纳纳。”瓮中小儿齐声曰:“嘶嘶。”一时北走,不知所之。

○ 臧夏

  上都安邑坊十字街东,有陆氏宅,制度古丑,人常谓凶宅。后有进士臧夏僦居其中,与其兄咸尝昼寝,忽梦魇,良久方寤。曰:“始见一女人,绿裙红袖,自东街而下,弱质纤腰,如务濛花,收泣而云:‘听妾一篇幽恨之句。’”其辞曰:“卜得上峡日,秋天风浪多。江陵一夜雨,肠断木兰歌。”

○ 踏歌鬼

  长庆中,有人于河中舜城北鹳鹊楼下见二鬼,各长三丈许,青衫白袴,连臂踏歌曰:“河水流溷溷,山头种荞麦。两个胡孙门底来,东家阿嫂决一百。”言毕而没。

○ 卢燕

长庆四年冬,进士卢燕,新昌里居。晨出坊北街,槐影扶疏,残月犹在,见一妇人,长三丈许,衣服尽黑。驱一物,状若羝羊,亦高丈许,自东之西。燕惶骇却走,妇人呼曰:“卢五,见人莫多言。”竟不知是何物也。

○ 韦齐休

  韦齐休,擢进士第,累官至员外郎,为王璠浙西团练副使。太和八年,卒于润州之官舍。三更后,将小敛,忽于西壁下大声曰:“传语娘子,且止哭,当有处分。”其妻大惊,仆地不苏。齐休于衾下厉声曰:“娘子今为鬼妻,闻鬼语,忽惊悸耶?”妻即起曰:“非为畏悸,但不合与君遽隔幽明,孤惶无所依怙。不意神识有知,忽通言语,不觉惛绝,诚俟明教,岂敢有违?”齐休曰:“死生之期,涉于真宰。夫妇之道,重在人伦。某与娘子,情义至深,他生亦未相舍。今某尸骸且在,足宽襟抱,家事大小,且须商量,不可空为儿女悲泣,使某幽冥间更忧妻孥也。夜来诸事,并自劳心,总无失脱,可助仆喜。”妻曰:“何也?”齐休曰:“昨日湖州庾七寄买口钱,苍遑之际,不免专心部署。今则一文不欠,亦足为慰。”良久语绝,即各营丧事。才曙,复闻呼:“适到张清家,近造得三间草堂,前屋舍自足,不烦劳他人更借下处矣。”其夕,张清似梦中。忽见齐休曰:“我昨日已死,先令买茔三亩地,可速支关布置。”一一分明,张清悉依其命。及将归,自择发日,呼唤一如常时。婢仆将有私窃,无不发摘,随事捶挞。及至京,便之茔所。张清准拟皆毕。十数日,向三更,忽呼其下曰:“速起,报堂前,萧三郎来相看,可随事具食。款待如法,妨他忙也。”二人语,历历可听。萧三郎者,即职方郎中萧彻,是日卒于兴化里。其夕遂来,俄闻萧呼叹曰:“死生之理,仆不敢恨。但可异者,仆数日前,因至少陵别墅,偶题一首诗,今思之,乃是生作鬼诗。”因吟曰:“新构茅斋野涧东,松楸交影足悲风。人间岁月如流水,何事频行此路中。”齐休亦悲咤曰:“足下此诗,盖是自谶。仆生前忝有科名,粗亦为人所知。死未数日,便有一无名小鬼赠一篇,殊为著钝,然虽细思之,已是落他芜境。”乃咏曰:“涧水溅溅流不绝,芳草绵绵野花发。自去自来人不知,黄昏惟有青山月。”萧亦叹羡之曰:“韦四公死已多时,犹不甘此事,仆乃适来人也,遽为游岱之魂,何以堪处?”即闻相别而去。又数日,亭午间,呼曰:“裴二十一郎来慰,可具食,我自迎去。”其日,裴氏昆季果来。至启夏门外,瘁然神耸。又素闻其事,遂不敢行吊而回。裴即长安县令,名观,齐休之妻兄也。其部曲子弟,动即罪责,不堪其惧,及今未已,不知竟如之何。

○ 段何

  进士段何,赁居客户里。太和八年夏,卧疾逾月。小愈,昼日因力栉沐,凭几而坐。忽有一丈夫,自所居壁缝中出,裳而不衣,啸傲立于何前。熟顾何曰:“疾病若此,胡不娶一妻,俾侍疾,忽尔病卒,则如之何?”何知其鬼物矣。曰:“某举子贫寒,无意婚娶。”其人曰:“请与君作媒氏,今有人家女子,容德可观,中外清显,姻属甚广,自有资従,不烦君财聘。”何曰:“未成名,终无此意。”其人又曰:“不以礼,亦可矣,今便与君迎来。”其人遂出门,须臾复来。曰:“至矣。”俄有四人,负金璧舆,従二青衣,一云髻,一半髻,皆绝色。二苍头,持装奁衣箧,直置舆于阶前。媒者又引入閤中,垂帏掩户,复至何前曰:“迎他良家子来,都不为礼,无乃不可乎?”何恶之,兼以困惫,就枕不顾。媒又曰:“纵无意收采,第试一观。”如是说谕再三,何终不应。食顷,媒者复引出门,舆中者乃以红笺题诗一篇,置何案上而去。其诗云:“乐广清羸经几年,姹娘相托不论钱。轻盈妙质归何处,惆怅碧楼红玉田。”其书迹柔媚,亦无姓名,纸末唯书一“我”字。何自此疾病日退。

○ 蕴都师

  经行寺僧行蕴,为其寺都僧,尝及初秋,将备盂兰会,洒扫堂殿,齐整佛事。见一佛前化生,姿容妖冶,手持莲花,向人似有意。师因戏谓所使家人曰:“世间女人,有似此者,我以为妇。”其夕归院,夜未分,有款扉者曰:“莲花娘子来。”蕴都师不知悟也,即应曰:“官家法禁极严,今寺门已闭,夫人何従至此?”既开门,莲花及一従婢,妖资丽质,妙绝无伦。谓蕴都师曰:“多种中无量胜因,常得亲奉大圆正智。不谓今日,闻师一言,忽生俗想,今已谪为人。当奉执巾钵,朝来之意,岂遽忘耶?”蕴都师曰:“某信愚昧,常获僧戒,素非省相识,何尝见夫人,遂相绐也。”即曰:“师朝来佛前见我,谓家人曰:‘傥貌类我,将以为妇。’言犹在耳,我感师此言,诚愿委质。因自袖中出化生曰,岂相绐乎?”蕴师悟非人,回惶之际,莲花即顾侍婢曰:“露仙可备帷幄。”露仙乃陈设寝处,皆极华美。蕴虽骇异,然心亦喜之,谓莲花曰:“某便誓心矣,但以僧法不容,久居寺舍,如何?”莲花大笑曰:“某天人,岂凡识所及,且终不以累师。”遂绸缪叙语,词气清婉。俄而灭烛,童子等犹潜听伺之。未食顷,忽闻蕴失声,冤楚颇极。遽引燎照之,至则拒户闼,禁不可发。但闻狺牙啮诟嚼骨之声,如胡人语音而大骂曰:“贼秃奴,遣尔辞家剃发,因何起妄想之心?假如我真女人,岂嫁与尔作妇耶?”于是驰告寺众,坏垣以窥之,乃二夜叉也。锯牙植发,长比巨人,哮叫拿获,腾踔而出。后僧见佛座壁上,有二画夜叉,正类所睹,唇吻间犹有血痕焉。

○ 许琛

  王潜之镇江陵也,使院书手许琛因直宿,二更后暴卒,至五更又苏。谓其侪曰:初见二人黄衫,急呼出使院门,因被领去。其北可行六七十里,荆棘榛莽之中,微有迳路。须臾,至一所楔门,高广各三丈余,横楣上,大字书标榜,曰“鸦鸣国”。二人即领琛入此门,门内气黯惨,如人间黄昏已后,兼无城壁屋宇,唯有古槐万万株,树上群鸦鸣噪,咫尺不闻人声。如此又行四五十里许,方过其处。又领到一城壁,曹署牙门极伟,亦甚严肃。二人即领过曰:“追得取乌人到。”厅上有一紫衣官人,据案而坐,问琛曰:“尔解取鸦否?”琛即诉曰:“某父兄子弟,少小皆在使院,执行文案,实不业取鸦。”官人即怒,因谓二领者曰:“何得乱次追人?”吏良久惶惧伏罪,曰:“实是误。”官人顾琛曰:“即放却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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