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剑编 - (TXT全文下载)

。无赖密藏其匣,徉为无从称贷者,于邑以归,谢孀妇去。妇归,索其子不得,哀号者竟夕。明旦其子从外来,谓无赖诒我共浴而溺我,水中若有物扶吾背者,泅而流十余里,始傍岸得救。孀妇鸣之官。无赖谓其子已死,犹挺然强辩,及见此儿,即便俯首。
  吾于潮得人命二事,而有感于人之幸不幸也。一人曰黄宗静,盗屡窃其园蔬,夜持杖伺盗。有江二者,偶过其地,宗静以为盗也,大呼逐之。江二殊出意外,惶遽而走,宗静追及,杖击其颅,脑裂而死。有司谓宗静以逐贼误杀平民,法应收赎,谳于余。余谓宗静因被盗而觅盗,因觅盗而遇似盗者,逞于一击,有以也,误杀是矣。又有陈玉者,族之刺贼陈阿不窃之。玉觉而追阿不,及于中途,杖击之,折肋而倒。引火照贼,乃族人也。玉深以为悔,扶之归,赠以汤药费。亡何,阿不死,复为之收殓如礼。阿不之弟鸣之官,司宪者谓阿不纵来行窃,已离盗所,无擅杀之理,擅杀者应抵。今拟抵矣。余谓二人皆逐贼也,一人杀平民而收赎,一人杀真贼而抵偿,孰谓三尺有定乎?余深悯玉之情,将为请命于上而未知得请否也。谳毕无事,独坐春台,感而记之。
  粤东开采使,亦中贵也,稍着贤声。开矿之所,委官督之,七分予民,三分进御,累不及有司。其采珠也,盗池者亦不深诘。余一日偶过其邸,中贵出珠百颗示余,为余言此为值几何,此为值几何。余曰:「足下奉上命采珠,岂奉上命鬻珠耶?」中贵笑曰:「此不佞所为忠于主上者也。茫茫大海,海澨之民习窥池以觅利。吾既不能以一切之法议其后,而不昂其值以鬻之,民间此累累欲吐光者,行且入金、张之室矣。何能为一人有?」余曰:「善。」
  开采使下令民间,曰:「有能造巨舰募夫役而从吾游者,我与之共合浦之利。」一时豪民造船应募者百数,中使多之,汰其大半。其不得收者相与谋曰:「吾竭赀毕力以应募,而使者弗收,吾舶安所用之?」皆集亡命,泛海而去,不知所之。今春有倭舶百余,横掠闽、广,人颇归咎使者云。
  兴宁有奸夫奸妇谋杀亲夫者,夜半移尸弃于仇家之塘中,里人叶大者道遇之,畏事不敢发。明日,奸妇指告仇家,以为杀其夫也,而无证,狱久不决。兴宁庄尹鞫而疑之。是夕,梦一神人引一戴草笠而着木屐者至前,谓尹曰:「尹欲决疑狱耶?询此人即得矣。」觉而思之,岂有里邻中姓叶者知情乎?旦日执叶大至,一讯即得。
  兴宁郭氏女,小字寿娘,及筓未嫁。邻人罗万祥者,瞷寿娘父母他出,踰墙而搂之。寿娘力挣不能脱,怒骂万祥,声彻于外,得邻媪至,万祥解去。父归,寿娘以情泣诉。父故孱人也而贪,万祥因纳赂焉,父且止。寿娘闻之,叹曰:「儿所为凶人僇辱者至矣,而吾父以贿息也。是儿可以贿辱也?」从容入房,绞颈而死。有司闻之,逮万祥至,论斩。顾寿娘一坏土,十余年犹寂寂也。余阅万祥牒,为署其尾曰:「郭寿娘可谓烈女矣!始则奋力怒骂,以拒凶徒;既而慷慨自裁,以媿贪父。为凶徒死,远过断臂之风;为贪父死,不忝摩筓之义。贞烈如此而不为表扬,亦司世教者之责也,不佞未能越樽俎而代之耳。」
  岭南税事,从来有之,凡舟车所经,贸易所萃,靡不有税。大者属公室,如桥税、番税是也;小者属私家,如各埠各墟是也。各埠各墟,属之宦家则春元退舍,属之春元则监生、生员退舍,亦有小墟远于贵显者,即生员可攘而有之。近闻当道者行部,过一村落,见有设公座,陈刑具,俨然南面而抽税者。问为何如人,则生员之父也。当道一笑而去。
  郑子用、潘世兴,故羣盗也,而散久矣。子用挟妻女买一舟,往来广、惠间行刦。一日,遇世兴,世兴窥其舟中有物,诒子用蹔泊舟僻所,而潜约郑仕全等五六辈杀子用夫妇,瓜分其金。一女年七岁,羣盗欲投之江以灭口,仕全固请活之,世兴遂携入惠城,卖之民间。其家征此女所从来状,此女一一道之。闻于有司,捕羣盗寘之理,悉瘐死狱中矣。独仕全犹在,谳于余。余曰:「嗟夫,异哉!天巧若是耶!天厌子用之恶,假手羣盗而杀之。天厌羣盗之恶,复假口此女而杀之,报施已一毫不爽矣。然此女之命实繇仕全以生,今仕全亦后羣盗而死。夫以杀人之盗苟有一念之善,天亦有以报之,若衡锱铢而析毫毛也。积德累行者尚三复于斯。」
  己亥春,有一倭船飘入潮境而船坏,倭六十余鼓噪登陆。千兵许旭中谒总戎请曰:「事急矣!旭中愿以三寸舌说之;不济,愿以六尺殉。」即免冑而见倭曰:「若属非有入寇形,此来者岂见厄于风伯耶?」众曰:「然。」旭中曰:「若属室剑,吾为请于主者,当具舟相送,慎勿惊吾土,自取诛灭为也。」众皆顿首谢。旭中请于总戎而许之。遂往报倭,倭留旭中为质而索舟。总戎与监司议,以舟送倭不可上闻,不若以一旅歼之。遂发兵往。倭闻之,以旭中为卖己,磔旭中而来鬬,卒皆就擒。总戎驻师闽、广间,受两地开府节制。因献馘闽中视广差少,闽开府望之,不与叙功,广自是亦不敢言。千兵之死,竟尔冺冺。余闻而悲之,为纪其事,以俟后之传死难者。
  庚子漳、潮间地震,因有物自海中来,如火球,土人呼为海流。每夜间飞入人家,着妇人身,即昏仆,有至死者。每日暮,家击金鼓,男子持桃柳枝以待。遇有火光飞入,乱扑之,其火尽碎散坠地,良久乃灭。程乡之间,其物着六畜,亦有死者。余闻潮之父老言,嘉靖丁巳,漳、潮地震,后有人传一札至,不知何自来,谓大灾之后,鬼物奔腾,附火而行,号曰马精,至,必有大殃。已而,果有磷火夜见,飞入人家,或化人形,或为狐犬之状,侵及妇女輙死,人谓即黑眚也。亡何,倭难大作,桴鼓之声,数十年不息。今是物再至为妖,乱象固已兆矣。桑土衣袽,是在文武吏士哉!是在文武吏士哉!
  南澳在潮、漳间大海中,故曾一本辈贼巢也。近设漳、潮副总戎,驻师于此。巢为我有,贼之栖托鲜矣。其地山中兽多猿鹿,鳞多蚺蛇,而无鸟雀。黄将军岗从内地捕鸟雀渡海纵之,大可称好事。
  冶葛,一名胡蔓草,食之杀人,随地有之。粤俗轻生,与人争,不胜,每服此图赖,人死讼之于官,多有因而抵偿者。即不然,官且断给葬埋,死者之家亦利,人死而不悔。长乐张叔弢,贤尹也,下令民间,凡服毒图赖者,其仇释不问,主者之家,有父兄则以故杀子孙罪之,有子弟则以弒逆罪之。仍欲拔除其根苗,令民间以事投牒者,每一牒纳毒草三斤,官始收其牒,犯笞杖者,每一十纳毒草五斤以赎,积而焚之。行之二年,县治数里内已绝此种矣。余谓当事者应仿此令,遍行粤地,此种或可绝也。 【 按嵇含草木状云:「冶葛,以蕹汁滴其苗,即萎死。魏武能噉冶葛至一尺,云先食蕹故也。」今粤中不闻蕹作何状。】
  有言于税使者曰:「廉池产珠,雷池亦产珠。今采使所有事者,廉池耳。公何不募民网之雷池以献,足夺采使权。」税使忻然从之,海上射利之徒云起而应募矣。采之逾月,不得一珠,税使下令罢之。其徒无从渔利,则潜往廉池盗珠,官兵追而擒之。事闻采使,采使欲以此倾税使也,指为大盗横刦海上者,具疏上闻。事下,鞠治所捕,械六十余人,悉论死,无一脱者。余将谳狱高凉,今按君李公饯余会城,酒半,属余曰:「高凉有寃狱,公往释之。」余曰:「公知其寃矣,何不先释之,而以待不佞?」李公曰:「是狱也,盖采使所为上请者也。吾欲释之,闻于采使,而采使不肯释也,吾悔之甚。公往,慎无闻采使而竟释之,可以得志。」余曰:「诺。」比至高凉,问诸累囚,已瘐死二十人矣。余私念之,心知其寃,而压于采使,寘之弗释,非上所以遣我之意;竟释之,采使必怒,怒必以蜚语中我,而再上疏矣,是诸累囚之命未生,而我且以一官殉也,不若请之采使。一日谓采使曰:「闻公好积阴德,乐施与,公时命驾,丐者塞途,而公悉饱其欲也,有之乎?」采使谢:「有之,恨未遍也。」余曰:「闻有丐妪貌类太夫人,公岁给廪饩以赡此妪也,有之乎?」采使曰:「此鄙人孝思所寄也,公奚称焉!」余曰:「今天下苦矿税极矣。公莅粤而民若安澜,公之为德不浅,而又时行小惠以辅之,公异日者生天之福,宁有既耶!虽然,仆愿公更进之。近公擒治大盗,或以为未实,仆愿公非轻杀人者,其为真盗无疑,独惜诸囚未有赃证耳。无赃证,窃恐诸囚死而心不死也。仆谓不若以盗珠之罪罪之。夫一二沟壑之瘠,公尚欲生之,而况四十余命,公忍死之耶?」采使曰:「唯唯,惟公释之。」余遂为之请命于上。
  岭南瘴疠,唐、宋以来皆为迁人所居。至宋之季,贤士大夫投窜兹土者,更未易指数。然宋季待贤士如仇,待迁人如囚,虽曰安置,去囹圄不远。范祖禹一代名儒,其卒于化州也,茕茕旅衬,其子请归葬而不可得。赵鼎,中兴贤相,贬吉阳军时,贼桧令本军月报存亡,吏人逼胁,卒以不食死。彼二苏僦居官舍,为有司所逐,又其小小者矣。如此待士,祚安得长!我国家迁客亦多处此,而近时尤伙。谪降者于地方本无事事,归卧而需后命,理亦宜然。至戍遣者亦用迁客例,遣牌驰驿,俨然以原官自处,而当事者不问也。国家法网恢弘,视赵宋何如哉!历数绵延,当以海筹量之矣。
  韶州、清远二城,女墙之上尽施瓦房,以便守埤者。天下有事,此曹庶不苦风雨哉。余以为天下城垣,当要害处,悉应如此。然一朝创造,每岁修葺,为费不訾,固难言之矣。
  天下郡城,必共邑而治。惟惠州、归善,各自一城。

  ○志土风

  粤俗贺寿不贺齐年,而贺齐年之后一年。其说曰:「十者数之终,故不贺;一者数之始,故贺。」似理胜可从。
  百粤之民,喜于为盗,见利如膻,杀人如饴,其天性也。余阅狱牒中,有仅以数镮而谋杀人者,有以斗粟而行刼者。至于掳人勒赎,尤是常事。或禁之船中,或圄之地窖,或幽之密室,意其能识认者,则蒙其首而去,公然揭示于通衢而索之金钱。饱其意,则人可生还;稍不满意,多有财命俱丧者。或掳人家女子,则羣盗聚而奸之,赎不满意,竟售之他乡去矣。又有劫人尸棺而勒索者,其事尤可怪。
  广城多砌蚝壳为墙垣,园亭间用之亦颇雅。
  蟋蟀三月间已满砌长鸣矣,广城人至六七月间亦多取以鬬戏赌金钱。
  南雄山多田少,而民颇力业。山中妇人跣足而肩柴入市者,趾相错也。讯其男子,则皆担客装度岭去矣。余阅南雄守所送须知册,其孤老食廪饩者,仅仅数人耳。噫!孰谓务本力作不足免饥寒哉?
  余初入粤,问其乡岁事,云高、雷之间岁三熟,惠、潮之间岁二熟。余怪其获多税薄,且国家北边曾不得其升斗之用,何以不污邪满篝也?及行部,从田间走,始知粤农之不讲于农也殊甚。初以牛耕,下种后,悉听之于天,农夫祇问刈获已耳。如此,岁收安得不薄也?惜不驱吾乡终岁勤动之民以治粤田,必有可观者。或云潮之粟多以食闽人,广之粟澳夷十余万皆仰给焉,故不见嬴。
  高、雷之间,内地不通舟楫,米谷最贱。马豕之属,日食粥糜。鶏豚鱼虾,虽山谷间数家之聚,亦在在皆有。樵山牧野,随地可致衣食。然一见微利,刦杀随之,乃至甘心死法而不悔。故曰粤人之喜于为盗,其天性也。
  粤人多染疯疾,而雷阳为甚。其始发也,指爪间即不知痛痒,以为病候。女子患此,即谬为私奔与迷失道状,用以挑男子,一交感后,其疾顿移之男子矣。俗呼为过疯。粤之患疯者,男子什七八,女子什二三,以此。
  瑶民处深山之中,居无栋宇,以芒为命。芒似芋,遍山种之,食一山尽,复往一山,与北虏之逐水草驻牧者相类。其密迩正朔之地者,践更之役稍稍与汉人等。有力者从藩司纳银若干,给札为瑶官,诸瑶听其约束,然亦仅能羁縻其下而已,不能用汉法也。
  蜑民以船为家,以渔为业,沿海一带皆有之。聚而为盗,则横劫海面。亦多为大盗所劫。自相婚配,与瑶民同。
  潮之金城山上有二石,土人呼为石公、石母。无子者祷之,輙应。
  日中为市,北人谓之集,粤人谓之趁墟。柳子厚诗云「绿荷包饭趁墟人」是也。一月之中,为市九日,其豪右因以抽税。今税已属公家,公家所得者百一耳。尝闻有一小墟岁收可得百金,仅纳银八钱,其大者可推矣。
  粤中时候最早,桃李之属,皆以冬杪发花。惟菊花独迟,至仲冬始放。应是阳和早回,故羣芳先春而吐;炎蒸难散,故金英后秋而开也。
  余以正月二十五日过庐陵,时桃李方吐萼,五日后抵南雄,枝头桃实大已如荳矣。志称「庾岭梅花,南枝先放」,夫岂欺我!
  高州地最凉,故古名高凉。高凉东北连端州,西南接雷阳。端、雷地俱毒热,而雷阳尤甚。不知高界其中何以独凉?天时地气有不可解者。
  端州深山中,妇人悉裸体浴溪中,见人仅掩其乳,了不为异。不知者见而哂之,则诟詈相随矣。大抵皆瑶民也。
  旧传粤人善蛊,今遍问诸郡,皆无之。云此风盛于粤西。然解之亦甚易,中蛊者捣生蚬汁饮之,即无患矣。未知果否。
  谚云:「十月小阳春,家家有病人。」南、赣之间尤甚,三岁必盛行一遍。范石湖虞衡志云:「春曰青草瘴,夏曰黄梅瘴,六七月曰新禾瘴,九十月曰黄茅瘴。」土人以黄茅瘴为尤毒,即此是已。
  粤中立社,多寘一石,以为神之所栖。或依巨木奉祀,亦必立石,不塑神像,宛然有古人风焉。不谓夷方见之。
  志称粤俗尚鬼神,好淫祀,病不服药,惟巫是信。因询所奉何神,谓人有疾病,惟祷于大士及祀城隍以祈福;行旅乞安,则祷于汉寿亭侯。如此安得为淫?以上二事,贤于吾乡远甚。
  真武,北方之神也,岭南甚尊事之。四月十五日,人自为党,各出金钱,市花币、果酒之属以献,至有进蟒衣而焚之者。先二三日,满城已鼓吹不绝矣。
  广城人设醮,必用素馨花结成龙凤等形,以当刍狗。花偶艰得,不难数十金市之。广城富饶乃尔,他郡不能也。
  ■〈艹登〉叶产自粤西,粤东人遍用之。杂茶烹饮,呼为茶■〈艹登〉。始入口,味苦甚;下咽,则齿颊间觉微甘。然终非佳品也。
  寄酒产自粤西,采寄生酿之。色纯白而味清旨。然多以烧酒羼入,令人不能豪饮。粤东供贵客多用之。民间所用土酒到处不佳,而高凉尤恶,稍可入口者通衢酒耳。大都茶酒二味,粤人全不解美恶。
  慢带蛇,长五六尺,粤人取以供膳,云能辟瘴去疯,此犹可言也。田中有一种小虫名曰禾虫,树中之蠹大如指而色白者,皆以油炒食之。旧传粤人喜食蜜唧,此去蜜唧何远?
  穗城人富而俗侈,设席宴客,日费二三十金。常有荡子以千金买一顽童者,虽希有之事,其奢淫亦可概见矣。闾巷小民,新岁所放火爆,有大至合抱、长四五尺者。每一火爆,价值一金之外。噫!何其侈靡而无益也?近者中贵广畜虎狼,四出噬人,独会城被害尤酷,要是天厌之耳。
  婚礼重槟榔,以贫富为多寡,客至,必以为供食。槟榔裹以蒌叶,杂蚝灰啖之,或用孩儿茶同食。
  沿海多飓风而无霜雪。南、韶之间,稍有飞雪,糁糁如杨花飘坠耳,不能杀草也。
  岭东人生子,多过继与大树,名之曰木生。犹吾乡之过继与神佛也。

  ●粤剑编卷之三

  志物产
  志艺术
  志外夷

  ○志物产

  椰子树,叶如凤尾,结实树端。肉附壳而生,厚三四分,色纯白,味微甘,稍带乳气。肉之中有汁,即所称椰酒也。汁之中复产一物,乃其萌蘖处,亦可食。 【 椰子昔人呼为「越王头」。旧传林邑王与越王有怨,遣侠客刺得其首,悬之于树,俄化为椰子。林邑王愤之,命剖以为饮器。南人至今效之。当刺时,越王大醉,故其浆犹如酒云。】
  桄榔木,与椶榈相类,挺然拔起,别无傍枝,盖仅离草本耳,与木尚隔一尘。子在枝头,下垂可三四尺,状如缨络,复类美髯云。 【 按嵇含草木状云:「皮中有屑如面,食之与常面无异。」今不闻。】
  葵树,绝类椶榈。广人取其叶以为扇,今天下通用之。
  槟榔树,类椰子,高、雷之间有之。然二种多结子而不实,不能如琼产也。以上四种大略相类,皆高五六丈,下本不大,上枝不小,亭亭直立,森秀无柯,南方佳产也。
  木棉花,二月中开。树高四五丈,花类山茶,而瓣尖大者如碗。其不及山茶者,着花时无叶耳。花落后,枝头另生一物,即攀枝花,吾乡所用为褥者也。
  凡树,枝头多有寄生,寄生托根树枝,不类吾乡丝萝之属,犹从地起引蔓而长也。寄生日滋月茂,蟠结树身,树为之敝,而寄生竟亦即真为树矣。吾乡蘧蒢施戚之徒,托富贵之交而居门下,已而,窃其势,盗其财,以自膏腴,遂从而欺压之,其富贵者,反俯首听命而不为怪也。噫!吾乡因有此辈,是以无寄生。 【 按:桂海虞衡志云:「榕,易生之木,禽鸟衔其子,寄生他木上,便蔚茂,根下至地,得土气,久,则过其所寄。」以余所见寄生,枝叶绝类榕树,始信虞衡志所载不谬。】
  鹰爪兰,草本,叶类薝卜。春间发花,其香似兰。
  伯王树,岭东最多;路头花,岭西最多。伯王刺在干,而路头刺在叶。乡人多树之,以为储胥。伯王之干,大类山药,而色青翠,即新发者亦然,无细枝叶,如杨梅,冬脱春生。路头花,色白而大,香味酷烈,以一叶着髻中,香弥月不散,粤人甚重之。然大雅不取。
  芹菜,绝肥嫩,长可五六尺。
  人面子树,似含桃,实似梅而差小,味酸涩,不堪食,以蜜渍之始可食。其仁类榛仁之庾者,甘美松脆,略似杨梅仁,远出榛杏仁之上。
  棉花,经冬不雕,有大可拱把者,二月初已放花矣。此种原是木本,其字从木不从草,良有以也。然其地亦不甚植之,多从楚中度岭而来,有不可晓者。
  豆蔻,茎叶如薏苡,花累累然缀于顶,色白微红,晕之中一瓣正黄,亦可观。
  頳桐花,俗呼为百日红。茎叶绝似吾乡臭梧桐,花亦略似,第花连枝萼皆深红耳。夏秋之间盛开,不止百日。
  夜合花,似茶花,而大倍之,微香。
  波罗蜜树,产于琼州,尝于高州见之。其实无花而生,大如斗,味甘而拗,不堪食。八月间熟。余尝食其蜜,清者亦不佳。广之南海神庙前,今有一株,盖百余年物也。旧传梁时,达奚司空手植,恐非其故矣。土人云其实仅大如拳,盖由风土更变故耳。
  锦堂春,一名长春花,有红、白、粉红三种,其红者又名大丹花。每丛可百余朵,参差吐萼,一丛可开经月。夏秋间甚盛,朱颜难萎,绿叶常春,亦粤中名花也。
  荔枝,近水则生,尤喜潮汐湍激之地,故乡人多植之。其种类不同,味亦悬绝。尝以最佳者问闽人,闽人弗取也。由闽产更有一种香味耳。然其熟候蚤于闽中月余,广城立夏已食荔枝矣。
  圆眼,在在可植,城中夹道而实累累者,皆圆眼也。以潮产为最。李先辈为余言:潮之圆眼可敌枫亭驿荔枝,一富民之家,其种尤美。有宦于潮者索之,其家恐需求无已,径不应命。富民以此受责,恨而伐之,其种遂绝。今民间列植者皆凡种也,亦远过他产。八九月间,荔枝已尽,圆眼始熟,故旧呼为荔枝奴。
  橘子,产自端之四会,伯仲八闽,而子姓二衢。衢、闽橘皆善溃,广橘则否,五月间犹可食。一种蜜罗柑,大如碗,甚佳,不易得。
  椹树,不甚高大,遍山谷间皆有之。四月已放花,六月犹开。纔吐萼,白色浅红微晕;开时,色正白;久之,色红,绝类桃花,而心瓣俱整甚。结实大如指,味甘。人采食之,或摘以酿酒,谓之椹酒。
  无花菓,叶类胡桃,其实可食,亦可用以代茶。李司徒与余游寿安寺,指以示余,余第见其树,未见其实也。
  菩提,果形类花红,色青黄,味微甘香而肉薄,中藏大核,不甚适口。
  蕉有三种。一种心中抽条,条端发花,花叶数层,日坼一两叶,色正红,经冬不歇,谓之观音蕉。一种八月间实熟,实大如拇指,食之软烂如芋,味甘而性冷。粤人每以啖小儿,长公诗所谓「蛮菓粲蕉荔」者是也。一种皮中缕缕如麻,织以为布,绝类葛之粗者,谓之蕉布,性不耐久。三种各别,余观嵇含南方草木状混而为一,似未尝目击者。
  藤菜,即吾乡紫草,粤人成畦种之以食。东坡诗「丰湖有藤菜,似可敌莼羹」是也。
  蕨菜,状如丘蚓之盘结者,紫绿色,味不甚美。
  树兰,枝叶大类桂,七月着花。花黄而琐碎,亦颇类桂,香浓于兰而淡于桂,谓之桂弟可也。
  榕树,斩其枝插地,未有不生者。枝间多毵毵,垂根而下,如■〈髟上木下〉■〈髟上思下〉,得雨即长,无雨亦竟不枯,其易生以此。衙舍及道旁,多列植之以取荫。余于长乐署中见一本,大可十余抱。张令叔弢为余言,此木颇有神,即孙枝未易斧斤也。然岭南大木亦多有神,盖土人多依巨材立社,肹蠁攸萃耳。
  何首乌,以罗浮为第一,客有言其不佳者。余游罗浮,征何首乌状。黄冠摘一枝以进,乃大谬不然。花如牵牛而色粉红,叶如鸭脚而色绿,去何首乌远矣。即罗浮所称麦门冬,枝叶与竹无异,特短小仅数寸耳。令人拔视其根,宛然麦门冬也。不知谁为地道?
  苏长公题橄榄诗云:「待得微甘回齿颊,已输崖蜜十分甜。」吾乡诵此诗,皆笑长公不韵,第不知吾乡所食者闽产耳。此中橄榄五月已有之,坚韧酸涩,绝不适口。长公此诗,犹为岭南橄榄增价也。又有一种乌榄,味更恶,或以为豉,亦不佳。
  柚,花香味酷烈。其实有一种作桃花色者,色既可爱,味复甘美;白者,亦可食。五六月间尚有之,七月间粤人复食新柚矣。
  多罗树,实稍似银杏,累累然生树身,覩其枝头,无有也。故是凡材结实,亦颇异。
  苹婆,与北产绝不类。树最高大,所结实,其外色绯,遥挂枝头,俨然五瓣花也。摘食之,味类栗。又有一种名水浪者,与苹姿相似,叶与实较小耳。
  散沫花,一名指甲花。捣其叶以染指甲,一夕成绯,故名。花琐碎,黄白色,似树兰。香类桂,而清幽过之,着髻中,香气弥日不歇。五六月开。
  水松栢,状貌半类松,半类栢。其木多生水涘,供爨则无焰,为器则速朽,不材之木也。
  槿花,紫、白二色,与吾乡相同。又有鲜红、金红、粉红、黄四色。枝似槿而柔,叶似槿而浅,即佛桑也。粤人呼鲜红者为朱槿。
  香圆,形与吾乡者相类。皮作佛手柑香,而味稍辛。附皮之肉寸许,味与佛手柑无异,而甜嫩更胜。连皮肉食之,殊觉甘香。粤人食必去皮,可谓无风韵矣。以槟榔之涩、苦瓜之苦、葛根之息恶,粤人甘之若饴,而独寘香圆皮不食,何也? 【 此种疑即草木状所称钩缘子。】
  扶留藤,即蒟酱也,一名荜茇,俗呼为蒌。蔓生,茎叶颇类刀荳。粤人采其叶,杂槟榔食之,味辛甚。
  土瓜,大者逾拱,色白,味类萝卜,而甘脆远胜之。广城席间多用以侑酒。葛根味殊恶劣,与土瓜同食,若此中人别具一口者。
  芋,有一种可生啖者,尝于潮之寿安寺见之。
  茉莉,有黄者,有重瓣者,有藤本者。藤本者蔓生,本大可拱把,花最繁。
  兰种不一,以丫兰为首,其次曰公孙碧,曰出架白,曰金枝玉叶,若青兰、紫兰、大红莲之属,皆下品也。丫兰,每一干其上复生旁枝,开花甚茂。出架白,花透出叶上。公孙碧,每干分为二歧,一长一短,故名。
  素馨花,色白,形类睡香花。其香味在茉莉、睡香之间。
  暹兰,花与枝叶俱类树兰而俱细小,香味更清远,四季开花不绝。此种疑从暹罗来,故以暹名耳。
  正月晦日,在南赣军门署中,见庭中桂花二株盛开,芳馥袭鼻。吾乡即有四季桂花,好事者植之,亦那得如此。
  吉水、庐陵之间,桃花多白。余以正月廿七过吉水,尔时桃正开。一村坞负山抱江,居民栽桃繁甚,不下千株,更无一红者。吾乡半醉玉贞,此则淡妆西子,不知谁胜。
  临江、吉安而南,已鲜美竹。民间多栽慈竹,以为储胥而已。岭南村落间亦复如是。然竹种颇大,至逾于拱。有一种踈节而修干者,亦大类慈,第匀适成林,不类慈之丛生也。此种为最。有一种钩棘屈曲者,其本亦大,绝无清致,即令吾家子猷见之,亦当掉臂。
  桃丝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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