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船录 - (TXT全文下载)

中,有水墨影,若仙圣跨象者。一碗茶顷,光没,而其傍复现一光如前,有顷亦没。云中复有金光两道,横射岩腹,人亦谓之小现。日暮,云物皆散,四山寂然。乙夜,灯出,岩下徧满,弥望以千百计。夜寒甚,不可久立。
丙申。复登岩眺望,岩后岷山万重,少北则瓦屋山在雅州,少南则大瓦屋,近南诏,形状宛然,瓦屋一间也。小瓦屋亦有光相,谓之辟支佛现。此诸山之后,即西域雪山,崔嵬刻削,凡数十百峰,初日照之,雪色洞明如烂银,晃耀曙光中。此雪自古至今,未尝消也。山绵延入天竺诸蕃,相去不知几千里,望之但如在几案间,瑰奇胜绝之观,真冠平生矣。复诣岩殿致祷,俄氛雾四起,混然一白,僧云银色世界也。
有顷,大雨倾注,氛雾辟易。僧云:「洗岩雨也,佛将大现。」兜罗绵云复布岩下,纷郁而上,将至岩数丈辄止。云平如玉地,时雨点有余飞。俯视岩腹,有大圆光,偃卧平云之上。外晕三重,每重有青黄红绿之色。光之正中,虚明凝湛,观者各自见其形现于虚明之处,毫厘无隐,一如对镜,举手动足,影皆随形而不见傍人,僧云摄身光也。此光既没,前山风起云驰,风云之间,复出大圆相光,横亘数山,尽诸异色,合集成釆。峰峦草木,皆鲜妍绚蒨,不可正视。云雾既散,而此光独明,人谓之清现。凡佛光欲现,必先布云,所谓兜罗绵世界。光相依云而出,其不依云,则谓之清现,极难得。
食顷,光渐移,过山而西。左顾雷洞山上,复出一光,如前而差小,须臾亦飞行过山外,至平野间,转徙得得,与岩正相值,色状俱变,遂为金桥。大略如吴江垂虹,而两圯各有紫云捧之。凡自午至未,云物净尽,谓之收岩,独金桥现至酉后始没。
同登峰顶者:幕客简世杰伯隽、杨光商卿、周杰德俊万、进士虞植子建及家弟成绩。今日,复有同年杨愻伯勉、幕客李嘉谋良仲自夹江来,甫至而光现。
丁酉。下山。始登山时,虽跻攀艰难,有绳曳其前,犹险而不危。下山时,虽复以绳缒舆后梯斗下,舆夫难着脚,既险且危。下山渐觉暑气,以次减去绵衲。午至白水寺,则絺绤如故。闻昨暮寺中大雷雨,峰顶夕阳快晴,元不知也。
幕客范谟季申、郭明复中行、杨辅嗣勋皆自汉嘉来会,而不及余于峰顶。食后,同游黑水,过虎溪桥,奔流激湍,大略似双溪而小不及。始开山,僧自白水寻胜至此,溪涨,不可渡,有虎蹲伏其傍,因遂跨之,乱流以济,故以名溪。白、黑二水,皆以石色得名。黑水前对月峰,栋宇稍洁。宿寺中东阁。
秋七月戊戌,朔。离黑水,复过白水寺,前渡双溪桥,入牛心寺。雨后断路,白云峡水方涨,碧流白石,照人肺肝,如层冰积雪。篮舆下行峡浅处以入寺。飞涛溅沬,襟裙皆濡。境过清,毛发尽竦。
寺对青莲峰,有白云、青莲二阁最佳。牛心本孙思邈隐居,相传时出诸山,寺中人数见之。小说亦载招僧诵经,施与金钱,正此山故事。
有孙仙炼丹竈,在峰顶,及陶珠泉在白云峡最深处。去寺数里,水深不可涉。独访丹竈。竈傍多奇石,祠堂后一石尤佳,可以箕踞宴坐,名玩丹石。
寺有唐画罗汉一板,笔迹超妙,眉目津津,欲与人语。成都古画浮图像最多,以余所见,皆出此下。蜀画胡僧,惟卢楞伽之笔为第一,今见此板,乃知楞伽源流所自,余十五板亡之矣。
此寺即继业三藏所作。业姓王氏,耀洲人。隶东京天寿院。乾德二年,诏沙门三百人,入天竺求舍利及贝多叶书,业预遣中。至开宝九年,始归寺。所藏《涅盘经》一函,四十二卷。业于每卷后,分记西域行程,虽不甚详,然地里大略可考,世所罕见,录于此,以备国史之阙。
业自阶州出塞西行,由灵武、西凉、甘、肃、瓜、沙等州,入伊吴、高昌、焉耆、于阗、疏勒、大食诸国,度雪岭至布路州国。
又度大葱岭,雪山至伽溼弥罗国,西登大山,有萨埵太子投崖饲虎处,遂至健陀罗国,谓之中印土。
又西至庶流波国及左烂陀罗国。国有二寺。
又西过四大国,至大曲女城,南临陷牟河,北背洹河,塔庙甚多而无僧尼。
又西二程,有宝堦故基。
又西至波罗奈国,两城相距五里,南临洹河。
又西北十许里,至鹿野苑,塔庙佛迹最夥(业自云别有传记,今不传矣)。南行十里,渡洹河。河南有大浮图。自鹿野苑西至摩羯提国,馆于汉寺。寺多租入,八村隶焉。僧徒往来如归,南与杖林山相直,巍峰岿然。山北有优波掬多石室及塔庙故基。南百里有孤山,名鷄足三峰。云是迦叶入定处。
又西北百里,有菩提宝座城。四门相望,金刚座在其中,东向。
又东至尼连禅河。东岸有石柱,记佛旧事。自菩提座东南五里,至佛苦行处。
又西三里,至三迦叶村及牧牛女池。金刚座之北门外,有师子国伽蓝。
又北五里,至伽耶城。
又北十里,至伽耶山,云是佛说《宝云经》处。
又自金刚座东北十五里,至正觉山。
又东北三十里,至骨磨城。业馆于虾罗寺,谓之南印土。诸国僧多居之。
又东北四十里,至王舍城。东南五里,有降醉象塔。
又东北,登大山,细路盘纡,有舍利子塔。
又临涧有下马迎风塔。度绝壑,登山顶,有大塔庙,云是七佛说法处。山北平地。
又有舍利本生塔。其北山半曰鹫峰,云是佛说《法华经》处。山下即王舍城,城北山址,有温泉二十余井。
又北有大寺及迦兰陁竹园故迹。
又东有阿难半身舍利塔。温汤之西,有平地,直南登山,复有毕鉢罗窟。业止其中,诵经百日而去。窟西,复有阿难证果塔。此去新王舍城八里,日往乞食会。新王舍城有兰若,隶汉寺。
又有树提迦故宅城。其西,有轮王塔。
又北十五里,有那烂陁寺。寺之南北,各有数十寺,门皆西向。其北,有四佛座。
又东北十五里,至乌岭头寺。东南五里,有圣观自在像。
又东北十里,至伽溼弥罗汉寺,寺南距汉寺八里许。自汉寺东行十二里,至却提希山。
又东七十里,有鸽寺。西北五十里,有支那西寺,古汉寺也。西北百里,至花氏城,育王故都也。自此渡河,北至毘耶离城,有维摩方丈故迹。
又至拘尸那城及多罗聚落。踰大山数重,至泥波罗国。
又至磨逾里,过雪岭,至三耶寺。由故道自此入阶洲。
太祖已宴驾,太宗即位。业诣阙进所得梵夹舍利等,诏择名山修习。登峨眉,北望牛心,众峰环翊,遂作庵居,已而为寺。业年八十四而终。
出牛心,复过中峰之前,入新峨眉观。自观前山开新路,极峻斗下。冒雨以游龙门,竭蹶数里,歘至一处,涧溪自两山石门中涌出,是为龙门峡也。以一叶舟棹入石门,两岸千丈岩壁,色如碧玉,刻削光润。入峡十余丈,有两瀑布各出一岩顶,相对飞下嵌根,有盘石承之,激为飞雨,溅洙满峡,舟过其前,衣皆沾洒透溼,又数丈,半岩有圆龛,去水可二丈,以木梯升之,即龙洞也。峡中绀碧无底,石寒水清,非复人世。舟行数十步,石壁益峻,水益湍,亟回棹。舟人云:「前去更奇。」以雨大作,加飞瀑沾濡,暑肌起粟,骨惊神,凛乎其不可以久留也。
昔尝闻峨眉双溪,不减庐山三峡。前日过之,真奇绝。及至龙门,则双溪又在下风。盖天下峡泉之胜,当以龙门为第一。要之游者自知,未之游者,必以余言为过。然其路险绝,乱石当道,将至峡,必舍舆,蹑草履,经营蹞步于槎牙兀臬中,方至峡口。盖大峨峰顶天下绝观,蜀人固自罕游,而龙门又胜绝于山间,游峨眉者,亦罕能到。非好奇喜事、忘劳苦而不惮疾病者,不能至焉。
复寻大路出山。初夜,始至县中。
己亥。发峨眉。晚,至嘉州。
庚子、辛丑。皆泊嘉州。
壬寅。将解缆。嘉守王亢子苍留看月榭。前权守陆游务观所作,正对大峨,取李大白「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之句。郡治乃在山坡上。正堂之偏,有孙真人祠。祠前有丹井;又有石洞,亦有水声如东丁,号鸣玉洞。
食后,发嘉州。监司太守前路相别。宪司吏独棹叶舟,过佛头滩,覆于望中。子侄船上重下轻,屡欹侧不免,议易舟。仅行二十里,至王波渡宿。
蜀中称尊老者为波,祖及外祖皆曰波,又有所谓天波、日波、月波、雷波者,皆尊之之称。此王波盖王老或王翁也。宋景文尝辩之,谓当作「皤」字。鲁直贬涪州别驾,自号涪皤,或从其俗云。
癸卯。发王波渡,四十里至罗护镇。岸有石如马,村人常以绳糜之,云不然为怪。百里至犍为县。县有江楼,甚高爽,下临长川。过县二十里,至下垻宿。

卷下
甲辰。发下垻。百里,至叙州宣化县。百二十里,至叙州,才亭午。叙,古戎州也。
山谷谪居在小寺中,号大死庵。后人就作祠堂,并裒墨迹刻其中。方山谷谪居时,屡有锁江亭诗,今江上旧基,别作新亭,颇如法锁江者。
旧戎州在对江平坡之上,与夷蛮杂处。马湖江自夷中出,合大江。夷自马湖舟行,必过旧州下,故联锁于江口,以防其出没。今徙州治于南岸,而锁江之名犹存,犹置锁中流,但拦税而已。
旧州有《韦臯纪功碑》,巍然在荒榛中。对江诸夷皆重屋,林木蔚然,盛暑犹荷毡以观客舟之过江。
两岸多荔子林。郡酝旧名「重碧」,取杜子美《戎州》诗「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之句。余谓「重」字不宜名酒,为更名「春碧」。印本「拈」或作「酤」,郡有碑本,乃作「粘」字。
乙巳。发叙州。十五里,有南广江来合大江,通百二十里,至南溪县。四十五里,至泸州江安县。道中有滩,号张旗三滩。谓湍势奔急,张旗之顷,已过三滩也。百二十里,至泸州,方申时。
大雨中不暇登眺。泸虽近年以为帅府,井邑草草,不成都会,亦以密迩夷蛮故也,然在汉已为江阳县矣。
蜀中惟泸叙之城皆以屋盖之,极类广西。叙多颓圮,泸独全好,然犹不及桂林之壮。泸、叙对江即夷界。近城有渡泸亭,竟不知诸葛孔明的从何处渡。或云叙正对马湖江,马湖入诸夷路,当自彼渡也。
丙午。泊泸州。登南定楼,为一郡佳处。前帅晁公武子止所作,下临内江。此水自资、简州来合大江。城上有来风亭,瞰二江合处,于纳凉最宜,梁介子辅所作。子辅盖得末疾于斯亭,竟以不起,亭名疑谶云。
丁未。将解维,泸帅马骐德骏移具江亭。比散,风起,日亦曛,不可行。
戊申。发泸州。百二十里,至合江县。对岸有庙曰登天王,相传为吕光庙。事苻坚,以破虏将军平蜀有功,后其子绍即天王位,登天之名或以此。舟人至县,皆上谒,以鱼为享,无即以鲊。又以鸠摩罗什从祀而享以饼饵。
又有刘仙观,在对江安乐山。刘仙名珍,隋开皇时人。山中出天符木叶,上有篆文,如道士书符,人采以相赠遗。
蜀中送客至嘉州归尽,独杨商卿父子、谭季壬德称三人送至此,踰千里矣。乃为留一宿以话别。
己酉。发合江。二百四十里,至恭州江津县。二十里,过渔洞,宿泥培村。
庚戌。发泥培。六十里,至恭州。自此入峡路。大抵自西川至东川,风土已不同,至峡路益陋矣。恭为州乃在一大磐石上,盛夏无水土气,毒热如炉炭燔灼,山水皆有瘴,而水气尤毒。人喜生瘿,妇人尤多。自此至秭归皆然。承平时谓之川峡,自不同年而语。军兴,置大帅司,始总名四川。然法令科条,犹称川峡。
泊舟小憩报恩寺,热亦不可逃。生平不堪暑,未有如此日者。
辛亥。发恭州。嘉陵江自利、阆、果、合等州来合大江。百四十里,至涪州乐温县。有张益德庙。大观中赐额雄威,韶兴中封忠显王。蒲氏墨旧出此县,大韶死久矣,其族人犹卖墨,不复能大佳,亦以贱价故也。
七十里,至涪州排亭之前,波涛大汹,濆淖如屋,不可梢船。过州,入黔江泊。此江自黔州来合大江。大江怒涨,水色黄浊。黔江乃清泠如玻璃,其下悉是石底。自成都登舟,至此始见清江。涪虽不与蕃部杂居,旧亦夷,俗号为四人。四人者,谓华人、巴人及廪君与盘瓠之种也。
自眉、嘉至此,皆产荔枝。唐以涪州任贡。杨太真所嗜,去州数里,有妃子园,然其品实不高。今天下荔枝,当以闽中为第一,闽中又以莆田陈家紫为最。川、广荔枝生时,固有厚味多液者,乾之肉皆瘠,闽产则否。
壬子。发涪州。过羣猪滩,既险且长。水虽大涨,乱石犹森然。两傍他舟皆荡兀,惊怖号呼。
百二十里,至忠州酆都县。去县三里,有平都山仙都道观,本朝更名景德。冒大暑往游,阪道数折,乃至峰顶。碑牒所传,前汉王方平、后汉阴长生皆在此山得道仙去。有阴君丹炉及两君祠堂皆存。祠堂唐李吉甫所作,壁亦有吉甫像。有晋、隋、唐三殿,制度率痹狭,不突兀,故能久存。壁皆当时所画,不能尽精,惟隋殿后壁十仙像为奇笔,丰臞妍怪,各各不同,非若近世绘仙圣者一切为靡曼之状也。晋殿内壁亦有溪女等像,可亚隋壁。殿前浴丹池,不甚甘凉。
满山古柏大数围,转运司岁遣官点视。相传为阴君手种。余以成都孔明庙柏观之,彼止刘蜀时物,乃大此数倍。然段文昌《修观记》已云「峭壁千仞,下临沸波,老柏万栽,上荫峰顶」,段时已称老柏,或真阴君所植,直差瘦耳。阴君以炼丹济人为道业,其法犹传,知石泉军章森德茂家有阴丹甚奇,即阴君丹法也。
观中唐以来留题碑刻以百数,暑甚不暇徧读。道家以冥狱所寓为酆都宫,羽流云此地或是。
晚行数十里,至竹平宿。
癸丑。发竹平。七十里,至忠州。有四贤阁,绘刘晏、陆贽、李吉甫、白居易像,皆尝谪此州者。又有荔枝楼,乐天所作。
又行五十里,至万州武宁县。八十里,至万州。宿在江滨。邑里最为萧条,又不及恭、涪。蜀谚曰:「益、梓、利、夔最下,忠、涪、恭、万尤卑。」然泝江入蜀者,至此即舍舟而徒,不两旬可至成都,舟行即须十旬。
甲寅。早游西山。万有西山及岑公洞,皆可游。岑叟事见严挺之碑,隋末避地得道。洞隔涨江,不暇往。
西山之麓登阪,及山半,得平地,有泉溢为小湖,作亭堂其上,荷芰充满,四山紫翠环之,亦佳处也。山谷题字极称许之。湖上有烟霏阁,取题中语也。
食顷回,解舟。六十里,至开江口。水自开、达州来合大江。四十里,至下岩。沿江石壁下,忽嵌空为大石屋,即石壁凿为像设,前有瑞光阁,阁上石岩如檐,覆之水帘,落岩下排溜阁前,此景甚奇。然此水乃山顶田间灌溉之余,旱则涸矣。阁前有大荔枝两株,交柯蔽映。入蜀道,至此始见荔枝。
岩壁刻字尤多,坡、谷皆有之。坡书殊不类,非其亲迹。寺屋尤弊坏。昔有刘道者创之,刘死,凿岩壁以藏骨,今有石室处可辨也。
四十里,至云安军。又十余里,风作水涌,泊舟宿。
乙卯。过午,风稍息,遂行。百四十里,至夔州。余前年入蜀,以重午至夔,鱼复方涨,八阵在水中,今来水更过之,六十四蕝不复得见,颇有遗恨。
峡江水性大恶,饮辄生瘿,妇人尤多。前过此时,婢子辈汲江而饮,数日后发热,一再宿,项领肿起,十余人悉然。至西川月余,方渐消散。守、倅乃日取水于卧龙山泉,去郡十许里,前此不知也。
丙辰。泊夔州。早遣人视瞿唐水齐,仅能没滟澦之顶,盘涡散出其上,谓之滟澦撒发。人云如马尚不可下,况撒发耶!是夜,水忽骤涨,渰及排亭诸簟舍,亟遣人毁拆,终夜有声,及明走视,滟澦则已在五丈水下。或谓可以侥幸乘此入峡,而夔人犹难之。同行皆往瞿唐祀白帝,登三峡堂及游高斋,皆在关上。高斋虽未必是杜子美所赋,然下临滟澦,亦奇观也。
丁巳。水长未已,辰、巳时,遂决解维。十五里,至瞿唐口,水平如席。独滟澦之顶,犹涡纹瀺灂,舟拂其上以过,摇艣者汗手死心,皆面无人色。盖天下至险之地,行路极危之时,傍观皆神惊,余已在舟中,一切付自然,不暇问,据胡牀坐招头处,任其荡兀。每一舟入峡数里,后舟方敢续发。水势怒急,恐猝相遇,不可解拆也。帅司遣卒执旗,次第立山之上,下一舟平安,则簸旗以招后船。旧图云:「滟澦大如襆,瞿唐不可触。滟澦大如马,瞿唐不可下。」此俗传「滟澦大如象,瞿唐不可上」,盖非是也。后人立石辩之,甚详。
入峡百余步,南壁有泉,相传行人欲饮水,则叫呼曰人渴也,泉出岩罅,尽一杯而止。舟行速且难梢泊,不暇考也。
峡中两岸,高岩峻壁,斧凿之痕皴皴然,而黑石滩最号嶮恶。两山束江骤起,水势不及平,两边高而中洼下,状如茶碾之槽,舟楫易以倾侧,谓之茶槽齐,万万不可行。余来,水势适平,免所谓茶槽者。又水大涨,渰没草木,谓之青草齐,则诸滩之上,水宽少浪,可以犯之而行。余之来,水未能尽漫草木,但名草根齐,法亦不可涉,然犯难以行,不可回首也。
十五里,至大溪口。水稍阔,山亦差远,夔峡之险纾矣。
七十里,至巫山县宿。县人云:「昨夕水大涨,滟澦恰在船底,故可下夔峡。至巫峡则不然,则须水退十丈乃可。」是夕,水骤退数丈,同行者皆有喜色。
戊午。乘水退下巫峡,滩泷稠险,濆淖洄洑,其危又过夔峡。
三十五里,至神女庙。庙前滩尤汹怒,十二峰俱在北岸,前后蔽亏,不能足其数。最东一峰尤奇绝,其顶分两歧,如双玉篸插半霄,最西一峰似之而差小。余峰皆郁嵂非常,但不如两峰之诡特。相传一峰之上,有文曰「巫」,不暇访寻。自县行半里,即入峡。时辰巳间,日未当午,峡间陡暗如昏暮,举头仅有天数尺耳。两壁皆是奇山,其可儗十二峰者甚多。烟云映发,应接不暇,如是者百余里,富哉其观山也。十二峰皆有名,不甚切,事不足录。
神女庙乃在诸峰对岸小冈之上,所谓阳云台、高唐观,人云在来鹤峰上,亦未必是。神女之事,据宋玉赋云以讽襄王,其词亦止乎礼义,如「玉色頩以赪颜」、「羌不可兮犯干」之语,可以概见。后世不詧,一切以儿女子亵之。余尝作前后《巫山高》以辩。今庙中石刻引《墉城记》:瑶姬,西王母之女,称云华夫人,助禹驱鬼神,斩石疏波,有功见纪,今封妙用真人,庙额曰凝真观,从祀有白马将军,俗传所驱之神也。
巫峡山最嘉处,不问阴晴,常多云气,映带飘拂,不可绘画,余两过其下,所见皆然。岂余经过时偶如此,抑其地固然?「行云」之语,亦有所据依耶?世传巫山图,皆非是;虽夔府官廨中所画亦不类。余令画史以小舠泛中流摹写,始得形似。今好事者所藏,举不若余图之真也。
庙有驯鸦,客舟将来,则迓于数里之外,或直至县。下船过,亦送数里。人以饼饵掷空,鸦仰喙承取不失一。土人谓之神鸦,亦谓之迎船鸦。
二十里,至东奔滩。高浪大涡,巨艑掀舞,不当一槁叶,或为涡所使,如磨之旋。三老挽招竿叫呼,力争以出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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